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天能问出很多话,比如八方域是怎么造出来的、这些法宝器具的使用方法、五大派中跟“阁”里有牵扯的,除了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人、这些人如今身在何处,活着还是死了……
他问得很细,需要记录的也很多。
有时林霄听名字耳熟,会单独记下来,跟江昼说自己爹可能认识,他今晚回去打听打听。
云姝在旁边带着面罩遮挡口鼻,一声不吭,把自己化身成无情的写字机器,只等着到点出去吃饭。
江昼有时会忙里偷闲跟这群人聊天,让他们一人说一个建设八方域的好点子。
说得好了,可以获得“摘掉一道锁”或者“早些排号,燃烧生命,为八方域做贡献”的权利。
这群人过去那些年只会找乐子,很难提出好点子,因此江昼只需要留一个人记录。
林霄积极性很高,云姝总抱怨,江昼让她歇了。
云姝瞅准牢房里通风最好的地方,也就是季云琅身边,边摘面罩边挤过去跟他坐到一起,瞥了眼他在看的书,夸他,勤奋好学,求知若渴。
有人来聊天,季云琅不看了,合上书,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是对着江昼叹的,云姝问他:“是不是觉得江仙师在你心里的形象不一样了?”
“是啊,”季云琅说,“幸好他没戴着我师尊的脸做这些。”
云姝本来笑他肤浅,只在乎脸,紧接着又恍然大悟,理解道:“你也只能靠这个来安慰自己了。”
季云琅笑了笑,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姝:“什么?”
“江昼是帮你报了仇,却没有跟一开始说好的一样,毁了整个云家。”
季云琅看向她,“仇人都死光了,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急不急着放人去攻上蓬莱岛,闯进云家。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江昼说,你为他干活,他会帮你。”
云姝微微一笑,“我总觉得,你在套我的话。”
季云琅:“你这么想也行,我主要还是好奇。”
他指指林霄,“林霄本来怕江昼,一直想离开这里,但江昼抓了他的仇人来,故意引他去见,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他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感谢江昼,所以才上赶着来干活。”
“我在想,”他对云姝说,“江昼这么热衷/帮/人/复/仇,而且帮完人,就开始收为己用,是不是证明,在他心里,报仇这件事的分量很重,完全可以用来拉拢人心。”
“报仇本来就很重要,因为我们都有仇人,”云姝看向他,“你没有吗?”
“有啊,但是小时候的仇我师尊替我报,长大后的仇还是他替我报,我唯一自己报过的仇,”季云琅停顿,“就是抓我师尊。”
云姝:“……”
不远处一直偷听的江昼:“……”
云姝给他分析,“那还是很重要,不过对你来说,重要的不是‘仇恨’本身,而是你师尊,所以你才会不理解。”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的仇人就是仇人,不是爱人,没有你那些爱恨纠葛。”
云姝邀请他一起观赏自己收藏的腿骨,“我经历过什么,我的仇人也该经历,而且他们必须比我更惨,血债血偿,就是这个道理。”
季云琅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着面前一排溜的腿骨,问云姝:“你每天带着,真的不沉?”
云姝:“其实有点沉的,所以我每天都要吃很多饭。”
季云琅送了她一个小型乾坤袋让她用,说:“这个很轻,这样你每天就可以少吃点饭了。”
云姝收起乾坤袋:“谢谢,袋子我收下了,但是吃饭这么大的事,不能草率,我们可以容后再议。”
季云琅:“好吧。”
到饭点了,林霄和云姝去吃饭,江昼出去喝琥生送来的药,只剩季云琅一个人面对这些冷冰冰的法宝器具和形容凄惨的囚犯。
他也被当成了囚犯,江昼自从把他锁上就没来理过他,就连刚才出门路过他身边时都目不斜视,冷漠地挂上了锁。
他无奈,只好接着读自己的书。
后来听到远处有虚弱的声音叫他,“季领主……季领主……”
他朝发声的位置眯眼细看,才注意到那个血肉模糊只剩半身骨头的人是胡总管。
胡总管向他求死,请他帮帮自己。
胡总管说自己没有用,他没有技能,不懂建设八方域,那个男人留着他就是要折磨他,季领主怎么说也是仙洲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不人道的事情发生。
他这话一说,留在牢房里的人纷纷附和。
“我也是,我也是,我一点用都没有,请你赶紧杀了我吧!”
