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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和一生之敌联姻后(鹿野千寻)


“只有他一个人。”军卫抬头道:“殿下孤身前来,并没有任何随侍。”
“你说他……”斐德罗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甚至隐隐有了股不虞之感。而与他的惊悸相反,伯温森冷嗤了一声:“来得正好。”
不,斐德罗下意识想反驳。明明昨日里安斯艾尔还因昏迷不醒引发众多揣测,遭此突变,他怎么也该对帝国一方多有提防。可事到如今,他却怎么敢孤身一人来访。
斐德罗不会相信这位皇子殿下能无知无惧到这个地步,何况即便他因为突发事件失去理智,李登殊也该阻止他莽撞行事。再不济也有白蒙坚……除非他……
斐德罗心底一凉。除非他谁也没有告诉,自己决意要来这里要一个答案。
彻入骨髓的寒意就这么从脊背蔓延向四肢百骸,而不等斐德罗思索出一个所以然,伯温森已经起身,大步朝着会客厅走去。斐德罗忙快步跟上——他们的计划筹谋虽已然有了轮廓,但请君入瓮这出戏码却还没全然搭好戏台,而今就被安斯艾尔的突然来访给先发制人。
不过看皇帝这个样子,即便当下仍有许多内容还未推敲,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陛下——”迟疑后斐德罗还是试探着开口。
“传令下去,”没理会他后面的话语,伯温森已经有了决断。为首的帝国军卫俯身听令,伯温森活动了下手腕,帝国皇帝的脸上浮露出睽违已久的杀意:“包围别馆,无论后续发生什么,在得到我的口谕前,都不能放其他人进来。”
皇帝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今天,绝不能放安斯艾尔活着离开。”
皇帝的旨意下达得杀意凛凛,斐德罗却始终有股萦绕不散的不豫感。
理政大臣随着皇帝的脚步来到会客厅前,得到授意的军卫已经如言将会客厅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届时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将一鼓作气,将安斯艾尔彻底绞杀于此。
“怎么,”斐德罗忧心忡忡,几番欲言又止。快他半步的皇帝察觉到他的异样后突然开了口:“为我的侄儿感到惋惜吗?”
触及那个敏感的字眼,斐德罗霍然抬头。还不等他剖白反驳,伯温森已然从他的表情上获悉一切。
皇帝挑起嘴角的模样残忍而嗜杀,与他以往的样子截然相反,不过这也才是他包裹在那层温厚敦和外表下的真相,赛德正是与他一脉相承。
“放轻松点,斐德罗。”折过走廊,看到楼下会客厅的大门后,伯温森放慢了步伐,他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这本来是六年前就应该完成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郑杨……走吧,去送我们那位仁慈和善的先皇最后的子嗣……”
皇帝慢步走下楼梯,朝着身旁追随的卫兵略一示意,对方心领神会地递出了皇帝的配枪。接过枪后伯温森端详了片刻,眸子因为枪身上沾染过的清理不掉的陈血而微微闪动。
这是他为艾尔准备好的落幕——被流放过的皇子因为旧怨不灭而意图刺杀帝国皇帝,结果却被皇帝反杀,立毙当场。
不要害怕,艾尔,毕竟在前路上。你的母亲,你的父亲,和你的妹妹,都在等着你。
“和他们团圆吧。”皇帝笑道。将那把枪收入怀中,随即他收敛好自己的神情,朝前迈去。
这将是一张织好的天罗地网,只为你张开的陷阱。
“在得到我的命令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会客室——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情。”前进时皇帝轻描淡写地同身旁的侍卫长道。
侍卫长应了声,随即停下了步子。而斐德罗步子一僵,在得到皇帝的授意后,还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斐德罗明白:他是必要的目击者。
会客厅的大门近在咫尺,皇帝的脸上换上了一副宽和而担忧的表情,斐德罗在落后他一步的地方瞥了眼皇帝的表情,而后继续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他始终觉得有哪些颇为微妙的地方,而不等他思索出一个答案,两侧的卫兵已经把面前那扇厚重的门缓缓推开。
