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清风微凉,夹带着桂花的清香,丝丝缕缕,沁入鼻腔。
忽然,姜佚明觉得肩膀一疼,才发现是一个俊美的男孩迎面撞上了他的肩膀。
男孩儿的声音很悦耳,连声对姜佚明说着抱歉。姜佚明抬眸看向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眼前这男孩儿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梧桐的枝丫漏出几丝阳光,打在男孩儿的脸上,更映的他皮肤白皙透亮,倒像是在发光一般。一双眼睛微圆,双眸清澈晶莹,上帝用最娴熟精巧的技艺,勾勒出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他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T和牛仔裤,显得单纯可爱,简单的服饰为他平添几分亲切,削弱了美貌带来的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姜佚明着实顿了半秒,才说道:“没关系”。
男孩儿行色匆匆,以至于姜佚明没来得及多看他几眼,他们就擦肩而过了。
走进教室后,同学们基本已经到齐了。姜佚明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几分钟后,班主任林老师走进教室,先是强调了申城中学的诸多注意事项,又苦口婆心地劝告同学们好好学习,把握时间、把握机会,认准高考一个目标。
等到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讲完,林老师拿出一张花名册,按照入学成绩,让同学们依次上台自我介绍。
姜佚明是以全市前十、全班第一的成绩考入申城中学的,自然而然第一个被林老师点了上去。
他快步走上讲台,说:“大家好,我叫姜佚明,未来的三年希望与大家相处得愉快,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班上足有六十个人,姜佚明坐在台下,摊开课本,一边预习着功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同学们的自我介绍,并不上心。
直到同学们的自我介绍快要结束时,教室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姜佚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才发现刚刚在林荫道下与自己撞上的那个男孩正匆匆走进教室。
那男孩儿本想直接找个位置坐下,却被班主任叫住,责怪道:“来这么晚。班上六十个人,就剩你没做自我介绍了,快跟同学们介绍介绍自己。”
男孩儿笑了一下,漏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站在台上,大方地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我叫黎景,未来请大家多多关照。”
姜佚明一瞬不瞬地看着讲台上的黎景,心脏猛地跳了几下,旋即恢复如常。
他低头看着英语书,熟悉的单词和句子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晦涩陌生起来,他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记住。
半响过后,姜佚明默默想着,原来他叫黎景。
申城中学的军训很严格,但凡是参加过军训的同学,非得脱层皮才行。新高一的同学们一齐站在阳光下暴晒,个个儿在心里叫苦连天,唯独黎景,因为哮喘而逃过一劫。
黎景一开学就递了医院开的证明,他不宜军训,甚至连体育课和跑操都不能参与。
别的同学在操场上、在烈阳下挥汗如雨的时候,黎景只需要坐在树下看着。更要命的是,当时班里的女生偏偏最爱与黎景一起玩儿。
那时候,班上男生们对黎景既是羡慕,又嫉妒,私下里聚在一起时,甚至会讲些黎景的坏话。
除了姜佚明。每当姜佚明听到别的同学用娇生惯养、好逸恶劳、搞特殊,甚至是小白脸这样的词汇形容黎景时,他总会板着脸,严肃地说,哮喘不是闹着玩儿的,会死人的。
——姜佚明的父亲,正是因为严重哮喘,丧失了劳动力,只能在小超市做做理货员,赚着微薄的薪资。而姜佚明无缘见面的姐姐,更是死于哮喘病发作。
碍于姜佚明“第一”的身份,同学们自然要卖个面子,于是“哦哦哦”了几声,迅速将话题扯开,不再对黎景品头论足。
黎景打小经历惯了这些,自然知道男生心里的这点儿小九九。