“好疼啊,真的好疼!大家都是仙洲人,你就帮帮我们,给我们个痛快吧!”
“就是!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八方域人对我们做畜生都不如的事吗?!”
牢房里一开始响着此起彼伏的求死声,见季云琅一直不动弹,渐渐多了骂他的,季云琅耳边一半哭声一半骂声,吵得不行。
造成八方域这种情况,他们是罪魁祸首,要是让江昼听见他们现在还一嘴一个“仙洲人”“八方域人”,那他都怕江昼之后的半天里能更残忍。
这样对谁都不友好。
他其实已经想走了,可说好了要陪江昼一天,也不知道江昼放不放他。
于是在江昼回来时,季云琅晃晃自己手腕的锁链吸引他的注意,问:“你能放了我吗?”
江昼瞥了他一眼,“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问过。”
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季云琅莫名其妙受到他的威胁,没办法,只好又陪了他一下午。
后来他书读完了,靠在墙上睡了过去,再睁眼时,视线有些昏暗,四面燃起了火把,江昼正在给他解开手上的锁环。
他环视一圈,牢房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处理了一批。”江昼说,“没用的,全杀了。”
季云琅去看,原本困着胡总管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站起身,揉了揉手腕,对江昼说:“他之前想从你刀下活命,现在却想赶紧死,看来你很会折磨人,弄得这群人都怕你,一边求你杀,一边乖乖给你干活。”
“嗯。”
江昼去摸他手腕的痕迹,蹭了他满手心的血,季云琅微微皱眉,想把手抽出来,江昼却紧抓着不放,还抬手,摸了两下他的脸,留下两道鲜红的血印子。
季云琅骂他:“真脏。”
江昼盯着他看,张开双臂,让他主动来抱。
季云琅说服不了自己,偏过头拒绝。
江昼从前去见他,就算没洗,再不济也是被风吹过的,现在呢?血腥,残忍,是个刚吃完人的凶兽,在血潭里打过滚儿的恶徒。
“云琅,”江昼开口,火光打在他脸上,照亮染血的发丝和脸,“是你说想来陪我,今天你不抱我,我们不出去。”
“就不抱,”季云琅瞥他,“我来陪你,你还这么对我?”
“嗯,”江昼说,“你来了,我想让你抱。”
季云琅之前不来,江昼第一次被他嫌弃过后,每次都干干净净去见他。
可季云琅既然来陪了他一整天,什么都看见了,那江昼就不能接受自己一个人带着一身会被徒弟嫌弃的血,季云琅却依然干净。
他要么别好奇,乖乖窝在家里看他的小黄书,要么就负起责任,把师尊陪好。
江昼最后跟他说了一遍:“抱。”
他这么坚持,季云琅把自己的书收好,屏住呼吸,走上前,虚虚搂了他一下,感觉到江昼双臂收紧想把他按进怀里,他急忙说:“不要!”
江昼顿了顿,没按,也虚虚搂了他一下,说:“可以了。”
接着带他出门,指指外面摆着的一排尸体说:“把尸体转移到对应位置,这是你今天的安排。”
季云琅:“?”
季云琅:“我的安排不是坐在旁边陪你一整天吗?”
江昼捏捏他的手,“你说来陪我,就是要来帮我干活的意思。”
“不是。”季云琅反驳。
“是,”江昼把他往前推了一把,“我以前心疼你,不让你来干活,今天是你自己要来,那就用心一些,别当吃白饭的,云琅。”
季云琅:“……”
江昼补充:“活要干得完美,我不会因为我们的关系,就对你放水。做不好,要罚。”
季云琅见他起范儿了,扯了扯唇道:“好吧,但是我初来乍到,不会干,不找个人带我?”
