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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儿(良月十三)


他要的东西,向来一点边角料都会吞干净。
两人正沿着庄园小径往客居区走,身后传来怯怯的一声。
“缥缈啊。”
纪缥缈回头,看见纪夫人走过来,眼角微红,像是哭过,却是笑着的,十分勉强。
郁风峣只当没看见女人脸上的疲惫和憔悴,微微颔首:“纪夫人。”
女人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纸巾微微攥紧,似乎也不太想跟他寒暄。
郁风峣不在意,略抬了眉梢,轻笑道:“宁宁还在客房休息,我回去陪他。”
纪夫人目送郁风峣离开,才哑声说:“缥缈,你帮帮你弟弟吧。”
纪缥缈也很得体,连忙扶住正在鞠躬的女人,非常为难:“夫人,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有心维护小川,但遗嘱白纸黑字,我也没办法啊。”
纪夫人潮湿的眸中闪过一分恨意,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说:“可,可你爸生前也挺爱小川的,怎么会这么狠心呢,会不会是遗嘱有什么问题……”
“夫人,你慎言。”纪缥缈打断她,眯了眯眼,“说没有根据的话,会惹麻烦的。”
纪夫人攥了一下手里的纸巾,忍下暗气。
纪缥缈微微笑着,弯眸明媚:“小川艺术天赋那么好,您呢,年轻时候也是艺术家,否则我父亲也不会那么迷恋您。不如,您二位就专耕艺术领域,造诣也不会少的。专业的事,还是让我们专业的人来做吧。”
纪夫人卑微地笑了一下,“我,我是无所谓,毕竟当年跟你父亲结婚也不是为了钱,就是你弟弟,我怕他……”
“那也是没办法,毕竟家族还是需要有能力的话事人才能服众。郁董都明确表示,我必须占有多大多大份额的权力,才会继续同我们保持多大程度的合作,其它人更不用说了,我可不想平白失去合作伙伴。”
纪夫人哑口无言:“你……”
“小川现在一定很难过,我这个做哥哥的真的很想去安慰他,但实在是太忙了,还请纪夫人代为转达我的关心。”纪缥缈洋洋洒洒说完,转身飘然离开。
郁风峣回到客房的时候,徐楚宁还是坐在飘窗上,就像他离开时一样,像是根本从未动过。
“怎么不开灯?”郁风峣问,随手扯松领带,虽然这么问了,但他也没有开灯。
徐楚宁没说话,又把飘窗推开了点。
“又要往下跳吗?”男人漫不经心问了句,好像并不相信他还有那个胆量,可步伐还是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走。
几步走到跟前,抓住他的手臂,往回拉,嘴上却说着:“你要是想跳早就跳了,专门等我回来,无非是演给我看。”
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不放。
“郁风峣,你说,那个寺庙很灵,是不是?”徐楚宁轻轻来了一句。
“什么?”郁风峣没听清。
徐楚宁继续自言自语,“那这串手珠,应该真的有用吧。”
“什么用?”郁风峣问。
“……挡灾。”
“你要挡什么灾,先跟我说说。”郁风峣饶有兴趣,还挺好奇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徐楚宁抬起头,特别认真地说:“你。”
“我什么?”
“灾。”
郁风峣被他漆黑的眼眸一盯,一瞬间有点莫名的恐慌,转瞬才反应过来,轻笑一下,低头抬起他的下巴,随意亲了亲:“不能把我当成你的灾,所有人都害你我也不会害你。”
徐楚宁并未反驳,只是移开视线,又望向无尽黑夜。
“宝贝吃饭了么?”郁风峣问。
“嗯。”
“那现在要不要休息。”
“嗯。”
“来,抱你去洗澡。”郁风峣挽起袖子,一抬眼,看见徐楚宁非常乖巧地张开双臂,等着他抱。
郁风峣笑了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嗯,真乖。”
洗完澡把他塞进被褥里,盯着他,郁风峣也不看手机,也不休息,只是注视他的面庞。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徐楚宁没有睁眼,只是轻声细语地问。
“因为爱你。”男人皮笑肉不笑,这种话对答如流,“睡吧,我会一直在这儿陪你。”
徐楚宁始终闭着眼,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我水里加了东西?”
