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宁在厨房收拾餐盘,一回头就能看见母亲的身影,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那个破旧昏暗的屋子里,他跟母亲就是这样相依为命。
徐楚宁不由自主攥紧手里的瓷器。
这样的平静,绝不能被打破。
把母亲送回酒店,徐楚宁叮嘱了服务人员,特别关照一下房间的住客,前台看在郁风峣的面子上,也十分尽心尽力。
回家路上,徐楚宁顶着凉爽夜风,编辑了辞职信,发给上司。
做完一切,徐楚宁心里一遍遍地给自己鼓劲,却时常感到退缩和颤栗。
他本身并非喜欢冒险、无所畏惧的人,胆子都放在了爱郁风峣和决定离开他上面。
他心里知道,或许会带来很多麻烦,留在那男人身边是最省事的选择,但也只会慢慢消耗他,最后直到耗尽他的利用价值,或者等着郁风峣对他失去兴趣找到新的猎物。
可徐楚宁已经不想再这样了。
已经被欺骗了数年,还要继续耗在这里吗?
用力揉了揉眼睛,徐楚宁从马路边站起来,下定决心。
刚站起来,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是郁风峣的消息。
【怎么站在路边,外面风很大,快点回家吧。】
关切话语,却让徐楚宁不寒而栗,抬头四处看,却没发现任何人。
四周建筑耸立,万家灯火,包围着他,一扇扇窗都亮着温暖的光,此刻却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眼睛,满含笑意与寒冷地注视着他、窥探着他,掌控他的一举一动。
他本以为只是失去了爱的自由。
却没想到,郁风峣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明明从未爱过他,却还是要一再索取欺骗,骗他的身体和真心,骗他的理智与自由。
徐楚宁低头,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马上到家。】
他深吸一口气,进了公寓大楼。
站在电梯里,徐楚宁一偏头,就从反光的内壁上看见自己狼狈模样,他自己都呆了一呆。
凌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孔,狼狈的穿着,手上紧紧攥着手机,不难看出有多么紧张,眼底是淡青,眸中是深深的无神,灰败一片,嘴角向下撇着,苦大仇深的样子。
徐楚宁盯着反光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好陌生。
之前那间公寓的电梯也有反光,门口还专门有全身镜,徐楚宁匆匆赶回家,没顾得上收拾自己,就在电梯走廊里对着反光整理头发。
心怀着窃喜和爱恋,希望每一次出现在心上人面前都是完美的,好看的,体面的。
不知道以前的每一次,郁风峣是不是都看穿了他隐秘的小心思,还在心里暗暗取笑呢?
徐楚宁突然笑了,看着反光里的人影,抬手随便扒拉了两下凌散的头发,抬腿走出电梯。
走到门口,还没有抬手开门,大门就如同感应到了一般从里面的打开。
面前的高大身影挡在门口,略有些戏谑地俯望下来:“我还以为宝贝不想回家呢。”
逼人寒意兜头罩下来,比在夜风里呆了半个小时的徐楚宁还要寒冷,他低垂着眼眸,睫毛颤抖,心口砰砰跳。
脑子里飞快编织着谎言,徐楚宁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先生,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男人偏头,盯着他,目光微微变幻,似乎在分析他。
徐楚宁咽了咽口水,鼻翼抽动,声音沉闷干哑:“我……公司要我出差,去C市。”
“这有什么问题呢?”郁风峣不解。
徐楚宁低下头,似乎很是为难地皱起眉,“我妈,我担心她的身体。”
男人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最终还是收回,“外面是不是降温了?我煮了点汤,喝点热汤吧。”
徐楚宁抬头飞快地瞟他一眼,不动声色:“嗯,谢谢先生。”
徐楚宁坐在乐团门口那个长椅上,等人。
他等邵羽非,邵羽非上午要看牙医所以请了假,正好有空。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街口出现熟悉的车子,徐楚宁连忙站起来,走过去。
上了车,徐楚宁观察了一下他的侧脸,“牙齿怎么样?”
