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冲我来,冲我来啊!”
“别碰他,求求你们别碰他……别碰他啊……”
“砰!”门砰的一声关上,在场的大人们都红了眼。
林爱盟抹了下眼睛,“继续吧。”
廖嘉棉身上最严重的伤口是红肿流血的额头,其他的伤都是磕碰擦伤,不会伤及性命。
林月君看着林爱盟撸下袖子,嘴唇一颤。
林爱盟无奈的说:“林答妈,外伤都包扎好了,但是我们都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他脑袋那个包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林月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林爱盟安慰说:“他要是能醒过来,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夜已经很深,村子里的人帮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人都走完后,林答才敢把芜承带进来。
芜承浑身湿漉漉的,衣角的水还在往下滴。
水是林答泼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让芜承冷静下来的办法。
芜承站在床边,看着廖嘉棉,只吐出一句,“我错了吗?”
他是不是不该自私的把棉棉绑在身边?是不是应该让棉棉回去?
有廖家的保护,棉棉不会受伤,不会掉眼泪,不会遍体鳞伤的躺在床上。
林答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错。”
这么多天过去,廖家和军队早就走了,是对是错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小少爷能醒过来。
“不, 我错了。”芜承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廖家能保护好他, 我不能。”
他太自不量力了。
林月君哑声道:“阿承, 是林姨没保护好他,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芜承没应,干瘦的身体紧紧绷着,灰白色的裤子被血染成暗褐色。
林答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 他想拉着芜承坐下,芜承却不愿意动, 林答只能蹲着给芜承清理伤口。
“阿承,别乱想,小少爷会醒过来的。”
芜承没应。
“阿承, 你去休息吧, 这里有林姨。”林月君也心疼芜承。
芜承没吭声,执拗的站着,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人儿瞧,生怕少看一眼,他的弟弟就不见了。
林月君还想再劝, 被林答拦住了。
今天见识了芜承的疯劲,林答知道这会儿让芜承离开廖嘉棉, 芜承也没法好好休息。
林月君抹了把泪, 和林答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廖嘉棉是被饿醒的。
他觉得脑袋很重,肚子饿的像是能吃掉一头大象。
他睁开眼, 看着芜承的第一眼,嘴一瘪,眼睛一掉,张嘴就是嚎,“饿,饿啊!”
哭嚎声响亮,燃起了芜承眼底的光。
芜承将廖嘉棉抱进怀里,越抱越紧,紧的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门被撞开,林月君和林答看着嚎啕大哭的廖嘉棉,笑出了泪。
廖嘉棉饿的头晕眼花,没嚎几声就没力气了。
林月君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进来,想亲手喂廖嘉棉,手里的碗却被芜承接了过去。
廖嘉棉一醒,芜承就恢复正常。
他朝林月君低声道了句谢,用汤勺舀起粥,一口一口的喂廖嘉棉。
廖嘉棉饿坏了,嗷呜嗷呜的吃着,看的人即欣慰又心疼。
吃完一碗后,廖嘉棉有力气了,“还要!”
“哎!”林月君高兴的应着,端着碗走出去。
村里人都知道,这人只要能吃能睡能拉,那就能活。
林答喊道:“妈,盛两碗。”
他看了一眼芜承,“这屋里头可不止一个小孩。”
芜承抿抿唇,后知后觉感受到饿。
“知道!”林月君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廖嘉棉觉得头上像是带了个又重又紧的帽子,伸手去摸,摸到奇奇怪怪的触感。
“哥哥,我脑袋怎么了?”
他一顿,自言自语道:“哦,我想起来了,摔了,流血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没血了。”
芜承握住他的手,“疼吗?”
廖嘉棉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嘴一咧,笑了,“不疼。”
他说:“廖嘉棉不怕疼,一点都不疼哦。”
林答鼻子一酸,想揉廖嘉棉的脑袋,看到廖嘉棉脑袋上绑着的纱布,手一顿,只轻轻点了点廖嘉棉的鼻子,“小骗子。”
平时小少爷受点委屈都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这会儿受了这么大的伤,却是一声疼都不喊了。
廖嘉棉低头玩着芜承的手指,心虚的嘟嚷,“我才不是小骗子。”
林月君端着两碗粥走进来,将其中一碗粥递给芜承,另一碗粥拿在手里。
“小少爷,我喂你。”
“我来。”芜承舀起粥往廖嘉棉嘴边递,“喂完他我在吃。”
廖嘉棉摇摇头,“你喂一碗,林姨喂一碗,才公平呀。”
“廖嘉棉知道自己很可爱,但是廖嘉棉要雨露均沾!”
