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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儿(良月十三)


徐楚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心知肚明,这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事,便很识相地告辞。
刚从公园走出来,就看见停在路边的车,一如既往。
“喂,这里不能停车。”徐楚宁走过去,说。
“所以我提前交了罚款。”郁风峣无所谓。
“钱多的慌。”徐楚宁啧声。
“下次不会了。”
滑跪倒是很快。徐楚宁也便不计较了。
郁风峣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刚刚是看错了,还是说真的是……”
“你没看错,确实是邵学长。”
“我记得他家不住这边。”
“人要往这边来,你还拦得住?”徐楚宁笑了一下:“再说了,你对他倒是了解,比我了解他都多。”
“嗯,很好,宁宁学会倒打一耙了。”男人缓缓点头,语气轻讽。
“跟你学的。”徐楚宁靠在副驾的椅背上,回头挑衅地笑了一下。
男人淡笑,“那我们先送它们回家,再过二人世界?”
“谁跟你过二人世界?”
“宁宁不陪我吗?”郁风峣问。
徐楚宁扭头看窗外,没搭理他。
郁风峣便说:“那你也下去。”
徐楚宁回头,皱眉:“怎么?”
男人面无表情:“宁宁不陪我过二人世界,那我把车开湖里去死了算了。”
徐楚宁:“……”

临近演出,郁风峣刚好出差,要小半个月才回。
徐楚宁晚上练琴,很晚才回到家,发现家里没人了,才知道这事。
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开灯。
晚餐随便吃了点,他最近排练很忙,回家的时间也不确定,虽然说确实又累又饿,但是也没什么心思去吃好吃的,能填饱肚子就行。
总觉得家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声音,徐楚宁就开了电视,随便点开一部电影,然后去厨房做饭吃。
刚切好紫甘蓝,听见一阵手机铃声,第一次他还以为是电影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从厨房出来,看见自己的手机在沙发上亮屏了。
郁风峣的电话。
接起来,对面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问:“没什么事吧?”
“没有。”徐楚宁抿唇:“刚刚在厨房做晚饭。”
“你这几天练琴很累了,为什么不叫阿姨过去帮忙?”
“很晚了,也没必要让她来来回回的折腾。”徐楚宁歪头,在肩膀上擦了擦水渍。
“那你记得注意休息。”
“好。”徐楚宁无意间偏头,看见了屏幕上的剧情,就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几点回来?”
电话对面似乎也有些没想到,说:“宝贝,我在机场。”
徐楚宁愣住。
“我下午给你发信息了,你没有收到吗?”郁风峣说。
徐楚宁就拿下手机,开始翻看。
果然早些时候郁风峣确实给他发了消息,还打了电话,但当时在排练,所以手机静音所有通知了,之后徐楚宁也忘了检查看有没有漏掉。
“噢,你发了,我没看见……”徐楚宁有些懊恼地嘟囔。
“没关系。”郁风峣说,“上午临时决定的,也是赶了些。”
“那行吧。”徐楚宁的声音里不自觉透露出失望。
察觉到他微妙的变化,男人便说:“你演出我记得,那天我会回来的。”
徐楚宁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岔开话题:“我好饿,我去吃饭了。”
郁风峣微叹:“你去吧。早点休息。”
“嗯。”
月下旬工作繁忙,尤其是还有大型演出,一时之间排练、练琴的时间几乎占满了徐楚宁的生活。
郁风峣经常给他打电话,总是选在他得空的时候。
从琴房出来,开车回家,刚出电梯,就接到了,每每如此,徐楚宁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暗中监视自己,否则为什么每次时间点都掐得刚刚好。
然后会聊一些有的没的。
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没有挂电话。
徐楚宁很忙,忙到有时候会忘记吃饭,耽误休息,郁风峣叮嘱他要照顾身体,但每次的叮嘱都没什么效果,无法,只好找了阿姨来做饭,还每天睡前都“查岗”。
最开始徐楚宁还非常不适应,觉得自己没有自由,郁风峣却很坚持,如此几天之后,徐楚宁的作息竟然真的神奇地调整过来了。
“最近睡得怎么样?”郁风峣问。
徐楚宁靠在枕头上,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声音低哑:“还好。”
对面男人低不可闻地笑了一下:“那就好。能陪宁宁睡个好觉,我很荣幸。”
徐楚宁困顿地蹙眉,“跟你什么关系?”
