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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嫁给穿书同乡后(泽达)


药方上明明白白写的是一钱,大夫却道:“殿下,老朽斗胆以为,世子长年用的药里,应当是两钱西域诃草。”
沈子衿轻轻吸气,觉得心口又开始疼了。
殷南侯府不敢直接杀人,就换个法子,让他身体不见好,一直这么病病殃殃下去。
……我说怎么自打赐婚后,每天的药都没那么苦了,看来是为了怕露出破绽,立刻改回了正常的方子。
殷南侯府的侍从满脸惊慌,立马噗通跪下,连连求饶:“王爷明鉴、世子明鉴!奴才不懂药理,向来是府里给什么方子,就规规矩矩按照方子抓药熬药,别的事一概不知啊,奴才绝无可能伤害世子啊!”
他声泪俱下,音量老大,听得沈子衿脑瓜子嗡嗡的,难受得闭了闭眼。
楚昭面色沉沉,抬手:“来人,先把他关去柴房,等世子病好了再由他亲自发落。”
府内侍卫都是楚昭亲自挑选,办事利索,将侍从架起来,任凭他挣扎求饶于事无补,跟拎小鸡仔似地把人拎出去了。
屋内总算安静下来,大夫看了看皮试结果,不过敏,点头:“可以用药。”
大夫将沈子衿袖子推上去,从肩膀处注射,沈子衿不确定他用的哪种药,但打完后真挺疼,楚昭给他掖被子时,被褥子轻轻挨一下都疼。
沈子衿昏睡时难受会低吟,但醒后无论多疼,都一声没吭。
楚昭对着沈子衿时收敛了方才的气势,不由就放缓声音:“你先休息,殷南侯府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沈子衿低低应了一声,喝过水后他嗓子好多了,哑着开口:“今日是不是该入宫请安……”
大齐的规矩,开府的皇子公主成婚第二日,要携家眷进宫拜见皇帝和别的长辈,这些习俗在成婚前沈子衿都了解过了。
今天他是没法爬进宫里了,皇帝不会给他和楚昭记上一笔吧?
“我已经让太监回宫传话了,情况特殊,我们改日再去也一样。”
楚昭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光太监回话还不够,稍后他必须亲自进宫说明情况,皇帝虽然不在乎他孝不孝顺,但在乎面子。
沈子衿强撑了半天精神,实在没精力去思考了,他手脚冰凉,脸上却烫得难受,眼皮开始打架,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个架在火上的铁锅,要是敲个鸡蛋,立刻就能煎得焦香四溢。
他听到有人对他说:“放心睡吧。”
声音太苏,跟有魔力似的,沈子衿往被窝里缩了缩,就这么很快睡着了。
楚昭起身,带着其余人出去,留了两个王府的小厮照顾沈子衿。
大夫开了新药方,嘱咐等沈子衿醒来就喂他喝药,一天三顿,等烧退了,日后常用的药方也要换。
大夫跟着楚昭朝院外走,楚昭在了解沈子衿此番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这才顺便问起别的事:“先前的培养皿如何了?”
提起这事儿,大夫喜不自禁:“养的很好,与殿下料想的效果无差,新的药想必很快就能做出来了。”
他深深一拜:“殿下功德无量,有您在,实乃我大齐之幸!”
楚昭淡淡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你下去吧,世子的身体劳你多看顾些。”
大夫对楚昭那是推崇备至忠心耿耿,爱屋及乌,王爷要对沈世子好,他保证绝对尽心尽力。
没错,大齐如今流通的各种新药,哪是什么老神医来军营献上的仙人秘方,全都是楚昭带来的知识。
包括橡胶、香皂等等,都是楚昭这些年一点点暗中推动的。
但有皇帝盯着,楚昭不能冒头,只能编故事推出去,知道真相的都是他心腹,铁板一块,牢牢帮他守住秘密。
如果说沈子衿是学霸,跳级读书,那楚昭就是从小接受英才教育的学神。
万里挑一的真神童。
他十三岁就硕士毕业,最大爱好是空闲时间上网冲浪,本来该接着读博,但一觉醒来就穿了。
穿来后,他发现比起自己滚瓜烂熟的理科知识,他更需要学会如何聪明地为人处世。
因为皇帝是个魔怔人。
楚昭不仅是天才,也早熟,但再早熟,那时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为了从皇帝手上活命,过得很不是滋味。
最开始,他其实没想过要把现代知识拿出来造福大齐,一是自顾不暇,二是因为皇帝不做人,楚昭连带对这个时代都产生了怨怼。
后来嘛……发生的事太多了,看到的听到的,和亲身经历的。
七年,够他从一个早熟的小鬼,长成真正的大人。
楚昭回自己院子换了身衣服。
“备马,我要入宫。”

楚昭进宫的事沈子衿不知道,他再度醒来,已近黄昏。
天边晚霞正好,可惜屋内门窗紧闭,看不见,沈子衿高烧下去了,松快不少,但四肢还有些酸疼。
喉头也不舒服,沈子衿睁眼就咳了两声。
房间内立刻响起人声:“世子醒了,快把药端来,再去王爷院里知会一声!”
