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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南歌玉转)


谢岁:“?”
“朕,素闻,谢氏郎君,知识渊博,困于内宅,着实可惜。明日起,你可至,文德殿,伺候。”小皇帝久不说话,一开口便磕磕绊绊,他木着脸,忍着耻意将所有话说完,而后闭嘴,盯着谢岁看他表现。
如果将堂兄后院的人也提到文德殿,那么只要谢岁每日过去点卯,裴珩自然也就没有呆在家中,拒不上朝的可能了。
况且他还能同谢岁聊聊,关于谢家的事。
此举甚好,小皇帝颇为满意。
谢岁……谢岁呆住了。
他还当前几日裴珩说的,给他谋个官位是假的,要么就是后续需要用许多东西去换,万万没想到,居然在大婚当天直接安排了皇帝亲口给他赐官。这安排未免也太贴心了一点。
谢岁顶着盖头,心头忽然一阵感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此乃陛下恩典,谢郎君还不谢恩?”太监在一侧提醒,谢岁随后回神,跪地谢恩。
小皇帝看着对方没有半分抵抗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顿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用担心摄政王跑了。
裴珩依旧没出面,而谢岁被送入洞房。
解决完这件大事,小皇帝也没有在此处久留的意思,他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就不舒服,勉强在这里坐满了一柱香的时间,便立刻带着人跑了。
皇帝一走,其余人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纷纷告辞,转头一个喜宴,还不到晚上就空空荡荡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几张没趣的空桌子。
裴珩身体还未好全,病怏怏顶开窗户,看着鱼贯而出的各位同僚,忍不住叹息,落寞道:“唉,本王的人缘可真差啊。不知道以后我死的时候,葬礼上能不能凑齐一桌。”
窗户外头过来送药的叶一纯闻言,诚恳道:“王爷您放心,看这架势,若有一日您去了,相信那些世家会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连着摆十天流水席,送你出殡的。”

今日这个成亲并不纯粹,但为了应景,裴珩也特地换了一身红,虽然他根本出不了门。
早年在北疆时,他曾陷入敌营,中过一箭,那箭上抹了西域剧毒,好在当时叶一纯正在旁侧,只是战场上物资匮乏,又不可能因他一人去冒险取药,最后百般无奈之下,只能拿毒药相克,保下他一命。
而后这个药并着那个毒,久而久之,体内各种毒素互相驳杂,互相制衡,虽然他平时活动没问题,但在长期毒素腐蚀下,人却会慢慢衰竭。
叶一纯很早就警告过他,需要找个时机解毒。不过这些年征战北疆,他基本没有歇息的时候,也就今年回到金陵稍微好上一点,结果又是一大箩筐政务,忙的他掉头发。
还好,现在捡到了谢岁可以帮忙理折子,他才能抽出时间给自己治治病,顺带试探一下朝中态度。
在将谢岁支开后,他喝了引毒的药,这才有了这么一遭。
只是试探结果很悲伤,寸步难行。
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裴珩歪坐在一个轮椅上,全身骨头缝里都泛着疼。毕竟是缠绵多年的毒素,病去如抽丝,需要将养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也幸亏他以前锻炼的多,身体底子不错,所以能熬过来。
他前几日解毒时,意识时有时无,有意识时能够听见周围的动静,包括太医和谢岁聊天的声音。
万万没想到,那小断袖居然是真的在乎他。他浑浑噩噩间,每次醒来睡去,都会感觉身边有人,有时谢岁在同太医说话,有时在给他擦身降热。少年粗糙的手指尖不带什么欲念,仔仔细细将他照顾妥当,日夜不离。
其实度过最难受的那三日后,他已经完全恢复意识,不过想着自己昏迷时间久些,病的重些,能够试探出更多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他躺了多久,谢岁就在他旁侧呆了多久。
上次肯这么照顾他的还是他妈,说实话,裴珩有被打动到。
在床榻上躺着时,左思右想,良心不安,这孩子的爱情给的未免有些太过容易,而他永远不可能给回应,甚至还要利用他对自己的钦慕,让他给自己帮忙。
如今昭华长公主又横插一脚,强行将谢岁嫁给他。这一嫁,基本就断送了他的名声和仕途,日后会有许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辈子可能也就捞个小官做做,再难升迁。
裴珩知道长公主的意思。如果他当真死了,为了制衡,她必须得想办法再提拔一党压制世家,如今可用的也就是曾经的谢党。只是如谢岁这种同天家有血海深仇的孩子,她是绝对不会再重用的。
再加上他这几年比较洁身自好,昭华长公主一直疑心他不是断袖,担心他娶妻生子,生出不必要的心思。
可能干脆就直接团吧团吧,将他们这两个眼中钉丢一起。如果他死了,那就谢岁身为侧妃,直接殉葬。他要是没死,从此以后,他与谢岁绑定,世家本就讨厌他,更别说有哪家想将女儿嫁给他了。
如此一举两得,还能恶心他。
不过裴珩脸皮厚,不怎么在乎。
只是苦了谢岁,今日是他们二人大喜,宾客这么少也就算了,自己更是装病,连面都不露。
裴珩啊裴珩,你好人渣啊。
叶一纯靠在窗台边上,看着神色复杂,坐在椅上还翻来覆去,一脸纠结的裴珩,忍不住调侃道:“王爷,别想了,余毒未清,今晚洞房花烛你不行的,还是一个月以后再去消受美人恩吧!”
