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前,有一拨人从大厦外边进来。
在接待向其中的一人搭话后,那人明显往这边看了过来。
虽然因为发型和服饰的变化,让这个人跟五年前的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有些不太相像,可那在亚洲人中不常见的鹰钩鼻还是让蒲千阳肯定这就是那个第六人。
但最后结果还是“佘经理回不来了”。
祝云宵把两人喝空的纸杯轻轻抛到沙发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抬眼看向蒲千阳:“人家不见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咬紧牙关,艰苦奋斗,钱哪有这么好挣。”蒲千阳双手支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一旁羽毛抱枕的毛,“我其实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他不见我,但至少也得聊两句吧。”
祝云宵乖巧拎起蒲千阳的电脑包,“那现在领导打算什么安排?”
“现在回宾馆休息,然后想吃点好的。”
从酒店前台取了存放的行李,两个人办完手续就乘电梯上了楼。
因为祝云宵的出差经费有限,而香城的消费水平属于是喝口水都得掏钱的级别,所以蒲千阳非常贴心地让陶安给自己订了双人间,避免祝云宵需要单独去住离市区十八公里的宾馆的惨剧。
进门后,蒲千阳环视了这个双人间一圈,点评道:“讲道理,要是这条件放港城一晚上收我八百五,明天这家店就得被我在平台上投诉宰客。”
祝云宵伸手一摸,发现这家酒店是直接用床单裹着床垫,并没有单独铺上褥子之类的床上用品。
“现在你晚上睡觉习惯开空调吗?”
“不习惯,感觉太干了,怎么了?”蒲千阳把领带拽散扔在床头。
祝云宵把他的领带捡起来叠好放在了桌子上,“天气预报说最近一段时间香城夜间降温。我去要两床被子回来,不然你可能会冷。”
“太靠谱了。”蒲千阳脱下风衣和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又随后整个人趴在了床上,“那就拜托你了。”
祝云宵前脚刚走,后脚房间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蒲千阳爬着往上蹭了段距离,抄起话筒放在了耳边。
“客人您好,您的外卖到了,请您到前台来拿一下,或者稍等一会儿我们给您送上去也可以。”
“可我没点外卖啊?”
“刚刚的外卖员说是送货地址是405号房,如果不是您点的或许是跟您同一间房的另一位客人点的。”
联系到自己之前说想吃点好的,蒲千阳大胆猜测是祝云宵提前点的外卖。
“好吧,我自己下去拿。”
然后他从床头柜的下方拎出拖鞋,翻身起来,欢天喜地地出了门。
跟路过的服务人员咨询后,祝云宵自行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拿了两床被子。
一床用来垫,如果不够暖和,另一床还可以再搭一层。
可当他刷卡开门后,只看见房间空空荡荡。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蒲千阳没了踪影,只剩下了散在一边的鞋履、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自己叠好的领带和床上的褶皱痕迹。
此时,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脏向上蔓延到他的后颈,又攀上了头顶。
十年前蒲千阳被绑架的那晚几乎和现在的状况如出一辙。
明明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一小会儿而已啊,为什么人就不见了啊。
把被子放在进门的玄关处,祝云宵拿出了手机,解锁了屏幕,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通信公司提供的最标准的连接提示的嘟嘟声此时在他的耳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听起来像是一道道长鸣的警笛。
西落的太阳此时被云层压住了光晕,房间内一片昏暗。
【这里,是香城】
【我,是白手套】
【只有白手套不想做的事】
【没有白手套做不了的事】
【就算是掘地三尺,我……】
拎着外卖刷卡进门的蒲千阳被站在那里的祝云宵挡了路,伸手戳了一下祝云宵的胳膊,“堵在门口干嘛呢?”
