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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但是被撤回(冬啼鸟)


“你们学院派破案不都讲究个什么犯罪动机吗?”张冉阳用手托住下巴,“那人家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古董商要是玩出花样,那些破烂玩意儿经他上下嘴皮子一碰,里外里能赚个几十倍差价,不比冒着这么大风险赚得多?人家缺这个掉脑袋的钱吗?”
“中策”、“下策”和“下下策”正在齐伟承脑子里打架,基本上占据了他全部的大脑CPU,“那你说会因为啥?”
张冉阳淡淡地抛出了她揣摩已久的答案:“我猜是权力。”
听到后边两个字,齐伟承原本飞出去的半边魂迅速归位,开始思考这个答案的合理性。
如果说在现代社会还有什么能让人直接体会到权力的滋味,可能确实非这类产业莫属了吧。
“这么有经验?”齐伟承打趣道。
“那没有,不过道理往往是相通的,我举一反三罢了。”
说完这句话,张冉阳转头避开摄像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当年外地打工回来的父母发现自己长了个把儿的儿子已经变成了一罐灰,而那个赔钱货却活得好好的的时候。那种愤慨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而如今两个人每个月都指望着自己这个赔钱货给他们打点买菜买肉的饭钱,心疼生身父母之余多少有些报复的爽感。
哎呀,人嘛,不还是得活着。
“考虑好了给我发消息。”这回张冉阳是真的要走了,“我外卖到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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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冉阳给出的三条建议都不算靠谱,但确实也有优劣之分。
就普遍理性而言,无论是茉莉香还是其他的什么,常规的销赃套路中的每一环都是单向且自上而下的。
换句话说,就算勉强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是抓了小的有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总之就是一个说来话长,没完没了。
如果把这件事切实地堆了人力物力去搬,或许还有些成果。
但香城嘛,效率和成果优先,政府系统也多少受了些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齐伟承单枪匹马地抓到了起码在现阶段可以被视为关键人物的小喽啰,还会被分配去搞什么禁毒讲座又被借调去指挥交通。
然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又不是人人都在公务系统里供职,他们才不想体谅在他们看来尸位素餐效率低下的蛀虫。
于是,一套民间系统应运而生。
他们管的,如果表现得当,我可以不管。
他们不管的,那么不好意思,承让了。
当然,管理和收拾摊子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人家付出了劳动总得有得赚才行。
当然,现在的都是高级手段了,那些明面上收过路费的家伙早死了两个来回。
那么说回正题,为什么这片儿的民间系统不管呢?
谜底就在谜面上,因为这片儿确实没有民间系统涉足。
“为什么?”厉若水好奇地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蒲千阳将车停在一处阴影之下,向远处一抬下巴,“我说的消息都是不知道转了几手的,为什么不直接问当事人呢?”
在他示意的方向,是那堆今日依然凑在一起消磨时光的老头老太太。
厉若水哽了一下,“我去啊?”