“我不在,宁宁睡不好觉。”
徐楚宁差点气笑了:“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
“难道不是吗?看我陪宝贝几晚上,就马上睡得好了。”男人悠然反问,虽说是这种自作多情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低沉悦耳,甚至带着轻哄,竟然不显得让人反感。
徐楚宁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正常了。
没搭理他,只是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也没挂电话,闭上眼睛。
“没事,睡吧。”郁风峣低声说。
说完,也安静了下去,一时间,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一天都疲惫就在此刻渐渐袭来,徐楚宁昏昏欲睡,听见对面好像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心中疑惑,强撑着清醒抬头,抓过手机,算了一下时差。
他没意识到,男人那边现在居然是上班时间。
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平时里郁风峣给他打电话,都是挑他空闲的时候,好像随时随地都有时间似的,徐楚宁就没有考虑过这些。
“你在工作吗?”徐楚宁忍不住问出口。
郁风峣没有打算否认,“嗯”了一声。
“那你还跟我打电话。”徐楚宁嘀咕了一句,“好好工作吧。”
“没事,你先休息,你睡了我会挂电话。”
“没必要,挺打扰的。”徐楚宁说,心里快速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他给自己打电话,甚至不少时候是在当地的凌晨,半夜,莫名很不是滋味。
“打扰你休息?”郁风峣问。
“……不是。感觉好像有点打扰你工作。”
“那你想跟我打电话吗?”郁风峣问得很直接,“你想的话,其他的都不用管。”
徐楚宁不会说话了,从床上坐起来,低着头,握着手机,动了动嘴唇,但三番几次之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郁风峣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沉默,而后轻笑:“你想我了吗?”
徐楚宁没有否认。
郁风峣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收敛了挑逗玩笑的意味,淡声安抚:“没关系,今天只是一些文书工作,不算要紧,跟你打电话不会打扰到我。”
“噢。”徐楚宁终于出了点声儿。
郁风峣笑了:“现在可以安心了?休息吧。”
徐楚宁又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呼吸平稳。
“那你前几天呢?”空荡荡的卧室里回响着他极轻的声音,“你前几天还在凌晨给我打电话。”
“很想你,想听见你的声音。”郁风峣对答如流。
徐楚宁又沉默了。
而哪怕是他的沉默,郁风峣现在也能摸清楚了,便继续说:“不用担心我,我每天休息都很够,精神也很好。”
徐楚宁恹恹地“嗯”了一声。
“困了吗?”
“有点。”
“那你早点休息吧。”郁风峣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便得轻了,翻动文件的动作也慢了几分,带着哄劝:“明天还要练琴,不休息好怎么行。”
徐楚宁翻了个身,抱紧了怀里的被子,脸贴在上面蹭了蹭。
郁风峣继续说:“日程调好了,你演出那天,我会出现。”
徐楚宁的动作停顿片刻,但也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带上不经意的笑意,而后阖目。
他没应答,但郁风峣还是从他呼吸的幅度里发现了端倪,微微一笑,视线扫过放在一旁正在通话的手机,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才慢慢平缓,变得缓慢绵长。
“晚安。”男人低声说,将手机翻转扣在桌面上。
翌日,徐楚宁醒来的时候,觉得心情没由来地很好,人也很轻松。
屋子里亮堂堂的,有早晨的阳光照进来,清清爽爽,心旷神怡。
出去洗漱,一边看着窗外刷牙一边想着等会儿早餐做点什么。
家里似乎还有一点吐司片,鸡蛋嘛,好像还有几个,火腿呢,记得好像还是有的,但是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了,要找一下,喝点什么呢,豆浆?昨天晚上喝过了,有点厌倦,果汁?最近天冷,果汁加热又不太可口,嗯……