于是,他有意向同学们施舍自己廉价的善意,比如在上课前给因为跑操而大汗淋漓地同桌送瓶饮料,或是给因为来不及吃早餐而饥肠辘辘的前后桌带些精致的点心、零食。
这些善意对出身优渥的黎景而言甚至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但对于十五年前刚刚步入高中的同学们而言,却是恰到好处的。
或许是因为黎景出手阔绰,又或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张足够惊艳的脸,渐渐地,男生们放下了对他的芥蒂,非但不再对他缺席军训与跑操有所芥蒂,反而因为他的身体而对他格外关照。
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非常喜欢他。
那时候,黎景有很多的朋友,而姜佚明对黎景而言,只是众多同学中关系最为疏远的一个。
他们一个坐在教室的前排,一个坐在教室的最后,既没机会一起打球,家庭住址也南辕北辙。直到高一下学期,黎景的善意都未曾播撒到姜佚明这里,而姜佚明也没有刻意与黎景接触。
如众星拱月般的黎景不会想到,这个与他关系最疏远的姜佚明,其实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姜佚明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黎景,看他读书写字、看他听课发呆,注意他的一餐一食和每一个举动。
当初,姜佚明把自己对黎景的格外关注归因于对患有先天哮喘的同学的关心,后来他才明白,这些过度的关注其实是被吸引后的自然反应。
春天,草长莺飞,柳絮飞舞,正是哮喘最容易发作的时节。
自从进了春天,黎景就整日带着口罩,下了课就窝在教室中,或是看看书,或是趴着睡会儿觉,有意避免暴露在室外环境中。
那是月考后的晚自习,班主任林老师怒气滔天地冲进教室,训斥着这次考试中退步明显的同学,其中,黎景的名字赫然在列。
等林老师离开后,试卷如雪花般飘到同学们的手中。考试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虽然班级整体成绩下滑,可姜佚明仍不出意外地拿了个年级第一。
只是,他情绪始终淡淡的,谈不上高兴,反而有些失落难堪。
不知怎地,一整个晚自习他都没什么心思学习,自律失了效,他忍不住一直用余光看向前排的黎景。
那天晚上,黎景的脸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红晕,他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
姜佚明皱了皱眉,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同桌袁伟华突然凑了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哎,你看,黎景是不是要哭了?”
姜佚明眉心皱得更紧了,他没说话,只听袁伟华说:“黎景这次掉到了班里第二十名了,等回了家,他肯定要挨骂了。”
袁伟华与黎景既是邻居,又是世交,从爷爷奶奶那辈起就认识了,碰巧两家的孩子又是同样的年纪、考进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走动就更是频繁。
姜佚明顿了半秒,问道:“黎景考不好的话,父母就会骂他?”
袁伟华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说:“你可别说是我讲的。”
“他父母,两个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对黎景就很严格。不过嘛,听我爸妈说,黎景成绩虽然不算差,但远远达不到父母的要求,每回考完试,都得骂上几顿。”
姜佚明盯着黎景的后背。一旁的袁伟华仍在喋喋不休,但他却好像听不真切了。
突然,黎景挺直的后背弯曲下去,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姜佚明心脏一缩,忽然站起身来——
他大步朝黎景走去,蹲在黎景身前,问道:“气雾剂呢?”
黎景浑身颤抖,大口地喘息着,如同一只濒死的鱼。
姜佚明心急如焚,他匆忙地摸了摸黎景的口袋,掏出气雾剂,用力摇晃了几下,缓缓塞进了黎景口中。
黎景勉强接过气雾剂,将药剂喷出的同时深吸一口气。
只是,黎景这次哮喘发作得格外严重,给药一次后,他仍觉得呼吸不畅。
不知怎地,姜佚明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他稳了稳心神,大声问道:“谁有手机?”