“当然是你去,混我的脸熟有什么用?”蒲千阳乜斜了一眼收了那一衣柜花里胡哨衣服勉强打扮得像个靠谱人物的厉若水。
看着蒲千阳的表情,厉若水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圈套。
可明明路是自己选的,人也是自己求来的。
于是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劲儿,推门下车往人群方向走去。
“各位爷爷奶奶,晚上好啊,这边跟你们打听个人。”

之前打毛衣的老太太今天换了一团别的颜色的毛线开始了新的活计。
不远处传来了附近小区傍晚工地收工的声音。
钢铁与砂土与橡胶的碰撞声就是现代化城市的最底层的旋律,他们会带来温暖带来光与热,带来一个人体面生活所需要的一切基础能源。
反观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比周围稍微先进了那么些。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点优势就不太够看了。
现在她所在位置头顶斜上方不到三米的位置为了通网线拉了一坨黑压压的电缆,看着就让人提心吊胆。而另一侧众人每日经过的大门为了铺管道挖了埋埋了挖反反复复搞得地面满目疮痍,走路开车都打颠儿。
住在这里的人相比于几里之外的楼宇配置一步到位并且在有序优化那些人,简直就像是破落草房里勉强苟活的鼠人。
勾完一整排的线,她把手里半成的衣物拎起来看看大小,蓦地叹了口气:“你说当年要是那个小子强硬一点就好了。”
虽然不少人都觉得这位老太太平常多少有些啰嗦,像祥林嫂一般总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挂在嘴边反刍,但她刚刚提到的这事儿也确实是大家共同的心病,
“听说人家现在可是总督头了。”一人干笑一声,“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是没什么人敢在他活着的时候来我们这片地了。”
老太太眼球一转:“可是几年前不是有个年轻人……”
“收声。”执黑棋的老人不等她说完便沉声斥道。
“一次两次都搭不上,这都什么命啊。”老太太也不敢公然顶撞那人,只得嘟囔一声,继续织毛衣。
突然在众人所在地几米开外的地方响起了一声突兀的薄铁皮翻滚的刺耳声音。
等那声音由远及近后,他们才发现那是一只被踩了一脚的听装可口可乐瓶。
众人沿着易拉罐滚来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的还算得当但整体看来不过半大小子模样的男生略带一丝局促地站在那里。
原本厉若水准备好的措辞全被这一脚易拉罐的离谱开局打乱了。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车内的蒲千阳,发现对方并没有来帮自己的打算,甚至还在偷笑。
好吧!好吧!人就是要自己成全自己,更何况这决定还是自己做的。
于是他暗中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地往前走了两步。
“各位爷爷奶奶,晚上好啊,这边跟你们打听个人。”
他这么一发问,一帮鬼精的老头老太太目光一聚,几乎快要将他射个洞穿。
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景,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是什么来着?
最终还是那位执黑棋的老人先开了腔:“你找谁?”
厉若水说出了一个让这些老人分外怀念的名字。
“你找他做什么?”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厉若水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厉若水回忆着蒲千阳交代的话术,照葫芦画瓢道:“受长辈所托,前来拜访。”
厉若水眉头紧蹙:“这长辈又是谁?”
这些天他记了太多人名和历史事件,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场大型的老式香城恩怨情仇大杂烩的伦理漩涡里。
“现在告诉你,你肯定会演砸。”蒲千阳一脸的高深莫测。
“自然而然的表演才是天衣无缝的。”
这就搞得厉若水心里非常没有底气。
毕竟但凡对方再追问一句自己扯的这虎皮就会被当场戳破。
然而那老人真的没有再问,只是冷哼一声,向西北边指了过去。
“那边。第三排第九个。”
这么顺利的吗?甚至还得到了地址?
厉若水压住内心马到成功的喜悦,向众人微微鞠躬致谢,“谢谢您,祝各位爷爷奶奶身体健康。”
另一边,蒲千阳已经在老人指向方向的一处墙角等着自己了。
两人并排走着,蒲千阳走的位置相对靠前一些。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让它们在几乎已不可视的尽头交叠在了一起。
朝着往老人手指的方向行进了一段距离,道路两边的楼宇逐渐稀疏,连灯泡都时不时会熄灭一会儿。
厉若水感觉不对劲起来。
直到两人来到了一处起伏的山丘下。
“啊?”
相比于吃惊且困惑的厉若水,蒲千阳倒是平静得很,倒不如说,这个结果完全不出所料。
他用目光从山丘上的墓碑依次点过去。
第三排第九个。
“名字没错,看来人确实是在这里了。”他抬脚踩上了已经生了青苔和杂草的向上的石板路。
然而在来到那人的墓前时,他的目光却被旁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坟堆吸引走了注意力。
吸引到他的除了这墓只有其他正常墓四分之一的大小,还有因为相比于其他分头供的什么水果烟酒折纸元宝,这个坟头的贡品比较特殊。
这打理得还算干净的石碑前整整齐齐码放了一叠半个巴掌大的进口猫罐头,看颜色是什么味道都有。
这就让蒲千阳好奇了起来。
倒不是他对于这里的人会为宠物立碑而好奇,而是为什么这么贵的猫罐头竟然没有被拿走。
这么有素质的吗?