洗漱完,徐楚宁走到冰箱边,翻找。
怎么都找不到自己最爱吃的火腿片,徐楚宁有些烦躁了,喊了一句:“郁风峣,家里的火腿片放在……”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反应过来了,霎时失神。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又开始变得冷清。
徐楚宁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开始静下心来去找,但结果很可惜,似乎吃完了,也没有补充。
家里的物资采购都是郁风峣在打理,他自己工作忙,而且需要照顾的事情很多,家里的小事也渐渐不归他管了。
之前有请过阿姨来打理家务事,但后来发现,采购物资其实是非常个人的事情,什么洗衣液好用又香,什么清洁剂比较适合家里的家具,什么咖啡符合口味,乃至于什么食材家里两个人比较喜欢吃,什么材质的衣服穿起来舒服。
采购听上去只是买买东西,但真的想要家里住着的人用得舒服,还是要花大功夫。
阿姨做事很利落可靠,但毕竟是外人,上手起来也需要长久的时间,上个季度买的洗衣液,宁宁似乎不太喜欢,洗出来的衣服肤感也不好,郁风峣就亲自处理这些琐碎的家务活了。
徐楚宁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压根儿也不知道,食材是都收在了哪里。
平日里都是郁风峣在管这些,如果要一起做饭,那就会提前将食材都拿出来,放到餐厅,结束之后,也都是郁风峣去打扫。
站在冰箱前许久,徐楚宁竟然回想起昨天晚上男人逗弄他说的话。
“你想我了吗?”
想了吗?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站在完全不熟悉的冰箱面前,他确实,想起郁风峣来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放弃了火腿,只煎了个蛋,撒上黑胡椒和迷迭香,吐司抹上黄油复烤过,酥脆可口。
坐在餐厅的桌边,还能看见不远处公园中,晨起运动的人,徐楚宁咬了一口煎蛋,收回视线,不自觉看向座位对面,此时此刻是空的。
以前他们总会坐在这里,面对面,安安静静享受自己的早餐。
此时,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徐楚宁心里的平静还是泛起了涟漪,如同被投入细小石子的潭水。
或许,是有点想了吧。

徐楚宁还是很不喜欢上台前的紧张感。
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那个很苛刻的指挥都顺嘴夸了他一句,说觉得他进步很多。
徐楚宁表面上矜持道谢,其实心里早就炸开花了。
他想起了自己枯燥练琴的那些日子,很无聊,一遍遍地对指法改弓法,一遍遍地去联系重复的段落乐章,看着琴房窗外的夕阳,他也会觉得很累很累,甚至鼻子酸酸的,想哭, 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下来,放松了一下酸疼的手臂。
门被敲响两声。
徐楚宁回过神来:“进。”
郁风峣端着刚刚做好的饮品进来,“休息一下吗?”
“嗯,好。”徐楚宁放下琴和弓。
饮料放在飘窗台上,徐楚宁瞥了一眼,本以为是寻常的咖啡或者茶,扫过去,才被吸引住视线。
不是奶茶,也不是茶,也不是咖啡,似乎是汽水或者果汁,清透的淡色,底部湛蓝,渐变之下有冰块在上下浮动,连带着点缀在碧水中的金鱼儿都灵动活泛几分。
徐楚宁一下子被迷住,惊叹着走过去,想伸手拿起来,又怕碰坏了饮料,便小心翼翼收回手,只能俯身看着。
“这是什么,麦芽糖吗?”徐楚宁惊奇地回头:“这小金鱼是你画的吗?”
“软糖,放进去的。”郁风峣把杯子端起来,“用的白桃汽水,我记得你喜欢喝。”
徐楚宁喝了一小口,冰冰凉凉,沁爽清甜,碳酸气泡炸开在味蕾上,味道很好,徐楚宁眼睛里都忍不住泛起光亮。
虽然他没说,但郁风峣还是从他的神态中分辨出,宁宁喜欢。
喜欢就好,算他一下午没白忙活。
徐楚宁笑了一下:“味道不错,谢谢。”
见他表态,男人便更是得寸进尺,“味道不错就好,我学了一下午,累死了。”
少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徐楚宁笑出了声,却也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郁风峣脸色微淡,盯着他,幽幽道:“真的不安慰我一下吗?”
