就见沈子衿白皙的面上蒸腾起红霞,薄云胭色,昳丽无双,平日那双或噙着懒懒笑意或聪慧灵敏的眸子,带着罕见的怔忪和不知所措。
红玉桃花,落香醉枝头。
又像猫儿慌了神,想故作镇定,却忘了卷起的尾巴已经悄悄出卖他。
怎么能有人在美得让人只敢隔云远观的同时,又沾满红尘跟只暖窝里的家猫似的呢?
楚昭不是第一次被沈子衿的颜值美到,但的确是头一回心神被晃得忘乎所以。
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这回心脏不止漏半拍了,噗通通,重重地敲了两下。
有点乱。
直到沈子衿偏头两声轻咳,才把楚昭不知飞到哪条洛水湘江的神思拉了回来。
一把将人抱回来的秦王有多威风,此刻的楚昭就有多窘迫。
沈子衿羞红的脸让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但是听到咳嗽,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自个儿行动,在桌边熟练地倒了杯水,递到沈子衿手边。
楚昭:“……”
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条件反射,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子衿知道自己脸有点烫,但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他机械地接过杯子小口饮水,并不明白他此刻在别人眼里究竟是何等姿容。
他是泡过澡后再去书房的,头未戴冠,只随意取了支银簪挽发,如瀑的黑发披在脑后,柔柔顺顺,配上泛红的脸,在灯下美得惊人。
沈子衿喝完一杯水,感觉总算缓了过来,他搭在杯边的手指蜷了蜷,不知道该拿什么眼神去看楚昭,犹豫片刻,小心又踟蹰地抬眼——
正好跟楚昭的眼神撞上。
尽管沈子衿也飞速挪开视线,但他还是发现,这回率先避开的是楚昭。
而且楚昭眼神里好像还带着尴尬?
……扛自己的时候那么干脆,怎么这会儿才尴尬,反射弧也太长了叭。
楚昭看哪儿都行就是不看沈子衿,把空掉的杯子接过来:“你先睡吧,明天午间我回府一趟,你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好。”
书被没收,人也被强制挪回卧室,沈子衿方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对抗身体的困意,此刻沾了床边,那点劲头就聚不起来了。
被窝果然是工作的天敌。
沈子衿去掉外面的衣服,乖乖躺好,楚昭还过来帮他掖了掖被角。
沈子衿此刻已经不怎么尴尬了,平身第一次被人扛很新鲜,其实跳出局内,回头想想还觉得挺可乐,视线下意识朝楚昭看过去,就发现楚昭给他掖完被角后走到桌边,又坐下了。
坐下了?
沈子衿:??
他疑惑的目光太明显,楚昭飞快扫了眼,又迅速垂眸,轻咳一声:“你睡着了我再走,免得你又起来看书。”
沈子衿:……那您还是不够了解被窝对我现在这副病躯的封印能力。
他感冒本就没好全,又躺下了,声音显得更加闷闷,黏黏糊糊:“我不会,我保证,王爷也快去休息吧。”
可他刚犯,楚昭不够放心:“我亲眼见了就信。”
他说着,还背过身去:“我不会一直盯着你,你快睡吧。”
沈子衿不太理解,只能尊重这种坐冷板凳的行为。
今晚看书拖了时间,沈子衿也确实累了,他脑子里迷迷糊糊,一边惦记着自己新想的主意,一边又是楚昭把自己扛起来的景象,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楚昭背对着床榻,察觉到身后的呼吸变得平稳长眠,这才转过身,从方才起就飘忽了好久的目光也终于敢重新落在沈子衿脸上了。
睡得挺沉。
楚昭看着他的脸,又想到了昨晚那块被他戳了半天的奶糕。
转身朝门外走去,眼前仿佛也还是雪白的奶糕噗叽噗叽。
楚昭停下脚步。
他倏地转身,用上内力无声走到沈子衿床边,微弱的灯火摇曳,在床幔投下的阴影中,楚昭眸中仿佛也盖上了难以辨明的阴影,深邃无比,朝着沈子衿伸出了手——
在沈子衿脸颊上小心又飞快地轻戳了一下。
跟奶糕手感完全不同嘛。
楚昭收回罪恶的手指头,心满意足走了。
世子卧房内的灯熄灭,楚昭走了出来。
小甄还守在门外,瞧见楚昭出来了,眼里有着淡淡的遗憾和惋惜。
即便世子病着不能行夫夫之事,但王爷也可以跟他一起纯睡觉嘛,暖暖被窝也是好的,怎么不留下呢?
