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旧情人(非目一)

江洵生话还没说完，傅呈就已经打开了冰箱。
然后，江洵生再一次冻在了原地。两人眼前的冰箱非但不空，还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啤酒，是昨天江洵生和陈哲飞喝剩下的。除此之外，冰箱里甚至还有一些是否在保质期内都存疑的零食，以及江洵生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点过的外卖剩饭。
江洵生：“......”

只见傅呈盯了外卖剩饭半秒，刚抬手。
江洵生眼疾手快，先一步拿过外卖盒，连带着那张粘在外卖带上的小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自傅呈又开始给江洵生订三餐后，江洵生点外卖的频率就直线下降，只是很偶尔看剧本看到太晚，饿了会点个夜宵。点多了吃不完又不想浪费时，就会往冰箱里搁，第二天加热继续吃。但也会有第二天就把冰箱里剩饭置之脑后的情况，例如现下在垃圾桶里的这份就是。
不过江洵生的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点过外卖了。
五月底《盲途》开机至今，他昨天才第一次从剧组离开，这份外卖小票上的点单日期距今最少也有大半个月，他实在是很难想象傅呈看见日期的表情——先下手为强......江洵生心道。
剩饭被扔进垃圾桶后，江洵生没看傅呈，目光生硬地直盯着冰箱内的啤酒，只觉得今天送走傅呈，他很有必要把家里从头到尾搜查一遍，免得傅呈下次来还能发现什么别样的惊喜。
被江洵生的反应逗笑，傅呈轻道：“我好像也没这么死板？”
“本来也该扔了，放很久了......”说完，江洵生为坚定自己又点了个头。
傅呈的手还保持着抬起，见外卖盒已经进了垃圾桶，只好顺手关上冰箱门，关上之前，他又扫视一遍江洵生的冰箱，还真如江洵生所说，除了啤酒和一些零食，空空如也。适才洗碗时傅呈有注意到灶台，干净得跟商城里的样品无差，没有一点使用痕迹造就的油污，边上的油盐酱醋也的确不齐全。
“从没在家里做过饭？”傅呈道。
江洵生一本正经：“我手艺你也见识过，做出来的东西绝对谈不上健康也难以下咽，就不折磨自己了。”
傅呈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问，“以前都吃些什么？前两年，都只点外卖？”
听到这，江洵生才听懂傅呈的潜台词，是觉得他之前吃得都不好，于是拙劣地找补，“那肯定不是，前两年我和丁南基本上一部戏结束就进下个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剧组吃的，偶尔还会去丁南爷爷那儿蹭两顿，和丁南也会出去吃，不怎么点外卖，真的。”
见傅呈没说话，江洵生连忙换话题，从兜里拿出手机，“我知道隔壁街有一家馄饨店做得很好吃，之前点过很多次，给你也点一份？”
“不怎么点外卖，这家之前又点过很多次。”傅呈将江洵生上下两句的漏洞挑出。
江洵生闭上了嘴。
想着这段时间江洵生的三餐已经恢复，准时也健康，往后估计也不会再给他对胃这么随心所欲的机会，傅呈没再说什么，朝客厅走去，“和你一样就行。”店铺离得近。
江洵生下单不到二十分钟，大门就被外卖员敲响。
两碗外卖盖掀开，两人坐到餐桌开始吃。
傅呈吃下第一个，感觉到对面坐着人的目光，抬头果然看见江洵生一脸期待的眼神，“怎么样？他家味道真的很不错。我和丁南去吃过很多次，都是现包现煮的，绝对无添加，健康！”
“嗯，盐稍微少点就更好了。”傅呈说。
江洵生：“......”
