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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南歌玉转)


他在梦中都在哇哇大哭,举着手指头东奔西跑,嚎啕声引来了不少人。
他亲哥坐在马上,一脸嫌弃,“我还当你怎么了,一点小伤,哭的惊天动地。”
他眼前朦胧,看着食指尖尖上的两个洞,和洞洞里冒出的几滴艳红,哭哭啼啼,太子哥哥捏着他的手指尖尖,柔声问,“哪里疼?”
谢岁食指动了动,却发现不光食指,十个手指头,有八个都是疼的,可是看不见伤口,只能竖着爪子,将手完全伸出去,“疼,全部都疼,哪里都疼。”
可是太子哥哥没有靠近,也没有给他包扎,只是笑着望着他。谢岁举着手,找人求救,他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最后撞在一个黑衣服身上,对方的衣饰冰冰凉凉,还有朱砂和松墨气,贴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好了,不疼了。”手腕被捏住,那人语气无奈,却还是小心翼翼按着他的手背,“我给你按按。”
“吹吹。”谢岁固执道,“娘亲说的,吹吹就不痛了。”
那人沉默好久,俯身在他指尖吹气,“好,我给你吹。”
“不痛了,不痛了。”
不过效果甚微。
裴珩下朝后赶回来,他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看着床榻上脸色煞白,开始发热的谢岁,只能黑着眼圈坐在床边哄人。
谢岁一条腿还吊着,一双手被捆成了萝卜,闭着眼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嘴里嘟嘟囔囔,喊着痛,吹,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小时候。
裴珩给毛巾绞水,贴在少年额头上。
“很快就不痛了,你可以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拿笔再也不会抖,夹菜也能抢过我,真的。”裴珩低头,将谢岁眼角的泪水擦掉,“很快就不痛了。”
谢岁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说话,声音中带着哭腔,“继续吹,别停啊。”
裴珩:“………”
裴珩将就着在谢岁床榻边睡了一觉,毕竟是伤患,迷迷糊糊的,嘴里喊着什么哥哥,爹爹,娘亲,偶尔还夹杂着几句骂人的话。
总之,很不安分,感觉他整个人都气的不行。
夜里他睁着眼睛醒了一次,侧着脑袋盯着裴珩,把裴珩给盯醒了,“看我干什么?”
裴珩伸手探他额头,谢岁将脑袋一扭,他还烧着,整个人有些混沌不清,眉眼间显出几分愚蠢的稚气,咬着牙恶狠狠的开口,“你骗我!”
裴珩莫名,“我骗你什么了?”
“你这个坏人!”
裴珩正要问清楚,谢岁却将眼睛一闭,又睡着了,徒留裴珩一头雾水。
第二日起床继续去上朝,他前些月装死偷的懒,这几日便到了还债的时候,朝政堆积如山,新的参知政事倒是有几分能耐,不过对方很明显看他不顺眼,看见他时,虽然礼貌,但是疏离,说话时云里雾里,全靠猜。
裴珩记得许蘅之是谢岁的先生,他本打算同此人搞好关系,不过看对方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想来是也没可能了。
小皇帝倒是一下子乖了很多,他这小老弟经过几分动荡,刻苦了不少,说话时也不光只冲着他开口了。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面对几位老臣,偶尔也能整出几句囫囵话,人多吵架的时候,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跟个不会思考的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当吉祥物。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裴珩惦记着谢岁最近在养伤,也没心思常在宫里呆着了,处理完政务便麻溜回府。一路出了宫门,正要上马车时,却让人给拦住了。
许蘅之往日总当他是空气,今日不知为何,居然亲自等在宫门口,看这模样还等了好一会儿。
“王爷,老夫有些许要事需要同你商量。”
裴珩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谢岁这时候应该快醒了,他绕过眼前的老头,头也不回,“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谁料对方居然直接跟了上来,裴珩的马车在前面跑,许蘅之的小轿子在后面跟,终究还是让人给追到了家里。