楚昭看不懂:?
你在惋惜什么?
虽然越来越搞不清楚小甄的脑回路,但该吩咐的还是要吩咐:“今晚你做得好,赏,到时候去孟伯那儿领银子,如果之后沈世子夜里还如此,你记得来告诉我。”
“是。”小甄一边先恭顺答应,一边转了转眼珠,“王爷,不如您这几晚都先来看看世子?若知道您要来,世子肯定不会在书房久留。”
楚昭思忖着,觉得有理:“可行。”
小甄窃喜:好好好,多来几次,恩恩爱爱共处一室,只要氛围到了,不怕王爷不留宿。
沈子衿睡得舒舒服服,还不知道小甄又替他争取了福利。
这是高手,真甄高手。
沈子衿这次感冒不重,喝过一天药,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得差不多,身上舒坦了,脑子也更清醒了,昨夜被人扛的尴尬也已经完全过去了。
虽然当时被吓了一大跳,搞得心律不齐了半天,但不过一件小事,自然该翻篇了。
就是白枭今儿的小表情不太对劲。
沈子衿忍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朝他招了招手。
沈子衿每顿喝药后都有蜜饯,白枭基本都能蹭吃,沈子衿照例给他塞了几块,看白枭一口咬住,才悠悠开口:“你不对劲。”
白枭鼓着腮帮子,疑惑瞪大眼。
沈子衿:“吃了我的蜜饯就要回答我的问题,你飘飘忽忽躲躲闪闪、又双眼放光地看我半天了,想什么呢?”
白枭:!
被蜜饯钓上钩,万万没想到今天的糖居然不纯粹了!
呜呜呜。
但该吃还是要吃的。
白枭咽下嘴里的东西,挠挠头,头回觉得沈世子平静又温柔的目光居然这么有压力,而且如山,还越来越重。
最后白枭顶不住,飞快道:“我才没有因为昨晚王爷强行把您带回房间而您一边喊着不要不要一边娇羞面红而胡思乱想!”
沈子衿:“……”
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沈子衿不可置信,觉得快消失的感冒突然回头攻击他,目眩神迷:“娇羞?谁?我?”
还有,什么“不要不要”,他最多就说了个“不是”好嘛!
“王爷只是让我去休息……”沈子衿颤颤巍巍,“这只是对谋士最纯洁的关怀。”
白枭:“唔……”
他抿抿唇,慢慢点了点头,表示“好的我知道了”,但眼神里光彩未退,明显还带着什么不该有的遐想和期待。
沈子衿深深吸了口气。
他抬手,非常残酷地拿走了白枭手里剩下的蜜饯。
“你今天的糖没了。”沈世子无情宣布。
白枭大惊失色:“啊!”
“我还要去把你房间里的话本抄了。”沈世子连招出击,“小小年纪,整天胡思乱想。”
白枭惊恐捂住脸:“啊啊啊!”
于是午休时楚昭按照约定回府,来明月轩跟沈子衿议事,就看到在院中墙角蹲着画圈圈的白枭。
楚昭:“他怎么了?”
沈子衿淡定:“在为徐书生和月仙仙逝去的爱情伤心。”
那是沈子衿在白枭房间里新发现的十五禁话本,小孩儿买的限制级话本原来不止一本,还有意外收获。
楚昭:都什么跟什么?
这个王府里感觉越来越多他看不懂听不懂的东西了。
算了,孩子大了,是到了有自己秘密的年纪了。
“今天身体怎么样?”
“托王爷的福,好多了。”沈子衿放下茶盏,把昨晚就该说的正事续上,“王爷,数天后,您不是就要把殷南侯府给我了吗,既然到时朝堂上有一番争斗,不如把水再搅一搅。”
沈子衿拿出记录官员的册子,点了几个名字:“用这几位,能把工部牵扯进来。”
“从王爷描述崔倾山判罚的情形,就能发现崔主事因为这事儿,跟工部侍郎和尚书已经生了嫌隙,让首辅手下工部自己人内讧,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哦?”