吃完馄饨，收拾完垃圾，江洵生直着脖子送傅呈下楼。
等电梯时，傅呈从江洵生手里接过全部的垃圾袋，突然问，“昨天心情很不好？”
江洵生：“......也没有。”
“酒也不能这么没数的喝，”傅呈道，“我以为客厅的已经是全部了，结果冰箱里还有这么多，所以其实昨晚的打算并不是只喝那些，而是敞开喝，能喝多少喝多少是吗？”
江洵生想说只是点外卖凑个整好搬才买的一箱，但转念一想，昨晚上自己和陈哲飞的确是奔着能喝多少喝多少去的，索性不再解释什么，“以后不会这么喝了。”
电梯正好开门，傅呈走进去，转过身后等到电梯门关上，说，“也不会让你有再这么喝的机会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
傅呈打开驾驶室车门，江洵生拦住他，“昨天说好的那顿饭还没吃，你明天忙吗？”
“明天我来接你。”傅呈道。
点了点头，江洵生又说，“但是，那个餐厅不是需要提前预定吗？今晚来得及吗？端午假人多。”
傅呈停顿半秒，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今天有点晚，可能来不及，明天买点菜，在你这儿吃吧，下次再带你去。”
商量结束，傅呈上车。
关上车门后发现，江洵生还站在原地，降下车窗，傅呈转头，“怎么了？”
江洵生趴在车窗上，一字一句认真道，“傅呈，我会走向你，和你的引导无关。就算你一直拒绝我，我大概率也会一直锲而不舍地想尽所有办法和你产生交集，年轻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执着。”
说完，江洵生往后退了一步，“明天见，傅呈。”-
不在剧组的时间里，江洵生早起的闹铃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送餐小哥的电话。
端午假的两天也成功没能例外，江洵生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和小哥打完招呼领完早餐，闭着眼就数着步子转身进了厕所洗漱，用冷水强制叫醒。
吃完早餐，江洵生把家里显眼的柜子全部收拾了一遍。
果不其然，又给他翻出来四盒自热米饭五包榨菜，火速把这些傅呈眼里的不健康食品藏进柜子最深处，江洵生往沙发上一瘫，又开始磨起了《盲途》台词。
尝试聚精会神地看了十分钟，江洵生发现剧本里的字怎么看都进不到脑子。除了能把台词读出来，他怎么都代不进情绪，满脑子都是晚上和傅呈在家吃饭。把剧本往地上一扔，江洵生在心底暗骂，怎么这么不专业？
又自暴自弃了十分钟，江洵生一鼓作气起身，把平板拿出来摆在茶几专属于它的位置上，有了镜头的加持，他逐渐找回状态，确保自己仍然可以游走在马桥这个角色的情绪中后，江洵生安心放下剧本，结束录像。
想着休息会，屁股刚挨着沙发还没半分钟，江洵生就得出结论，他根本坐不住。
随即，江洵生又打开跑步机，跑了半小时步后，冲凉，顺手换下自己身上的老头背心，找了件纯色的短袖套上。一系列活儿忙完，江洵生拿起手机一看，距离送餐小哥的中午饭送达还有近半个小时。
以傅呈的习惯，一般都是吃晚饭。
所以他吃完午饭还得给自己找一整个下午的事儿，就在江洵生开始计划要不要出去随便找部电影看看打发时间时，他收到了傅呈的微信。
-傅呈：我到楼下了。到了？吃中午饭？
江洵生边想着边走到玄关，手都放上门把了，又回过头看了眼玄光镜里的自己，纯色短袖加牛仔裤，除了有点装嫩没什么太大问题，拿起口罩帽子，江洵生迅速下楼。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这是江洵生见着傅呈的第一句话。
傅呈将导航切换到了最近的超市：“没什么工作需要处理，想着中餐晚餐都一起吧，你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江洵生果断道。
端午假，超市人不少。
即便江洵生已经口罩帽子一套齐全，穿得也不张扬，但和傅呈这种常年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起，也难免惹眼，两人到超市刚推上购物车，就毫不意外地被一位路人认出，江洵生和他到人少的角落合照后，走进超市，又被第二次认出——傅呈连当了好几人的摄像师，总算送走一批，两人开始绕道前往生鲜区，路上讨论了几句午饭晚饭的食材及家里差的调味料。
“似乎，我直接来超市买完再去你那儿会更正确。”傅呈道。
江洵生摇头，“逛超市很好玩啊，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门，况且能被大家喜欢我也挺开心的。”
傅呈说：“你不觉得有困扰就好。”