听到蒲千阳的声音,感觉到他的触碰,祝云宵怔怔地回过头。
原来你还在。
求求你不要再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此时,原本遮挡了落日的云层终于散开,天边最后的霞光重新照进了房间,落在了两人身上。
随后,电话接通了,另一边沉声问道:“请讲。”
祝云宵用一句“没什么。”同时回答了两边的问题,并顺手挂断了电话。
他重新搬起被子放到了床上,“我在等你回来铺床。”
“着什么急,离睡觉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呢。”蒲千阳从祝云宵身边挤了过去,“我下楼去取你点的外卖了。这边外卖送到了都不给顾客打电话的吗?”
祝云宵略感疑惑,轻声说:“我没有……”
可这话说到一半他就给咽了下去。
因为蒲千阳手里那精致的木质外送打包盒实在是太让他熟悉了。
这是汤彦最喜欢的那家酒楼会使用的打包盒。
“这盒子设计得还挺不错的,这外卖应该挺高级的。这次让你破费了,下次我来请。”蒲千阳把木盒打开,将里边的菜品一道道铺到了桌面上。
盒子里装了刚刚好好两人份的量。
把筷子分别搁在两边后,蒲千阳又从盒子底部捞出一个白色的小纸包。
他抬手晃了晃,纸包里边发出了莎莎的声音。
“还额外送了白砂糖,这边是真的这么喜欢吃甜的吗?”蒲千阳略有不解,但是还是选择尊重了地方的饮食习惯。
祝云宵在他摆盘的期间一直在试图平复自己的复杂心情。
第一部分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第二部分是对自己沉不住气的谴责。
第三部分则是几分恐惧。
因为那白色纸包里的也并不是蒲千阳认为的白砂糖,而是配置好的安眠药。
再加上这里边的餐品是双人份的。
这就说明汤彦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了,而且有人跟他一起回来的。
祝云宵知道自己回来的事肯定瞒不了太久,但没理由快到当天就暴露。
想来想去,大概只有自己动用手段找钱包的时候暴露的可能。
然而,自己这条信息传递途径理论汤彦是不会知道的。
除非……
有内鬼。
蒲千阳拿起筷子,“看着就很讲究,吃这些菜有什么说法吗?”
“汤最好趁热喝。”祝云宵伸手拧开了被塑料膜缠绕的汤杯,同时也将白色纸包隐蔽地捏在手心并撕开了一个角。
细碎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金黄的汤水中,然后在轻微的晃动下消弭于无形。
餐后不久,蒲千阳就困意上涌。
“奇怪,是我这两天没休息好吗?”
祝云宵当然知道这是药物起了作用,并且会持续作用至少八个小时,“早点睡也好,明天不是还要去找那个人吗?”
“你说得也对。”
等这个“对”字落了音,蒲千阳已经睡倒在了床上。
先把蒲千阳抱到自己的床上,祝云宵独自将取来的被子垫在了蒲千阳的床上,然后又把人抱了回去,盖上了被子,又搭了另一床在床尾部分。
做完这些,祝云宵又看了一眼蒲千阳,轻抚了一下他的发梢,随后起身离开了房间,在楼下打车前往了那家酒楼。
在酒楼的顶楼,汤彦和一个着装非常朴素但收拾得却异常得体的中年人正在一间中间摆了一张大型餐桌的多人包厢中闲聊。
“我上次见您这位手下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这时间过得真快啊。”
第160章 封港计划
汤彦半闭着眼看着坐在跟自己左边隔了一个座位的香城特首助理应道:“可不是,各位领导平常忙得很。我家这小子在这方面也不机灵,平常少了走动。”
听出了汤彦的轻微揶揄的意思特首助理依然面不改色,反而回忆起来,“当时场面好热闹。又是舞狮子又是挂红灯笼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汤先生您在嫁女儿呢。”
“结果后边一打听才知道,您家居然考出了个香城大学医学院,了不起。”特首助理比了个大拇指。
这聊孩子就有话说了。
汤彦虽然嘴里抱怨着,但面上却带上了笑意,“我以为他那段时间频繁请假是谈了个朋友,谁知道他是去考试了,而且还真给他考上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迹象,一开始他守场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他总是在看书。”
“不过听起来没耽误事儿,我就随他去了。看书嘛,好事儿。”
“说到谈朋友。”特首助理向着汤彦倾了些距离,“您这学生这眼见着快三十了,怎么不考虑考虑人生大事?”
