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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南歌玉转)


恍若一个小小的世界,却太过吵闹了些。
“我不要螃蟹。”裴珩抬手拉下车帘,光线一下子暗淡,唯余几条细影,游蛇般在人衣袖上扭动,布料细碎的摩擦声中,他捏住谢岁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点在他弯翘的眼角,眼尾上勾的青年还带着未反应过来的懵懂,呆愣愣看着他,好像自己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狐狸。”
“谢大人,能给我吗?”

灯楼上没有狐狸。
那些五颜六色的灯笼在支架上旋转,天街夜色凉如水,涌来的风却带了丹桂的香气,裴珩的手是冷的,他背对着光,故而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一切都像蒙了一层雾,谢岁侧头,几丝额发垂落,挂在了裴珩指尖,他看着眼前人,稍稍直起了身体,凑的更近,近到能够看清对方漆黑的眼睛,沉静若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他看不出来这表面平静下还藏了什么。
是有感而发,插科打诨,还是当真别有所求。
“狐狸?”谢岁眉梢稍挑,他试探性的将自己的脑袋完全靠在裴珩掌心,一个全然相信的姿态,“王爷,楼上没有狐狸灯,不然您换一盏吧。”
裴珩:“………”
掌心的肌肤温热柔软,他感觉自己像是握了一把绸缎,指尖却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裴珩以为自己的手指在颤抖,然而表面却看不出任何变化。
谢岁的唇角轻勾,他蹭了蹭裴珩的掌心,稍微示好,起身,打算下车让老板去现做一只狐狸。然而不等他抽身而去,裴珩冰凉的手指忽然下落,扣在他后颈,一把将他拖近,拖进怀里——
“有的。”裴珩眸光闪动,难得的情绪外露,“这里不就有一个?”
谢岁隐晦地挣了挣,没挣开,如同一只被凶兽咬住后颈皮的猎物,他看着裴珩深沉的目光,有些紧张的舔唇,不知为何,心中没有什么畏惧,反而腾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刺激感。
“王爷。”谢岁慢慢倚靠过去,“珩哥哥?”
他的膝盖试探性抵在裴珩腿间,被烫了一哆嗦,随后又不知死活的继续贴近,引诱道:“这个补偿对我来说,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裴珩扣住他脖颈的手指,在谢岁后脑的发根处摩挲,冰凉的指尖被谢岁灼热的体温浸染,窗外涌进的夜风都灼热缠绵起来。
街上人很多,大多都在看烟火,马车行进到一半,被彻底堵死在了路上。侍从在外面冷静的驱赶人群,所有人都在看天上,没人留意到街道正中心,半垂的车帘后,玄袍的青年捏着一握细白的脖颈,指端摩挲,如同在把玩什么美玉。
极具侵略性的拉进,随后轻笑一声,裴珩放松了对谢岁的桎梏,靠在马车里,由得对方轻挑的在他身上作乱,呼吸重了,语气却没变,他说:“是有点不公平。”
“不然……你自己选。”
是停下,退回原地,保持表面利益关系。
亦或是更近一步,加入反派阵营,万劫不复。
裴珩想,谢岁是重生的,他可以自由选择一条他觉得更好走的路。
平日里谢岁同他虚与委蛇,勾引撩拨,欲望全都明晃晃放在脸上,能够打动谢岁的不会是感情,而是他能提供的利益。
若是就此停下,浅尝辄止,不产生更多的纠葛,往后他还能放过,就算当真背叛了,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天不一样,他给了选择,谢岁若是踏出那一步,对他骗身骗心……这样的坏东西,他肯定是要锁在身边,永远也不会放出去的。
他本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烟火稍息,长街上路人开始让道,马车开始缓慢前行,速度很慢,谢岁半趴在裴珩身上,以一个压制的姿势,手掌贴合在腰腹处,能够感受到衣袍下裴珩紧绷的躯体。
谢岁手指滑动,在裴珩深沉的目光里,移向他的衣袍里侧,这已经是一个堪称淫……乱的姿势,只要有人往车窗处看上一眼,明日摄政王和礼部侍郎在大街上调/情的消息就会传开,搞不好当朝又要参他们几折子。
谢岁眨了眨眼,他看着默不作声的裴珩,对方冠发齐整,衣襟高拢至颈侧,还是游刃有余的模样。膝盖又往前去了一点,看着青年白皙的脸上逐渐殷红,像是染了胭脂,但表情并不羞耻,
甚至体态依旧是松懈的,像是小憩的大猫,懒洋洋等着他的答案。
谢岁知道裴珩的意思,上了贼船就没那么好下来了。之前还能合作,真有了别的关系,他大概是不会再放自己走。
而裴珩这一派,迟早会被清算。
怎么选呢?