裴珩:“………”
一个镇纸飞出来,叶一纯伸手一捞,发现是块巴掌大的田黄。
“王爷,您这新婚红包未免也太大了点。”叶一纯将田□□纸掂了掂,塞进袖子里,而后又贱兮兮凑到窗台前:“卑职恭贺王爷新婚,祝您与侧王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抬手从怀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放在窗台。“卑职来的匆忙,唯有几点薄礼,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看着那一堆壮阳补肾的药丸,裴珩:“……”
他又想打人了,刚举起手边的白玉笔洗,就看见叶一纯发光的双眼,裴珩将笔洗小心放下,而后揉了几个纸团凶狠的丢出去,“滚滚滚!”
大意了,那田□□纸是他少有的几个用来撑脸面的好东西,裴珩开始肉痛,不过叶一纯见势不对,已经脚底抹油溜了。
可见昭华长公主要求实施的那五十杖的水分有多大。
窗台上花花绿绿一堆瓶瓶罐罐,也不知道叶一纯在外面干什么,搞这么多药。裴珩手指一伸就想全部丢出去。
过了好半晌,他抬手,将那堆药全部扫下来,丢进了床头的柜子里。
节约用钱,过几日让人拿出去当了。
王府内还在吹吹打打,不过热闹的基本都是府中的暗卫和仆从了。裴珩靠在椅子上又躺了一会儿,手指扒拉扒拉,推着椅子从书房小心翼翼出去,最后停在了主卧房门口。
大红的囍字贴在门窗上,红绸飘荡,却并不热闹。大概是知道他不会过来,所以连守门的都没有,吵闹声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切像隔了一层雾似的。
裴珩在大门口停顿了好半天,小心翼翼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昏沉,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燃着。灯火晃动,在一片明艳的红中,床榻上的新娘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捡花生吃。
头顶的盖头随手丢在桌子上,花生桂圆接连开壳的声音,在房间里咔嚓咔嚓响,像是喜房里潜入了一只老鼠。
裴珩:“……”
谢岁实在是饿了太久,从昨夜被带去公主府刷洗,一直到今天,他滴米未进。房间里除了合卺酒外,就只剩下那满满一床的干货了。
好在大概是觉得他是个男的,没法生孩子,东西备的比较马虎,花生是炒过的,酥脆可口,一床花生下一壶酒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岁正吃着饭呢,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他回神,扭过头去,就看见裴珩一脸苍白,抓着大门勉强站着,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谢岁:“……”花生米都给吓掉了。
“王爷!”谢岁拍拍手上沾着的红皮,瞪大了眼睛,有几分尴尬,随后他谄媚的迎上去,“不是说您身体不好,怎么过来了?”
裴珩看着谢岁嘴角沾着的碎渣,沉默片刻,“饿了?”