“不过说来也奇怪，好像前段日子出门被认出来的概率没这么高？”江洵生疑惑。
傅呈嗯了一声，《盲途》正式进组前，两人也出门吃过不少次饭，也有过到超市采购的经历，被认出的概率的确远不及现在。
刚走了没两步，拐角拐进了一辆购物车。
购物车的主人是一对二十来岁的情侣，像是还在读书的年龄，女生在抬头看见江洵生的一瞬间就蹦了一下，想喊又及时反应过来，无声地激动了十来秒，最终还是走上来，确认完江洵生身份后，又发出了合照请求。
拍完，女生从傅呈手里接过手机，对江洵生感慨道，“江老师，我看了《明潮暗涌》您的部分，看得毛骨悚然，真的演技太好了！为了洗掉我对您的心理阴影，我还又特意去看了《青梅》您的片段不下五遍！”
直到和女生告别，江洵生拿出手机才发现，《明潮暗涌》于上周官宣定档，几天前开播，他的片段刚好在前两天播完，互联网又热了一圈。
难怪他现在的识别度这么高。
距离生鲜区还有个生活区的距离。
因为购物车太大挤进挤出不方便，傅呈拐进其中一排货架，按照江洵生的需求帮江洵生补货日用品。江洵生站在原地等，没等上半分钟，后面来人他挡住了后面人的道，江洵生推着购物车往边上一挪，等后面人过了后抬眼才发现，自己刚好停在了一排“超薄无感”前。
超薄......无感......江洵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盯着看了几秒，心里正痒，正想着要不要拿几盒备用，江洵生突然被人拦腰一带。
傅呈一只手揽着他腰往前一带，一只手把抽纸洗发水放进购物车，紧接着就推车往前，呼吸打在江洵生耳畔，“杀青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海星（明示）

端午两天假期结束，剧组拍摄工作继续推进。
因为江洵生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拍摄，吃了晚饭后，傅呈又连夜把江洵生送回剧组酒店，然后离开。
次日的拍摄于早上七点半开始。
傅呈订的三餐送达时间依据江洵生的通告变，江洵生开工的时间早，早餐送来的时间自然也就早，六点半江洵生在酒店收到早餐时，傅呈还没睁眼。江洵生自然也就没收到傅呈惯例的饭后问候，迅速吃完，他自己拍了张空盘发给傅呈。六点四十五。
-江洵生：今天的早餐不错。
发完，江洵生和丁南收拾着东西到化妆间，妆造完成后，前往片场。
江洵生到达片场时，钱蔓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伸缩小椅子上，她拿着一杯从不缺席的冰美式，看着江洵生，生无可恋，“早上好啊江哥，短暂的假期又结束咯。”
“早上好。”江洵生在她旁边坐下，熟练地打开剧本。
钱蔓把冰美式放在一边，“昨晚打游戏没睡好，今早上化妆的时候，你知道化妆那个姐姐跟我说什么吗？”
“跟你说了什么？”江洵生道。
钱蔓木着脸：“她说......我的眼袋重得都不需要刻意画了。”
江洵生笑了一声，嘴刚张开话还没说，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回头，郭志武戴着个鸭舌帽，把剧本卷成筒状站在他身后，故作严肃，“还熬夜打游戏？这两天看台词没？别放两天假把词儿忘光了，找骂呢？”
钱蔓：“......天大的冤枉郭导，我台词简直倒背如流！”
几人又闲聊两句，七点半，片场各组人员准备工作结束。
早上拍的第一场戏是江洵生和钱蔓的对手戏，取景地是村子的另一个小院，马桥一角从小长大的家。
这段剧情，讲述的是22岁的马桥和19岁的高丹儿。
那个年代偏僻山庄里的女儿家，大都是读到初中家里人就会开始谈婚论嫁，即便压根没有达到规定的结婚年岁，大着肚子走在路边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高丹儿也如此。
马桥三年级变成个瞎子后，高丹儿每天放学都跑来马桥家里给马桥读课文。两小无猜的生活一直到高丹儿16岁初中毕业，到了岁数后家里人开始为她择婆家，高丹儿一心想嫁给马桥，家里人却只想哄抬她那张脸的基因卖个好价钱，对又穷又瞎的马桥嗤之以鼻。为此，高家每天的架都吵得没完没了。
听闻此事，马桥开始对高丹儿闭门不见。
他是个瞎子，纵容高丹儿胡闹就是在毁掉高丹儿的一生。连续一个月里，高丹儿每天都来马桥家门外敲马桥家的门，边敲嘴里边哭着嘟囔。
“马桥哥，我只想嫁给你，你为什么不娶我？”
“我不嫌弃你是个瞎子，你反倒要嫌弃我不瞎吗？”
“小时候我想吃你的什么你都给我，我想要吃村头的西瓜你也愿意冒着被打的风险去给我摘，为什么你现在就不愿意了？”
“马桥哥，我求你了，你去告诉我爹你想娶我好吗？我不想嫁给别人......我从小就想嫁给你......”