前来扶起沈子衿的是个他没见过的小厮,应当是王府的仆从,手脚很麻利。
热腾腾黑乎乎的药端上来,沈子衿拒绝喂药,依然要自己来。
早上他抖着手都能把水喝了,此刻已经能把碗稳稳端住,没道理不行。
而且被喂药会用勺子一勺一勺递给你,喝中药啊,一点点来跟凌迟有什么区别。
沈子衿喝药眉头都不会眨一下,但对他这种好甜口的人来说,中药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只不过是因为他能忍,所以没人看得出他难受。
沈子衿快速把一碗药闷了,刚放下碗,楚昭就进了屋。
楚昭看着空空的药碗,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看来买得正好。”
沈子衿:什么正好?
楚昭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拆开了手里的油纸包。
随着纸张一点点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居然是裹满了糖霜的蜜饯。
沈子衿眼前一亮,楚昭把蜜饯捧到他眼前,沈子衿也不客气,拈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可口,立刻就冲淡了满腔苦味。
甘甜后的微酸恰到好处,让沈子衿混沌的头脑都清醒不少。
沈子衿忍不住再塞一颗进嘴里,他埋头吃蜜饯,听到头顶楚昭一声轻笑。
沈子衿:?
他嘴里含着蜜饯,不方便开口说话,抬眼用眼神询问:笑什么?
不知道是沈世子的眼睛会说话,还是秦王殿下跟他默契十足,总之楚昭看懂了他的意思,弯弯嘴角:“没笑什么,真的。”
就是觉得方才沈子衿尝到蜜饯的模样,像极了餍足的小猫,招人欢喜。
小厮来撤药碗,楚昭吩咐:“世子喜甜,日后伺候用药都记得备蜜饯。”
小厮赶紧记下:“是。”
沈子衿准备拿起第三颗蜜饯的手一顿。
“王爷知道我喜甜?”
楚昭手里捧着油纸包:“先前去赏花,马车上备了多种口味的点心,咸口的你尝过便不再动,甜口的多吃了些,我就猜你喜甜,猜错了?”
观察的好仔细啊。
沈子衿拈起蜜饯,没急着吃:“王爷细心,猜得很准。照这个理儿,当时你只用咸点心,所以王爷是咸口?”
原来他也有观察自己啊,楚昭颔首:“对。”
他瞧着沈子衿脸色正常多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等下叫大夫再来看看。”
楚昭一直等沈子衿把下个蜜饯吃得差不多,才终于开口:“殷南侯府,你打算怎么办?”
先前沈子衿病得难受顾不上,等人好转了,就该算账了。
沈子衿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将东西咽干净,才缓缓道:“我对殷南侯府的世子之位本来是真不在乎。”
只要给他个和平安宁的生活,什么世子之位,爱谁要谁要。
但殷南侯府欺人太甚,他们眼中死死盯着的世子之位,沈子衿突然就不想让出去了。
沈子衿只是懒得搭理,但不是任人揉搓还没脾气的软柿子。
沈子衿嗓子没好全,略有些沙哑,低沉语气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楚昭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现在有兴趣了?”