谢岁猛摇头,“不饿不饿,是我贪吃。”
裴珩又看了一眼。
合卺酒倒在床边,已经喝空了,谢岁吃东西倒是规矩,还找了块布垫着,壳全部堆在一起,小小一堆。
真就花生米就酒,也不怕把胃吃坏了。
前厅那边还热闹着,府中难得遇上喜事,而且那些官员都走了,只剩下熟识的人,自然松散不少。本就基本都是他从北疆带回来的人,裴珩也就纵着他们去闹了。
重新坐到轮椅上,裴珩冲着谢岁招招手,“出来。”
谢岁拍了拍身上的残渣,走到裴珩身后,推动轮椅,然后就听得这位素来冷漠的王爷轻声道:“去厨房。”
宴席那边的菜色已经上完,厨子也都去吃饭了。厨房里食材很多,只是都有些冷了。谢岁盯着一旁的糯米圆子,手指微动。
裴珩:“冷了,别吃。”
谢岁哦了一声,有点不甘心的挪开眼睛。随后便看见裴珩卷起了袖子,露出小半截手臂,在厨房里面挑挑拣拣,寻了牛乳面粉鸡蛋,还有一小块南瓜,笃笃笃开始和面。
听着有规律的响动,谢岁站在一边瞪大了眼睛。
裴珩居然在做饭?他居然会做饭?!
“别干看着,把那边的炉子生起来。”裴珩的声音传过来,谢岁回神,听话的去生起一个小炉子,炭火燃起,他蹲在旁边时,这才感觉自己胃里开始难受起来。
一块板子被裴珩搁在炉子上,烧热后开始烙饼。谢岁看着裴珩一勺面糊一个小圆饼,小火慢热,有点糖和牛乳的甜香,裴珩手里的铲子一抖,翻了个面,片刻后小饼出炉,放在了一旁的盘子上。
裴珩面无表情:“你先吃,我烙着。”
谢岁:“………”
做梦一样拿起那块饼,谢岁咬了一口,不像别的胡饼那么酥脆干硬,这饼软而蓬松,内嵌几颗芝麻,入口细腻香甜。
原本躁动的胃稍微平缓下来,谢岁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裴珩烙一个他吃一个,啃了五个小饼后,裴珩就不给烙了,转头冲了一杯蛋酒给他。
两个人在小火炉前对坐,火光照着裴珩半垂的眼睛,火光明亮,像颗落在漆黑瞳孔上的星星,某一刻竟也将这位杀伐果决的王爷,衬出三两分魅人的温柔。
谢岁有些局促的挪开目光,轻声道:“谢谢王爷款待。”
“嗯。”裴珩低着头,随口道:“今日委屈你了,下次再饿着,可以找管事的,让他们给你送饭。”
谢岁不知道大婚哪里还来的有下次,但是他今天吃了别人做的饭,心中平白多了一点亲近,便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
见裴珩容色苍白,谢岁本想问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便听得对方继续道:“平日里少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本就体质虚弱,再有未来还有一月有余的折子要改,要是没个好身体,还怎么干活?一个月的折子,我可一天都不会给你少。”
谢岁:“…………哦。”真是谢谢您老关心了哈!

洞房花烛夜,裴珩宿在了主卧,谢岁宿在了书房。
大概是很少见新娘子睡书房的,第二日谢岁起床时,过来伺候梳洗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怪异。
谢岁倒是觉得没什么,书房里头有软榻,地方也宽敞,还有许多书,虽然大部分是兵书,杂书,不过里头有人认认真真做了不少注解,字写的奇奇怪怪,缺斤少两的,谢岁倒是看得懂,偶尔翻翻还算有趣。
谢岁发现,裴珩的字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他是个武将,所以一手墨字写的歪七扭八,毫无筋骨,丑到不行,属于是批折子,绝对会被那群老狐狸私底下拿出去嘲笑的丑。
但是私底下拿碳条写的东西,却规规矩矩,圆润可爱,虽然不少字他总写一半,但看起来还没那么辣眼。
裴珩需要读书习字。
这是谢岁昨夜看完一本手记后所想。
毕竟身为摄政王,未来打算窃国的一代枭雄,搞一□□爬未免难看,还是要重练,要不然往后保皇党征讨他,写檄文的时候都能多骂两句脏话。
谢岁起的早,他换下了昨日穿的喜服,着了身颜色清淡的衣裳,洗漱后又去外面走了一圈,活动筋骨,顺便吃了个早饭,是脆饼配白粥,谢岁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还是昨天裴珩做的东西更好吃一点。
也不知道他一个王爷,为什么会做出那种甜丝丝的小点心。
裴珩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按理说出嫁后,谢岁需要去向长辈请安,并且在三日后回宁。不过裴珩的长辈死的只剩下母亲,昭华长公主将他们凑到一对后,连拜堂都懒得出门,大概也不会想在大早上看他这张脸。
至于他自己,谢家已经没了。
所以今日不用请安,也没折子,约法三章后也不用担心裴珩对他图谋不轨,不用再虚与委蛇,彻底清闲下来以后,谢岁竟然觉得有一点空虚。
他在长廊底下晒了一刻钟的太阳,转头拐了个弯,迈着步子去寻裴珩了。
还不知道昨日小皇帝说的,让他去文德殿伺候是给安排的什么职位,总不好是太监吧?
