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皮盯着我,一双漆黑的在夜色中很静,过了几秒,他轻张嘴唇,说:“不知道。”
我叹了声气,把毯子放下,拿出手机给陈原发消息,很快就知道药放在中岛台上。
我转身往中岛台走去,顺手想把灯打开,手刚触上开关就听身后传来又低又哑的声音。
“……不要开灯。”
我的手一顿,没有把灯打开,找到了药,将它按剂量分好,接了一杯温水,连着药一起放在江既面前的桌上。
他盯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药一颗一颗吃了下去。
我站在旁边,等他将药吃完后,忽然开口:“那天飞机上的……是你吗?”
第31章 “我知道你爱我”
我说完这句话后江既看了我一眼,随后收回去,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磕碰声。
“什么飞机?”他语气很随意,带着淡淡的疑惑,看起来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将当时的航班号报出来,再挑挑拣拣地把那天的经历描述一次,隐去了看见他的那段经历,说:“陈助理帮我订的航班,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自己订的。”江既重新闭上眼,人发烧的时候眼睛也会酸涩,泪腺更加发达,他闭上眼前有一缕月光落在了他的眼里,像流光的湖泊。
我借着月色看他,江既分明不想再谈此事。
我没有再追问这件事,拿出刚才翻到的温度枪,说:“再测个体温吗?”
我拿出刚才在中岛台找到的温度枪,试探着在江既额头测了一下,他半阖着眼,任由我的动作。
“滴”的一声,我看着显示屏上的温度,39.4。
“你要不要去楼上休息,”我看见他身上还有些湿的衣服,“你烧到三十九度了,难受吗?能洗澡吗?需要我帮忙吗?”
江既抬眸看我,我卡了一下壳,意识到刚才的话有歧义。
“我,我是说,需要我帮你扶上楼吗?”
“不用,感冒不会断腿。”几绺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江既的眉眼,他自沙发站起,走上楼梯,我见此连忙抱上毯子追在他身后,跟着他走到了二楼的房间。
二楼走廊的灯都是感应灯,随着我和江既的步子,灯陆续打开,光线昏暗的房子亮堂起来,我这才能完全看清他的面色。
他眼眶有些红,大概是有些疲惫了,一直半垂着睫毛,未干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腰线。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没收住步子,差点撞在他的身上。
“客房在那边。”他微低着头看我,抬手指向走廊的另一头。
“哦,”我应了一声,在江既的注视下踌躇了几分钟。
“还有事?”他有点不耐烦。
“……谢谢你。”
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说完这句话后我等了一会儿,但江既并没有回我,再抬头时发现他已经推开房间门进去了,正将身上湿着的衬衫脱下,之前若隐若现的腰身现在完全展现出来。
我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结果看见了桌上立着的两个相框,一个相框上的照片是一个女人,另一个则是叼着球的一只德牧。
江既背对着我脱下粘在身上的湿衣服,随手甩在脏衣篓中,然后半侧着头朝我扫了一眼。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啊,哦,”我收回发散的思绪,抓紧手中的毯子,抿了一下因许久没喝水而有些干的唇,说,“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叫我一声就好。”
江既没回答,我就后退一步,想了想帮他带上了房间门,抬步往江既之前指的房间走去。
刚才看见江既房间里的那两张照片后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照片上的女人是江既的母亲,而那只狗,就是他从小养到大的Deshk。
三年前,Deshk离奇死亡,给出的原因是误食了放在厨房角落的杀鼠药。
可是Deshk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德牧,厨房放杀虫药这个习惯在我来江宅之前就已存在,这么多年,Deshk从未误食过。
我对此感到很疑惑,但是周围的人并未对此提出疑问,就连江既,也只是平淡地把陪伴了十多年的狗送去火化,带回了一小瓶骨灰。
他面上虽然不显,但我知道他心里的情绪。有一次我在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看日落,透过只关了一半的房间门看见江既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屋里光线暗淡,他手里的烟明明灭灭,借着那点火星,我注意到他手里握着装着Deshk骨灰的小玻璃瓶。
他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逐渐暗沉的天空,尼古丁熏得我的眼睛有些酸。
“你还好吗?”我隔着一扇门问。
江既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看向了门外的我。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盯着我看时涌动着分辨不清的意味。
“还好。”他开口说话,因抽了太多烟,传到我耳边的声音很沙哑。
我安静地待在门外,直至天空黑透,突然下起了大雨。
楼下传来嘈杂声,我下楼查看情况,碰上了浑身湿透一身狼狈的秦木寒。
秦木寒面色憔悴,对我勉强一笑:“我来找江既。”
“找他做什么?”我轻声问。
“有事,”秦木寒不愿与我多谈,透过我看向二楼江既的房间,“能帮我说一声吗?”
