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池近深终于笑不出来了。
“算了。”仿佛多跟我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池近深当着我的面拿出了一沓文件,将其递到我面前后他说:“这是你父母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们对陈楠的家人所做的事情,如果你看了这些还不明白我的用意,那么我会帮你明白的。”
文件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本不欲阅读,想让池近深以口头的形式,直接跟我明说了。
可在扉页,我看见了那张与我极其相似的脸。
蓝色的眼睛,漆黑的长发。是我的生母。
我的生父是黑发黑眸,相貌跟早些年的东方族裔有些许相似之处。
他的眼睛上有一处伤疤,横贯了眼皮到鼻翼,近乎整个面部。
总而言之,不像是个善茬。
抬眸,深吸一口气,我本想再对池近深说点儿什么,比方说“这也无法改变我跟陈楠自小一起长大的事实”,亦或者“你是想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之类的。
但最终,我还是住了口。
因为我看见他的手腕,那本该隐匿着血管的皮肤下,却生长着一条黑色的细线,如同引线一般,连接到“池近深”这幅身体的深处。
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此前我所感受到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此刻池近深在我面前展现出的“性格”,似乎是经人缝合过的。
非但如此,曾经的莫尔,也给我这样的感受。
猛然间站起身来,我一拳狠狠掼在了池近深的脸上,想也没想,便回身朝店门口跑去了。
“池近深”没反抗,甚至都没有叫手下人拦住我。
或许他也明白,我就算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
池近深未曾收回交予我手的那沓资料。
打电话陈楠不接,坐在车上只能心绪不定地干着急,于是我便不得不翻开那沓资料,正视我跟陈楠的关系了。
资料写得详细,但其实概括起来也就一句话——我的父母,就是当年杀害陈楠父母的凶手。
看我父亲的模样就能猜出一二了,他的职业类似于海盗那类,没有个正式的名儿。
我母亲是个逃婚的落魄贵族,她与我父亲的结合,或是自愿或是被迫,谁知道呢?
若说这份资料没有动摇我的内心,是不切实的。
愧疚如同捆缚住我的细网,勒住我的脖子,令我感到难以呼吸了。
但我又能做什么?
我甚至无法下定决心将真相告诉陈楠,我怕他会恨我。
虽然被他憎恶的概率很小,毕竟楠楠他是从未与自己父母见过面的,但……我无法承受哪怕一点点这样的可能。
他是我尚且留存在世的唯一亲人,他的一个白眼,可能会比用刀刺进我的心脏还难受。
所以实际上面对将这些过往翻找而出的池近深,我的内心其实是心怀感激的。
感激他还没对楠楠说。
他只选择单独告诉我。
这样或许还能保有在陈楠心目中我的形象,这样起码在他眼里,我的形象是光辉灿烂的。
我还是他的哥哥。
而今心中唯一不灭的,是这份资料或许并不属实的侥幸。
毕竟就连资料背后的注意事项都说,其中暗含了些许推测。
这也算是我对我自己内心唯一的救赎。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房间黑洞洞的,房门被打开,显然已经有人侵入过。
从外部环境到内心深处,我好似从没感受过这种程度的荒凉,我一步步朝房间内走去,“吱呀”的开门声,伴随着我紧绷的神经,沉着呼吸,我走进内里。
入目,是衣衫堆叠的沙发。
我的衣服和池近深的衣物不甚规律地混杂在一起。
奇怪,我走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但当我看见陈楠被打开的房门,望见那倾落在地的床单,便也能还原出个大概了。
陈楠他……在我出门后离开房间寻找过我。
后来实在无法抵御身体的不适,在沙发上,他本能地用池近深的衣服筑了巢,蜷缩着,他将自己包裹其中,在理智与情感的博弈下,他执拗地想要捉住我的衣物以求内心的安定。
他叫着我的名字,去往我的房间,从我的衣柜里拿出一些衣服,自欺欺人那般,将它们放入到由池近深的气息所裹挟的巢穴中。
他一定很痛苦。
其实身为哥哥,我不应该在他发情期的时候擅自出门的。
我甚至骗了他,告诉他说我是去找医生预约手术。
多么拙劣谎言啊。
于是在我自以为是地出门时,他被闯入门内的池近深掳走了。
现在可以确定,在我离开后,池家与叶家达成了合作。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池近深的人造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制造出,但他手腕处的引线显然已经暴露了事情的真相。
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导致池近深将陈楠掳走了。都怪我。
而更可笑的是当我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却不知道自己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再去池家找寻陈楠了。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办?
颓然地蹲下身,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当一个人忽然失去长期的目标时,是真的会感到茫然的。
“嗒——”极其细微地,类似于纽扣落到地面的声音。
陡然意识到或许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一时间蹲在地面的我浑身僵硬。
迟疑不定地,我缓慢站起身来。
“楠楠?”小心翼翼出声,自然,没有回应。
陈楠已经走了,先前池近深的反应已是最好的证明。
更何况如果是楠楠,发出声音的地方又为什么会是在我的房间呢?