楚昭来了兴致:“二哥的意思是这次只弹劾刑部和吏部几个小官,往上首辅和次辅把得太紧了,暂时不好撬动。”
事因要从一桩田地侵占的案件说起,两个富户争一块因遗留问题而在归属上有点含糊不清的地。
本来土地不大,不至于闹得太过,但这两家素来有怨,这一碰上,针尖对麦芒,双方谁也不肯服输,撂下话来一定要争口气。
怎么争气呢,回头找各自的关系。
一个找了吏部熟人,一个搭了刑部官员的线。
结果双方越闹越烈,越吵越大,就在田地边不顾形象动起手来,一个佃户重伤,失去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家人崩溃大哭,跑到大理寺外击鼓鸣冤。
二皇子如今就在大理寺。
大理寺卿年事已高,皇帝想来想去,决定先把大理寺交给二皇子领着,已经着大理寺卿与二皇子交接事务,等都理清了,他老人家就可告老还乡了。
二皇子知道此事后,意识到是个机会,赶在他们把事情压下去前插手,没让涉事最深的两个官员轻易脱身,成功拘着了他们。
对两个官员说辞是正常流程,但实际上,二皇子着人深查,还挖出了他俩以往更多罪证,到时候一并奏上去,保管他们乌纱帽被风轻轻带走。
还能再拉下几个人获罪,包括殷南侯和沈明鸿受贿之事也能牵扯进来,一并捅开。
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沈子衿在正式得到谋士身份后,问过给楚昭办事的侍卫,侍卫已经都告诉他了,楚昭现在只问:“工部如何入场?”
沈子衿手指还放在这几个名字上,玉白的手指与墨字黑白分明,话语中勾出的却是罗网,将他们尽数牵裹:“虽然最终吏部和刑部官员被重罚是因为别的罪,但起因还是田地侵占。”
“而这两位,也跟土地侵占的事有关。”
沈子衿又把从原著上看到的剧情往殷南侯府推:“我曾路过书房时,偷偷听到殷南侯与沈明鸿聊起过他们的名字,听得比较含糊,没有完整句子,但依稀听到‘田地’、‘人命’等词。”
楚昭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人命?”
“嗯,后来我发现有仆从靠近,我没敢留,赶紧走了。”沈子衿垂眸,“王爷可查查他俩。”
楚昭沉下声:“黑鹰。”
黑鹰上前一步:“属下在。”
“世子点的两个名字,你亲自带人去查,两日内我要消息。”
黑鹰抱拳:“是。”
黑鹰一眨眼便消失不见,身法非常快,来无影去无踪。
沈子衿感叹了下好功夫,合上册子,然而他的事情还没说完,毕竟楚昭请他帮忙的另有他事。
“至于擢升副统领的事宜,我看王校尉就不错,家世清白,王家和首辅次辅联系都不深,有独善其身的意味,即便日后帮不上你,也不会瞎掺和。”
王校尉就是那个在楚昭耳朵边扯着嗓门喊“王爷王妃真恩爱”的大叔,为人尚可,楚昭点头:“好,听你的,就他了。”
沈子衿今天还剩点轻微的咳嗽,声音已经清晰了,不再黏糊,他喝茶润了润嗓,楚昭似叹非叹地瞧着他:“不过两天,你就看了这么多,还想了这么多。”
沈子衿:“做事嘛,尽快办完,不也尽快轻松?”
“英雄所见略同,”楚昭同意了你的观点并点了个赞,“但是夜里不准久熬。”
沈子衿放茶杯的手顿住,心虚移开眼:“戌时不睡任谁来看也不算熬啊。”
楚昭:“对,除了你。”
楚昭抬手往他脸颊上轻轻一戳:“病人就乖乖早点睡觉,你——”
楚昭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沈子衿微微睁大眼,愕然地瞧着他。
而通过沈子衿的表情,楚昭也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他戳了沈子衿的脸,在沈子衿清醒的时候。
楚昭:“……”
他不过昨晚悄悄试了一下,为什么就这么顺手了!
楚昭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而捧着盒子踏进院里的小甄刚好看到这一幕。
什么什么,他们刚刚在干什么!