还是说,“打狗看主人”?
他躬身下蹲让视线与碑铭上部的泛黄照片平齐。
照片里是一只玳瑁猫。
碑上刻的字则是小淑女之墓。
这下确实是把蒲千阳震惊到了。
这碑只会是祝云宵立的。
因为之前祝云宵问过自己通讯软件头像的那只猫叫什么名字,自己当时随口说了个淑女,没想到叫这人记到心里去了。
而且石碑上的字,应该是他亲自写了然后找人刻出来的。
虽然在学校当前后座同学的学习时间满打满算都累计不上两个月,但蒲千阳没少闲着没事审判祝云宵的八百字大作文。
所以他认得出。
猫也是,字也是。
打断蒲千阳思绪的是一声微弱的“喵”,以及原本被码得齐整的罐头被推倒的声音。
始作俑者是一只两月大小的黑猫。
在渐晚的天色的掩护下,在它闯祸之前蒲千阳确实没注意到它。
看着被落下的罐头吓到炸毛的黑猫,蒲千阳大发善心,理直气壮地越俎代庖,从滚落的罐头里边挑了一个出来打了开后放在了它面前。
小家伙先是被猫罐头里传来的鲜美香气吸引了注意力,靠近两步后又怯于面前这么一个两足站立的庞然大物后退了半个身位。
几度摇摆,最后食欲还是克服了恐惧。
它冲上来就开始埋头猛吃。
蒲千阳看着它吃得开心,自己也开心,做好计划以来一直冰封似的内心仿佛被初生的嫩芽顶了个窍。
“那按照Plan B,我们改天再来?”那边头秃的厉若水问。
蒲千阳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只一脸食物汤水的小猫见他要走,居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蒲千阳往后瞟了一眼,刚刚开封的猫罐头此时居然已经见了底。
挺能吃啊。
所以现在是食欲彻底把恐惧打死了是吧?
猫仔一摇一摆地走到他身边,用非常拙劣的讨好技巧蹭了一下他的裤腿。
借着这个机会,蒲千阳菜发现这小家伙脸上靠近嘴的左边黄了一块,肚子和四肢上也有些许的斑黄,严格意义上也算只玳瑁。
天意吗?
价值观他一直很敬佩这种对待食物认真的生物,猫也是,人也是。
他笑了一下,弯腰一把就捞起了它,然后把它揣到大衣外侧口袋里。
“你乖一点,我就带你回家。”
不知道这猫仔有没有听懂蒲千阳在说什么,但它为了在口袋里找个舒服的姿势,撅了个毛茸茸的屁股给他。
什么态度啊……一个两个都这样……
这时,一个女声骤然响起:“你们是谁?”
来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魁梧女性。
“来找人的,看起来来晚了。”蒲千阳用眼神示意了一番坟头。
女人扫了一眼蒲千阳示意的坟头,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二人,最后大方又审慎地说:“如果你们找他的话,那找我也是一样的。”
蒲千阳向后退了半步将厉若水护至身前:“老板,到你说话了。”
这身份转变地过于突然,厉若水只来得及用眼神向蒲千阳表达了自己的谴责之情,随后也只能挺起腰板镇定自若地说:“这不是马上除夕大宴了吗,老爷子有点念旧,就让我们来探个消息。”

在厉若水说完那句话后,原本表现得还算平静的女人瞬间睁大了双眼。
被对方目光灼烧着的厉若水感觉周边的环境都静了下来,一时间感官被放得无限大。
风从草隙石缝中掠过,发出了阵阵低声嚎哭似的蜂鸣,时不时远处还会传来一声嘶哑的鸟类的叫嚷。
相对应的时间的流逝也被拉了长。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自己已经化成了一座开始龟裂掉渣的望夫石后,那女人终于又有了反应。
她先是压了一下嘴角,一副仿佛是埋怨又仿佛是要哭的神情。
然而这副神情可能在她的面庞上存在了不到半秒,随后立刻被改换为了完全不同的主人姿态。
“带请柬了吗?”