一步步,我小心翼翼地朝那扇微掩的房门走去,此前看它门锁已开,我以为是陈楠进门拿过我衣服的缘故。
我很怕事情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我也怕事情正是我想象的那样。
屏息凝神,我缓慢推开了房门。
落入眼帘的,是一个我做梦都未曾想到的人。
老实讲,我甚至怀疑过来者叶瑰穆,为此,我都已经做好跟他殊死搏斗的打算了。
可为什么,此时躺在我的床上、被我的衣服团团包裹住的,却是叶瑰穆的弟弟呢?
分明是那样一个机敏、依靠本能的alpha。
分明他应该已经觉察到我一步步的靠近了。
但是为什么,他仍在我的床铺上无比安心地睡着,就仿佛这是他许久未曾得到的安眠,已经企盼这一刻多时了似的?
没有叫醒他,或许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静静地,我坐在了床边,默不作声地凝望着他熟睡的脸。
没有血与肉的搏斗,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或许因为此刻的我已然失去了一切,我竟开始觉得,就连眼下的景象都是美好的。
不同于叶瑰穆的长发,夕阳下,他弟弟的金色短发在光线中给人的感触近乎透明,令人想到了天使,是不可思议的安宁与美好。
于是我又想到那孩子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气质实在相似,又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与当时的场景太过于相像了。奶奶死了。
楠楠离开后她便一直重病,我用我的工资托医生延续着她的生命,挨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盈满泪水的凝望中,她终于不再痛苦。
那孩子的第一次尝试性分化,我因此没有在场,为此主管人员很不满意,第无数次叫我别再来了。
之所以说是“第一次分化”,是因为那孩子体内的激素水平很不稳定,一般情况下分化前医生能大致出判断患者究竟会分化成什么性别,但这孩子……是个例外,别说性别了,他连分化的过程,都是断断续续且多次的。
最终主管还是放我进入了病房,因为据说那孩子在分化时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他想要我,但我并未出现,他因此暴怒,但却在听见我的事迹后落下泪来,主管为此感到震惊,不欲得罪这个奇怪的孩子,最终他让我们见面了。
夕阳下,那孩子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暗金色的发丝被光线浸染得,就如同他长大后的发色一样。
我坐到了他的床边,一如此刻这般,静静地凝望着他。
看着他的发根,我想起我曾问他,他那头暗金色的发,是不是染的呢?
略微顿了顿,他说是的,他悄悄告诉我,其实就连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为什么?”我问他。
“谁知道。”他的眼睛颇为嘲讽地眨了眨,“大概是害怕我结识了某个卡列区的平民,从今以后便被赖上,在我回家后也吵着嚷着要见我吧。”
于是我明白了。
眼前这孩子是贵族。
是我无法触及的贵族。
并且今后,我尽量别去找他。
哪怕以后我可能得去稍微中心点儿的地方,寻找逝去亲人的踪迹。
“你会去找我么?”然而在说出那番话后,那孩子却歪歪脑袋,颇为天真地询问我道。
“不知道,”我说:“大概不会吧。”
“你来找我吧。”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将我环在他怀里似的,“如果是你的话,我会愿意见你的,你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我也可以帮你呀。”
“不……”拒绝的话语说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今后或许的确是需要帮忙的。
但我真的能见到他吗?他在中心区域,似乎地位很高的样子。
静静地凝望着他的面庞,我在心中这样想道。
大概在夕阳还有一个末尾,病房的灯还未打开的时候,病床上的少年醒了过来。
他抬眸看到了我。
他说:“你回来啦。”
我没告诉他,因为奶奶过世,我回来了。
我只是点点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我问他:“分化得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他凝望着我的眼睛,只答非所问道:“如果我分化成alpha,你还会像这样对我吗?”