“嗯。”沈子衿为了嗓子,语速很慢,楚昭也不催他,耐心听他说,“殷南侯想把世子之位给沈明鸿,我不会,咳、遂他们的意。”
病中的世子面无表情放狠话,苍白虚弱的身体嵌着一双不服输的眼,无力和坚韧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巨大反差让两方特质都格外显眼。
听到沈子衿咳嗽,楚昭放下蜜饯,又去倒了杯温水送过来,他在沈子衿面前没有王爷的架子,伺候人的活儿都做得很顺手。
沈子衿道了谢,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润嗓,楚昭见他不再吃,沿着油纸折痕把蜜饯封起,在咔咔声里道:“殷南侯舍不得世子之位,那就把爵位让出来好了,省得他天天忧心继承人,是吧?”
沈子衿啜饮的动作停下,他诧异抬头:“王爷,你的意思是……”
楚昭意味深长一笑:“约莫半个月后吧,我会让殷南侯府到你手上。”
他话语里没有杀气,甚至轻飘飘的,但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楚昭上来就要把侯爵位直接拿下,沈子衿讶异地愣住,并猛地捧起杯子灌下一口。
原著不是说楚昭对朝堂争斗没兴趣?可楚昭此刻说得这么笃定,分明是堂里有人,而且足够把殷南侯拉下来,秦王怎么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沈子衿确信自己记性不错,没看漏什么剧情。
还是说故事已经开始脱离原著发展了,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可穿来后他就困在宅子里,蝴蝶翅膀还半分没扇,没道理就掀起飓风了啊?
半个月后,半个月,沈子衿脑内飞速运转,秦王成婚半月后原著里有什么重要剧情吗……啊,还真有!
半个月后,应当是二皇子通过暗中的谋划,成功把刑部和吏部某些官员拉下马,换上自己人的日子。
楚昭是要借二皇子的秋风,顺便帮他把殷南侯算计进去,还是说,二皇子的谋算里根本就有楚昭的手笔?
原著里说过三个兄弟关系很好,但谋算这类大事,光关系好不够,得有能力入场,才能做一路人。
沈子衿想得入神,手指无意识来回摩挲杯子。
楚昭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在沈子衿心头掀起怎样波澜,继续琢磨:“这半个月里,殷南侯说不准会上奏要拿回世子之位,我们得先稳住这关,不能让他得逞。”
退烧后,沈子衿的脑子就恢复了该有的水平,一心多用,边想着楚昭的事,边顺着他的话分析:“他要踩低我,无非拿两点做文章,一是我以男子之身为妻,二是无官无职,比不上沈明鸿。”
“没人规定男妻就不能继承爵位,第一条好说,用嘴就能堵得他哑口无言,第二条嘛,给沈世子要个官做做也不难。”
沈子衿张了张嘴——
楚昭摸摸下巴:“但你的身体要修养,不适合当值,我想想,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品阶够高又清闲,还能请个一年半载病假的……”
沈子衿又把嘴闭上了。
他本来要秒答自己不想做官,但真的有不用上班还能拿工资的好事??
打工人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楚昭打了个响指:“有了。”
沈子衿:还真有!?
“翰林的侍读学士还空着一个,清闲能请假,从五品,比沈明鸿官阶高,正合适。”不仅如此,楚昭还半带调侃,“白大人如今也在翰林,你们还能做个同僚。”
即便不去上班,名义上的同僚也是同僚,日后见面说话都方便很多,简直一箭多雕,楚昭觉得自己安排得可太周到了。
翰林本不是那么好进的,作为皇帝的秘书团,是文人举子挤破脑袋也想争的位置,向来只有殿试前三甲才能将翰林作为起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高考还刺激。
但到承安皇帝这里,格局出现了改变,因为皇帝开始重用太监。
拟旨、文书以及奏章相关的事,承安帝顺手就用身边的太监办差,虽然没有正式设立什么秉笔太监的位置,但做的事也差不多了,这不是减轻了翰林院的负担,是让不少职阶稍低的学士直接没事可干,权力地位大大降低。
如今侍读学士不过是个无权的职位,承安帝应当不介意赏出去,而且只要人没惹着皇帝,请假随意。
但在大多官员传统思想中,翰林这块金字招牌依旧璀璨,六部还是很欢迎翰林出身的人。
若成为了侍读学士,沈子衿无论以后是想混吃等死,还是加官进禄,前后都有路。
熟读原著的沈子衿知道翰林不受宠,但不知道一天班都不上就能直接请长假。
打工人的神仙待遇,有志之士泪洒黄河。
楚昭选得太合适了。
沈子衿没有出声发表意见,楚昭当他同意了:“你那贴身侍从怎么处置?”