林答被逗笑,“你当你皇上啊?还雨露均沾。”
“阿承,别闹,赶紧吃。”林月君难得的沉下脸,“你多久没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了?小少爷日后还指着你照顾呢,你这身体要是饿坏了,难道你还指望小少爷照顾你吗?”
“我照顾呀!”廖嘉棉一边吃着林月君喂到嘴里的粥,一边承诺,“我长大后要照顾哥哥!”
芜承三两口将粥喝完,把空碗递给林答,“还要。”
林答:“……你自己不会去盛啊。”
芜承面无表情的说:“我动不了。”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一晚上,腿早就没有知觉了。
林答无语,认命的去盛粥了。
喝完粥后,三个人围着廖嘉棉,询问那天发生的事。
“坏小孩要糖,我没给,啪叽一下摔辣,醒了就在沟里,沟里还有只小水豚,它好好玩哈哈哈,然后我又睡着了。”廖嘉棉眉眼弯弯,好似他只是出去玩了一趟。
在场的人都听出小孩没讲实话,但谁都没戳穿小孩善意的谎言。
林月君深吸一口气,“我去倒杯水进来。”
林答跟出去,“哎,我也去。”
廖嘉棉揉揉眼睛,小声问:“哥哥,他们是不是哭辣?”
“没哭。”芜承替大人们做掩护,“眼睛进沙子了。”
“哦。”廖嘉棉说:“我的眼睛也进沙子了。”
他抬起手,将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就进了一点点沙子。”
“嗯。”芜承握住他的手,“不要揉眼睛。”
“可是眼睛干干的。”还有点疼。
“干也不能揉。”眼睛干疼,是哭太久了。
“好叭。”直觉上,廖嘉棉不想惹现在的哥哥不开心。
他觉得现在的哥哥已经很难过了。
“哥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呀?”廖嘉棉不说自己被扔的经历,却对他怎么被找到的经历很好奇。
“坏小孩说的。”芜承简言意赅。
廖嘉棉瞅着芜承的脸,芜承看他,“怎么了?”
廖嘉棉伸出两只小手,啪的一下捂住芜承的侧脸。
芜承一愣。
廖嘉棉撅着屁股小脸挤到芜承眼前,气势汹汹的就亲了上去。
“吧唧吧唧吧唧……”
芜承柔和了眉眼,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哥哥!不要不高兴!”廖嘉棉霸道的命令。
芜承抱着他躺下,“嗯,陪哥哥睡会。”
“好哦。”廖嘉棉不困,但他知道哥哥困了。
他乖巧的窝在芜承怀里,睁着眼睛数芜承的眼睫毛,数着数着也睡了。
廖嘉棉在房子里躺了三天,芜承陪了他三天。
第四天,芜承上山了,廖嘉棉憋不住,撒娇卖萌求着林月君让他出去。
林月君没抗住廖嘉棉的攻势,松了口。
廖嘉棉高兴的爬下床,直奔隔壁院子。
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他醒的时候就在林答哥的床上。
哥哥说他受伤不能乱动,他就在林答哥的床上睡了三天。
虽然哥哥也陪着他一起睡,但他想他的大床啦。
木门上了锁,廖嘉棉进不去,他有些泄气,垫起脚尖往院子里瞧,什么都瞧不见。
林月君走过来,将廖嘉棉抱起来,“小少爷,你在看什么?”