汤彦摆手,“这事儿我不管。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我要是没记错,您另一位优秀学生是个小姑娘吧?这亲上加亲岂不美哉?”特首助理看似是在闲聊,实际上更多的是在试探。
“她啊。”汤彦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儿带过去了,“可别提。打小就咋咋呼呼,只有她自己挑男人的份儿,我还有那本事给她指派一个呢?”
“而且啊。这姑娘家一结婚就泄了那股劲儿了。不结也挺好的。”看着手中的茶杯,汤彦仿佛想起了一位旧人。
“说的也是。”话题点到为止,特首助理微微一笑,”“不过要是真有那一天,我肯定得去讨一杯酒。”
“好说好说。”
随后,包间入口处传来了敲门。
“进来坐。”汤彦径直招呼了一声。
听到指令,祝云宵才拉开门进到了屋内,小幅鞠躬致意,“汤校长,周先生,晚上好。”
周助理朝他点点头,“你好。”
祝云宵快速扫过两人的布局,伸手拉开椅子坐在了汤彦的右手边紧挨着汤彦的位置上。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像一口没有波澜的井。
汤彦很是满意。
又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后,特首助理把话题带到了正题上。
他先是温和地看向祝云宵:“听说最近白手套多在港城活动,跟香城比起来感觉怎么样?”
祝云宵放下手里的筷子,不卑不亢地答道:“港城大归大,却不自由,连带着那边的人也谨小慎微,有贼心没贼胆,没什么气度在。”
“很多跟那边打交道比较多的人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周助理点点头,“明明人都是赤条条来的,可长着长着就有了变化。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而生淮北则为枳,这老祖宗都帮我们总结好了。”
“所以有些事情,只能是香城人来做,才做得好。”
他说到这里,拿出了一个用白线缠好的棕色的纸质文件袋放在了两个盘子中间的位置,随后轻轻一推,那纸袋就转向了祝云宵。
可祝云宵没有让这转盘将文件直接转到自己面前,而是伸手将它稳稳停在了汤彦的正前方。
汤彦见状微微颔首,“人家特首助理给你的文件,就不用请示我了。”
话虽然客气,但在座的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汤彦当面说给周助理听的罢了,回头祝云宵还是得把东西悉数给他过目。
但场面话肯定是要落下来,祝云宵才能把文件袋转到自己面前。
他取出了里边的两本用长尾夹夹住的文件。
放在上方的第一份文件的第一页是纯白的A4纸,翻到第三页,才在纸张的中央上方的位置用宋体写了四个小字:封港计划。
这份文件内容其实不长,祝云宵很快就读完了。
可在翻开第二本标着目录的册子之前,他抬头望向周助理,“您让我来做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哦?怎么讲?”周助理表示洗耳恭听。
“虽然汤校长这些年跟厉锋那边关系缓和了不少,两边合作也逐渐变多,但港口这边主体还是由那边把着。”祝云宵盯着周助理眼角的皱纹解释道,“我这个身份来做这件事,有些越界。”
“年轻人谨慎是好事,可太谨慎了也会吃亏。”周助理对于他的解释不置可否,随后夹了一只薄皮水晶虾饺到自己的盘子里,“而且我刚刚也说了不是,有些事只有香城人才做得好。”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
厉锋在另一边待得太久了,不再被信任了。
只要厉锋吃瘪,汤彦就很高兴,这也许是这位香城还活着的传奇为数不多的乐趣。
“快谢谢人家。”他出声做了主,“这事儿,你看着办就好,有什么困难随时提。”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决定了,祝云宵便翻开了第二份文件。
这是一份关于封海要封住的文件的详细清单,内容琳琅条目众多。
也无怪这件事点名要自己接手,不然就其他人那些元素周期表都还给老师的文化水平大概率会把这件事办砸。
翻着翻着,祝云宵眼神一紧,其中3D打印支架的核心进口材料赫然在列。
这边祝云宵在看文件,另一边周助理又跟汤彦聊了起来:“五年五年的,过得真快啊。”
捕捉到五年这个关键词,汤彦了然,“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明年就要选新特首了。这换来换去的挺折腾的,他们也不嫌累。”