既然她能这么问,再加上之前的那句“跟我说就行”,想必面前的女人与躺在坟里的那人关系匪浅。
话题又一次大幅跃进,多少让一般人有些猝不及防。好在有前车之鉴,这一次厉若水的反应跟进地非常迅速。
他不动声色地稍稍倾斜目光看向了蒲千阳,在蒲千阳微垂眼示意准许后,从自己外衣口袋中取出了一份长半尺宽寸许的手工叠成的信封,双手递到了女人面前。
“请笑纳。”
女人伸出没拎东西的那只手接过了请柬,也没避讳二人,就径直拆了信封从里边取出一张折叠细致的暗纹宣纸。
宣纸展开后是满纸飞逸的走笔龙蛇,恰巧达到了可读性和展示的平衡。
写得满档的内容措辞半文半白,个别词还带了明显的时代烙印,文本中的公历时间也替换成了今年除夕对应的日子。
如果挑出一处不太得体的地方,大概是收信人那里留了空白。
“要是东窗事发了,我会让姓祝的去公海里边捞你的,不客气。”许隆推了一下墨镜,看着正在复印自己往年收到的邀请函的蒲千阳啧啧道。
蒲千阳将特殊的宣纸从打印机里取出来对着灯光检查了一下效果,满意地点头道:“怎么会呢?我只不过运气很好地偶然捡到了一份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街角垃圾桶里的请柬罢了。”
“不过有一说一,你运气还真不错。”许隆环顾了一下两人接头的这家打印店的简朴门面,开始回忆自己上一次坐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是什么时候,并随意地吸了一口蒲千阳带给自己的无糖纯茶,“也就是前几年老爷子身体不好没法支持他一张张写过去才统一采用印刷的方式发请柬,不然我看你怎么玩这出李代桃僵。”
“不过这人名总归得是手写的吧?”她指着那处被蒲千阳贴心地用PS修掉了的收信人姓名而空出来的位置。
蒲千阳将宣纸细细地对折再对折,“我当然没那个本事仿照老人家的字体。”
“不过,也没必要模仿就是了。”
“空着就空着。”
“也许空着更好呢?”
厉若水天然地信任着蒲千阳,甚至都没提前打开过这份请柬。
虽然他对于这份明摆着是伪造的请柬到底能不能达到以假乱真鱼目混珠的效果存疑。
然而在他的认知中,除了收信人本人,其他人谁打开这请柬都不合适。
所以在发现理论上的收信人已经仙去之后,他还在心里松了口气。
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替死人接了请柬,还打开了。
于是他在看到收信人那里空着的时候,惊恐程度不亚于自己在deadline前拼死交上了作业结果第二天发现昨天压线交的作业其实是个空的文件夹一样。
然而女人并没有揪着这点不放,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又把请柬装回了信封里,随后跨了两步从厉若水身边经过来到了那人的墓前。
她先放下了另一只手提着的黑色塑料袋,从里边取出了一个看着就异常精美的金属翻盖打火机以及一个指节厚的黄纸。
那封精致的请柬就那么随意地跟着街边一块一大叠的黄纸一块塞在了用水泥嵌在坟前的铜盆里。
下一秒开了盖打着火的打火机就被她随意地抛在了铜盆里。
从天而降的焰火瞬间引燃了那堆纸。
明黄的火焰先是安安静静地燃着,随后猛地蹿到了半人高,持续了几秒后又降了回去,然后逐渐变小变弱,最后变成了隐隐明灭的暗红。
大概是那打火机被烧得破损了导致内部的可燃液体漏出。
做完这一切,女人转身对厉若水说:“请柬收到了,请回吧。”
说完,她迈着非常决绝的步子就要离开这里。
在女人与蒲千阳擦肩而过的时候,蒲千阳突然发问:“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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