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真的不见了,不是我杀的!”徐楚宁都急了,语无伦次,口不择言。
郁书岚哈哈大笑,心情也好了很多,而后慢慢安静下来,悠闲地叹息了一声,说:“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说完这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徐楚宁听着听筒里的忙音,一时之间茫然极了。
他搞不懂郁家的关系,这些人好像恨透了彼此,把对方的讣告当成自己最大的喜讯。
徐楚宁不懂,他只是有点担心了。
几分钟后,门铃被按响,徐楚宁连忙过去打开,门外却不是心里想的男人。
成执开门见山:“走吧。”
徐楚宁茫然:“去哪?”
“找你男人。”成执淡淡地看着他,眼皮稍微有些耷拉,看上去无精打采,又十分刻薄的眼神扫在徐楚宁身上,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漫不经心。
徐楚宁不喜欢这种被看低的感觉,但听他提起郁风峣,还是跟了出去。
电梯一直没来,就顺着楼梯往下走。
成执走路很快,徐楚宁需要加快步伐才能跟上。
小心翼翼看着成执,徐楚宁猜测而犹豫地说:“是不是学长那边的事?郁风峣又去惹他了吗?”
成执先是没说话,等到了一楼,才稍微侧身看了他一眼,说:“这次可能真不是,邵羽非那个神经病,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也正常。”
徐楚宁惊愕:“什么?!”
“我们最好在邵羽非开车跟他一起淹湖里之前赶到,宁宁,我们时间不多了哦。”成执莫名笑了一下,盯着徐楚宁说。
徐楚宁看着他幽深眼眸,似乎跟没有高光一般黑,顿时打了个寒战。
一群怪人。
车上还有个徐楚宁不认识的人。
在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徐楚宁跟他无意间对上视线,而后又尴尬地移开。
话语间,听见成执喊他“哥”,徐楚宁稍微猜测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理解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奇和打量。
在车上徐楚宁仍然坐立难安,试着打了两次电话,但对面仍然是接通未接听的状态。
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并非无迹可寻,平时郁风峣从来都不会漏接他的电话,实在是忙了,错过了,之后也会立刻打回来。
最近几天虽然早就有准备这人会更忙一点,但真正到了一天三次电话都不接的时候,徐楚宁就该警惕起来的。
如此想着,竟然有些自责了。
成执低头看手机,瞥了他一眼,说:“不用想太多,邵羽非那家伙,行事作风难以捉摸,你没想到也是正常。”
他提起邵羽非,徐楚宁也沉默片晌,而后还是很顾他面子地说:“肯定也是郁风峣做了不好的事,学长才会这样。”
成执不知为何笑了一下,扫过来的眼神也带上兴趣:“客套话跟别人说说也就算了,跟我就不必了。”
被直白揭穿,徐楚宁有点下不来台,只能默默点头:“……嗯。”
车子转了个弯,从省道驶入了一条蜿蜒而上的山路。
徐楚宁最开始心不在焉并未关注,但看见群山中镶嵌的湖面,顿时反应过来,这是那幢山庄的路。
开进来的时候,前排开车的人也发出一声惊叹,恨铁不成钢:“成执,我借你房子,是给你金屋藏娇用的吗?”
成执仍然低头看手机,撑着脑袋,悠然模样:“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江山越吃瘪地咽了咽口水,小声说:“以后再也不借给你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下次还是会借,对不对?”
“你别得寸进尺。”江山越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
成执见好就收,没有在出言挑衅他。
自己这哥哥,也只有生气的时候会稍微强势一点,那下手打人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成执受过几次,一拳拳的,胸腹登时就起了淤青,痛了他三四天。
平时倒像个乖乖仔,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成执很爱惹他生气,惹到快要生气的边缘,就哄一哄,江山越气消了,也忘了这事儿。
记吃不记打的货色,跟某人倒是一模一样。
某人……
成执眼神微微黯淡,收起手机,抬了头。
群山之中,入了夜,景色仍然瑰丽,时不时偶遇几幢灯火通明的别墅,还能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不知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在开派对,这里都能闻到烟味和烧焦的气味。
糜烂,奢华,放纵,沉沦。
成执不喜欢来这里,但邵羽非似乎很喜欢,他向来喜欢玩乐。
所以最近联系不到邵羽非,他马上就想到了这个山庄,调过监控,果然。
成执觉得五味杂陈,这么多年过去,这人还是那么没边界感,把他家当菜园门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转念一想,他们之间不也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从来也没有承诺过任何关系,无非是各取所需。
别墅大门打开,车子进来,信息就同步给了别墅内部。
成执收起怀念的表情,脸色重新变得冷淡疏离,下了车。
徐楚宁急急地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还差点绊倒,还没等他冲过去开门,门先从里面开了。
眼前一晃,徐楚宁差点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去。
男人下意识伸手接他,差点被撞到地上,手臂收紧将人抱住,忍不住笑了:“难得宁宁这么主动。”
听见这轻浮得欠揍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徐楚宁抬头,眼中满是惊诧,脱口而出,:“你……”
视线上下扫视,眼见着他不像缺胳膊少腿的样子,徐楚宁这才安心几分,而后立马推开,与他拉开距离。
手臂上残留这人的温度,意外的拥抱,也还是让人心醉神迷。
男人有些遗憾地抚了抚手掌,看着他眉眼间的担忧,说:“没事的,不着急。”
徐楚宁下意识点点头,又反应过来,惊问:“你没把学长怎么样吧?”