许参知在客厅里喝茶,裴珩端着药碗在房间给谢岁喂汤药。昏睡了一夜,谢岁终于清醒了,只是神色依旧萎靡,他像是将晚上做梦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直挺挺躺在床上,如同一条咸鱼。
腿也挂着,十个手指头全部都裹着,只有脖子能动上一下。
裴珩给他喂药,谢岁一口一口喝了,半眯着眼睛,透着几分乖巧,慢条斯理的开口,“王爷,听说你很喜欢养动物。”
裴珩丝毫没有察觉到谢岁语气的不对,他坦然的点了点头,“是的,养了几只猫,几只狗,还有几只鸟,不过都养在北边,你要是喜欢,等你好了,可以去看看。”
谢岁面色如常,小声答应:“好啊。”
门口侍卫又来禀报了一遍,裴珩将药给谢岁喂好后,起身出门,同许蘅之掰扯掰扯去了。
谢岁躺在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客厅内,许蘅之负手看着裴珩院子里种的花草。
见裴珩过来,这位向来不假辞色的中年人难得对着裴珩笑笑,“王爷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实在是家中人用了心的。。”
裴珩看着满院子自由生长的野草,直觉许蘅之有话要说,遂收敛了笑意,“许参知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裴珩让他直说,许蘅之那便就直说了:“谢岁是我学生,更是我的子侄,他是谢家嫡子,自小聪颖,前途大好。”
他缓了一口气,正想着如何让裴珩放手,就见对方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附和:“我也这么觉得。”
许蘅之:“………”
他嘴角一抽,一股火从心底冒上来,“那为何你将他放在那样一个位置上,还不让他上朝?为何要在他与我儿见面后……处罚他?”
裴珩:“………”他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不是,他什么时候处罚过谢岁啊?
看着许蘅之紧蹙的眉头,裴珩忽然想起那日对方过来找茬,寻他账务的麻烦,他将人忽悠走时,对方曾在他的小花园外站了许久……而那一日,谢岁醉酒,被他放进了澡堂里泡水清醒。
糟了….…看样子多半是被瞧见了。
他看着咄咄逼人的老头,不由得叹气,心平气和道:“许大人,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他浑身湿漉漉站在庭院里罚站,能有什么误会?”许蘅之额头上青筋暴起,“我来金陵这些日子已经打听到了!他先是被人买进庄子,又被你买走!元夕的性子有多烈!他怎么可能甘心当你的奴?!”
“王爷,不管你再怎么喜欢,你这样做,只会毁了他。”许蘅之眼睛里满是痛惜,“王爷您已经是权倾天下,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何非得是他,非得将他困在后院?况且元夕实非断袖,你如此强迫……实在是……有违天理伦常!”
裴珩:“………”
“从前老夫身在岭南,鞭长莫及,谢岁举目无亲,无人相护,如今老夫既然回来,便不可能再让他留在此处,让你欺辱!”
“你且将谢岁交出来,你与他的婚事,无媒无聘,算不得数!”
正处于认清内心,想着好好谈一下恋爱的某人,看着面前清瘦的老头,感觉看见了一根正在半空挥舞,打算棒打鸳鸯的大棒。
裴珩心中有一丝丝的窝火,浑身上下的反骨又开始作祟,开口就想怼人,好歹还是稳住了,他看着面前的老头,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都疼了起来。
他有没有强迫别人,其实让谢岁亲自同许蘅之解释就行,但一来谢岁如今刚治完了伤,还得养病,二来裴珩其实心中清楚,他与谢岁确实算不得两情相悦。但若当真要对峙,谢岁必定会为了稳住他,说些没志气的丧话去气人,不说将许蘅之气出什么好歹,他自己心里肯定会憋出什么问题。
裴珩看着身前正瞪着自己的老头,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嘀咕,“淦,看样子老子还真就非得当这个反派不可了。”
许蘅之没听清,他正想搬出大周律法,同裴珩掰扯几句,便见面前玄衣的青年忽然冲着他笑了一下,“许大人说完了没有?”
许蘅之:“……你什么意思?嫌我话多?”
“说完啦?那好,来人,送客!”裴珩充耳不闻,手一挥,两个暗卫从天而降,将老头就地一抬。
许大人双肩腾空,胡子都要气飞,“裴珩!!裴珩!你无耻!!你放我下来!我要见谢岁!”