“换个药,没大事。”邵羽非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纸张递给他,“这是老板的名片,还有他们机构的简介,你先看看。”
“谢谢。”徐楚宁道谢,认真地看了看。
邵羽非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犹豫:“你真要去啊?那边有点偏远哦,就,嗯……县级地区,连地铁都没有的那种,公交估计也只有两三条线。”
徐楚宁倒不是很介意,“没事,我从小到大都是在那种城市生活的。”
“哎,我不是看不起,只是觉得,会不会不太方便啊,你到时候过年回家都要转车转好几次。”邵羽非挺担心他的。
跟徐楚宁往来这么久,邵羽非对他的生活多少有点了解,在他看来,徐楚宁是个性格特别好的孩子,而且又有才华,如果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肯定能比现在好百倍。
他并不是觉得徐楚宁不能吃苦,但为了一个男人,就要委屈自己去那地方,待遇也一般般,还浪费了多好的乐团工作机会,实在是……
邵羽非叹气:“那你男朋友知道这事儿吗?”
徐楚宁顿了一下,而后摇头:“没说,说了他肯定不会同意的。我只说要出差。”
“那你是打算到时候直接走吗?”
“嗯。”
邵羽非见他这么认真,也不像是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我好舍不得你啊。”
徐楚宁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心里有些暖,轻轻点头:“当然。”
邵羽非这才高兴起来,“对了,我晚上有演出,你能来看吗?”说着特别得意地凑近了些,“我是独奏。”
“那我肯定要去。地址在哪,你发给我吧,我给你送花。”徐楚宁笑着说。
邵羽非把地址发给他,又凑过去跟他一起研究那份简介,给他解释:“这家琴行是我一熟人投了资的,主业是卖琴,也接一些培训,你去那可能得苦一点,可能要做销售给家长打电话。”
小地方都这样,徐楚宁也有了心理准备,他现在要求已经不多了,只要能离开这里,他什么苦都愿意吃。
“我跟老板不熟,但据我朋友说,蛮不好说话的,但工资和休假绝对有保证,说一不二,就是不太近人情。”
徐楚宁自嘲道:“不近人情反而挺好的,近人情的事儿我还不擅长。”
他本身性格就比较内敛,只有在喜欢且擅长的领域有一些热情,大学四年他整颗心都扑在郁风峣身上,没有朋友,没有人脉,也没有社交关系。
他走到这一步,也怪不得别人,是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要不是遇见了邵羽非,他现在恐怕孤立无援,神仙难救。
“学长,谢谢你。”徐楚宁合上宣传册,把老板的名片放进口袋,“今晚你演出结束,我请你吃饭吧?”
“这可是你说的!”邵羽非立刻就来劲了,拿出手机就开始点菜:“我上次听同事说新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
无论他说什么,徐楚宁都说好,纵容到极点,毕竟自己受了别人的恩惠,理应回报一番,他甚至都觉得,邵羽非给他的帮助,只是请吃饭根本无法偿还。
他会心怀感恩的,对每一个善待过他的人。
“对了,我过几天还要拔智齿,你还要陪我。”邵羽非可怜兮兮地撇嘴,揉了揉脸颊,提起拔牙他就很痛苦。
徐楚宁点头,“好。”
“你好乖啊。”邵羽非托着下颌,眼神都有些不由自主的怜爱了:“小宁啊,我觉得你人特别好。”
“嗯。”徐楚宁轻轻点头:“谢谢。”
邵羽非突然凑近,在他耳边说:“你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徐楚宁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邵羽非朝他眨眨眼,“嘘,不要跟我其它喜欢的朋友说。”
徐楚宁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那你以后还拉琴吗?”邵羽非又问,又没等徐楚宁接话,他自顾自地烦恼着:“你要拉琴吧,你一定要继续演奏,你拉琴很好听啊,我当初在你乐团面试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这个学弟以后绝对不一般,你现在去教小孩子了,岂不是浪费才华,不行不行,你不能浪费才华,你答应我,要继续演奏,答应我。”