那个月的最后一天，高丹儿再来敲响门时没哭了。
她甚至连敲门都敲得很轻，也不再如之前般不管不顾撒泼，只道，“马桥哥，你见见我吧，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初一，和街上卖电视机那家人的二儿子。”
马桥还是没有开门。
那天，听到高丹儿离开的脚步声后，马桥才摸索着走到门边，把门打开，面朝高丹儿离开的方向，但他其实根本看不见高丹儿。
马桥再一次看见高丹儿，是两年后。
但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更准确来说，是听见高丹儿的声音。在自家院门边，他听见了高丹儿的哭声。
听见高丹儿声音的第一秒，马桥就反应过来了这人是谁，他想转身走，却还是不忍心。
蹲下一问才知道，高丹儿嫁过去后，那家人仗着自己是街上唯一卖电视机的，瞧不上高丹儿的家世，一大家子人都将她视作免费佣人支使，但这都远远算不上什么，更过分的是她所嫁的男人，三天两头就会毫无缘由地对她进行殴打，高丹儿上个月刚怀上的小孩，就在两天前，被生生踹到了流产。她想跑回来寻求娘家帮助，娘家却只看中了当初嫁娶时收的彩礼钱，对她不闻不问。
马桥心如刀割：“然后呢，他还是打你吗？”
“他说是我没用才保不住孩子......”高丹儿哭道。
“你在我院子里待着。”马桥说。
高丹儿慌乱抬头：“你想做什么？”
“你现在还想嫁给我吗？”马桥问。
高丹儿：“......我已经嫁给别人了！”
马桥：“倘如那个人死了呢？”
“卡——”
郭志武摸着下巴盯着监视器，蹙眉，对这段拍摄进行点评，“情绪都稍微有点不够，再来一点效果会更好。江洵生，你那个听见她哭声的神色，不够，那种不忍心和后悔，你要想啊，这可是你最爱的女人，蹲在你家门口哭，多大的委屈啊？还有钱蔓，这马桥在你心中可是个小瞎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瞎子，连自理都困难的小瞎子，突然说要杀人，你的惊慌失措也不够。都再来一遍。”
又把从家门口听到哭声，走进发现是高丹儿后对话内容拍摄一遍后，郭志武喊下卡。他把监视器里的画面看了一遍，让江洵生倒退，补了几个近景，又说，“现在光线好像要比刚才好，再来一条吧，这个自然光拍出来好看。”
一上午的拍摄结束，午饭时间，江洵生才拿到手机，看见傅呈早上的回复和一小时前的消息，两条微信间隔了近六小时。
-傅呈：合口味就好。
-傅呈：还没吃午饭吗？上午拍摄这么满？
-江洵生：早上阳光变化快，有时候郭导觉得光线效果好会多拍几条，拍摄就会比较满。
回复完傅呈吃完饭，江洵生又再次投入到《盲途》的拍摄中。
这几天要把这个取景地的戏份全部收尾，他几乎全是和钱蔓的对手戏，天还亮着的时间里通告都非常赶。吃完午饭，江洵生和钱蔓又就地换造型，开始拍摄在村子里马桥和高丹儿的日常。
下午的第二条拍摄，拍的是高丹儿扶着马桥出门晒太阳。
走过一条小河边，高丹儿给马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河里的鱼虾长什么样，恰逢几位邻里，小声地在角落议论着马桥，高丹儿气不过挽着袖子就上前理论。
镜头从高丹儿转移到马桥时，捕捉到了马桥红了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