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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南歌玉转)


虽然谢岁之前总喜欢给他玩尬的,但尬久了,习惯这种时时刻刻头皮发麻的感觉后,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裴珩忧伤叹气,感觉自己有点焦虑,还有点委屈,但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只能归结为折子看多了。
果然工作让人暴毙。
茶还没到,他又挥了挥手,敲了敲桌子,不耐道:“水。”
温热的碟盏落进他掌心,他随手接过,一口闷了,不似宫中一贯那般生烫,入口是恰好的温凉。裴珩一顿,随后缓缓抬头,看见站在旁侧侍候的谢岁,一身官袍,头发一丝不苟束着,脸上两个眼圈熬的青黑,狐狸眼有些惫懒的垂着,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又有些狡黠的一挑,很讨巧的一笑,笑得他心惊肉跳。
裴珩忽然就觉得手里的茶水有点烫了,他指尖不安稳的在杯子边缘摩挲,感觉自己肚子里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怨气在横冲直撞。
他平复心情,淡定的看着谢岁,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还是阴阳怪气的哼哼,“谢大人事务繁忙,今日怎么过来给本王端茶倒水了?”
他前几日去礼部衙门等人,还担心影响谢岁办事,没有托人去叫,结果就是每天下朝后蹲在轿子里蹲半夜也见不到谢岁的影子,只能看见小五匆匆忙忙跑过来汇报,说公子今晚不回去,
这么灰溜溜蹲了五天,一天不落,但从来没等到过人。等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大病,干脆没来了。本来有种被人利用完后一脚踹开的忧郁感,现在谢岁又巴巴跑过来给他端茶倒水,看他这般谄媚,虽然知道这厮肯定又有什么坏点子找他“商议”,但心情还是稍微好了一点。
好整以暇的看着谢岁,裴珩下巴微抬,“过来找我干嘛?”
谢岁略有疲惫,却还是打起精神哄道:“好几日没见王爷了,我有些想您。”
裴珩:“呵,想我?”
谢岁:“………”被识破了,好吧,根本没想过。
他看着裴珩有点冷漠的侧脸,感觉这次可能轻而易举哄不好了,得花些大力气才行。
谢岁委婉开口:“王爷,今日公务……”
裴珩冷漠拒绝:“都处理好了。”
“哦。”谢岁沉默片刻,“那今日七夕……”
裴珩抬眼,“我母亲今日生辰,谢大人要同去吗?想来也是,成亲多日,你还未尽过什么孝心。”
谢岁:“.……”
他对昭华长公主有心理阴影,对于公主府的人,他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丝毫不想扯上关系,虽然名义上他应该同裴珩一样,喊对方一声“母亲”。
但自从嫁给裴珩后,他与长公主就没再有什么交集,什么晨昏定省,请安奉茶之类的更别提了,本来裴珩就和长公主不合,他与裴珩蛇鼠一窝,自然不可能凑上去给人当枪使。
而且端王一事时,他和裴珩配合,摆了昭华公主一道,不说彻底交恶,但对方肯定同他没什么好脸色,他若是过去,怕不是尽孝,而是当眼中钉了。
见谢岁不吱声,裴珩也没强求,他收拾收拾东西,起身道:“我今日回去的迟,你有什么想玩的,吩咐他们做就是。”
“待会儿让小五送你回府。”
谢岁眉头紧了紧,思索片刻,快步追上,抓住了裴珩的袖摆,“王爷,我与你同去。”
裴珩看他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倒是没拒绝。反正与自己一道,也没人能拿谢岁有办法,想去那就去吧,便默允了。
两人相携出门,时隔多日,又坐进了同一张轿撵,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谢岁恭恭敬敬坐着,不远不近,小心翼翼观察着裴珩的神色。
裴珩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骂人都没能太舒爽,数日不见,同样眼眶一圈青黑,脸色都差了不少。两只熊猫面面相觑,浑身上下都写着疲累,想睡,偏偏还要打起精神,继续应付接下来的宴会。
裴珩例行关心:“礼部呆着如何?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上司和睦,手下勤勉,一切都很顺利。”
“那为什么这么忙?得有七八日没回府了吧?”裴珩漫不经心道:“我还当里面那群老头尸位裹素,一天天的净吃白饭,所有事让你一个人顶呢。”
谢岁看到裴珩脑袋顶上冒着的怨气,沉默片刻,他好心建议,“王爷,距离公主府还有段路程,不若先行小憩一下?”