“看我的家呀?”廖嘉棉问林月君,“看我的家有没有变。”
“没变。”林月君眼神复杂。
在小少爷眼里,这个破院子,已经成了他的家。
“哦。”廖嘉棉沮丧的低头。
他想回家,和哥哥一起回家。
林月君看出小孩的心思,叹道:“晚上你跟阿承回去睡吧。”
“真的?”廖嘉棉眼睛一亮。
林月君点点头,“总不能让你林答哥一直霸占你们的床。”
这几日,林答一直睡在隔壁。
廖嘉棉点着小脑袋,“是呀是呀。”
“大人不能霸占小孩的床。”
“砰!”对门粗鲁的关上,关门声大的连地面都震了一震。
廖嘉棉吓得浑身一颤。
林月君厌恶的拧眉。
“别理他们。”
筱麟麟被芜承打的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筱美涵心里有气,但是理亏在先,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吃下这亏。
淼大果满脸愁容的从村口方向走回来,瞧见他们,眼神一虚。
她这几天一出门就挨村里人的白眼,但是林二井和林小莓到现在都没回来,她心里头慌,就算是挨白眼,她也要去村口瞧瞧。
林月君抱着廖嘉棉走回屋,廖嘉棉不想进屋,就想坐在院子里。
林月君心疼廖嘉棉,便也依着她。
他坐在小凳子上,弯腰低头数地上的蚂蚁。
林月君轻轻摸了下廖嘉棉的脑袋,“疼吗?”
“不疼呀。”廖嘉棉自己往脑门上摸,摸到一块明显的凸起。
林月君的眉眼里满是愁绪。
三天过去,小少爷脑袋上的包也不见得消下去,她真愁啊。
“这!就是这里!”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头传来,林月君一怔。
这、这不是林二井的声音吗?
廖嘉棉睁圆了眼,坏人!是坏人!
“小少爷,我去看看。”林月君心生不妙。
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廖嘉棉没应。
林月君打开门,往隔壁瞅。
“砰!”身穿迷彩服的男人一脚踹开老旧的木门,而后侧身让身穿西装的男人走进去。
林二井躁眉耸眼的跟在西装男身后,迷彩服男人端着枪守在门口。
林月君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拿枪的士兵,和衣着华贵的男人。
是廖家的人,他们是来找小少爷的。
她轻手轻脚的往后退,关门前,她看到对门的院子开了。
“小、”她下意识的想将廖嘉棉藏起来,可是视线一扫,院子里哪里还能看见廖嘉棉的身影。
她以为廖嘉棉是躲进房子里,可整个房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人。
她这下子是真急了,匆匆忙忙的就想出门找人,但院墙上竟翻进一个军绿色的影子。
她霎时定在原地,眼睁睁的见着那人将院门打开。
西装男走进门内, 目光一扫,“小少爷在哪?”
林月君浑身血液发冷,越过西装男, 她看到了门外的淼大果。
廖嘉棉是在林月君开门往隔壁瞅的时候, 从林月君胳膊底下钻出去的。
他见过西装男,西装男是他爸爸的助理, 叫岑之梁。
岑之梁跟他第一次见面时, 就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他说:“你可以喊我岑助理。”
廖嘉棉跟岑之梁见面的次数有限,可是每次见岑之梁,都代表着他要不开心。
因为岑之梁会带他去见他的父母,见并不喜欢他的父母。
他往山的方向跑, 却不敢进山,只敢躲进山脚下的院子里, 确保芜承下山时,自己能第一时间看到。
岑之梁在林答家没找到人,就猜到廖嘉棉跑了。
以前他去接廖嘉棉的时候, 廖嘉棉也跑过并且将藏过。
他把人找到, 警告廖嘉棉别恃宠而骄。
廖嘉棉不懂什么叫持宠而娇,但廖嘉棉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恶意。
小孩是最敏感的, 因此小孩也是最不吓得,从那之后,小孩就学乖了。
但这次, 小孩又不乖了。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芒, “找。”
芜承和林答下山时, 天还亮着。
远远的,他们便看到了不属于林淼村的军绿色身影。
两人脸色一变, 快步跑下山。
廖嘉棉看到芜承和林答,本想喊人,但嘴刚张,就看到了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岑之梁。
他小小的身体一抖,又缩了回去,同时在心里期待着廖家的人不要那么快搜到这里。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苟一苟,最好苟到岑之梁离开,嘿嘿……
芜承没见过岑之梁,但没来由的,他停下来脚步。
岑之梁打量着芜承,“小少爷在哪?”