在正前方,毫无戒备的安斯艾尔正背对着他们,仰头端详着侧边的一副挂画。一束天光穿透高窗跃下,正正浇落在艾尔身上,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那簇温暖的光中。
皇帝在后面慢步走近,斐德罗紧随其后。那扇厚重的门在他们背后缓缓阖上,将一切喧嚣和阴谋诡计都阻隔在外。
厚厚的地毯抹平了他们靠近时的脚步声,把整个空间归还于一片静谧。
“艾尔。”靠近他一定距离后,皇帝轻声道。
安斯艾尔似乎没有听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那副挂画。画上的帝国神塔巍然而立,白塔脚下的黄金蔷薇蓬勃怒放,而四周平野烂漫,似乎风一跃动就能嗅到涌来的蔷薇香。
对于艾尔的失礼,皇帝不以为忤,他脸上和蔼的笑意越发深浓,直至走到艾尔身后一步之遥,他又轻声叫道:“艾尔。”
斐德罗审慎地停在了他们三步开外,整个会客厅大而空旷,以至于伯温森的声音甚至略有回音。
“叔父,”艾尔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仍旧专注地看着墙上的挂画:“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斐德罗闻言攥紧成拳,他没想到安斯艾尔会一来就这么直奔主题……不过考虑到现在他的精神状态,如此似乎也无可厚非,毕竟自己的妹妹生死不知,重重疑点又都指向帝国皇室。
可这也正中皇帝下怀,毕竟伯温森要的就是他情绪不稳下激他发难,而后再顺理成章地以刺杀皇帝为名杀掉他。
这令斐德罗有了种事已至此的惋惜,皇帝显然也为事情的顺利推进而倍感愉悦,他又上前挪了几分,故意彰显坦然的言语中藏着再明目张胆不过的恶意。
“什么问题,”伯温森笑道:“艾尔。”
他们都没等到艾尔的回答。
安斯艾尔回过身来的时候,斜影里似乎有什么微微闪动,斐德罗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涩,有什么黏滑的热液喷溅到了自己脸上。
模糊中斜前方的伯温森似乎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紧接着斐德罗听到了一股异样的声音,如同破拉风箱一般呼哧声响。
斐德罗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开始嗡鸣,对当下情况难以掌控的猜想令他心跳快到令自己有些作呕。
这时他又听到了下一个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悉索中,人类的身躯沉闷撞上木制立柱的声音比一切都来得明晰。
斐德罗手脚发软地僵立在原地,晕眩的视野随着急速到快要爆裂的心跳恢复,他的耳朵里此时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恢复视觉后他第一眼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一片猩红。
他后知后觉地发觉了这一切异常的根源——是血。
喷溅到他脸上的……是血,是伯温森的血,是帝国皇帝的血。
斐德罗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得颤抖,他目眦欲裂,抬头发现不远处伯温森正肿胀着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
帝国的皇帝被钉在会客厅的一根粗壮立柱之上。
他捂着自己喉管的右手指缝不断涌落鲜血,嘴巴张合间却发不出丝毫的人声,只能流出拉风箱一般的破败而急促的重呼吸音。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死死抓着没入他腹部的刀柄。
安斯艾尔以一个极为微妙的姿势将手里的那把唐刀斜刺进伯温森的身体之中,穿透的部分又被他顺势楔入会客厅内的大型木制立柱上。这导致伯温森的身体被挑高直接钉了进去。
帝国皇帝喉腹部血流不止,他无力的挣扎只能让身上的血流越发剧烈。
皇帝不断的用脚跟踢动着立柱,妄图这沉闷的声响能够引来卫兵,不过任凭他如何动作,艾尔持刀的手都极稳,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唐刀越发推进对方的身体里,剧痛令伯温森脸色惨白,最终战栗着休止了动作。