书中说,裴珩会杀了他。
在屡次陷害言聿白,并被戳破恶毒计俩,惹来傅郁离的警告和报复后,玩腻了的摄政王赐了他一杯毒酒。
书中的裴珩会杀他……可眼前的裴珩,好像不会。
书里他到死都是个瘸子,而如今,他能跑会跳,连手指都恢复如初。一切好像都变了,从胭脂山被裴珩带走的那一刻起。
如今他还在裴珩身侧,至少不会落得书中结局。
还是信一次吧——
谢岁缓缓俯身,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蛊惑,又或者哪里来的什么熊心豹子胆,轻轻、轻轻地啄了裴珩唇瓣一口。
青年的眼睛一下子抬起来,谢岁作乱的手被抓住,随后,他被按进了怀里,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淹没,谢岁动了动,抬头张唇,放纵地任由裴珩入侵。
——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爱我。
如此的明亮,比天上乍现的烟火,九天更高的星子,都要璀璨恒久。
今日王府的马车离开公主府后,在外多绕了好几圈才回去,子时方才停在大门口,车厢两侧的窗户全都拉上了,密不透风。
驱车的暗卫冷着脸,全当自己是快木头,待车厢内的两人自己下车后,他方才赶着马,同手同脚的跑了。
下车时谢岁脚步不稳,身上衣服说不出的松垮,头发更是直接散开,垂在身后,用一根发带系上。仪容不端,不过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得清,况且如今府中也没人刻意看他,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身体还未从方才的潮热中缓过来,谢岁喝醉酒似的在路上飘,脑袋被烧化了似的发懵,反应都变迟钝了不少,过门槛时差点被绊倒,好在裴珩还算正常,稍微搀扶了一把,才免了他脸着地。
“先去洗漱,还是先回房?”裴珩衣衫工整,一脸正经的提醒。
谢岁一僵,随后整张脸控制不住的变红,咬着牙回答:“去……先洗漱。”
身上都是潮热的汗,和其他东西,沾在身上,十分不好受。
不过今天注定是漫长的一夜。
裴珩在外面语调轻快哼着歌,浴池内,谢岁做鬼似的将衣裳全部脱掉丢开,而后埋进水里,将自己搓洗干净。
水流裹在身上时,还有些敏感的发颤。脑袋里是马车内那孟浪又混乱的几个时辰,看着热气氤氲的水面,谢岁将脑袋拍进水里。
什么色令智昏。
当初那么讨厌断袖,如今自己的袖子已经摇摇欲坠。
往后晚上还是别同裴珩一同出门了。
大门外,裴珩挠门,“元夕,需要搓背吗?”
谢岁拧干头发,冷酷拒绝:“不要。”
“明日早朝,王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挠门声停了。
有人在外面幽幽叹气,听起来十分悲伤。
不过分房多月,终于又睡到了一处。
谢岁盖着薄被,安稳闭眼,嗅着床榻上的沉木香,总觉得解决一桩心事,好像同床共枕也没那么隔应了。
下半夜,裴珩睡在他身侧。
谢岁半梦半醒间,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翻来覆去,自己的手被人一会儿抓着,一会儿松开,头发也被人挠来挠去,他烦的不行,眯开一双眼睛,无奈道:“睡不着?”
裴珩迅速躺倒:“睡着了。”
谢岁:“………”
他背过身去。
身后迅速贴上一团热源,手搭在他腰上,摩挲。
谢岁:“………丑时了。”
裴珩:“唔。”
缓缓转身,就看见裴珩脸上挂着笑,垂着眼睛一脸迷离,“这算在一起了?”
谢岁:“……在一起了。”
他转过身去,抱住裴珩的腰,顶着热气黏在一起。
“真的在一起了,没做梦。”

“叶一纯,你在吗?”