同学们都吓坏了,几秒过后,袁伟华才回过神来,将手机递给了姜佚明。
姜佚明一边替黎景顺气,让他再吸一次气雾剂,一边拨通了120电话。
十分钟后,黎景被抬上了担架,送入救护车。
第二天,黎景没有来学校。姜佚明特地向袁伟华打听过后才知道,黎景需要留院观察,如今还在泰元医院住着。
放学后,姜佚明一个人乘地铁来到泰元医院。他对泰元医院的呼吸科再熟悉不过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黎景所在的病房。
透过玻璃窗,姜佚明一下就看到了病床上的黎景:只见他脸色惨白,唇色乌青,一双清澈的眼睛此时却看不到什么光彩。
一个优雅的女人坐在病床边,手中还拿着一沓试卷,看上去像是昨晚刚发下来的月考卷子。
姜佚明皱紧眉头,正要敲门,就听到女人慢声慢语地说:“景景,学习还是得上心,你看看,成绩都掉到哪里了。”
“不要因为身体不好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这个社会很残酷,没有人会因为你身体不好、你弱就让着你,听到没有?”
姜佚明呼吸一顿,他敲了两下门,不等屋里的人做出反应就推开房门,说道:“黎景,好点没?”
他深吸一口气,朝病房内走去,将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朝黎妈妈打了个招呼。
“阿姨,我是黎景班上的同学,过来看看黎景。”
黎妈妈怔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姜佚明几眼,问道:“小同学,你叫什么?怎么平时没见过?”
姜佚明笑着说:“阿姨,我叫姜佚明。昨天看黎景不太舒服,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
“哦,是佚明啊。”黎妈妈非常重视黎景的学业,自然听过姜佚明这个名字,知道他不光是黎景班上的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黎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赶紧让姜佚明坐下,说:“孩子,你有心了。不用这么麻烦,黎景明天就能出院了,后天就回学校了。”
说着,她看向黎景,说:“景景,怎么同学来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黎景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姜佚明舔了一下嘴唇,连忙说:“阿姨,黎景身体不舒服,不用打招呼。我们两个关系……挺好的。”
说完,姜佚明干笑了两下。
黎妈妈越看姜佚明越觉得喜欢,说道:“景景,既然你跟佚明关系好,平时就多带着佚明来家里玩,你也多跟佚明学习学习,向人家取取经,知道没?”
见黎景没有回应,黎妈妈又问:“景景,听到没有啊?你以后多跟佚明学学,把成绩提高上来,我跟你爸也就没别的心事了……”
黎妈妈仍在喋喋不休。姜佚明忽然觉得自己这趟好像是场多余,平白给黎景增添了烦恼。
没等黎妈妈说完,他就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来,说:“黎景,阿姨,我就不打扰了。黎景,你注意身体,咱们学校见。”
高一下学期的这场意外,给了姜佚明接近黎景的契机。他终于有机会成为黎景的朋友,也终于有了机会正大光明地关心黎景。
不过,欢喜的却只有姜佚明一个。
转眼间,那么多年过去。明月依旧,人不如旧。
姜佚明将杯中的威士忌饮尽,熟悉的煤泥味道冲上鼻腔,冲淡了眼前一幕幕的回忆。
只是,无论时隔多久,姜佚明都不会忘记自己与黎景的第第一次相见。
那是一个清凉的下午,桂花树下,一个俊美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第5章 晚上好,我来送你上班
与姜佚明分别后,黎景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连一句“晚安”都未曾说出口。
因为连日的阴雨,老旧的楼道中发散出冲鼻的霉味儿,呛得黎景喉咙发痒,也不知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藏了多少细菌。
黎景加快步伐,朝顶层的屋子走去。
走到家门口后,黎景掏出钥匙,拧开房门时,他的手指还在发颤。
他打开灯。黑暗中,灯泡先是闪了两下,旋即亮起,紧接着,简陋破旧的房间在黎景的面前展露无遗。
黎景租住的是间一室户,没有客厅,一进门就是个拥挤的厨房。挤过厨房,再往里走,是个狭窄的走廊,走廊的一侧是个洗手间。穿过走廊,就是黎景的卧室了。
卧室满打满算只有十平方,布置得很是简单,虽然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外加一个柜子,但仍是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屋子,一踏进来就觉得拥挤不堪。
黎景叹了口气,他放下吉他,坐在椅子上,身上仍裹着那件过分宽大的羽绒服。
几分钟后,黎景揉了揉眉心,不由得自嘲地笑笑:少年时代的他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住进申城最偏远的角落,租着最破旧的回迁小区,挤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里。
这简直比他念书时,见过的最糟糕的房子还要差上许多。
想到这里,黎景皱起了眉头。少年时代他所见过的最差的房子,不就是姜佚明曾经的家么?
