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精神力犹如两股奔流的泥石流悍然相撞。
“轰——”
明明没有声响,但在场雌虫却都恍惚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那明明是一声再轻微不过的响声,却激起他们精神海一阵震荡,翻起的涟漪撞在精神墙上。
雷坦等虫纷纷脸色一白,细碎的黑鳞自眼角周围浮现,狰狞巨大的骨翼控制不住展开,锋利危险的骨尾砸在地面溅起碎石。
精神力!
雄虫的精神力!
两个雄虫精神力碰撞产生的威力,让他们本能地感到痛楚,控制不住半虫化。
被笼罩在雄虫精神力下的他们无端感觉到窒息与烦躁。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存在正处在愤怒和危险中。
“咔嚓——”
细微的声响夹杂在无形的窒息中,巴萨罗云包括周围几个街道所有的电子产品纷纷被损坏。
徒留虚拟屏幕顽强的闪烁了几下后还是黑了下去。
在各处通过虚拟屏幕和天网看见这一幕的雌虫们瞬间暴动起来,纷纷冲出家门用尽办法前往巴萨罗云。
两个雄虫打起来了,任何一个受伤他们都接受不能。
暴躁的雌虫们将速度开到最快,然后成功造成交通堵塞。
有的雌虫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展开骨翼向远处飞去。
不清楚雄虫现状的雌虫们暴躁到了极点,这巴萨罗云的破设备到底能不能好了,连雄虫的精神力都扛不住还想抗住什么?!
这话当然是气话,在虫族,雄虫的身体虽弱,但他们那精神力是绝对的利器,真爆发起来,没有任何科技设备能抗住。
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雄虫的精神力就在无限制增长,从而一定程度上拖累了身体,但虫族强大的身体素质支撑起了这庞大到不可计数的精神力。
但就算是虫族的身体素质,也支撑不了雄虫大规模使用精神力。
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
厉扶青低着头,胸腹急促的起伏着,他的身体不能再负担精神力的使用,但他那双金色的竖瞳始终盯着赫斯泽安,不见丝毫退怯。
日光下,他的肤色是血管泛紫的冷白,瘦削单薄的身子始终牢牢站在雷坦面前。
他很瘦,站在雷坦面前无法完全将他挡住。
以至于半虫化的雷坦轻易地就看见了自他身上滴落在地面的血,他琥珀色的竖瞳缩成针尖大小,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一瞬间进入了只有在重伤时才会出现的狂暴状态,浑身充斥着嗜血与杀戮。
风中的血腥像是一种信号,让本就半虫化的雌虫们瞬间被激怒,喉间发出低沉的代表威胁的吼深,极端愤怒下骨尾深深的插进地面,将坚硬的岩石地表戳了个对穿。
暴怒的雌虫群是星际中任何一个种族都不愿面对的存在。
脸色比先前白了几个度的赫斯安泽,并没有将注意力分散丝毫在这些暴怒的雌虫,他知道他们伤害不了他,所以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眼前的雄虫身上。
半虫化的雷坦暴怒到了极点,但是造成眼前雄虫受伤的是另一个雄虫,无法发现怒火的他做了一个他在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举动。
他弯下腰手一抄,一把将对他没有防备的厉扶青打横抱起,转身大步往医疗舱所在的地方冲去。
猝不及防鼻血流了一脸的厉扶青身体僵硬,挣脱不下来的他,面无表情地试图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擦鼻血,只是他手上没力,这衣服质量又好,撕了好一会也撕不下来。
雷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收回视线的赫斯安泽回想起那双平静得像是掀不起任何波澜的金色眼眸,心里些许的诧异始终散不去。
他的精神力海简直是一团糟,精神力如此狂乱的情况下他居然站出来护着一个雌虫,并且与他在精神力上战了个平手。
赫斯安泽眯了眯眼,眼里情绪不明。
阿提卡斯吗?真是一点也不像雄虫。
厉扶青被塞进了治疗舱。
他是因为在进巴萨罗云前使用了精神力躲避那些雌虫,才导致了精神力暴动。
不过在没与那个雄虫对撞之前还能压制住,对撞了这么一番一时没压制住就流了鼻血。
总得来说也不是大问题,没必要躺治疗舱。
只是他看着雷坦那暴怒至极的脸色,嗫嚅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在雷坦转身离开后,厉扶青从治疗舱里起来,用外衣擦了擦满脸的鼻血,又嫌弃的将外衣团成一团丢尽收垃圾的机器里。
他靠坐在床上,想起雷坦那脸色难看的暴怒模样,缓缓皱眉,不对呀?