裴珩堵住半边耳朵,对着手下吩咐,“丢远一点,对了,记得轻些,莫要让许大人受伤了,不然明日奏折本王还得多看一些。”
暗卫连声称是,随后扛着许蘅之直接冲出大门,将人塞进了轿子,抬回了他自己的府上。
许蘅之:“………”
解决完一件烦心事,裴珩松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裳,往脸上挂了几分笑,又摸去了谢岁房里。
少年静静躺着,双眸紧闭。
从前没怎么细看,如今这般安静躺着,显出三两分娴静,裴珩仔细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谢岁长的真好看啊,越看越喜欢。
谢岁正在假寐,听见动静稍微抬眼,便看见床边趴着一团漆黑的人影,撑着脑袋,目光在他身上不断巡视,像是在找哪里好下口似的。
忽略掉对方眼里的侵略感,谢岁虚弱开口:“王爷,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裴珩伸了一个懒腰,挪开目光,若无其事道:“你看你一整天躺着,动又不能动,也没什么乐子,无不无聊?”
谢岁在心里叹气,随后点点头,顺着裴珩的话应声:“确实有些无聊。”
“那不然本王给你找本书念念?”见谢岁点头,裴珩起身,“我去找找。”
轻巧的脚步声往书房去了,渐行渐远,谢岁疲惫闭眼,随后想到一些东西,猛地睁眼——
等等!!裴珩若是拿书,那只可能拿他没看完的书……而他前几日唯一翻了一次的书只有那本……那本小黄书啊!
想起书中内容,谢岁想死的心都有了!
另一侧,裴珩在书架里翻翻找找,看见一本一本折了一页角的册子,抬手抽出来,稍稍一翻……
满眼的马赛克。
裴珩:“…………”
他猛地将书页合上,怀疑自己打开方式有问题。
想想谢岁的脸,又看看面前这本书,裴珩:“………”
他将书重新塞回去,从旁侧选了一本游记,脚步飘忽,飞回房间。
很好,许蘅之果然一点也不了解谢岁。
他的学生,怎么可能是直的!直男会看这?
裴珩反正是不信的!

第70章
裴珩吱呀一声推开门,就看见方才还一脸虚弱的谢岁,此刻已经在床上坐直了,伸着一双萝卜似的手指头,死死盯着他怀里的书集。
嗯,看样子小断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隐私的。
裴珩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将书一字排开,放在谢岁身前,“想听哪本?我念给你听。”
谢岁松了一口气,看也没看,随手指向旁边一个册子,再直挺挺躺下,还好,还好裴珩没发现。不然要是抱着他买的黄书畅读,那场面,他不敢想。
只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随后裴珩轻轻坐在了床侧,书页翻看,好半晌,谢岁没听见裴珩的动静。
他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裴珩默默合上书册,将自己之前藏在里头的春宫图压的死死的,他面色不改,幽幽道:“这些游记写的都没什么意思,无聊乏味,要不然我还是给你讲故事吧?”
谢岁:“?”
裴珩将书册压作一摞,丢到一侧,清了清嗓子,自顾自的开始,“元夕,你去过西北吗?”