芜承心口往下一沉,“你是谁?”
岑之梁微微眯起眼睛,“我是小少爷父亲的助理,我来找小少爷。”
芜承冷冷看着他,“为什么找?”
岑之梁眉头一皱,却是笑了,“为什么不找?”
“你搁这跟一个小孩打什么哑迷?你说你是廖家的人你就是廖家的?你有证据吗?”林答面色很冷。
他总觉得这岑之梁不像个好东西。
岑之梁看他,下一秒一个黑乎乎的枪口就对准了他。
林答脸色发白。
芜承嘴角动了动,才吐出一句,“这就是你找人的态度?”
岑之梁的目光转移到他脸上,放下手中的枪,“廖家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小少爷的照顾,给你的谢礼已经放在你家院子里了,相应的,你该把我家少爷还回来了。”
林答听着这话心里头便不舒服。
小少爷是什么交换的商品吗?
他从眼前这装逼男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对小少爷的尊重。
芜承不甘心不愿意,但是他想到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廖嘉棉,想到廖嘉棉额头上消不下去的包,满腔汹涌的情绪只化成一句,“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这不是你该管的。”岑之梁的声音不带什么温度,“把他交出来。”
“我必须知道他要去哪里?”芜承的声音往下沉,神色冷的不像一个正常的十一岁的小孩。
岑之梁失去耐心,举枪对准芜承,“你跟小少爷关系很好?”
“他还只是个孩子!”林答脸色惊变,将芜承护到身后。
岑之梁顺势将枪抵到他的胸口,慢慢往上挪,“听说小少爷很喜欢你们?”
林答不自觉的仰起头,瘦弱的脖颈暴露在枪口下,“我们刚从山里回来,不知道小少爷在哪,你逼我们也没用。”
岑之梁的枪口抵在他微凸的喉结上,舔了舔发痒的牙,“是吗?”
“岑之梁!”嘹亮的童音清晰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闻声看去,廖嘉棉站在破败的院门口,绷着身体,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攥成圆圆的小球。
他深吸一口气,“来抓我呀!”
话落,他扭头就跑。
岑之梁高高举起枪,对着天,扣下扳机。
“砰!”枪声响亮。
廖嘉棉吓得一个没跑稳,吧唧一下摔倒在地。
芜承瞳孔骤缩,抬步跑向廖嘉棉。
“砰!”
子弹擦着他的鞋尖击在干硬的土地上,芜承似是没感受到子弹,脚步未停的朝廖嘉棉奔去。
林答看着岑之梁将枪口对准芜承,心口一跳,三两步追上芜承,一把将芜承拽了回来。
岑之梁睨了林答一眼,慢悠悠放下枪:“小少爷,你回来吗?”
他知道小少爷会回来,因为小少爷在乎的人在他手中。
芜承猛地回头死死瞪着岑之梁,那眼神似是要将他生生撕碎。
“我回来!”廖嘉棉背对着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子,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才转过身看着他们。
他努力挺直脊背,红着眼,“小少爷我敢回来,你敢放过他们吗?”
林答脸色难看,眼里藏着纠结。
岑之梁根本没把小少爷当廖家的少爷!
芜承想让廖嘉棉别过来,话到嘴里却说不出口。
让棉棉别过来,然后呢?
他能保护好棉棉吗?
廖嘉棉走到岑之梁面前,仰头看着他,忍着心里的害怕,大声命令,“你不许伤害他们!”
岑之梁轻描淡写的问:“我要是不呢?”
廖嘉棉摸着自己绑着纱布的脑袋,“那我就去死哦。”
岑之梁的脸色沉了下来。
廖嘉棉咧嘴笑了。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廖嘉棉!”芜承一把将廖嘉棉拽到自己面前,手竞不受控制的发着抖,“你在说什么?”
廖嘉棉伸手抱住芜承,垫脚在芜承耳边偷偷说:“哥哥,我会偷偷逃出来找你哒。”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芜承耳侧,芜承的心犹如坠落深渊,无力的往下沉。
小孩不想回去,却为了他们甘愿被抓走。
因为他的无能,小孩还想自己逃出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