郁风峣大方承认:“嗯,看你心神不宁的,给你准备了点安神的。”
徐楚宁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而后慢慢昏睡过去。
郁风峣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尚未熟睡的时候,眼睛周围的皮肤是紧张的,眼睫时不时会颤抖,熟睡的时候,眼周会放松下来,差别很大。
他怎么会不知道宁宁睡颜是什么样子呢。
徐楚宁熟睡后,郁风峣脸上肤浅的温和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算计。
直接掀开被子,郁风峣撩开徐楚宁的衣摆,目光扫视他的胸腹,而后把人翻过来,检查一下背部,然后是下半身。
手臂和腿都一一检查过,掌心轻抚,没有任何伤口,皮肤平整干净,很符合徐楚宁整洁柔软的性子。
无事发生。
郁风峣下床,给他盖好被子,直接拿起徐楚宁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解锁,开始检查他手机上的所有信息。
没有发现购买药物的记录。
微信里倒是跟那个高中生聊了几句,也没有说别的。
郁风峣随手把对方拉黑,然后把手机放下,走到客厅喝茶。
喝完半杯玫瑰花茶,他又折回来,重新拿起徐楚宁的手机,把那高中生从黑名单放出来。
调取了房间内的监控,徐楚宁就只是坐在飘窗上,一整个傍晚,到夜晚,也不拿手机,也不起来,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郁风峣收起监控回放,忍不住走到窗边看了一下,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让他的宁宁看那么久。
窗户对着山下的小镇,盆地像是一块金子,村落城镇就是镶嵌在其中的玉。
这边民风淳朴热情,晚上万家灯火,闪烁灿烂,还能看见小孩儿在休业的稻场上玩耍,似乎还能听见嬉笑声。
郁风峣站在窗边,久久没有动作,沉默着。
许久,他才回到床边,低头,手掌轻轻抚过徐楚宁发顶,垂眸,嘴唇翕动,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翌日,徐楚宁恢复了正常。
郁风峣目光追着他的身影,满是迟疑,隐隐有些不太明显的犹
此后几天阴雨连绵,潮湿而寒冷。
本来定在周后就启程下山,也只能耽搁,免得路滑匆匆下山出事故。
郁风峣腿伤刚好,这种时候总会疼,但医生不在,只能打打电话,指导一些简单的缓解办法。
冬雨比夏雨更冽,寒气像是要往骨子里钻,徐楚宁看着荒无人烟,泛着雾气的山路,心里忍不住有些隐隐的担忧。
不知道那家的孩子和妹妹,有没有足够的衣服御寒。
想着,他就想去探望一下,顺便看看那高中生家境如何,能不能帮一帮忙。
“你就是心软。”郁风峣抬手拉住他,“现在还在下雨,外面冷得很,别出去了。”
屋子里暖气足,不需要穿外套,徐楚宁穿着一件浅咖色毛衣,看上去像是猫一样,让人想抱在怀里。
“我跑不了。”徐楚宁挣脱他的怀抱,脸色不虞,“我就去看看他家里人,马上回来。”
郁风峣被推开,声音低了些,“这么关心别人的事干什么,你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骗子。”
徐楚宁脱口而出,“他就一高中生,他骗我十年都不会比你骗我一个月多。”
郁风峣顿了一下,没说话了。
徐楚宁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他身子一晃,趔趄两步就倒在地毯上。
“你……”徐楚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手臂又生生悬在空中,想起他是郁风峣,他永远不值得同情。
手刚要收回来,被握住手腕,不让他走。
“下雨了,很冷,我要你陪我。”
徐楚宁脸一下子就垮了,原本还犹豫地看着他的腿,现在见他这样,就知道肯定又是在演戏。
毫不犹豫甩开他的手,徐楚宁拍拍衣角,拿了伞,离开。

纪缥缈正在温柔乡里享受自己的胜利的果实,突然接到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纪缥缈不情不愿地从自己正枕着的大腿上爬起来,随手拿起一杯冰酒,有些昏沉。
“宁宁出去了,你帮我去看看。”
“你怎么了?”纪缥缈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不由得认真了几分。
郁风峣刚从地上爬起来,伏在床边给他打电话:“他去找那个高中生了,你帮我看着他。”
“哦,把他逮回来是不是,等着啊,我找人。”纪缥缈说着就要给自己人发消息,却被郁风峣拦住了。
“不用,你跟着就行,山路不好走,别让他出什么事。”郁风峣声音低哑,带着喘气声。
纪缥缈脑子宕机了几秒,抽了一口烟,才选择尊重:“……行吧,搞不懂你,我去就是了。”
纪缥缈穿上外衣,随便亲了亲身边被自己扔下的漂亮美人,酒杯也不放下,就这么潇潇洒洒地出去了。
郁风峣问:“耽误你事了?”