到了此刻,皇帝唯一的救兵只剩下一个。
皇帝此刻已经全无平日里的居高临下和自傲,他求救的眼中含溢热泪,身为一国皇帝,已经开始满含哀求地看向斐德罗。
斐德罗浑身都在发抖。
安斯艾尔的发难在瞬息之间,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即便他曾经目睹过窃国之乱战场之后的疮痍,但身为帝国理政大臣的他一惯养尊处优,从没有近距离见过血色。僵硬的躯体没有因为伯温森求救的眼神而恢复正常——直到安斯艾尔眼睫上沾染的血珠凝聚,顺着他的眼睑滑落后……
他维持着将刀刺入的那个姿势,自下而上抬起眼的一瞬间。
对方幽深眼底无尽凛冽的杀意,终于让他浑身求生的本能被调动了起来。
斐德罗转身就跑,惊惧无比的他张嘴的第一时间有些失声,全然无知身后安斯艾尔垂眼时吐露了一个名字。等他终于嘶哑着声音要喊卫兵来护驾之时,又一道凛冽的光从他眼前掠过。
喉管接触到冰凉锋刃的那一刻,斐德罗浑身一个抽搐,猛然静了下来。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潜入的。
那个长着一双无害猫眼的Omega少年以双腿盘绕着立柱倒垂下来,手中的匕首正正割在他喉前。
斐德罗眼神颤动地看着他,嘴唇不断的哆嗦,依然感受到喉间有热意涌落。斐德罗毫不怀疑,如果他停步慢哪怕一瞬,这个少年也会在他出声前那一瞬割断自己的喉咙。
于是他极有自知之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万幸的是,那个Omega少年的手也极其平稳地定在了那个位置,没有分毫深入。
“做得好,言泽。”身后不远处艾尔的声音有些嘶哑:“只要他敢动一下,就杀了他。”
斐德罗绝望地闭了下眼睛,面前倒吊着的Omega显然领会了艾尔的指令,对于杀戮的意味无师自通的他静静看着斐德罗,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没有动用七诫蔷薇军,没有牵扯联盟势力,仅仅是带着崩落星系这位诸事不知的少年前来。到此斐德罗已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皇帝今天非死不可了。
“还满意吗,陛下。”在控制一切后,安斯艾尔出声道。
伯温森设给他的陷阱成了自我埋葬的坟墓,皇帝的眼中满含惊怒,他无能狂怒地张合着嘴,尽管发不出声音,却也恨不得把艾尔生吞活剥。
“放心,”艾尔丝毫不为所动,他的眼神极为平静,似乎面前的皇帝已然化为一具尸体:“我只是割断了你的气管,腹部也特地避开了要害。”
“你让卫兵百般戒备,唯恐后续会有外人干扰你们对我的绞杀。”艾尔道:“可曾想过么,最后深入囹圄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皇帝惶急地摇了摇头,艾尔看着他,挑起了一个极为讥讽的笑。
“放心吧。在审判结束之前,你还远不到死的时候。”
艾尔抬手用袖子擦了下脸上的血,而后上前一步停到皇帝身前,片刻的摸索后从伯温森怀里拿出了那把枪。
即便枪身上的黄金蔷薇已经彻底被伯温森的血所浸透,艾尔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枪身上那几处不易察觉的暗沉血渍。
那意味着什么,此刻他再清楚不过。
艾尔抬起手,将手中的枪缓缓上膛。
他看着伯温森,压抑已久的滔天怒火和蚀骨恨意终于从艾尔的眼中显露端倪。
“让我来猜猜,皇帝陛下,”艾尔的声线因激愤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乃至于那份诘责显得凄厉而泣血:“当年,你究竟是怎么毒杀我的父皇!”
伯温森倏然不动了,他目光惊惧地看向艾尔。
“又是如何,用这把枪,”艾尔将手中的枪对准他的眉心,在无尽的愤恨之中,那双染血的双眼里早已含满泪水:“杀了我的妹妹!!”

斜刺进室内的天光一片惨白。
在那令人恍惚的明光之中, 浓重的血腥味浮散不定。滴落的血沿着大厅中间的立柱蜿蜒成一道溪流,晕开的血水里映照着正中对峙那两个人的脸。
粗粝的喘息声和血一起从伯温森的喉咙溢出,帝国的皇帝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宛如离水后临近涸死的鱼。不过身为掌控方的艾尔也并没有好到哪去,他看着伯温森的眼睛,片刻后几欲作呕,忍了几忍, 最后“哇”地呕出了一大滩血来。
那血色暗沉, 不知道在他心头已经积压了多久。
言泽倏然睁大了眼睛:“艾尔!”
少年一动,原本焦心不已的斐德罗也跟着转过头去:“殿下!”