谢岁:“………”迟缓摇头。
他从前倒是想过,不过并没有来得及成功实施,就在离家出走的道路上,被师父一个举报,让人给抓回去了。虽然在金陵过的不错,但活了这么多年,却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对于大周山河,最多也就是从书籍游记中了解。
他不像裴珩,裴珩自幼长在西北,后来南征北战,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
谢岁眼中泄露出几分憧憬,裴珩搬来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床榻旁侧,说书先生似的,抑扬顿挫,“西北共有三十三城,以渭河为线,越往北走,越是贫瘠。我自幼在北方长大,西北常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不比南方富庶安定,在征北军没有收服十四州前,那里匪盗横生,匪徒杀人如麻,生啖人肉的事常有发生。”
谢岁默默竖起了耳朵,听裴珩讲起他的西北见闻,是八月飞雪的北方,滴水成冰,有拳头大的冰雹和半人深的雪,行军时若是不幸遇上暴风雪,人都会冻成冰雕,还有一望无际的原野,胡杨林和沙漠,沙漠中的绿洲,五颜六色的戈壁滩,能够将人卷到天上去的大风。
半开的窗格内,谢岁听得入神,他在裴珩口中忽然好像看见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有卷刃的刀,生锈的甲胄,茫茫黄沙和滚滚狼烟。还有尸横遍野的古战场,其上野狼和乌鸦盘旋,更有全身腐烂,肠穿肚流,在原野上成群结队出现,攻击商队,啃食生人血肉的活尸,只有砍掉头颅,才不会再动弹。
还有大雪后从山上下来的雪鬼,袭击村庄和行人,拖到山顶封冻,等到来年春时,冰雪消冻后,显露出被啃食了一半的尸体……
裴珩压低声音,娓娓道来,从日常见闻,变成了从坊间听来的北方鬼故事,绘声绘色,真真假假,各种各样的怪物被裴珩活灵活现的描绘出来,起先还有些介绍风土人情的意思,后面讲故事似的,开始出现主角。
小小的游侠仗剑天下,斩妖除魔,和一群朋友在最危险的地方游历,为苍生铲除恶鬼活尸。
谢岁听得入神,等到日照西斜,房间里已然是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床畔裴珩孤坐的身影,正讲到游侠上山讨伐雪鬼,同伴一个连着一个被怪物拖走死掉,他终于走到雪鬼巢穴时,遍体鳞伤,剑都拿不稳,却没有发现身后雪色的怪物已经悄悄张开了獠牙——
咔嚓一声,星火在修长的手指中点燃,一片摇晃的晕黄中,裴珩张嘴,牙齿尖尖惨白,恰似雪鬼的獠牙。谢岁猛地回神,他后背一身冷汗,面色稍稍有些苍白,如果不是不能动弹,现在已经躲到被褥深处去了。
裴珩瞎编鬼故事,嗓子眼都讲的有些冒烟了,咳嗽一声,感觉再讲他明日上朝就只能装哑巴了,遂在故事卡了一半时闭上嘴,将房间里的灯一一点燃,跑到桌侧喝了一口凉茶,哑声道:“唉呀,已经这么久了?”
谢岁还沉浸在故事里,游侠亲眼目睹那些被冻死在冰层里的同伴惨状中,听见裴珩说话,忽然意识到故事已经停住了。
他嘴角动了动,很想抓着他衣领让裴珩不要停,继续讲,只是可惜现在自己根本动不了,也不好直接催促,感觉会显得自己特别幼稚。
他躺在床榻上,看着裴珩端着杯茶水,慢条斯理的轻啜,忽然感觉此人若是哪一日不当摄政王了,跑去说书说不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时候不早了。”裴珩润完了喉,径直起身,转了转酸涩的脖子,“记得早些歇息。”
谢岁:“哦。”
看着他闭上了眼睛,裴珩这才起身出门,出去洗漱。只在房间里留了一盏小灯。耳边少了说话声,谢岁一瞬间觉得格外寂静,他在床上动了动,闭上眼睛就是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要不然就是西北的风沙尘土。
他努力往自己的脑子里塞上朝政,想着大周律令,渐渐昏睡。然而当真睡着了,却还是在梦中冒险,背着长剑,在一片风雪中前行。
谢岁听见了窸窣的衣料摩擦声,随后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人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过。谢岁默默睁眼,就看见裴珩坐在旁边拧水。他应当是刚洗过澡,身上有着水露的冷香。
“把你吵醒了?”将谢岁的袖子捋下去,一大段雪白的肌理在面前显现,裴珩将布巾擦过谢岁的胳膊,心无旁骛,“马上就好,擦完就睡。”
因着要时常换药,为了方便,谢岁只穿了宽大的袖衫,被温热的布帛擦过身体,谢岁偏侧着脑袋,垂着眼像是极度的羞耻。
裴珩看着他的这副表情,手下动作有些迟疑,忽然就觉得房间里这暖色的光辉有些暧昧。水流滴滴答答,将浅色的衣袍沁湿,贴在单薄的躯体上,有种瓷片似的光辉。
裴珩:“………”忽然下不去手。
他看见谢岁的嘴角颤抖,以为自己的动作有些冒犯,手指蜷缩,忽然就擦不下去。
“我先下去……”裴珩起身,将毛巾扔进了水盆里,一片水流声中,慌乱起身的想要出去,然而不等他离开,身后忽然就传来谢岁冷静的声音,“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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