“会。”我的回答很快,近乎是不假思索的,“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肆无忌惮对你好的人。”我这样跟他说。
我那无处安放的、寂寞的爱意,就那样在那时,一股脑地倾注到一个分化期还未过去的少年身上了。
那孩子伸出双臂,想要抱住我。
恍惚间我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楠楠的影子,于是我那破碎的身体带着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倾身靠近他。
我没有料到他会用他的牙齿忽然咬住我。
咬住我的后颈。
很痛,近乎下了死力气,像是要将我后颈处的那块儿肉都撕下来似的。
我本应该吓一大跳,亦或者因为觉得惊诧而推开他。
但我却没有那样做。
我反而抬臂,用力将他抱紧,任由他如同野兽一般加深那并不存在的标记。
真好啊,我想,这就是被人需要的感觉,这就是被人喜爱的感觉。
自楠楠离开、奶奶过世后,我本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多么难得,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肆无忌惮,全心全意地爱他。
这孩子在那时于我而言,就是那样的存在。
可为什么,我后来却将一切搞砸,把他也弄丢了呢?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始之后剧情就是过山车了,应该。
第65章
当夕阳的光辉逐渐湮灭于这个房间,似是觉察到了环境的变化,那个躺在床上的alpha缓缓地睁开了眼。
没有惊讶,也没有剑拔弩张,当他看清我的面目,却是第一时间露出笑脸,“你回来了。”那表情,跟叶瑰穆不大相似,但能够十分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人毋庸置疑同叶瑰穆有着很深的链接。
而我又该怎么对待他呢?或许我应当拿起一件锐器将他按在床榻上威胁他如果不老实就捅穿他的喉咙,就如同对待他哥哥那样。
但……怎么说?现在的我,已经失去那样的力气了。
失去陈楠、知晓真相、面对现实的我,衰弱且无力。
“你怎么在这里?”于是我只这样问他,“你们跟池近深合作了,真是卑鄙。”我这样无力地控诉着说。
我本不期望他给我任何正面的回答,毕竟在我的认知中,眼前的这个alpha或许是个残疾,也可能是个傻子吧,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下意识地将他与记忆中的那孩子链接到一起。我……
我不知道,我的嘴唇还在动,或许是因为我只是想找个什么人说话。
失去冲劲的人,原来是这样可悲啊。
然而……“什么‘你们’?”眼前的alpha半笑不笑地歪着脑袋看着我,他问:“哦我知道了,在你的认知中,这件事其实是有哥哥参与的。”什么?
料想过无数种回答,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眼前的男人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不同于叶瑰穆给人的触感,他的体温很高,是个富有生命活力的、强健到不可思议的alpha。
“只有我。”他说:“从头到尾,都只有我的存在。”什么?
大脑一瞬间被搅得稀烂,我似乎失去言语理解的能力了。
“在卡列区的那个少年,是我;学校里的莫尔,是我;叶家的叶瑰穆,是我;在皇宫里你看到的那个傻子,也是我。”拉住我的手,令我的掌心缓缓放到他的胸膛,眼前的alpha眼睛微眯着,“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阿粟?”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唯有一个恐怖的猜想忽然滋生于我的脑海,暗暗发力,我想要挥开他的手,但是却徒劳无功。
“可叶瑰穆明明是个活人,他是你哥哥!”声音已不由自主变得嘶哑,心脏不知为何传来阵阵绞痛,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失去了什么,当然,现实也可能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是啊,他是我哥哥,你把他杀死了。”眼前的alpha微笑着,拉住我的手腕,一点点令我贴近他所在的方向,“不过好在数年前他就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也不碍事的……看来你很愧疚?真好呢,跟我认识的你是一样的,这样你往我脖子里面插刀这件事,我也就不介意了吧。”啊……
恍惚间,叶瑰穆在车上跟我讲的那个故事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对,当时先王开了枪,“嘭”的一声,有子弹射出,那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两兄弟都没事呢?
我忽然明白那个响指的意味了。
因为那是“手”,手与手腕紧紧相连,以叶家的技术力,如若提前布局,在一瞬间将尚还存活的灵魂寄居到瞬间死去的身体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天晚上死的是叶瑰穆,也就是那个温柔的,哥哥。
只是弟弟的灵魂在那一瞬间进入他的身体,从此以他的姿态在这世间存活下去而已。
所以皇宫中的alpha才会是那副呆愣痴愚、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模样。
因为他的灵魂存在于世间的另一个角落。
“怎么?”额前的发丝被轻轻拨弄,坐在我面前的alpha微微眯起眼睛,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的耳廓,他问:“因为爱上了我哥,发现我不是他,所以很失落?”
垂眸,已不知道该将自己的眼睛放在哪一个地方,或许我哪儿也没看,正如同我的嘴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那样。
“如果实在需要时间适应,让我回到哥哥的身体里慢慢来也可以,”手撑下巴,眼前的alpha半笑不笑地道:“不过那副身体里还留存着些许他的本能,如果哥哥还在世,面对你的时候,他的心脏应该也会像那样跳动吧。”
“咚咚——咚咚——”开始学起了拟声词,不得不说,真正的“叶瑰穆”其实比寄宿在兄长体内的他要“活泼”很多,亦或者说此前为了维持人设,他一直将自己压抑着,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会暴露出一点点他的本性,而不像现在,“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我们是双胞胎,所以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像我一样,一眼就喜欢上你的。”他的言辞尖锐而富有攻击性,“可惜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用他的身体跟你结婚,与你相处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我对他的补偿了。”alpha一边说着,一只手仍旧执拗地拉着我未曾分开,并且像小孩子撒娇那般轻轻摇晃着,“再进一步便是绝无可能,这也是我从来不用他的身体碰你的真正原因。”
是因为愤怒么?我的手臂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还是说……只是畏惧的缘故?
“不过真好呢,操控本体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这段时间我很满足。”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我内心的震憾,眼前的“叶瑰穆”压低声音,满脸神秘地询问我:“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时间我主要都在做什么吗?”
别说,别说!我不想听!……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哪怕相隔千里,哪怕身在忙碌的旅途,那些羞耻的感受就如同捆缚在我身体上的蛛网那般,永远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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