午后,房门被敲响,正藏在被窝里捏着残破护身符伤春悲秋的暗卫统领受到惊吓,着急忙慌将东西塞进怀里,稍稍揉乱了头发,他装作小憩后刚醒的模样,睡眼惺忪地开门,“干嘛?”
大门外,裴珩一身锦袍,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神采飞扬,仔细一看,从来闷得不行的衣服好像换了款式,虽然还是漆黑一片,但袍角多了几丝织金的暗纹,里衣的颜色也变了,腰上挂了块玉饰,就连脑袋上的冠,好像也忽然间多了几颗亮晶晶的宝石。
虽然一眼看过去,还是漆黑像只乌鸦,但就是……骚气了不少。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身体好些没有?”裴珩开口,一脸和气,和气的甚至有些温柔,“若是还不舒服,我可以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忽如其来的关心,让人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叶一纯:“我有什么事,一点猫抓的皮外伤,早好了。”
裴珩点点头,“那行,胡人使团入京后恐怕会搞什么乱子,劳烦你这几日多盯着些。”
得,语气都软和了。
倚着门框,叶一纯在心里啧啧称奇。
很久没看见裴珩这么外露的开心了,自从老王爷和世子战死后,他整个人内敛了不少,平日里连笑也都是漫不经心,或是带着嘲弄和冷意的,回京后更是憋着坏,总有一种他随时随地会发疯砍死所有人的感觉。
哪里像现在,天气都入秋了,他整个人倒像是泡在春光里,眼角眉梢跟挂着桃花似的,泛着浪荡的水波,人像是掉进蜜糖里滚过一圈似的甜蜜。
能把人齁死。
“王爷,您与谢公子这是……成了?”叶一纯小心翼翼询问。
裴珩笑着点头,伸了个懒腰,挥手不经意道:“叫什么谢公子,叫王妃。”
他转身走了,看方向是去主院,脚步都带着轻快。
叶一纯啧了一声。
“嘚瑟。”
胡人使团入京的那日,天气晴朗。
耶律乌恒做了很多天的噩梦,尽管再怎么不愿意,终究还是到了要和杀神打照面的时候。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奉上礼单,献上珠宝美女,并委婉表达想要同大周和平共处,通商的意愿。
本来以为会被嘲讽,攻击,侮辱,甚至拖出去砍了。没想到次座上的杀神今日一言不发,龙椅上的小皇帝冷着一张脸,瞧着很不好惹,至于裴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和善。
真的是和善。
没有骂人,没有安排刀斧手,甚至没有提前离席。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旁侧吃东西,偶尔啜饮一口酒,还会抬头冲着他们这边笑一下。
他在笑什么啊?
耶律乌恒回头,密密麻麻都是人,看不出有什么可供人取乐的地方。
难不成是我看起来比较好笑?
耶律乌恒打了个哆嗦。
再不敢往上看,只能对着旁侧一个颇为顺眼的礼部官员说些话,他汉话不标准,那人竟然也听得懂,为人处世及其妥帖,不像旁边那些刻板的老头子,开两句玩笑话像要了他们老命一样。
他与这小官相谈甚欢,这人长的也不错,看起来就跟和善,而且样貌有点风流潇洒,虽然比不上他,但勉强也有个八成风采吧。
他想着这人能处,要不然搞几个美女收买一下,不说当间谍,好歹以后也能有个引导。
正问起这位谢大人年几何,婚配否,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时,忽然感觉后背一冷,再抬头时,不知道谁触了裴珩霉头,那杀神脸上笑意全无,黑沉着一双眼睛,像是要把谁千刀万剐一样。
他被盯的打了个哆嗦,浑身不适,两股战战,借故醉酒快些离席了。
镇北王府宽大的马车内,裴珩捏着谢岁的手指,一根根摩挲过去,将皮肉上那些早已愈合的疤痕揉的有些发红。
“都说了要和气些。”谢岁靠在他身上,“看把人吓的,感觉都要连夜赶回漠北了。”
“他想给你送美人。”裴珩磨牙,“我还坐上面呢,当我是死的?”