他将自己的肩膀往裴珩身侧靠了一下,示意对方枕过来。
裴珩抬眉,他看了眼对方没几两肉的肩膀,嘁笑出声,“你这是想用骨头硌死我?”
谢岁:“……”
他默默把肩膀挪开,还不等他自闭,整个人先让裴珩往旁边挤了一挤,随后青年高大的身形俯下来,枕在了他的大腿上,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睛一闭,将谢岁当成一个柔软的枕头,睡着了。
谢岁:“………”
幸好王府的马车宽敞,裴珩曲腿躺下来,勉强也能塞的下,青年的脑袋落在他身上,发冠松懈,几缕碎发垂落,松散的落在脸上,长而卷的眼睫半垂,打下黑色的阴影,显出几分乖巧。
抬手将散开的发丝勾开,掖至裴珩耳后,谢岁看着腿上这颗俊朗的脑袋,手指微抬,恨不得掐他脸上,不过最后也只是落在了眉心眼角,仔细揉按。
金主,老大,还是要好好伺候。
马车很平稳,光亮从竹帘外些微透进来,能听见很远的地方,有行人的说话声,嘈杂模糊,谢岁按着按着,脑袋越来越低,手劲儿松开,他靠在马车车厢侧,一摇一晃,睡着了。
在礼部干活时还不觉得累,毕竟有他要查的东西。如今骤然放松,整个人就有些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身后的长发松散,从肩侧垂落,如同被春风吹动的柳枝,轻抚在裴珩颊边,勾过他卷翘的眼睫。
裴珩睁开眼,看着谢岁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随着马车的行动间,越来越近,长发也一重重跌落,帷幕一般将他笼罩,笼罩进这方寂静暧昧的小天地里。
谢岁的皮肤很白,故而显得他的唇色极红,唇珠饱满,随着他缓缓低头,呼吸声也清晰起来了,裴珩抬手,指腹落在谢岁唇瓣上,沿着唇线描摹,稍微探进去,摸到一颗尖尖的虎牙。
确实牙尖嘴利。
谢岁是被裴珩推醒的。
他睁眼,就看见裴珩已经坐直,衣冠齐整,撑着脑袋提醒,“快到了,谢大人,衣裳头发理一理,不然小心下车时平白惹人误会。”
“你我是夫妻,有何好担心他人误会的。”谢岁一手拉平衣摆,抬手将散落的长发拢起重束,他咬着发簪,含糊问道:“对了,王爷备的什么生辰礼?”
裴珩挑眉,伸手在车厢内的格子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古朴的木头盒子打开,在谢岁面前晃了一眼,“喏,妙法寺的经。”
谢岁:“……长公主礼佛?”他怎么没听说过?
裴珩撑着脑袋,眼中毫无波澜,“抄经修身养性,平心静气,能延年益寿。我这逆子最擅作妖,她多看看佛经,往后也能看开点。”
谢岁:“………”
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母子俩像是有什么大仇一样。他还是很疑惑,原书中,裴珩与长公主并不像现在这样关系紧张,一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的样子。昭华长公主讨厌自己,是因为与他母亲少时有宿仇,讨厌自己儿子……总觉得有什么内情。
不过裴珩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到了。”裴珩一把掀开车帘,快步下了马车,随后回头给谢岁搭了把手。
不管裴珩在马车内如何吊儿郎当不着调,车帘一掀,他的神情又冷了下来,瞧着就很深不可测。
谢岁被裴珩扶着下车,两人并肩而行。四周都是宴请来的宾客,多是青年才俊,也有不少朝中官员,不过大多同裴珩关系不太行。
好吧,应当说,裴珩几时招过朝臣的喜欢,若不是他现在还有大用,一个个恨不得手拿天子宝剑将这乱臣贼子砍了。
他们一路走过,前前后后都偷偷避开,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公主府中的景致倒是完全显出来了。
谢岁上次来公主府,还是被偷摸抓过来的。当时他身体不好,一步三喘,又瘸又拐,一条长廊都走不完,现在再走一遍……还是长。
公主府面积极大,堪比两个镇北王府,府中数个池塘,以一渠相连,活水泛泛,曲水流觞,美酒菜肴在其中飘荡,供人随意取用。
“好有钱啊。”谢岁感叹,“王爷,不然您同长公主服个软,要点零花钱吧。”
