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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南歌玉转)


头顶的溶洞如同某种勾出来动物的犬齿,互相交错,在这昏暗的洞内,如同身处在某种凶兽的腹中。
小时候他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此处,总觉得阴冷,不过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也就越无所谓了。如他这样的人,杀人如麻,便是鬼神见了都得让道的。
他将脑袋在冷水里泡了泡,安稳了好几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沁凉的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水牢外有人靠近的声音,他装作没有察觉,十分虚弱的挂在锁链上,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声十分满意舒坦的笑声。
“还跑吗?你真以为自己跑得掉?”男人苍老的声音在溶洞里回响,“你一日入了斗玄楼,永远都摆脱不了此处。逃了八年,终究还是回了此处,可惜了,小七说你眼睛瞎了,不然也能好好看看你干的好事,看看那些跟着你一起走的人都成了什么模样。”
“你确实是有几分本事,这么多年,也就你最得老夫心意……唉,可惜,怎么瞎的?是毒,还是被仇家伤的?”
“自然是仇家。”林雁抬头笑了一下,“遇到了朝星阁,算我倒霉,让丹宿抓到,算那小子捡漏,不然就你们的本事,下辈子也别想抓住你祖宗。”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犟脾气,可惜了,阿爷我就是想重新给你个机会,你这也不中用了。”
“楼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叛徒一律废除武功,丢入蛇窟。不过看在你曾经是我最得意的手下的份上,我便将你捆在山头,凌迟可好?”
“如今楼里有五百多个杀手,便片成五百多片,让所有人都尝尝你这叛徒的滋味。”
说着说着,那老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残忍。呵呵呵的笑出声,林雁听见这声音就觉得恶心,在心里骂了一百遍死变态,随后将脑袋垂下去,全当是没听见。
不过落在老头眼里,这模样就成了惧怕。
他正待再刺激林雁几句,却有人匆匆进了水牢,林雁抬头,隐约听见什么权贵,五十万两,卖地之类的词。
上头的老头忽然笑出声,“交易,自然交易,白送的五十万两,不要白不要。”
“待那土大款走了,就将那留下来监工的小兔崽子逮过来,还想二八分?看老夫不把他剁成二十八份!”

第73章
即将被剁成二十八份的暴发户明显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往床上一躺,翻了个身,随后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枚护身符,看着黄纸朱砂,凑在鼻尖沉醉的吸了一口,仿佛能够从这小小的符纸上感受到残存的气息。
想到他出门问道的心上人,叶一纯满心陶醉,将护身符凑在嘴边亲了亲,忽然觉得自己好变态,又连忙将符藏进了怀中。
林雁不在家,也不知得出去多久,若是回来没见着他也不知会不会担心。他总感觉现在和小道长聚少离多,两个人前后脚都有事,越来越忙,故而相处这么久了,也没能戳破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
唯有上次借着酒劲意乱情迷,偷偷亲了一口,但也没有后续了。
小道长带了一个崽,又是修道之人,脸皮薄很正常,而他自己则顾虑颇多,唯有将所有的危险障碍都扫平,才好安安稳稳抱得美人归,不然只会将爱人置于危险当中。
脑袋里想起林雁握着别人的手指摸骨,笑得一脸温柔的模样,叶一纯从床上坐起来。
不行,他真的很急。
本来修道之人就容易淡泊寡欲,九天之上的谪仙涉世未深,他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温水煮青蛙要煮到猴年马月去,若是让别人捷足先登,用些别的手段吸引了林雁心神,那到时候他可就真的哭都没出哭去。
叶一纯光是想想就要发疯,行至窗边,看着漆黑宁静的村庄,忽然就想把这里全炸了。
还是得早些把这里给解决为好。
烧了度厄老巢,让那个鬼鬼祟祟装模作样的阴险小人无处可去,将他逼出来,以绝后患。
江湖中这种暗搓搓的势力,还是越少越好。
林雁打了个喷嚏,山里冷泉泡一天了,夜里还是有点凉。溶洞里头顶有一小洞,白日里光线被挡的厉害,到了晚上,却正正好挂着一个月亮,清清亮亮的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
楼主没再过来,下半夜丹宿倒是来了一趟,脸色苍白,带了包吃食,从岸边抛下来,林雁吃了个饱饭,将食物里的一根长针条藏在了头发里。
觉是睡不了的,毕竟他这些年舒坦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得快点把楼主给宰了,他不可在此处呆太久,两个月已经是极限,再久就不地道了。毕竟哪里有人天天自己往外跑,让邻居帮忙带孩子的?