既然郁风峣好端端站在这,那是不是说明学长他……
这话一问出来,郁风峣立刻就不高兴了,“这么几天没联系上我,你也不多关心几句?”
“我……不是已经关心过了吗。”徐楚宁声音越来越低。
郁风峣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冷冷解释:“他当然是没事。”
“噢,那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徐楚宁后知后觉地问。
“没。”郁风峣刚开始还是有些不乐意,总觉得这是自己求来的关注,是别人用完剩下的,才给他,但高低不想让宁宁的关心落空,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他虽然冲动莽撞,但不是不讲道理的,讲通了自然没事了。”
“你还会跟人讲道理?”徐楚宁怎么说都有点半信半疑。
郁风峣微微笑了一下,“那当然,这可是宁宁在意的人。”
徐楚宁更不信了。
说话间,成执已经进了屋子,想也不想,直接往书房走。
恰巧邵羽非开门下楼,在楼梯上碰见。
成执一眼就看出他表情不对劲,愣了一下,马上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邵羽非还没回过神来,像是被吓过,表情疑惑。
“你干什么了?”成执冷声呵斥,视线锐利地盯住楼下的男人。
郁风峣轻轻耸肩,未置一词。
成执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被邵羽非拦住,可怜兮兮地拉着手臂,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成执面色变了两变,而后不再管郁风峣的事,跟着邵羽非回了书房。
“怎么回事?”徐楚宁云里雾里,只知道学长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成执看上去也不太好,“你做了什么?”
“只做好事。”郁风峣简单道,侧头看了他一眼说:“宁宁,我说过不会再伤害你在意的人,你不如信我一次?”
“那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徐楚宁嗫嚅,却是有几分心绪起伏,怪只怪男人话说得太诚恳,语气间还有点卑微,实在哄人。
“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郁风峣无所谓的样子,“我只能说,拿出来做交易的筹码,绝对是对他们有用处。”
“那你用这些筹码交换什么了?”徐楚宁追问了一句。
“交换,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让你以后过得更开心的可能性。”
徐楚宁怔愣片刻,却又觉得这个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慌乱了一瞬,而后轻咳着回过神来:“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吗?”
“没有。”
“那好吧。”徐楚宁暂且信他,话说回来:“你做什么了,学长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来?”
“无非是之前的种种,想算账罢了。人不行怪路不平,想干坏事,又没本事。”郁风峣不屑地轻笑:“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不做他这种蠢事了。”
徐楚宁:“……”
“好了,不说了,说多了怕你生气。”
“所以现在是在怪我敏感?”徐楚宁瞥他。
“没有。我想你了。”男人见好就收,不刺激他了,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凑上去要抱。
徐楚宁今天本就提着一颗心,这会儿才稍微放松了些,也纵容他这次,没有躲开也没有拒绝。
“这段时间忙完了,跟我一起回去吃个饭。”郁风峣说。
“回哪去?”徐楚宁顺嘴问。
刚问完,他就知道了,应该是回郁风峣父母的家,顿时有点错愕。
看他被惊到的样子,男人也忍不住浮起笑意,“早就不是我父母的家了,是郁书岚的家。”
现在郁家大权都在郁书岚和她心腹的手里,也没人能撼动。
“你没有趁你姐姐身体不好的时候,登堂入室?”徐楚宁打趣他。
郁风峣喜欢看他这样灵动活泼的样子,自然是由着他拿自己开涮,“我想过,但代价太大了,风险高,我已经不想去冒险了。”
“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还挺难得的。”徐楚宁垂眼,望着地毯的流苏,轻叹:“以前你可是什么刺激来什么。”
他以前崇尚高风险高收益,喜欢铤而走险找刺激,但过去这么久,经历这么多事,到底还是变了许多。
郁风峣的人脉广且非常深,姐弟两人管理企业的理念和发展愿景都大不相同,若是强行高层换血,郁书岚一倒,随之而去的必然是高管的倒戈。
郁书岚向上管理,向下治理都非常恰到好处,对她忠心耿耿的人不在少数。
郁风峣已经脱离太久,很多家族事务也需要花大精力去重新掌握。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能好好陪在宁宁身边,潜移默化,等着他重新深爱自己的那天,郁风峣也觉得挺好。
他和姐姐,最好最好的结局,就是互不相干,各做各的,那点可怜的血缘关系,早在年轻时,郁书岚反抗父母的专制,而他却沉默不言,避其锋芒的时候,就消磨殆尽了。
说是他的亲姐姐,不如说是他的上司,他的领导,家族的唯一话事人。
好在,郁家的人,骨血里就不热衷于亲情,相比起来,一个无用的弟弟,和一个有强绑定利益关系的合作伙伴,显然是后者更让郁书岚喜欢。
“你们家好奇怪。”徐楚宁不由得感叹,很古怪地瞄他:“难怪把你养成这样。”
“哪样?”郁风峣倒是十分好奇,反问道。
徐楚宁也说不出来了,想了半天,才说:“就这样……嗯。”
“那宁宁答应跟我一起回家吗?”郁风峣又回到正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徐楚宁觉得好笑,想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万一郁书岚把我弄死了,没人给我收尸怎么办?”