沈子衿回神,这事儿他已经想好了:“罚五十两银子,赶出去就行。”
侍从月例不会太高,但在侯府有油水能捞,五十两是个他能拿出来,但会非常肉疼的价位。
楚昭怀疑自己听错了:“罚钱,再赶出去?”
沈子衿作为根正苗红的现代青年,没有因为丁点小事就要人命的思想:“嗯,冤有头债有主,清算重点就好。”
罚款的主意可真有意思,楚昭发现沈子衿这人真能给他惊喜,在勋贵普遍不把下人当人的时代,沈世子可真是一股清流。
和他说话,真让人心情舒畅。
“行,就按世子说的办。”楚昭起身,“小厨房在备饭了,你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楚昭走后,屋内恢复安静,沈子衿披了衣裳靠在床头,如鸦羽般乌黑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他深思的眼神。
小厮很快把吃食端了上来。
大夫说沈子衿这几日要吃得清淡,但清淡只是少油少辛辣,不等于粗茶淡饭。
翡翠白玉羹熬得黏稠顺滑,清蒸狮子头炖得香酥软烂,还有新鲜的鱼去了刺,剁成细细的肉糜,和鸡蛋一起蒸了,营养又美味。
道道菜都花了心思,照顾病人胃口,做得精细,这是在殷南侯府绝对不会有的待遇。
沈子衿拎起羹匙,一点点吃着饭菜,吃着吃着,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内的红绸喜烛都已经撤了,被子暂时还是鸳鸯戏水红被,等沈子衿能下床后,被褥也会换一遍。
屋子里摆的东西样样价格不菲,鎏金掐丝香炉、山水缂丝屏风等等,都是王府库房挑出来的好东西。
如果说成婚是互惠互利,他和楚昭之间算扯平,那么如今对他种种优待,还帮他争夺爵位,这份恩情就得另说了。
养尊处优直接躺平的日子近在咫尺,却是楚昭帮他争取的。
如果没有楚昭,他还得跟侯府的人斗智斗勇,指不定要奋斗多久才能安稳下来。
……可这么帮他的楚昭两年后就要死了。
沈子衿穿来后碰上的好事,件件都跟楚昭有关,就连白枭陪自己解闷,难得开心,也是因为楚昭。
成婚前的两个月里,楚昭还往他院子里送了不少好东西,还带着自己出去踏过青。
跟一个走不出多远在外待不了多久的人踏青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楚昭兴致勃勃,不仅自己找乐子,还顾着沈子衿。
楚昭早已不是原著里没出现过多少回的几行小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对他特别好的人。
更准确地说,把现代生活也算上,楚昭都是迄今为止对沈子衿最好的人。
楚昭带来的,大有良宅美舍遮风避雨、锦衣玉食富贵乡,小有……用药后一份不起眼,却足够甜到心坎的蜜饯。
桩桩件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印象分都刷老高了,如此情况,明知楚昭即将送命,要沈子衿视若无睹?
世子做不到啊。
沈子衿从来不觉得别人对自己好是理所应当,谁对他好,他就要加倍还回去,否则心里会沉甸甸的不自在。
要还楚昭的恩,小恩小惠一个王爷肯定看不上,既然要报答,那不如实在点,救他一命。
咸鱼的生活很美好,但人不能没心没肺,只享受别人的好意却半点不付出,沈子衿做不到,对得起良心以后才能吃好睡好过得好。
沈子衿摸了摸良心,还在,世道不易,但不妨碍我是个好人,嗯。
楚昭挺不错一人,不该落得那般凄惨,沈子衿决定了,他要帮帮楚昭。

站在楚昭自己的角度,他蒙在鼓里,死得不明不白,但站在读者的视角,事情却很清晰。
楚昭死在内阁首辅和次辅的斗争中。
这两人是朝堂官员中目前党羽最多势力最大的,彼此夺利互相制衡,两年后他们之间的争斗白热化,首辅终于把手伸向了军权,这条路上他要除掉的第一个就是楚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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