“他不认识我……况且,那些明明都是送你的,陛下年幼,这些千娇百媚的异域美人总不可能充入后宫,为奴为婢,暴殄天物。”谢岁挑眉,“想来那些美人现在应该已经到王府了。”
“呵,休想往我府上安插间谍。”裴珩冷笑一声,“谁想要谁要去,反正我不要。”
摄政王守身如玉,那二十几个能歌善舞的西域美人,连王府门槛都没摸到,就被迫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他们王子的怀抱。
虽然早知道不可能往裴珩身边塞人,但就这么直白将人退回来,还是有些打他的脸。
当然,耶律乌恒不敢有什么异议就是了。
如今漠北局势复杂,他父亲长年征战,西北一役后一蹶不振,身体不好,几个叔叔对着王位虎视眈眈,他母后想办法将他送来大周,一方面是为了让他过来求和,另一方面还有让他避难的意思。
看着满庭院的美人,他叹了口气。
裴珩这边与他有世仇,自然是不可能勾搭上的,得换个方向。
夜深人静,鸿胪寺外人来人往,比花还娇媚的美人,没能在耶律乌恒手里停多久,打了个转,又消失了大半。
不过这次没人退回来了。
耶律乌恒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每日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贿赂了哪些人,都会被记录下来,放在谢岁案头。
毕竟事关裴珩名声,虽然他死不死对谢岁影响不大,甚至对裴珩也造成不了太多的威胁,但毕竟是世家打压他的第一步。
谢岁不想裴珩被打压,更不打算让他走上分疆裂土,功败垂成的结局。
他同裴珩隐晦的暗示了一下,也不知道裴珩懂没懂,不过对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两人在私下鬼鬼祟祟商量后,决定让耶律乌恒当饵,看到底能钓出多少东西。
叶一纯直接被裴珩借给了谢岁。
不过本来他们俩还算比较熟,自从林雁身份暴露后,谢岁就再没见到过叶大神医,说是养伤,实际是避嫌,不过过了这么久,叶一纯的外伤养好了,不知道心里的情伤有没有好一点。
林雁如今异常自闭,谢岁去找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人,般般说他要云游四方,舒缓情绪。
谢岁问钱够吗?
于是林雁暂时停下了浪迹天涯的脚步。
只是依旧自闭,每日躺在庭院摇椅里,伤春悲秋,看起来好不忧郁。
谢岁觉得他需要给自己无聊的师父找点事做。
于是第二日,徐静宣上朝时,发现谢岁身边跟着的侍卫变了,变成了一个高挑闲散没个正形的男人。
如今谢岁已经将礼部衙门里各个关窍,以及自己想查的文书记录全部摸清楚,他心里就有了底后,紧绷的那根弦也可以稍稍松弛一下。最近礼部忙上忙下,他反而闲了起来,也不执着于整日里呆在衙门不出去,压榨徐静宣给他整理文书了,徐大公子得以正常上下班,家中夫人也没那么大的怨气。
至于谢岁,迟到早退的情况,愈演愈烈。
不过无人敢说,毕竟每天送他过来的马车,都是摄政王专用。
万事一片和谐,转眼就近中秋。
中秋家宴,朝廷休沐三日。
谢岁记得,书中八月十五那日,京中有乱,耶律乌恒暴毙护城河中,被人捞起来时,身上还插着裴氏所用的箭簇。

桂花浮玉,月满天街。
宫宴过后,耶律乌恒脚步虚浮,被侍从搀扶着爬上马车,谢绝了其他人的邀请,他一骨碌歪倒在马车内,没了动静。
几个官员凑在一起,看着耶律乌恒掉下来的靴子,暗暗嘲笑。
“蛮子果真没规矩,酒量也没见多好,三两杯下去就失态了。”
“都说北边的酒烈性,也不过如此。”
耶律乌恒的马车渐行渐远,众人也作鸟兽群散。至于载着耶律乌恒的马车摇摇晃晃,在街头晃了一圈后,安安分分回了驿站。
叶一纯站在墙角看着原本站都站不直的醉鬼在半道下车,带了两个侍卫,脚步轻快地进了一处巷子。
眉头微蹙,他左右打量后,轻身跟上。
中秋将至,他照旧干活,倒不是谢岁扒皮,暗卫营里不少人都有家室,他也懒得在团圆日去拆散小夫妻团聚,反正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回去也是看别人热闹,倒不如多赚些银钱,在谢岁眼前讨个好。毕竟都是准王妃了,以后还得在谢岁手底下干事,他如今同林雁又闹成这样,虽然说是不太在意,但还是有些忧虑谢岁给他穿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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