况且他越是在此处呆着,就越容易想起叶一纯,槐花巷子的叫卖声,穿堂而过的风,和阳光下翻晒药材的温柔青年。
林雁叹了口气,缓缓滑下去,将脑袋埋进水里。
他决定了,干完这票就回老家成亲,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人生圆满啊。
第二日,斗玄楼长老窝了一肚子的气,继续装孙子。为了那权贵跟班口中说的五十万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领着人上上下下在村里转了个遍,最后那少年权贵将目光投在了后山上。
“这山倒是巍峨,林子也深,不知猎物多不多。”南横坐在马上,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思考,“带我上山看看,若是有野鹿獐子,围起来当个猎场也不错。”
那后山才是斗玄楼大本营,若是真让官兵围了,那他们不得整个大搬家?不行,万万不行!
斗玄楼长老正想着如何推脱,却看见那权贵身后的跟班对他使了个眼色,将他的话头给压了下去,随后那青年凑过去,抬着折扇在对方耳侧说了些什么,马上的少年郎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贵,一百万两圈上一块地,若是父亲知道了,只怕要打我。”
他伸了个懒腰,“最多八十万两,再多就不行了。”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反正一刻钟过去,斗玄楼长老的头都快要抬不起来,然后听见那少年权贵懒散的声音,“那行,老叶,此处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八十万两的银钱过两日我让人送过来,至于这些木纳的贱民……小爷我实在是懒得同他们说话。”
“走了!”南横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我先回京城,你多看着点,让他们赶紧走,此处好好修建,等来日小爷起了兴趣,再过来耍耍。”
说完扬鞭策马,马蹄高扬,几乎从人头顶上越过去,一行几十人,转瞬跟着南横走了大半,只剩下叶一纯和十余个侍卫,施施然站在站在路旁。
叶一纯回身看向斗玄楼长老,微笑,“行了,你们且将此间杂草修修,过几日八十万两到后,分钱走人。”
青年摇着扇子,哼着歌,踱步离去,瞅着路旁稻草搭的窝棚,嘲笑出声,“其实这地方你们迁走也没什么,毕竟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纸扇一合,叶一纯绕去了驿站歇着了。
烈日炎炎,斗玄楼长老看着那零星一点的侍卫,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沉静下来。
他侧身,冲着路边的村民打了个招呼,“去,今夜将他们的马全部药死。”
“过了今夜,我看你还怎么嚣张的起来。”一身粗布破烂的老头阴冷盯着阳光下潇洒离去的青年,“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定叫你有来无回。”
是夜,山脚下腾起一片大火。
林雁飘在潭水上,仰着脸,半浮着玩水,溶洞空旷,能够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匆忙的,慌乱的,扭曲成诡异阴森的呼哨声,在空洞的山体内回荡。
今夜楼主依旧没有召他。
林雁百无聊赖,有点担心自己再泡下去就泡发了若是不再英俊,还真的不好哄骗别人。待他回去,就要将小大夫扛起来,丢床上,先亲个够本,再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可惜泉水冰凉,脑袋里的不正常思想被冷的一干二净。
林雁叹气,鼻子埋在水里,吐出个泡泡。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微动,随后锁链被人扯了扯,丹宿缓步下来,身上有一种被烘烤过的告焦气。
叶一纯抬头,“杀人放火去了?”