邵羽非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徐楚宁的手,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眼神真挚而渴切。
徐楚宁被他的语速和密度吓到,半天没反应过来,只能答应他,“我答应你,会继续练琴,不会荒废的。”
等他走了,郁风峣也会很快失去对他的兴趣,转向其它的猎物,或许会继续喜欢白夏川,或许是别的什么年轻的男大学生,总之不会是他。
他悄悄地走,不知不觉,等这段日子过去,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他的人生也会慢慢变好。
徐楚宁暗暗下定决心,突然有一瞬间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不远处,一辆车停在树荫下,透着黑色的窗,一双眼睛盯着车厢里有说有笑的两人,冰冷的视线烙印在交握的手上。
男人放松地靠着椅子,指间香烟沉默地燃烧,灼出猩红的光。
拿出手机,给宁宁发了条信息。
【宁宁,好想你,打个电话吧?】
对面很快回复:【在排练,不太方便。】
【那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对不起,晚上要加班,最近演奏有些多。】
【好,随你。】
消息回复得很快,还可以看见那辆车里,宁宁回复他消息时候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似乎淡去,又因为邵羽非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再次笑起来。
好刺眼啊。
垂眼,望着那一抹红色火光,男人伸手将其掐灭,随意扔进垃圾桶里。
他的宁宁,最近加班似乎有些太多了。
都没时间陪他。
男人若有所思地敛了眸子,指尖无意识敲打在方向盘上,而后露出淡淡笑容。
郁风峣和纪缥缈坐在贵宾席上,望着舞台上的演出,各怀心思。
纪缥缈状似十分专注,欣赏的样子,实则在悄悄关注身边这人,微微倾身凑近了些,小声道:“我说大爷,您已经板着脸一个小时了,是不是该笑笑了?”
郁风峣抬眉,声音平淡:“板着脸?”
纪缥缈恍然大悟,一砸手掌,十分懊悔:“对不起阿峣,我误会你了,是你天生一张欠揍的死爹脸,不是你刻意摆脸色。”
郁风峣都不生气,甚至笑了一下,瞥他:“到底想干什么?”
纪缥缈正色,又恢复了公式化笑容,“摄像头要拍过来了,你不笑一下,别人会以为你对主办方有意见。”
“不可以有意见么?”
“哈哈,可以,当然可以,”纪缥缈咬牙切齿,“但你不能对慈善活动的主办方有意见!尤其是这种针对儿童的慈善活动!否则你就等着被骂死——”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再说,人家钱都给我们了,拿钱办事也要敬业一点。”
郁风峣不置可否,仍然是一副要要笑不笑的淡讽模样。
“好了,主持人讲完了,鼓掌吧。”纪缥缈拿手肘撞了一下身旁巍然不动的男人,提醒道。
郁风峣也很给面子,抬起手拍了几下。
“笑一笑,有人在拍。”纪缥缈一边咧嘴笑着一边提醒身边的人。
郁风峣轻轻冷笑一声,还是略勾起唇角,露出很虚假但足够得体的笑容,直到纪缥缈说“警报解除”,他脸上的笑容便一扫而空。
什么慈善晚会,请他们这些企业家来就是做面子工程,三个小时的晚宴有一半时间在唱跳,另一半时间在歌颂主办方的美好品德,捐助人的钱都拿来干这些事儿了,还有闲钱去帮助受困儿童么?足以见得其中油水多么丰厚。
从晚宴会场出来,两个人上了同一辆车。
纪缥缈脸都笑僵了,此时抬手揉着双颊。
“有必要吗?”郁风峣点了根烟,“那些媒体个个人精,谁不知道都是虚伪的逢场作戏?”
纪缥缈啧声,“你懂什么?上次我就是没跟那个坐轮椅的小男孩握手,被吊着骂了一周的歧视残障人士。拜托,我当时忙得很,现场人又多,那轮椅又矮,我哪看得见啊。”
郁风峣没忍住笑了。
纪缥缈悲从中来,被好友这么笑更是生气,训斥道:“以前的我就是以后的你,你也多少注意点吧,这样公开场合冷脸很容易遭诟病的。”
“嗯,好。”郁风峣漫不经心地答。
知道他在敷衍自己,纪缥缈暗暗翻白眼,支着脑袋玩手机,手机信息响个不停,一看就是约会不断。
“去喝酒?”纪缥缈问。
“不去了,有事。”郁风峣淡淡道。
“什么事?”纪缥缈随口问。
郁风峣微微笑了,“宁宁的演奏会。”
其实是邵羽非的演奏会,但宁宁要去看,他怎么能错过呢?