那时,黎景还是黎家的“小少爷”。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加之在元旦晚会上表演弹唱的事情败露,黎景被父母训斥一通。最后,黎父甚至一气之下砸了他的吉他。
黎景既是委屈,又是不甘,一个人大晚上跑出了家门。
当时天色已晚,黎景将手机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发现自己能找的,唯有姜佚明一个而已。
于是,黎景拨通了姜佚明的电话,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出来转转。姜佚明没问缘由,更没有推脱,问过黎景的地址后,马上就换了衣服出门了。
半小时后,黎景在学校旁的便利店见到了姜佚明。
那天姜佚明只穿了件最寻常的衣服,寻常到黎景早已没了印象。但时至今日,他仍能想起月光下姜佚明英俊的脸庞,还有那一双深邃的眸子。
似有千言万语蕴藏其中,却在眼波中化为了无声。
姜佚明陪黎景在恒海路漫无目的地逛了几个钟头,却一直没问黎景一个人跑出来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当初的黎景太过浅薄简单,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姜佚明根本不必去问。
姜佚明向来顺着他,无论他说什么,姜佚明都安静地听着,无论他做什么,姜佚明都耐心地陪着。
直到接近凌晨的时候,黎景才终于困倦了。于是姜佚明把黎景带回了自己家。黎景原本满心欢喜,可等他跟着姜佚明七拐八拐,走进狭窄的弄堂,踏入七十年代的老公房后,又不识好歹地嫌弃起来。
姜佚明表情淡淡的,既不气恼,也察觉不出丝毫的自卑。他一边替黎景找来换洗的衣物,一边耐心地听黎景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自家的种种不好之处。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可恨,也难为姜佚明能忍住脾气不冲自己发火。
可到头来呢?黎景才是姜家的孩子,而他现在住的地方,还远不如当姜家弄堂里的那套老公房。
不过是命运的戏弄罢了。
细细算起来,黎景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从前了,哪怕是醉生梦死的关口,也万不敢轻易涉足那段尘封的回忆。
十八岁那年,他孤身逃出黎家、离开申城,说是从云端跌入泥潭都不为过,个中辛酸无处言说。起初黎景也会觉得不适应,可不接受又能怎样?
人最怕的就是今非昔比、今不如昔,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日子实在太过难熬,胸腔就像塞了把刀,时时刻刻折磨着,却偏偏埋进了心脏,取都取不出来。
过去的日子再美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梦醒了,还是要过自己的柴米油盐。
所以这些年,黎景索性强迫自己忘记曾经,刻意地不再想起前尘往事。他宁愿麻痹自己、催眠自己,告诉自己生活从来都是如此艰辛落魄,他本该如此潦倒孑然。
今天,因为与姜佚明重逢的缘故,黎景竟又想起了从前。一种深刻的寂寥从心底蔓延开来。那把藏进心房的刀再次漏出端倪,只是时隔多年,这把刀已经化作了寒冰利刃,霎时间就将黎景拉入冰窟。
黎景不禁打了几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却根本徒劳无用。这些年,他早已被冷漠冰封。
夜已深。
每天晚上,黎景都是零点以后才能下班。下班后,每每乘车从青云古镇回到家就已然精疲力尽。他自然没什么心思做饭,只随便吃了两口面包,填了填肚子,而后就匆匆洗漱睡下了。
这天晚上,黎景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中他回到了高中时代。
曾经的日子如走马灯一般在黎景的脑海中推进,平淡又真实。他的心情随着一幕幕往事的推进而起起伏伏,可无论哪一幕,他的身边总有姜佚明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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