徐楚宁:“……”
他到底在期待这疯男人说出什么好话来。
成执离开的那天,徐楚宁其实知道,因为在乐团偶遇了一下。
成执似乎跟乐团的管理者很是熟稔,热络地揽着他的肩膀,十分欣赏地拍了拍。
“你说你这一走就是快十年,我损失多大一个人才。”领导半是嗔怪半是开玩笑,他说这话的时候,成执脸上笑容仍然非常客气有礼貌,但眼中的光芒还是冷淡了些。
“这次回来待多久?”领导热情地问:“成副会长也回来了吗?最近协会选举,不知她能否亲自到场?到时候也可以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成执微微笑着,抱憾摇头:“她这次没回来,我也不会待很久,下周离开。”
“这么赶?”领导也是有些惊讶了,“不多住一段时间吗?”
“还是不了,没什么必要。”成执说话不太转弯,直言不讳,但顾及着这是母亲的旧友,也有人脉关系的往来,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改天吧,有空了我会和母亲一起来拜访您,这些年您协理会内事务,也麻烦您了。”
“哎,哪里的话,那我们就改天再聚?”领导抬手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动作。
成执比他年纪小很多,面前这人都开始当自己爹的年纪了,但母亲的资源放在那,很多人对他也非常毕恭毕敬,哪怕是长辈,也人情世故圆滑万分。
缄默地笑着,成执没有拒绝他的恭敬,微微颔首,“那麻烦您多加费心。”
两个人闲聊着,都是些客套话,成执却一再走神,心不在焉。
这些被资源和人脉捧起来的日子,如同镜花水月,他站在每一个高处,被每一个人视若遥星,虚伪的奉承谄媚时,总会想起邵羽非来。
这就是那个人想看见的局面吧。
这就是他当年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去维护的。
当成执手握名声、金钱、人脉的时候,他觉得也不过如此,用一个邵羽非去换,真的值得吗?
这些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很快消失了,成执移开视线,望向别处,面上浮起嘲讽的笑容。
也是,邵羽非那个家伙,做事只凭心意,从来都不计后果,这些事在成执心里是一道坎,想了快十年了,每夜梦回都是出国的那个暴雨天,可在邵羽非心里可未必了。
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在成执心里觉得天大的事,说不准也只是邵羽非随手给出的恩惠,每个与他有过露水姻缘的情人都有,并不代表他多么特别。
眼中波澜渐渐淡下去,回想起曾经被他捧在心上哄的日子,说不怀念是假的,说不开心也是假的,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再想着也只会徒增烦恼,还惹人笑话。
站在路边等车,打算先回家,收拾东西,直接去机场。
徐楚宁默默站在远处,看着路边的人。
他一直觉得成执很冷,不光是个性,连外表也是,五官凌厉冷淡,眼神无光,看人的时候,似乎总带着审视。
而他同时也很会隐藏,城府很深,懂得伪装,最开始遇见的时候,徐楚宁甚至觉得他体贴温顺,十分热情,幽默风趣。
现在看来,完全是进了他的圈套。
走神的时候,徐楚宁没看路,差点摔倒,低叫了一声。
成执抬头,望向他这边。
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徐楚宁连忙缓和气氛地开口:“成执学长,”
成执单手拿着手机,瞥眼看他,自上而下扫视他,而后淡淡“嗯”了一声,看他扶着墙壁直起身,问了句:“没事吧。”
虽然话是这么问,但丝毫没有来扶他一下的意思,显然已经把场面话的“场面”推到了极致。
“……没事。”徐楚宁摇头,干咳两下:“你来办事吗?”
“替我妈见一个老朋友。”
“噢。那你……”徐楚宁想起刚刚听见的,他跟乐团领事的对话,想问问,但又想着,这么一问,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偷听别人说话了?于是又有些犹豫。
他说话欲言又止,成执倒是先开了口,直言道:“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吗?怎么,又漏的?你想知道什么也可以直接问我,我给你补补课。”
这话听上去怎么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徐楚宁知道他可能就是这么个性格,只是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面上还是忍耐下去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成执的邮件终于发完了,收起手机,这才正眼看了徐楚宁一眼,“来排练?”
“不是,今天公休,我有东西忘拿了过来取一下。”
“哦。”成执点头。
徐楚宁还是忍不住问:“你要走吗?”
“嗯。”
“为什么?邵学长知道这件事吗?”
成执原本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深吸一口气,还是简单道:“他不知道。”
徐楚宁想起之前在山庄别墅发生的事,忍不住担忧地问:“是不是郁风峣……”
“不是他。”成执打断他的猜测,说:“跟他关系不大,相反,我还得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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