“村里来了几个纨绔子弟想圈了此处当猎场。”丹宿坐在溪石边抛过来一袋子肉干,“如今领头的走了,楼主让我们将那群人抓起来,为首的在村里放了把火。”
“让他们跑了?”叶一纯挑眉。
“没跑,全部抓起来了,说是还有八十万两的银子没结。打算等银钱全部到手后,再剁碎了喂狗。”丹宿借着潭水净手,“另外,楼主今夜召你。”
林雁哦了一声。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一片沉默声中,丹宿轻声道:“多吃点,吃多点好上路。”
林雁笑了一声,将肉嚼吧嚼吧咽下去。水潭之上,能够听见其他人催促的声音,“丹宿,叙旧完了没有?楼主在催了。”
“行了,催什么催。”丹宿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昨日面见楼主,虽然带回了度厄,但并没有讨回谢岁应有的那五千两,度厄不值钱,虽然功过相抵,他还是被抽了二十鞭。
林雁被他从水里提了出来,青年人身材修长,手脚被泡的发白,四十斤的铐子落在手脚上,每一步都极为沉重。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中,斗玄楼曾经的第一杀手,一步步迈进了黑暗中去。
楼主山脚下的房子被烧了,但他并不愤怒,甚至还十分高兴。那烫手山芋走了,留了个不自量力的草包,果然是京城中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子,都不用刑法,稍微吓吓就全招了,承诺等到钱到了,就配合他们,将钱全部换成银两。
楼主感觉自己快要躺在钱山上,心情一愉悦,就想起了还被他丢在水牢的逆徒。
度厄是他在死城里捡的,此人心性根骨绝佳,自幼便深得他心,可惜了,生了异心。他不得不防,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处理为好。
吩咐下去,让楼中今日在职的所有杀手子时过去围观处置叛徒,他自己则打算同昔年“爱徒”再叙叙旧。
没有人能叛出斗玄楼,除非他死。
叶一纯扒拉在简陋木头栅栏做成的笼子里,一身华贵靓丽的锦袍被烧焦了半截,折扇也掉了,散着头发苦哈哈蹲在笼子里,向着角落看守询问,“好兄弟,能否给口水喝?”
不搭理,也不给。
叶一纯叹气。
这笼子高不过半人,他也站不起来,只能蹲着。好处是他表现的比较优秀,所有杀手都把他当成了草包,目前两只手还是比较松快,扇子也还在。
吧嗒吧嗒给自己扇了扇小凉风透气,叶一纯靠在栅栏上,看着斗玄楼家徒四壁的大本营,心里记着自己方才记下的线路,他可懒得在这逼仄地方消磨时光。
此处除了他和他带着的帮手外,还吊了不少人,大多数是些小孩,还有一部分青年,断手短腿,空气中都是含着血腥气的混浊。
叶一纯将目光挪开。
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不少血腥,从前的朝星阁亦是如此,天南地北的孤儿弃子,一吊钱可以买上好几个孩子。酷烈的训练,残忍的厮杀,能够走上这条路的,十不存一。
他不喜欢,所以杀了反对者,带着剩下的人跑了。
现在再看,果然还是不喜欢。
这等腌臜所在,还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灭掉最好。
昏暗的火光中,远处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铁链声,有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这边走,昏暗的阴影里,影子拉长又缩短,破破烂烂的衣角滴滴答答还落着水,苍白的脸上蒙着三指宽的黑绸,从他的牢笼前缓缓走过。
叶一纯手中的折扇吧嗒掉下去,他握住了栏杆,瞪大了眼睛,一个名字压在喉间,呼之欲出,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还记得两人分别时小道长带着笑的脸,拿着竹竿,冲着他的方向挥手,温柔的让他别送了,改日再见。
叶一纯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相见。
与此同时,路过的犯人大概是体力不支,让身后两个杀手推搡,脚下一软,跌倒在牢笼前。
弱小,可怜,无助,且瞎。
“起来!”押人的杀手一把拽起林雁的胳膊,“装什么装,死瞎子!快点走!”