“没有,”纪缥缈喝着酒,随口道:“什么事也没你重要。”
郁风峣很少见地没有骂他,只是沉默着。
纪缥缈没挨骂,浑身不自在,“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自己跟着?”
郁风峣还是沉默,许久,才强撑着开口:“帮我联系一下医生。”
“啊……?”纪缥缈喝了酒慢悠悠的脑子转不过来。
“贴了两片止疼片,还是很疼……”
“我靠!”纪缥缈这才清醒过来,又喝了一口冰酒,才应着:“行,我马上让他过去。”
挂了电话,纪缥缈杵在原地,一脸的想不通,琢磨了几分钟,才把酒喝完,随手把杯子放在路边的树上,撑着伞下了山。
徐楚宁按着地址到了高中生家里,寒冬之际,小院子里烧着火,却没人烤火。
门廊下有一盆还没洗完的衣服,边房里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别加那么多香菜,臭死了!”
“香菜香菜,明明是香的!你这个不识货的东西,滚远点。”
“糟践了一只好鸡,你当我们家的钱大风刮来的?”
“行了,别烦我了,赶紧洗你的衣服去。”
话说完,就从边房里出来一个人,袖子挽到小臂,灰头土脸地坐到小凳子上,开始洗衣服。
他手伸进水盆的刹那,徐楚宁就皱了眉。
那是盆冷水。
抬手推开小院子的门,木门吱呀声一下就吸引了里面那人的注意。
高中生楞了一下,而后才立马冲过来,“哥?”
还在下着绵绵细雨,寒冷非常,徐楚宁抬伞把他遮住,看着他冻红的手,“把水烧热了再洗吧。”
他不在乎地抹了一把手上的水,拉着徐楚宁到炉边烤火,“没事儿,就洗那一盆,烧水麻烦。”
“热水洗的干净些。”徐楚宁劝着。
“好,我马上去烧。”高中生给他泡茶,然后立刻听话地去起锅烧水。
徐楚宁把自己买的东西放到桌上,接下茶杯道谢。
高中生把自己的妹妹也叫出来了,兄妹俩对徐楚宁嘘寒问暖,特别热情,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妹妹月假今天刚放的,到家就帮着做饭,非常勤快。
“哥,你咋突然过来了,也没什么好招呼你的,真是不好意思……”高中生挠了挠头发。
“没事。”徐楚宁宛然一笑。
明天就是周末了,原本邀请他家里吃饭,是打算明天上午去早集买食材的。
“就是担心你们,天冷了,来看看。”徐楚宁说。
兄妹二人都很热情体贴,给徐楚宁做了碗甜酒,加了两条糍粑进去,说家里没有鸡蛋了,要吃的话现在就去买。
徐楚宁连忙拦住往外冲的人,吓了一大跳。
妹妹一边摘围裙一边已经冲出去了,伞都没拿。
“别别别,不用忙活。”徐楚宁仓促起身,还差点没追上她。
小姑娘折回来,奇怪地问了句:“哥,咱院子外还有个男的站那。谁啊?”
徐楚宁手里的勺子一顿,以为是郁风峣跟上来了。
放下碗,起身往外走:“我看看去。”
但不是。
院子外头站着的是纪缥缈。
纪缥缈撑着伞,站在光秃秃的槐树下边,边吹风边抽烟。
徐楚宁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你来干什么?”