季云琅以为他会亲自带,那也算一种另类的约会,可江昼只是给他指派了几个八方域人,让这几个弟兄带他熟悉熟悉工作。
季云琅:“你呢?”
江昼神态自若:“身上脏,去沐浴。”
季云琅:“……”
好样的。
他干完活,把人放进指定的棺材里,扫视了一圈这个奇怪的洞穴,转身出洞。
江昼已经在洞外站着了,还没洗,在等他出来。
季云琅走到他身边,问:“去外面洗?”
八方域要洗也能洗,可这里的水少,还不干净,季云琅基本不在这里用水。
江昼牵起他的手,带他去看了八方域新的水源。
“这么快?”
“嗯,一天过去了,他们烧完命,建设得很快。”
江昼三两下扯掉他的衣服把他推下了水,这次是凉泉,季云琅冷得在水里骂他,江昼跟着下去,把他抱进怀里,问:“亲不亲?”
他之所以会问,是因为现在用得不是师尊的脸,季云琅可能会不愿意。
“你想亲就亲,”季云琅手垂在身侧,拨了拨水,“但是我不跟你做。”
江昼:“嗯。”
亲了没一会儿身上就热了,季云琅感觉到江昼顶他,本来想帮他一下,手都摸上了,又想到今晚还准备跟师尊亲热,现在让他满足了,一会儿师尊还能行吗?
于是他手掌收紧,狠攥一下,给江昼疼了下去。
江昼刚要冷脸,季云琅就一脸抱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亲了亲他脸,搂着他的腰问:“师尊不会怪我吧?”
江昼:“……不会。”
江昼觉得自己洗干净了,想出水,季云琅又把他拽回来,抱在怀里闻了闻说:“还有血味儿,再好好洗洗。”
江昼不情愿,掐起季云琅的脸,“只有你能闻到。”
“那怎么了,你不愿意为了我变得香喷喷的?”
江昼:“你不愿意为了我忍忍?”
“……”
季云琅毫不退让,“我跟师尊约好了今晚要亲热,你身上这么难闻还不洗干净,想让我边疼爱他,边吐出来?”
提起这个,季云琅问他,“你最近是不是不吐了?”
江昼面无表情又坐回水里,“嗯。”
季云琅蹭到他身边,抱住他一只胳膊,“为什么?因为报仇了?”
“还没报完。”
季云琅改口,“哦,因为正在报仇,仇人的血,不会让你恶心。”
江昼不理他了,季云琅从乾坤袋里翻出几罐香气扑鼻的膏粉,从头到脚把他又洗了一遍。
季云琅的手和江昼身上都滑溜溜的,江昼被他摸来摸去,心痒,把他抱坐到腿上,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季云琅不情不愿,问:“你现在就要,我一会儿跟我师尊看星星,他还有精神吗?”
江昼蹭了蹭他掌心,俯身去他胸口啄吻,“没事,我用不到。”
又补充:“反正,是你来。”
季云琅:“……”
他捏起江昼一边脸,沉默盯着他。
江昼不解:“怎么了?”
“没事。”
季云琅垂眼看。
怎么用不到,一会儿用死你。
后来还是让江昼舒服了一次,季云琅把他拽上岸,闻着香香的,心里满意。
他乾坤袋里没有“胡夜”能穿的衣服,只好等江昼去自己乾坤袋里翻。
江昼边拿衣服,边看他光溜溜站在一边等,说:“你可以,先给自己穿。”
想了想,又补充,“我也可以自己穿。”
“不要,”季云琅笑,“我想给你穿,然后,你给我穿。”
江昼:“……”
他这么说,江昼就想到他在书上写字骂人,说师尊事后给他穿衣服的行为真搞笑。
“云琅,”江昼以牙还牙,“你真搞笑。”
“嗯。”季云琅不跟他呛声,接过他的衣服来给他穿。
料子摸着有些糙,跟胡夜这个人一样,一点也不讲究,季云琅嘀咕:“我师尊才不穿这种衣服。”
江昼垂眸,看到他胸口刚刚被自己舔咬出的痕迹,再往屁股看一眼,能看到臀肉上被掐出的指印。
他没忍住,上去拍了一下,季云琅边给他穿衣服,他边说:“真翘。”
想起什么,又偏头亲了亲徒弟耳朵,视线黏在他胸口的牙印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夸他可爱,说他不害臊。
喜欢被吸被咬,还挺着往人嘴里送。
季云琅微微垂头,勾起唇,心里骂他流氓,又觉得喜欢,巴不得天天这样被师尊调戏。
他给江昼穿好了,江昼却不愿意给他穿,还记恨着被他骂过。
季云琅说:“那我不穿了,光着出去。”
江昼:“你去。”
季云琅说走就走,没几步江昼就把他抓了回来,给他穿。
季云琅问:“你不是不穿?”