“她就是把钱丢了都不会给我。”裴珩盯着远处金灿灿的器皿,眼睛发直,“失策了,该把小皇帝带过来的,让他哭穷,哭个十天八天的,多打几次秋风,指不定皇宫那些破房子就修好了。”

第92章
昭华长公主回京后每年生辰都会大办,往年裴珩在塞北,从未凑过这个热闹,今年出席还算首次。
母子见面,还是那样不尴不尬的,表面客套,私下里瞧着像是两看相厌。
女人团扇掩面,接过裴珩送来的礼物,打开看了一眼,让手下接走收起来,多一眼都欠奉。
目光在底下站着的两人身前绕了一圈,随后挪开扇面,朝着谢岁伸手,露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召他上前去,轻声道:“多日不见,元夕身体倒是康健不少。”
从前的一步三喘,走路需要拄拐的枯瘦瘸子,到如今站在眼前,长身玉立,面容轮廓结合了父母两家的优点,低眉搭眼,装出一脸乖巧,虽然姓谢的没一个是好鸟,但表面看着确实讨喜。
搞不懂长公主这是要玩哪出,谢岁陪笑,“一点小伤,多亏了王爷疼惜,早已无碍,承蒙母亲关怀。”
他这声母亲喊的诚恳,长公主后背寒毛竖起来,呵呵笑了两声,再看见谢岁身后,裴珩那张晚娘脸,她脸上的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皮笑肉不笑的夸了两句,再懒得同他们周旋,挥袖让他们自个儿玩去。
谢岁谢过,随后让裴珩拉着走了。
走老远还能听见长公主左右命妇虚伪的夸奖,“王爷同侧妃当真是琴瑟和鸣,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肯定算不上,但黑着脸的裴珩确实杀气逼人。大马金刀往席上一坐,今日过来贺喜的小年轻纷纷闭嘴,本来还在投壶下棋斗诗的,现在一个个安静如鸡,好像生怕裴珩暴起把他们都砍了。
不远处乐师奏乐,侍女奉酒,隔壁女眷席位上谈笑风生,男客这边冷寂的像是什么十八层地狱。
谢岁看着对面的众人,一部分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些世家勋贵的公子王孙,除了过来贺喜,估计也有相亲的意思。本该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现在一个个怂的没边了。
抬头无奈的看了一眼裴珩,对方的眼珠子转动,眼尾瞥他,意思是,“干嘛?”
谢岁嘴角一抽,在旁侧给他斟酒,示意他看看四周如若针毡的众人,“王爷,他们快要被你吓死了。”
裴珩嗯了一声,倒是淡定。
“本王一向冷酷,他们怕很正常,什么时候不怕我了,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况且这种宴会也没什么乐趣,我也懒得在这里讨嫌,过会儿就回去,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谢岁叹气。
裴珩不怎么同人交好,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会,朝中除了他的手下,其他阵营的人,看见他基本就是绕道走,连那几只老狐狸看见他都犯怵。他若是能一直掌权,不被人拿到把柄也就算了,但人哪里能一直保持警惕,一旦松懈,就是灭顶之灾,更何况想要构陷一个人不要太简单。
虽然如今皇帝还小,没有人敢动他,但以后呢?主角团发展起来了呢?书中所写,裴珩阵营的覆灭,其实也没用多少年。
必要时,怀柔还是很重要的,不能全做朋友,但至少也不要将人都逼成自己的敌人。把自己立成靶子给所有人打,他们倒是统一战线了,自己过的就苦了。也不知道是裴珩太傻还是他太自负。
虽然裴珩看起来并不在意。
谢岁心中幽幽叹气,随后展袖,示意裴珩侧头,他凑过去小声耳语,“王爷,帮我个忙,回去补偿你。”
裴珩:“?你要干什么?”
“笑。”谢岁轻声道,“你待会儿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笑就好了。”
“像平时对我那样。”
不等裴珩反应,谢岁起身,衣袍飘扬,他举起酒杯,冲着席对面一个正发呆的青年一敬,随后精准的喊出对方的名字,将人吓了一跳。
青年手忙脚乱举起酒杯,回敬谢岁时,就看见他身旁一身玄黑,唯有一张脸煞白的裴珩,正冲着他阴恻恻地笑。
青年冷汗直冒:“……”只是吃个席而已,没必要吧?摄政王占有欲这么强的?这是醋了?不是,我和谢岁不熟啊?