“好消息,阿峣死了,我来通知你。”纪缥缈张口就来。
徐楚宁无语了。
“好吧,他没死,他让我来的。”纪缥缈说。
“来干什么?”徐楚宁很警惕。
“我也不知道啊,”纪缥缈摊手,一副茫然模样,“就让我看着你,别出轨了,否则他要把你跟你姘头都杀了。”
徐楚宁:“……说句实话吧。”
纪缥缈捻灭烟头,“行行行,我真不知道,他就说下雨了路不好走,让我跟着你,别出什么意外了。”
“那你回去吧。我好得很。”
“我还是呆在这吧。要是事情没办成他会生气。”纪缥缈摆了摆手,“你进去吧,该干嘛干嘛,等会儿回去说一声,我跟你一起。”
“你们都是疯子,是不是?”徐楚宁满脸诧异。
纪缥缈这人他真的看不懂,有时候跟郁风峣恨不得对方死,有时候又像个舔狗,居然连这种事也为他做。
徐楚宁都不能理解。
“无所谓啊,朋友嘛。”纪缥缈朝他挤眉弄眼,“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当你的舔狗。”
“大可不必。你喝酒了?”徐楚宁皱眉,鼻翼动了动,嗅到酒味。
“一点点啦。”
徐楚宁也不想多跟他掰扯,但让他站在这,徐楚宁也不是很放心,尤其是还喝了酒,让他自己回去,更容易出事。
徐楚宁转身回了院子,跟兄妹俩打了声招呼,先告辞了。
气温又降了,原来的细雨变成了薄雪。
纪缥缈抽第二根烟的时候,看见徐楚宁从老屋里出来了。
徐楚宁双手插在口袋里,认真走路,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打道回府。
“要走啊?不多跟你朋友坐会儿?”纪缥缈夹着烟,慢悠悠跟上去。
“你冻死在外面,给人惹是非。”徐楚宁说。
纪缥缈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你们骂人越来越像了,我好喜欢啊!”
徐楚宁觉得他吵闹得不行,只能闷头走自己的路。
纪缥缈追上两步,一把拽过他的伞,收起来,“雪而已,打什么伞。”
徐楚宁觉得他不可理喻,但也不想跟他争执,只想先回去。
但纪缥缈非常有精力,下着雪跟猫见了猫薄荷似的兴奋,还拉着他在雪色下乱转。
徐楚宁被拖拽着,很不舒服,正要开口,又被堵回去。
“我给你拍照吧。”纪缥缈左手夹着伞,右手夹着烟,还能游刃有余地摸手机,“来,你站那。”
徐楚宁盯着他,“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纪缥缈笑了一下,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喜欢你呗,想跟你偷情。”
徐楚宁越过他,大步往回走。
纪缥缈这才拉住他,“等等嘛,不要那么无情。”
“他在干什么?”徐楚宁几乎是一秒钟就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盯着纪缥缈,眼睛里居然有一丝锐利。
纪缥缈都看呆了,以前他就只觉得徐楚宁是小狗而已,狗狗眼很可爱,又乖又好玩,怎么欺负都不会跑,刚刚那个眼神反而像……嗯,野狗。
比宠物狗狠一点,又比狼崽都软一点。
他的性子注定他不会是个狠心的人。
纪缥缈自诩看人很准,不会错的。
所以他有了个性化对策。
纪缥缈乖乖放开他的手,低声说:“他生病了,正在看医生,你晚点回去吧,他也要面子。”
“什么病?什么时候开始的?真的严重的话为什么不去医院?”
“行吧,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可能会把他疼死,他不想让你看见罢了。”纪缥缈一把说了实话。
“什么意思。”徐楚宁半信半疑。
“伤口可能要清创,我也不太懂,但听起来还是蛮痛的。”纪缥缈看了眼时间,“估计过会儿就好了,你先陪我在外面玩会儿吧。”
徐楚宁想起这段时间的事,忍不住凝了脸色,“他的伤不是早就好了吗?怎么还会需要清创。”
“他自己爱造呗,”纪缥缈浑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接着雪花看冰晶,“要让他规规矩矩养伤,无异于把他拴起来,更何况你在身边,他不可能消停的。”
徐楚宁很烦,“别把事情归咎到我身上,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吧,我错了。”纪缥缈滑跪道歉非常熟练。
徐楚宁心却一点点沉下去了,回想这段时间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出郁风峣在撒谎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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