言泽眼神一凛,当即要对他痛下杀手——
“等等,言泽。”
言泽的手停在半空中, 斐德罗下意识错开了近在咫尺的刀锋,屏息看着少年的神情。而不远处撑在地上的艾尔额畔浮有涔涔冷汗,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淡淡道:“斐德罗大人有自己的立场,我想现在他应该足够聪明, 知道自己已经要开始准备下一步棋了。”
闻言斐德罗脸色讳莫如深,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而伯温森却像被戳到了什么死穴一样挣扎了起来。艾尔连正眼看他都没有,只是微微拨弄了一下刺在他体内那把刀的刀柄,剜心的剧痛袭来, 伯温森便再没了动作。
“殿下。”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此刻看到皇帝受刑一般被钉在立柱上,斐德罗还是有点不忍。他在原地艰难道:“恕我直言, 您本不应该这样。”
“应该?”听到这句话, 艾尔不由得失笑,上前反问道:“那我应该怎样?”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都没能按照应有的轨迹前行, ”还不待斐德罗开口,艾尔回答道:“就比如我的父皇本不应该死于壮年,却有人让他因所谓的旧疾伤逝;我本应继承帝国皇位,却被人构陷分化成了Omega流放崩落星系;我的外公本该是帝国柱石,到最后却沦为反叛者囚禁监狱塔……”
“而我的妹妹,”艾尔的目光从手掌上的一片猩红之中移开,不知何时,他的眼底也浸没为一片血红:“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血脉相依的亲人,她本应该无忧无虑地长大,她可以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只要她想要的我都愿意给她,她本应该长命百岁!”
艾尔嘶声道:“可她却为了给自己没用的哥哥搏一条生路,不惜以性命相抵——最后惨死在黄金蔷薇祭上!”
“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艾尔最后横向伯温森那一眼森然如同地狱归来的鬼神,而斐德罗从听到一半就已经如坠冰窟,而后在半空中,他和皇帝绝望的眼神交汇了片刻,而后斐德罗便胆战心惊地收回了视线。
“殿下……你都、你为什么会……?”斐德罗几番嗫嚅,最后却难得神思慌乱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和伯温森中的任何一个都想不到,安斯艾尔居然已经将内情知晓的如此之深……否则伯温森绝对不会轻敌大意地想要借机除掉安斯艾尔!他才是应该严防死守的那一个。
“好奇?”艾尔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无比复杂:“明明当时在黄金蔷薇祭之上,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莉莉安是如何被杀的——”
“而你也在其中,”艾尔靠近过来,死死盯着斐德罗的眼睛:“不是吗?”
艾尔抬起手,扬起了手中的那枚吊坠:那是哈珀在死前塞到他手里的东西,而此时此刻,内里的乾坤也已经被觑见。
被打磨成中空的蔷薇花瓣上的暗扣轻启,落入斐德罗眼中的是一个被封装起来的、沾满血的小东西。
那东西不到米粒大小,无论是其本身外表上的磨损还是沾染的血迹,看起来都已经相当有些年月。而就在前不久,这样东西刚在联盟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也可以说是默斯顿事变的元凶。
这个被联盟研究院称之为“银基”的危险品,就这么展现在斐德罗眼前。
而看着这样东西——斐德罗只觉得魂灵巨颤。
作为当事人的他对这样东西再清楚不过,因为当时正是他在塔茨皇帝的遗体送去尸检之前,偷偷从塔茨的腺体里将这东西剜除,最后由康斯坦因拿走销毁。
他以为康斯坦因真的把它销毁了,他也以为这个秘密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晓。可此时此刻,尘封的秘密又在艾尔手中重见天日,而这样至关重要的物证是如何到了艾尔手中不言而喻。
斐德罗也终于明白过来,即便心里有鬼,可那天伯温森为什么会不由分说地直接开枪杀了莉莉安公主。斐德罗的眼神不住动摇,他看着艾尔的眼睛,被遏制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天——
回到了那个瞬间。
神塔之下黄金蔷薇怒放。
宴会大厅里金色的蔷薇花剪理得当,在神塔底部的大厅之中铺陈。被悉心照看多日的蔷薇以最美的姿态在神塔底部的圆环结构里铺陈开,进入神塔的贵族们沿着白色大理石砌的步道前行,一路上赞叹这片金色花海的盛大与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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