怎么生气了?
出了治疗室平复下来的雷坦靠着墙,低着头回想着刚刚怀里那瘦得像是一用力就会碎的雄虫身上,心里少见的升起了股茫然。
这个虫荒星回来的叫做阿提卡斯的雄虫很是病弱,是风吹了会咳嗽,太阳晒了会受昏厥,经不得一点风吹日打,他不过回来才三天,就已经躺了七次治疗舱。
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让几次无意间看到的雷坦都以为他命不久矣。
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交际,他一直在躲着这个血缘上是他哥哥的雄虫。
雄虫是恶劣的,是暴戾的,躲得远远的是最好的做法。
可是他为什么会挡在他身前,还是以那种…守护的姿态?
在街边坐了许久的赛达脑海里不断想着米勒的话,他真的要去劝说老大吗?
老大他是那般的骄傲,他真的无法想象有一天他跪在雄虫脚下的样子。
他的眼里满是茫然,突然想起了上午在虚拟屏幕上看到的那一幕,那个雄虫阁下挡在了赫斯安泽面前。
他在…护着身后的雌虫。
他曾经也在荒星救过他,若是他的话,他会不会…也救一救老大?
尽管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但赛达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犹豫了许久,他一咬牙,决定去试一试!
反正再糟糕,也糟糕不过现在了!
第10章 每天都有在好好扮演雄虫
傍晚,从悬浮车上下来的厉扶青,刚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厄涅斯。
他其实能更早回来的,只是在治疗室时他察觉到雷坦在门外站着,疑惑着自己是这么惹他生气的厉扶青,怕让这本就不好的局面更加糟糕,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去。
直到雷坦有事离开,他才从巴萨罗云出来。
他停下脚步,对上厄涅斯隐藏在昏暗灯光里的视线。
这一瞬,好像回到了三天前初次见面的时候。
不同的是这次厄涅斯没有站起来,而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阿提卡斯,坐过来。”
他是要问今天中午的事吗?
待在治疗室的一下午他在天网上查了下,发现在虫族,雄虫是个极其恶劣的存在,尤其是在对雌虫的事上恶劣可恨到了极致,所以身为雄虫是不会护着雌虫的,哪怕那是他们的亲虫。
那一刻厉扶青才惊觉,他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扮演者,他没有成功伪装好一个雄虫。
暴露了这么个大破绽的他会怎么样?
会死吗?