“哎,累都是次要的,核心是民主。”周助理说得诚恳,但表情却是那标准的皮笑肉不笑,“换届有换届的好处,但也有弊端。”
“像是一些长远的项目的好处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体现得出来的。”
“普通人多数短视,不懂得上头的用心和难处。这点您应该也深有体会。”
汤彦拿起饭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和周助理各倒了一杯,“那我这里先预祝那位大人再次顺利连任。”
这两小盅微微荡漾酒液在包厢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清透极了。
饭后,周助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大衣,“有劳二位了。”
“什么劳不劳,今天不是这酒楼来了新掌勺,你我饭友凑在一起尝个鲜吗?”汤彦也没起身,又招手跟服务员点了两道甜汤,“这吊汤上得快还得趁热喝,就不送了。”
从窗户里目送周助理乘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汤彦回过头看向祝云宵,“这旧人见面,感觉如何?”
祝云宵将两份文件重新放回了文件袋中,“您是说哪位?”
“自然是在酒店睡着的那位了。”汤彦舀了一勺挂着红枣碎屑的银耳羹送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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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晨曦透过两片窗帘之中的缝隙打到蒲千阳的眼皮上。
这种自然的温热让他从深眠中悠悠转醒。
“我这是睡到几点了?”记忆停留在自己吃完饭后不久就开始犯困的时候,蒲千阳有点懵地开始翻找手机看时间。
祝云宵见他醒了,便从电脑前起身拉开了窗帘让阳光彻底照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你的早餐我已经帮你拿上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你说得对。”还有点迷糊的蒲千阳天然地信任着祝云宵,从被子里钻出来就进了浴室。
听着那边传来的水声,祝云宵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番手下人反馈过来的佘先生的个人信息和当前位置。
等一切收拾妥当,蒲千阳只身来到昨天的大厦。
眼尖的接待把他认了出来,并在蒲千阳走过来的时候提前致歉:“真不好意思,佘经理今天临时有事出差了。又麻烦您跑了一趟。”
“出差?一般我们那边不管在本地出行叫出差吧。”蒲千阳向她展示了一张祝云宵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昨天见过的佘先生正在一家手磨精品咖啡店里排队。
前台接待的笑容有一些僵硬。
另一边,佘先生正在坐在向阳的长凳上嗅着从埃塞俄比亚运过来的咖啡豆磨出的浓郁香气,然后意外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用平板翻看自己当年写的论文还在上边标记写画,不由得起了兴趣。
可还没等他看清那人在标注些什么,那人径直用笔在屏幕上写了几个字,“佘先生您好,久仰。”
第161章 可我能
看到这几个字,佘先生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撒了一身,还是那人帮忙托了一下杯身才避免惨剧的发生。
此时,佘先生才认出来这人是昨天跟在蒲千阳身边的那个家伙。
但这也不能怪他。
自从何广渊和冯小年妹妹两台手术成功后,作为初代小白鼠的蒲千阳的脸也再一次在一些平台上刷了屏,可祝云宵本人却基本在这些新闻报道里隐了身。
所以他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甚至能认出只远远打过一个照面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把杯子稳稳地放回桌面上,祝云宵微笑着对着佘先生说:“我是香城大学本部医学院的学生,现在在港城大学直博,严格算起来跟您也是校友。所以我猜在这里大概率能碰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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