“对不住。”林雁将自己的余光从牢笼上那双沾了黑灰血迹的双手上挪开,他颤颤巍巍爬起来,脚步又虚浮了三分。
一片叮叮当当的铁链响声中,眼瞎的可怜道士让人极为凶恶的推走,徒留地面一片狼狈水渍。
叶一纯牙齿几乎咬出血来,他看着林雁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跑过去,但看着对方苍白的脸,湿漉漉的衣裳和头发,被泡的发白的手脚,心脏抽痛。
最后所有的理智消失,叶一纯暴怒。
他的小道长必然是在游行途中被这群杀手给劫持了!然后宁死不屈,打死不从,被他们抓进来折磨!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难怪这次出门,林雁那么久没有回京。
叶一纯手指捏着牢笼,良久,他松开手指,垂着眼睛,铁笼上,留下一排极深的指痕。
他要踏平此处。
林雁绕过一个弯,待叶一纯看不见他的影子后,方才挺直了身板,他有些忧愁的蹙眉。
叶大夫怎么会在这里?
金陵距离斗玄楼老巢挤远,此处靠近西北,需要半个多月才能过来……莫非是来此处收药?
罢了,多半是被人牵连。
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看见蜷缩在牢笼中,颤颤巍巍那么一小团,多半是受了拷问,又受了惊吓,叶大夫很爱干净,何时如此狼狈过?
林雁杀心大起。
他的人,这群人凭什么欺负,怎么敢欺负……把他们全杀了。
只是念头起了一半,随后深深的忧虑又浮上心头。
斗玄楼的人他肯定是要杀的,叶一纯他必定是要救的,但他实在不想让心肝儿看见他杀人的模样。
那样太不雅观,而且有损他的形象。
万一将人吓到怎么办?
林雁看着自己目前还算干净的手,有些哀愁,有些幽怨。
娶老婆真的好难。

不过和叶大夫的惊鸿一面,林雁魂飞天外,整个人几乎也跟着叶一纯一起去了。
何时走到大殿他根本没注意,只觉得身前身后甚是吵闹,高台上的楼主垂垂老矣,底下的人头攒动,十分喧闹,旁侧的火把太热,而洞穴深处又太暗。
一重一重黑衣的杀手从四面八方过来,如同穴居的蝙蝠,泛着光的眼睛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楼主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在杀人前,还是先勾手,让人将林雁压到自己身前。
“当年捡到你时,你还只有这么大。”干瘦的老头比了比位置,随后叹气,“老夫供你吃穿用度,教你在这乱世中生存,你就是如此待我。”
“今日便在你的兄弟姊妹面前,破开你的心肺,让人好好看看,是不是生了一副黑心烂肺。”
眼前人嘴角还在张合,林雁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去听他鬼扯了。他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丹宿带着一群人入场,站在边缘一动不动。
而面前那个年迈的老头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
叶大夫爱干净,蜷缩在笼子里的样子着实可怜。那样的人就是锁起来,也应该是在重重帷幔后,用纤细的金链缠上四肢……呸,想远了。
将满脑子的黄色思想全部晃走,曾经的斗玄楼第一杀手挠了挠头,从发上取下藏在其中的长丝,指尖微动,沉重的枷锁被直接撬开。楼主激昂的声音还未停息,两侧的看守率先察觉到不对,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二十斤的玄铁直接从林雁手中飞起来,砸在他们头顶——血花四溅。
穿着粗布道袍的青年拍了拍手,呸了一声,将嘴边的血迹吐出去,叹气:“楼主,一直以来你的废话真的挺多,从前还有点心思听听,如今当真是听不进去了。这样,你先下去,待我百年之后,再去底下听听你的废话可好?”
“现在我得去救人,洞内实在是恶心昏沉,我的心上人会害怕的。”
一片骚乱声中,丹宿骤然抛来长刀,在底下大喊道:“你他妈废什么话!还不快动手!”
“不好意思,这就来。”林雁反手接过长刀,蒙眼的黑绸掉落,野兽般的一双眼,盯上了高位上的楼主。
昏暗的洞穴内,顿时是无边炼狱一般的厮杀。
叶一纯一脚踹开笼子,生了锈的笼子在他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就散了架,旁侧看守的小杀手一看就是个刚出茅庐的,只有被洗脑后的武勇,技术却不到家,一巴掌放倒一个,叶一纯挑出钥匙串,将随行的侍卫放出来后,剩下的钥匙随手往笼子里一丢,让被关着的人自行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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