只是死亡好像对他来说算不上惩罚,那更像是另类的奖励。
想着这些的厉扶青走过去坐下,沉默又平静地看着厄涅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对上他视线的厄涅斯皱眉,见他坐得有点远,就往他旁边挪了挪。
过近的距离让厉扶青有点不适应,正打算往旁边挪挪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他身体顿时僵住,抬眼看去。
对上他诧异目光的厄涅斯非但没有收敛,还加上了另一只手,带着点恼意的将厉扶青的脸当做面团一样揉捏。
“只有脸上有点肉,以后每顿饭多加一碗。”他自顾自地说着就给厉扶青做了安排。
“不吃。”
因为被捏着脸,厉扶青说话的声音带上了点含糊。
他以前是修者,早已辟谷,不习惯吃东西,现在每顿吃一碗已经能够维持这具身体的基础机能了,多了没必要。
“必须吃。”厄涅斯并不搭理他的拒绝,很是独裁地道。
见他没说话,厄涅斯知道他这是妥协了,掐着厉扶青脸的手愈加用力了点,见他脸都红了,也只是有点疑惑的看向他,就皱眉丢开手靠着沙发。
不是他的错觉,小阿提卡斯他带着死意。
想着厄涅斯眉目带上了点阴沉,他没让阿提卡斯看见他的脸,站起身向楼上走去:“跟上来。”
不明所以的厉扶青起身跟上去。
一路来到书房,厄涅斯推开门进去,也没开灯,带着厉扶青走到沙发旁坐下。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厄涅斯看着阿提卡斯那无波无澜的眼眸,心里头突然起了火,语气带上了点怒意:“厉害了,精神海暴动也能忍着不吭声,这扛着疼若无其事的本事军雌中都少有能及你的。”
精神海暴动很疼,尤其是对雄虫来说,他们的精神海很庞大,暴动时的疼痛比雌虫们还要来得剧烈。
很多雄虫小时候都有疼得打滚。
精神海的庞大,给雄虫带来了独一无二的能力的同时,也带来了不稳定。
不过随着年岁成长,十岁后的雄虫就几乎不会再出现精神海混乱暴动这些事了。那时的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控并压制自己的精神海。
倒是雌虫和亚雌,随着年龄的增长出现精神海会暴动的次数会愈发频繁。尤其是军雌,长期在宇宙中与星兽作战,星兽身上的暗物质可是会污染精神海导致精神海暴动的,严重的甚至会导致脑域受伤死亡。
雄虫的精神力很是特殊,它可以抚平雌虫亚雌的精神海暴动,也可以将军雌们精神海里的污染转移到自己身上。
对于雄虫那庞大到没有边际的精神海,那点污染可以忽略不计,实在看不过眼将被污染的精神力丝截断丢弃就行了。
只是很少有雄虫愿意这么做,倒也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单纯觉得雌虫不配而已。
“不是很疼。”厉扶青回答道。
厄涅斯嗤笑,带着说不出的嘲弄:“顶着这张疼得没有半分血色的脸说不疼,你还真当我瞎呢?”
厉扶青动了动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神魂上连绵不绝的疼痛掩盖了这具身体上大部份疼痛,所以他真的觉得精神海暴动不疼。
“回答!”
厄涅斯低喝,他倒是要看看这他还能睁眼说瞎话到什么程度。
“咳咳咳。”
厉扶青张嘴要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闷咳起来。
厄涅斯顿时也顾不上纠结这些无所谓的事了,连忙调动精神力试图为他平复精神海,但是失败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失败了,雄虫的精神海庞大且与雌虫亚雌不一样,自小就需要雄虫长辈用精神力帮助梳理引导精神海。
小阿提卡斯从小在荒星长大,从来没被引导过,现在精神海混乱得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团,才导致他在十九岁时还会出现精神海暴动。
厄涅斯有心帮他梳理,但是阿提卡斯的警惕性和防备性太强,精神海又极具攻击性,他精神力不仅没进入到他的精神海还差点被攻击到。
厄涅斯头痛的摁了摁额角,让管家送上来两只药剂,拉过厉扶青的胳膊亲自给他注射进去。
“这是止痛针剂和精神力安抚剂,没办法进行精神力疏导,就暂时只能这样。”
厉扶青沉默地任由他往自己胳膊里注射药剂。
他的神魂虽与这具身体排斥,但意识海却不可避免地正在融合,而意识海对于修士来说很重要,是绝对不能被外人触碰的禁区,这就导致他即使想配合厄涅斯,但也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数百年养成的本能,哪是这么轻易就能改的?
注射完药剂后,厄涅斯握着厉扶青胳膊的手并没有松开,他沉默的站在面前,背着月光使得厉扶青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厄涅斯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胳膊上,紫色的血管清晰地分布在皮肤下,瘦得轻易就触摸到骨骼,像是这层苍白的皮肤下除了血管和骨骼外再没有其他。
在这一刻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小阿提卡斯流落荒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饥饿、贫穷、欺凌、病痛……和死亡。
察觉到他目光的厉扶青也跟着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仔细看了会并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
他并不觉得这具身体瘦,因为他曾经有过更瘦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活像一副骷髅架子,所以他也并不清楚厄涅斯此时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海特军校,雷坦漫步在宿舍下的小道上。
夜深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雌虫的身影,只剩他一个来来回回的瞎走着。
别这样。
该开心的。
毕竟能在被赫斯安泽注意到的情况下,还毫发无损的逃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那个雄虫怎么会那般瘦,瘦得一眼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
挡在他身前时,个头才到他鼻尖,没记错的话他比我大两岁吧!