这时我应该让开,给秦木寒让条路,让他上去找江既。他会上楼,光明正大地推开江既的门走进去,然后顺手带上房间门。作为江既的爱人,他有充分的理由在房间里陪着江既,安抚江既一颗悲伤的心。
如果当时我后退一步,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发展的。
可我那时不知怎么了,对上秦木寒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时,我下意识说:“他暂时不想被人打扰。”
秦木寒注视着我,最终轻笑一声:“好吧,那你帮我带句话吧。”
“……嗯。”我低头避开他的眼睛。
“你帮我说,”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二楼那扇窗户,又将目光静静落在我的身上,说,“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我放于一侧的手猛然捏紧,复又松开,我说了句“好”,过了几秒,又说:“我会帮你转述的。”
我转身回到二楼,走到之前的地方继续待着。
“发生了什么?”江既在房间里说。
“秦木寒来了。”
屋里安静了几瞬,然后江既说:“让他上来。”
“他已经走了,”我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只让我带了一句话,他说……”
“……”
我在楼下的那段时间,有一阵风吹进了走廊,本来半开的房门被吹得关上,我看不见江既的脸,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一片沉寂。
在沉默中,我复述了那句话。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过了很久,从门的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声音。
“嗯,知道了。”
我靠着墙,侧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外面风刮得很大,吹落的叶子打在玻璃窗上。
但是我没有想到,秦木寒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货运卡车与他的汽车在十字路口相撞,双方都当场死亡。货车碾过他的身体,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副完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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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榜单任务字数多,所以大概要日更捏
屋外突然一声闷雷,我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地缓着气。
空气里泛着潮湿的味道,我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雨滴等不及地扑进来。
我朝远方看去,雨丝连成线,山下的A城灯光模糊。
雨下得很大,云层间不时有突如其来的闪电,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
竟然连时间都对上了。
收到警方的消息时是凌晨四点,那时雨下得最大,江既从房间出来,打开门看见靠着墙发呆的我。
他的沉默像屋外漫长无尽的长夜,身上带着未散的烟味,长时间的不眠让他眼皮上的褶皱加深。
我慢慢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愣愣地问:“怎么了?”
他垂头看我,说,秦木寒死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思绪一片空白,恍惚地跟在江既身后到了车祸现场。秦木寒的尸体盖上了一层白布,放在平板床上。
现场还未来得及清扫,血块和汽车残骸混杂在一起,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我的思绪像一块生锈的铁块,茫然地盯着面前那张白布。
江既在尸体前站了良久,最终抬手掀开了白布,毫无防备地,秦木寒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冲入眼中,我不由得后退一步,颤抖着抬眼看向江既。
江既的手抓着白布,半垂着眼看面前那具堪称惨烈的尸体,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雨下得很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混着血的雨水从我的脚底流过,看着一地的狼藉,我后知后觉意识到秦木寒已经死了。
窗外的雨打在我的脸上,睡前洗过的头发又湿了,黏腻地粘在脸颊边。
刚才在睡梦中又梦见了秦木寒死去的那一天。他刚去世的时候,我时常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白布下秦木寒的那张脸,它不断在我的记忆中扭曲,变得支离又恐怖。
我一直觉得秦木寒的死是我造成的,如果当时我没有鬼迷心窍,而是后退一步,他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这个可能性在我脑中不断重复,愧疚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常常在凌晨惊醒,然后想,我一个人竟然害了两个人。
我在窗边看着天边慢慢显出亮色,洗了个澡后换上昨天已经脏了的衣服,给陈原发了个消息,问他我该怎么下山。
【陈助理:乐先生,台风即将过境,下山可能不太安全。】
台风?我怔了一下,点开资讯查看,发现气象局在昨日就发布预报,只不过我很少关注网上的消息,所以并不知情。
我有些苦恼,敲下一段话:这附近有公共交通吗?我没带换洗衣服,学校还要上课,待在这里好像也不太合适。
【陈助理:公共交通已经停运,学校陆续停课了,君庭湾应该是有换洗衣物的。】
陈原的消息刚发来,我就看见学校的通知群发了停课通知。
我回了句“好吧”,聊了这么一会儿头发干了一半,我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走出客房。
外面的天阴阴沉沉,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我走下楼梯,发现江既已经在客厅坐下,身上换了一件居家服,面前的笔记本发着淡淡荧光,照在他的脸上。我走到他面前,说:“陈助理告诉我台风要来了,我好像下不了山了。”
江既“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意外。
“那我要待在这里吗?可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江既一直看着笔记本屏幕,脸上的表情很淡,我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提出我的看法:“现在雨小了点,要不我走下山吧,等下山后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出租车。”
江既抿了一口手边放着的咖啡,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说:“我看你平时逆来顺受,没想到还挺有胆的。”
我忍了忍,没忍住,说:“我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停顿了一下又小声补充:“吃药最好不要喝咖啡。”
江既自动忽略了我后面那句话,犀利地反问:“有什么不方便?”