徐楚宁转身,放下杯子,自始至终都没搭理他。
话都说出来了,还被热脸贴冷屁股,郁风峣心里一下子沉了,连带着脸上都黑了几分。
徐楚宁哪里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脸色,虽是状似无意地翻看着乐谱,实则唇角已经微微上翘。
侧头瞬间,就看见了宁宁脸上神情,知道自己被戏弄了,郁风峣有片刻不爽,但追根究底还是愉悦更多。
走上去将人抱住,男人眸中忽明忽暗,低头靠在他肩颈侧,“宁宁高兴就好。”
徐楚宁但笑不语,却也没有躲开推拒,只是随手翻动乐谱,而后将谱本放在一旁,转过身来。
“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郁风峣垂眸凝视着他,眼神话语中莫名有点故作的低落。
“练琴累了。”徐楚宁答非所问。
男人沉默片刻,而后说,“那休息一下吧。”
“嗯,行。”
“要不要出门走走?”郁风峣提议道。
“好。”
两个人就出门散步,没有目的地,随性而至,或是吹着桥上的夜风,或是漫步在繁华夜市街头。
这几天徐楚宁也会独自出门,虽然曾经两个人也并不说话,只是默默走路,但如今自己一个人了,虽说跟之前一样安静,但总觉得少点什么。
回到家时,黑漆漆的一片,钥匙放在斗柜的荷花瓷盘上,发出的声响冷清又寂寞。
郁风峣会给他打电话,有时候有话说,有时候没话说,就通着电话相顾无言。
徐楚宁又喝了杯凉水,喝完还觉得不够,加了冰块,杯子攥在手里握着,冰冷刺骨从张掌心传来,才冷静不少。
喝下冰水,刺骨寒凉从喉咙里滚落下去,胸腔腹部都凉嗖嗖的,徐楚宁手掌撑在台面上,苦涩地想着,还好他不是管乐手,等会儿上台用不上喉咙出气儿。
低低咳嗽两下,压下那一阵刺激起来的冷,徐楚宁才扔掉杯子,洗了个手,回了休息室。
上台前,照例给男人发了个消息,没有回复,就收起手机。
其实他早该到了,看着航班落地的时间,从机场到这,也不远,只是飞机晚点也是正常的,不能严格苛求……
徐楚宁这么说服自己,心里跌宕的情绪却无从遮掩。
观众陆续入席,他也没更多时间想别的事。
灯光渐暗,台上大灯更加清晰,徐楚宁垂眸,心想着自己不要忘谱才好。
再抬头时,余光不经意瞥见过道处零散几个掐着点入场的观众,其中一个挺拔身影步履匆匆,一袭黑衣,穿过黯淡无光的走廊,疾步走向前排听感最佳的位置。
男人胸口起伏很大,身上的衣服也不甚板正服帖,看上去似乎是匆匆赶来的,连头发也有些乱。
在光弱处落座,徐楚宁看不真切,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心脏的悸动。
相似的场景,好像突然凿开回忆的匣子,无论他想不想,那些过往种种都一幕幕在脑海中次第浮现。
是多久之前的事呢,他不记得了,说不上来了。
两年,三年,还是四年。
真的不记得了。
只是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难免有些失神。
所幸一场演出下来,徐楚宁发挥很好,没有出现小错,也没有大错。
只是掌心莫名沁冷汗,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演出结束,徐楚宁和同事们闲聊几句,却也是心不在焉,心里只想着另一个人。
与同事告辞,徐楚宁提着琴盒往外走,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了雨,他忘记带伞,心里不免突然生出烦躁和忧愁。
“宁宁。”身旁响起一声。
男人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夜幕和雨幕中,显得有些突兀神秘,但徐楚宁并未感到意外,依然神色如旧。
站在檐廊之下,抬头,黑漆漆的苍穹,暴雨倾盆,模糊了视野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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