看来以后是个矮子。
不过是雄虫的话,矮好像也不妨事。
他身体是真的很弱,动不动就流鼻血,如果是雌虫的话是会被大肆嘲笑欺负的。
哦,他以前好像作为雌虫活了十九年呢!
雷坦突然停下脚步,沉默了好一会才返身向宿舍楼走去。
反正…他现在是雄虫。
今天挡在他面前说不定也是看不惯赫斯安泽在他面前嚣张。
身为雌虫,远离这些阴晴不定的雄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翌日一早,阳光刚从窗户透进来,厉扶青就已经洗漱完毕,此时正拿着他那个小本本坐在书桌前,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再次查起有关雄虫的信息。
他昨日露了点破绽,不过好像没有他想象般的严重,厄涅斯都没在意。
但这不是他继续松懈下去的理由,毕竟没还完欠的东西就死了的话,怎么想都有点难以忍受。
“贪婪、虚伪、嫉妒……”
在厉扶青埋头查有关雄虫信息的时候,赛达已经跑到离希瑟尔庄园最近的大街上蹲了三个小时。
没办法,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找到联系雄虫阁下的途径,除了在这等着他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不过他这一晚上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知道了雄虫阁下的名字。
阿提卡斯。
希瑟尔阿提卡斯。
“雌虫?”
厉扶青轻声念着这两个字,他好像将这两个字给忘了。
雄虫最大的标识除了喜怒不定的脾气外,就是身边有像衣服一样随时更换的雌虫。
在虫族,雄虫约会对象这个位置可是很抢手的,不止雌虫亚雌们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上校甚至少将都会用军功来换这么一个位置,因为在还没解除约会关系之前,雄虫是有义务给约会对象的雌虫进行精神海安抚。
当然只是有这么个义务,虫族并不强迫雄虫一定要这么做。
不过好歹有精神海安抚的机会,就算雄虫大概率不会这做,对于一些精神海濒临崩溃的军雌来说,还是值得赌一赌的。
明白了约会对象这个位置的厉扶青蹙眉,他想要伪装好雄虫,一举一动就都要符合雄虫的行为。
只是他抱有死志,估摸着活不了多久,在这种情况下再去与其他雌虫牵扯上关系会很麻烦。
好在有安抚精神海这么一个选项,这样从某一种方面来讲就是互相交换,不欠因果,也不欠虫情。
只是约会对象这个位置是怎么选来着?
好像是有标准来着。
厉扶青埋头查了会也还是没怎么弄清楚这些标准,皱眉沉思了会的他突然想到什么,将目光放在了那些被雄虫腻了后,丢弃的雌侍和约会对象身上。
这些雌虫曾经被雄虫选择过,那么说明他们一定是符合雄虫挑选雌虫的标准的。
赛达在希瑟尔庄园外的街道上等了三天都没等到阿提卡斯阁下。
整三天都没合眼的他困倦地撑着眼皮,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希瑟尔庄园的方向,浑身弥漫着的气息,像是即将行将朽木的老虫。
等不到!
赛达灰心的收回视线,心里有点绝望,看来他只有去劝说老大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趿拉着步伐在光脑上找到米勒的联系方式拨去。
“你在找我?”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赛达手上的动作僵住,他转头看去。
苍白的肤色,金色的眼眸,带有荆棘与剑纹路的脖颈。
“阿提卡斯阁下。”
发现喊住他的居然是雄虫阁下,赛达惊喜地拖着久蹲发麻的腿,忙不跌地走到厉扶青面前,猛然一个九十度弯腰,瓮声瓮气又带着卑微的祈求:“阿提卡斯阁下,求您救救诺恩。”
厉扶青视线落在赛达那油腻得好久没洗的头发上,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