“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他看了眼我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说:“这里的确没有你穿的衣服。”
“那我还是——”
江既没听我说完,他合上笔记本,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份意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早上吃意面。”
他将意面放在大理石台上,挽起两边的袖子,修长的手拿起锅接水。
“你的烧退了吗?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还是我来煮吧。”
江既扫了我一眼,问:“你会?”
“……我不会。”我老实陈述,我只会泡泡面。
他就收回目光,点燃火等水开。我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服,有一股淡淡的湖水的腥味,又看向窗外滴水的天,有点绝望地想不会未来几天都要穿着这件衣服吧。
江既站在灶台前,右手拿着一双筷子,时不时搅动一下锅里的意面,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凸起的淡淡的青筋,一直延伸到手背,水雾不断上涌,模糊了江既的眉眼。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又转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秦木寒那张沾满血迹的脸突然浮现在脑中。我愣了许久的神,直到江既开口:“你吃不吃。”我才倏然回神,握了握有些抖的手指,往餐桌那边走。
餐桌是长条形,江既坐在餐桌的一头,我端着盘子绕过桌子,坐到了另一头,低头默默用叉子叉起意面吃了一口,说:“我一会儿还是走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周围突然冷了下去,侧头一看,原来是靠近餐厅的那扇窗没有关紧,灌进来了一丝凉风,攀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不由得打了个颤。
我按了按手臂上激起的小疙瘩,继续说:“我还是回学校吧,不打扰你了。”
江既放下手中的叉子,叉子与瓷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安静的山顶别墅中格外明显。
“随你。”江既把剩下的意面倒进厨房的垃圾桶,又将脏盘子放在水池中,扭开水龙头一点一点将上面的油渍擦干净,打开橱柜将盘子放回去。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有些冷,嘴角轻抿,放好盘子后侧头用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
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收回目光看过去,是陈原的消息。
【陈原:对了,乐先生。江总忙起来的时候会忘记吃药,劳烦你帮忙提醒一下。】
我拿起手机回了个“好”,抬头问:“你今天早上吃药了吗?”
“没有。”江既拿了一张抽纸慢慢擦着指间的水,把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走向客厅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路过我时连个眼神也没施舍。
我快速解决了盘子里的意面,洗了碗后拿起中岛台的药走到江既面前,往江既那边推了推。他看了眼,拿起来直接和水吞了下去。
我把剩下的药装好,突然发现不对劲,问:“你昨天晚上还吃了一次吗?”
“什么?”
“感觉药少了几颗……”我自言自语地嘀咕。
“你感觉错了。”
“哦,好吧。”我收好药,正要说那我就告辞了,外面突然一声惊雷,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跑出房子去察看,发现大门前的林荫路上竟然有一颗树的树枝被雷击倒了。
江既还安稳地坐在沙发上,远远的望了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你不是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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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是居家型男友呢(不
第33章 女朋友?
外面的风突然刮得很大,我不由得后退一步,扭头看向江既,有些为难地说:“看样子暂时走不了了。”
我慢慢走回房间,坐在沙发上发呆。
江既很忙,他一直盯着笔记本屏幕,手边散落着几份合同,期间他还开了个跨国的视频会议,有些哑的嗓音说出一串流利的外语。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又闻了闻身上的衣服,嫌弃地皱了皱眉。
江既低咳了几声,我把刚才装好的药又拿出来,按次数分好,心里默默计算还要吃多少次。
外面的天气不适合出行,我还是比较惜命,等江既的视频会议开完后我说:“我可能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了,麻烦你了。”
江既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又低咳一声,用低哑的声音说:“帮我接杯水。”
我赶忙站起来帮他接了一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放在他手边,顺手把他之前喝的咖啡端走了。
江既将杯中的水喝了一大半,然后合上笔记本,自沙发站起往二楼走去,他从我的身边擦过,掀起一阵细流。
我的心空了一下,目光茫然地跟随他的身影。他这是拒绝吗?
江既走到楼梯转角,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眉说:“跟上。”
我怔不过一秒,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他。
他带我到了一个房间,打开衣柜示意我自己挑。
“这是……?”
“高中的衣服,”江既说,“自己选。”
他松开搭在衣柜门的手,走出房间,留我一人在这里。
外面的越下越大,雨滴撞击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我将衣柜门的缝隙拉得更开一些,选了一件看起来没有那么贵的短袖和短裤,余光瞥见一个图标。
有点眼熟。
我拿起那件衣服看了看,突然记起上面的图标是是高中的校徽。过了这么多年,高中的校服早就不知道改了多少版,但是校徽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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