谢岁到主卧时,一侧的窗格正开着,晴光正好,微风徐徐,谢岁从窗口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青年王爷像只懒猫,趴在床上打瞌睡。
没看奏折,没看兵书,看的是坊间的瓦数演义。书页被风吹动,轻微的哗啦声响,亮而暖的光落在青年身上,俊美修目,眼睫狭长,发丝都发着光。
君子如玉,他安静时确实无愧于“珩”这个名字。
谢岁趴在窗户上欣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休息了,静悄悄起身,离开了主卧。
裴珩重伤濒死,至今没有清醒的消息在“重重封锁”下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端王看着密信,有些畅快的大笑三声,“这小王八蛋总算遭了报应!”
端王乃是惠帝兄弟,是目前大周除裴家外,仅存的亲王。当年内庭被血洗,他得到消息后,领了一万轻骑连夜突袭前去勤王。结果让裴珩那小兔崽子先行一步,他到的时候刚好战乱被平。本来得到消息,皇庭内的人死光了,没想到居然让裴珩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一个小的。
端王当时还想再争一争,结果大部队让裴珩的青方军堵在了京郊三百里外,还让人一箭射穿了军旗。
镇守南疆这么多年,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本想着黄口小儿,给他一点教训,结果裴珩亲自出马,请他入城。
端王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元夕刚过不久,那是个阴天,玄色铁骑退开,裴珩排众而出,一身铁甲,收了长弓,笑着说,客从远方来,入城喝壶浊酒,庆贺新帝登基。
年轻人英俊青涩,看起来毫无城府。
他当时不信邪,带着亲卫队入城,金陵所有人家门扉紧闭,重甲兵士来回巡逻,城中的天街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马蹄声如闷雷,他壮着胆子进宫,然后就看见了一排吊在宫城门口的尸体。
蔡家七十余口,一个不留,夷九族,从犯韩家,一百零四口,一个不留,夷三族。
蔡相凌迟,捆在外面正在割肉,刚割了一小半,人还活着,很有精气神的惨叫,同时辱骂诅咒裴珩不得好死。
同时裴珩宴请群臣,大周所有官员,在青方军的护送下,从挂满蔡家满门尸体的宫门走进去,进入内庭。长桌浊酒,在一片浓烈的血腥气中,裴珩一身甲胄佩剑,抱着身穿白布麻衣的小皇帝,将他送上主座。万籁俱寂,唯有蔡相惨烈的嘶喊声,被冷风送进来,裴珩抬手举杯,倒了三杯酒,祭奠皇室,战死的兵士,被牵连的朝臣。
最后他说:“贼臣已诛,新帝当立,如今天家人丁凋敝,裴某私以为,当立璃王,诸位觉得如何啊?”
还能如何。
青方军围着皇宫和所有朝臣的家门,满朝文武还有什么不从的。璃王就璃王咯,裴珩想当摄政王那就当咯,他握着西北三十万大军,算他狠。
于是端王怎么跑过来的,便怎么加快速度跑回老家。
本来他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毫无出头之日,只怕是要在南疆苟上一辈子了,甚至搞不好哪天听说裴珩登帝,杀他们李氏一族也说不定。没想到恶人自有天收,果然是杀人太多,罪孽缠身,老天爷都看不惯这嚣张的杀神,要早早将他收走!
端王合上密信,在书房中兴奋的走来走去。最后狠下心,执笔回信,同人细细商量计划。翌日,便又派了一群细作,打算混入金陵,打听裴珩还能活多久,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送裴珩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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