“不穿,你就要出去给人看,”江昼给他整理衣领,“厚脸皮。”
季云琅不喜欢被他这么说,“你别骂我。”
江昼就骂,又骂了第二次。
季云琅忍了片刻,决定以德报怨,牵起他向外走,好声好气问:“饿不饿?我们先吃饭,晚些去看星……”
刚拐角,就跟几个衣服脱了一半的八方域弟兄对上视线。
“……”
是刚才一起干活的那几个,他们身上也沾了血,想来洗洗。
这几人抱着自己衣服挡住胸,尴尬道:“好、好巧啊,老大、领主,嘿嘿……”
季云琅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这几人想说谎,可他们的脑子转不过来弯,只好直白道:“早就了,兄弟们衣服都脱一半了,见你们黏糊着呢,就没进去,现在完事了?我们能去洗了?”
又有人说:“但是你们有点太快了!老大,你是不是不太行啊……唔唔唔唔!”
旁边的人捂住了他的嘴。
江昼没什么反应,季云琅先冷了脸,“别去外面乱说,他很行。”
江昼闻言看他,季云琅越想越气,甚至还专门把这几人叫到一边,威逼利诱,上上下下敲打了一番,让他们保证不出去乱传,要传也得传老大很行。
直到最后这几人挂着自己脱了一半的衣服齐声大喊,“老大真的很行!”他才满意,刚转头,就见江昼表情一言难尽站在拐角处,他身后,又新来了不少人。
大家听说有新水源了,都朝这一处挤,此刻撞见这几个弟兄不穿衣服大喊“老大真的很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变得惊恐。
来用水还得过老大这关?
老大喜欢他们这样的?!
江昼在原地僵了片刻,转身,推他们一起出去,面不改色跟他们说:“不止这一处水源,找不到,去问林霄。”
新来的这几人急忙点头,“知道知道,那、那老大你忙,我们不打扰了哈……”
江昼:“不……”
没人再听他说话,这群健硕强悍的弟兄一个比一个恐慌,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江昼木着脸站在原地,等季云琅出来。
季云琅刚出来就扑进他怀里,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出去说你坏话,不知道会来那么多人,对不起,师尊。”
他声音软,态度也诚恳,可惜江昼不接受。
江昼把他从怀里扒出来,让他站好,问:“我很行?”
季云琅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回道:“当然行,你只是技术烂,该行的地方一点也不差。”
“所以你就要让他们都知道,我很行?”
“对啊,”季云琅指指里面,“不然他们该觉得你不行了,再一传,大家都知道,以后我跟你一块儿走在外面,多丢人。”
“那现在,”江昼问,“你觉得很有面子?”
季云琅不回答他了,江昼却从他微红的脸颊和轻轻勾起的唇上得到了答案。
江昼舍不得揍他,心里又觉得他烦人得要命,该抓起来好好教训。
小小年纪,真不害臊,真不害臊,绝对是从小看那些书看的。
“云琅,”江昼说,“回去把你的书,全给我。”
季云琅眼神一亮。
难道江昼今天被激励到,也准备开始潜心钻研了?
他笑意更深,凑上前啾了一下江昼嘴角,“好,全给你~”
江昼:“……”
收他的书还这么高兴,莫名其妙,像个傻子。
傻子小徒弟问他一会儿想吃什么,他说:“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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