纪缥缈立刻学小狗叫,“舔狗经济都崩盘了,你怎么还没破产啊。”
郁风峣面不改色,轻嗤一声,“阿缈,狗学你叫真的很像。”
纪缥缈不在乎,一边飞快地回信息一边说:“你差不多得了,别惦记你那大学生了,实在喜欢我给你介绍几个更好玩的,你陪我去酒吧,我给你介绍三个。”
郁风峣提醒:“他已经毕业了,不是大学生了。”
“管你呢。”纪缥缈嗤笑:“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真的没空。”郁风峣很诚恳地婉拒。
纪缥缈来劲了,还要学狗叫刺激他,看见他脸上隐晦不明的表情,一瞬间愣了。
“你要干嘛?”纪缥缈警觉地睁大眼,“你这个表情,绝对没好事,你要对那大学生干嘛?”
郁风峣不解:“什么?”
“你少装,你心思不正。”纪缥缈斩钉截铁,如数家珍:“初二的时候,我跟小川在游泳池玩,不小心抱在一起了,你这个表情看着我,然后我就差点淹死,高三的时候,小川情人节给我送了个赠品礼物,你这个表情,我当天晚上就摔断了腿……”
“你脑子有毛病吧?”郁风峣打断他,“张口就来?跟小川有什么关系?”
纪缥缈坚决道:“难道不是吗?每次你吃醋都是这个表情,肯定没好事,你不会要去杀了那大学生吧!”
郁风峣眉峰紧蹙:“第一,初二那年你差点淹死,是因为你水性不好还要去深水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高三那年你摔断了腿,是因为你非拉着程赴骑山地车,你明知道他恐高还要求他跟着你速降,被他应激反抗了才从山上滚下来——再说了,一个那么小的山包滚下来居然能摔断腿,是你自己有问题,平时不注意健身的福报。”
“阿峣,别这样吧,”纪缥缈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眯眼看他,“你知道我跟那大学生不一样,你操纵不到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是我的问题,哪怕真的是我的问题,我也要甩给你。”
“随你怎么说。”郁风峣不欲多言。
“那是什么原因呢?”纪缥缈突然很好奇,“有情敌了吗?是上次在餐厅遇见的另一个大学生?”
郁风峣有些烦了,不停地纠正他:“他们都不是大学生了。”
“看着很年轻嘛。小小的,可可爱爱的,清纯无害的,好骗的小朋友。”纪缥缈笑了笑。
郁风峣不搭话,抬手敲了敲窗,让司机拐个道去剧院。
纪缥缈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突然说:“你不会真的要去跟那个大学生抢人吧?你真要做这种事吗?”
“他不是大学生。”郁风峣再次纠正,已经有点想一拳砸过去了。
“随便吧。你真的要这样吗?”纪缥缈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皱着眉,十分想不通:“我都说了再给你介绍三个更年轻更听话的,你怎么还不满足啊,那可是三个男大学生啊,不识货的东西……啧,那小孩给你吃的什么牌子的狗粮啊,加了诱食剂吧,搞得我都有点想买了,买了去给我家小狗吃,嘿嘿……”
郁风峣收起手机,定定地看着他,“我有点喜欢他了。”
“嗯?哈哈哈哈哈……”话一说出来,哄堂大笑,纪缥缈原本只是觉得奇怪,现在直接滑稽得笑到前仰后合,大声骂道:“郁风峣你个贱人,为了pua别人连这种屁话都说得出来,戏瘾不轻啊哈哈哈哈……”
郁风峣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纪缥缈笑容一下子收住,呆滞地看着他,迟疑道:“你认真的?”
郁风峣没说话。
“不不不,”纪缥缈又摆摆手,自我否认,“不你不是认真的——等等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吧?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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