不尴不尬的互相吹捧,明明是日常寒暄,却像是阎王点名,谢岁喊一个,裴珩就冲着那人笑一下,在场被扫射的所有人只觉得后背发麻,喝酒时感觉自己饮的是什么断头酒,回去后就会被对方暗杀。裴珩笑的越是轻松,他们就越是惧怕,到后面,一半的人借口尿遁跑了。
公主府的茅厕从未如此热闹过。
谢岁服了。
他看着四周战战兢兢的一众男客,又看了一眼手边笑的灿烂,脸都快笑僵了的裴珩,嘴角一抽。
这群人胆子未免太小,主动示好,给他们勾搭摄政王的机会都不敢上,一群废物。
裴珩脸上还挂着笑,旁侧的宫灯亮着,光从上而下落在人身上,显得青年眼底通透,琥珀般的色泽。他像是习惯了被如此对待,就算对面所有人演技拙劣的逃避,也没有愤怒的意思。
只是不知他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会不会有些落寞。
谢岁忽然想起他当年同裴珩打的那一架,后来国子学里再没有人同裴珩交好,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上课回家,不再同其他人沟通……裴珩身边的人,好像一直都很少,父兄去世,母子不合,朝中人人警惕,人人畏惧,身边也就剩下府中那些暗卫手下。
虽然裴珩看起来不在意,但生平第一次,谢岁忽然想认真哄一下。
“王爷。”谢岁握住裴珩的手指,不再强求,他轻声道:“我喝醉了,回家吧。”
裴珩脸上和僵笑总算能落下,他在心中松了口气,随后跟着谢岁一同离席。
他们二人走后,其他人如蒙大赦,纷纷庆幸又活过一天。
太可怕了,感觉上一次裴珩这么笑还是在重甲入京的时候,然后他诛了蔡党九族。如今裴珩与长公主不合,今天过来不会是为了记名单,以后清算吧?
如此一想,所有人更慌了。
呲擦——
如墨的夜色里,一束火花亮起,随后炸开,半个天际的烟火,扑簌簌绽放,又一瞬间明灭,空气中都是硝石的气味。
裴珩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外头放烟花,马车在火光的间隙中前行,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光影流转,小窗外是所有人的热闹,小窗内裴珩垂着眼皮,像是打不起什么精神。
谢岁手拢在袖子里,低着脑袋,看起来苦大仇深的。
裴珩瞥他一眼,随后叹气,“知道你想的什么,往后不用白忙活,都是无用功。”要是朝中这群人能为他所用,那还当个屁的反派,都能直接登基了。
“往后公主府这边不用去,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你办好自己的公务,有时间多睡会儿觉,再有时间出去玩,实在无聊的话,不如去暗卫所看看叶一纯,他和你师父两个还在阴阳怪气,听说上次见面,又打起来,差点把暗卫所的屋顶拆了。”
旁侧的谢岁小声嗯了一声,还算是乖巧,不过撑着脑袋向外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马车路过一片灯楼,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路侧,兔子螃蟹莲花老虎,美轮美奂,能滚会动的,很有童趣。裴珩看着最顶上那只青甲大螃蟹,挥着两个钳子摇来晃去,还挺灵动。
不少人站在楼底下猜灯谜,喧闹声不绝于耳。
谢岁忽然扯了扯他的袖摆,裴珩扭头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捻了捻手指,“想要?”
摇了摇头,谢岁指着最高处那盏会动的螃蟹灯,“王爷盯着那盏灯看很久了,想不想要?你若想要,我帮你赢过来。”
“王爷今日在宴席上笑了多么多次,我自然也要遵守承诺。王爷想要什么,今日尽可提,只要是谢某能办到的,都可以。”
马车停在灯楼前,灯火辉煌,犹如白昼,耳边尽数是他人猜灯谜的嘈杂声,谢岁仰头看着裴珩,一眨不眨,漆黑的瞳孔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昏暗的车厢,窗格外的灯楼,灯楼上明灭的烟火,和最近在咫尺的……裴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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