小甄眼观鼻鼻观心,立刻停下脚步,悄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给两人腾出尽情发挥的空间。
沈子衿的表情逐渐从惊讶变得疑惑,而后仿佛明白了什么,遂用一种无奈又不赞同的目光看向楚昭。
楚昭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选择不解释,真正的大帅,临危不惧,敢于直面机敏的世子。
只要没人看出他紧张,那么他就不紧张,没毛病。
就见沈子衿碰了碰自己的脸,嘟囔道:“王爷,你不会又把我当小孩儿了吧?”
楚昭卯着劲儿的气息一松:啊?
沈子衿坐直了,有理有据:“论岁数,我还年长王爷一岁,不会不知轻重。”
仔细想想,新婚第二日自己生病时楚昭哄人的语气、昨晚将自己扛回卧房,还有方才那一戳,这不跟逗弟弟似的吗?
沈子衿要让楚昭重新记起,自己才是两人里做哥哥的那个。
虽然沈子衿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楚昭戳人脸蛋的行为明显被盖过去了,沈子衿要是聊轻重,他可就重新拥有了足够的底气。
这回不用强装元帅姿态,楚昭稳稳占据高地:“谁刚因为夜里久坐受了凉?”
沈子衿:“……”
“咳,”心虚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风水轮流转,转到沈世子脸上,他飘忽地移开视线,“一时不察,我之后会注意的。”
沈子衿视线这一游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小甄,立刻如找到救星般,让小甄过来。
“小甄。”
小甄提着食盒应声上前。
刚刚开头他看着不错啊,怎么没摸摸小手之类的呢,可惜。
小甄将食盒放下:“世子,您吩咐的东西备好了。”
他特意放在沈子衿手边,于是沈子衿捧着食盒推到楚昭面前:“做了些咸口点心,王爷带去大营下午喝茶时吃。”
楚昭午间匆忙回来一趟,稍后就要走,他揶揄道:“这次量很合适吧?”
沈子衿:“放心,食盒每层都不高,没地方垒上次的‘点心塔’。”
两人对视,都被逗笑了。
小甄听到他俩对话,反应过来:啊,不会是上次他让厨房做太多了吧?
还好王爷世子没怪罪,而且他俩眉目传情后还笑得这么开心——
呜呜,王爷世子真是人美心善,天生一对!
楚昭起身:“时候差不多,我该走了。”
他想了想,今晚既然要监督沈子衿睡觉,不如早点过来,还可以跟沈子衿继续聊聊正事。
“今晚明月轩饭桌上能多我一双碗筷吗,我们也好把方才的事再深入聊聊。”
吃个饭而已当然没问题,沈子衿立刻答应下来:“当然。”
楚昭这才转身离开,侍卫拎过食盒跟在他身后。
等出了王府,楚昭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沈世子的脸蛋触感的确跟奶糕不同,但是,相当好戳。
感觉会上瘾,怎么办?
在线等,但不是很急。
楚昭拎着食盒到了大营,下午跟其余将官议事的时候,中途休息,除了茶水,还让营地伙房给其他人也配了小点。
但大伙儿很明显发现,王爷面前的点心跟他们的不同。
楚昭和这群将官已经飞速打成一片,众人也都敢放开说话了,有个将官笑道:“哎,我看王爷的茶点是从漆木盒里拿的,不会是从王府带过来的吧?”
“嗯。”楚昭咬了一块,没怎么在意,顺口道,“世子让我带上的。”
王爷没有儿子,王府里的世子只有沈世子,也就是王妃,众将官顿时起哄,哗作一团。
“你们看,我就说王妃贴心吧,又是接人又是带吃的!”
“难怪闻着比其他点心都香呢,情意没可比性啊哈哈哈!”
而渴求结婚的那位年轻将官又来了:嘤嘤呜呜羡慕死个人!
楚昭:……他发誓,他方才就随口一说,真没半点炫耀或者秀恩爱的意思。
还有这群大老爷们儿,听到人家家事就闹腾起来,像什么样。
太闲可以加训,秦王殿下边冷酷思考,边咬着王妃的“爱心”酥饼。
底下的人笑够了,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升官的王校尉“欸”了声:“不过王爷,你总世子世子地叫,这称呼在王府里关起门来时,不会觉得像王妃小你一辈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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