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谁说不是呢……”

苗宇虽然心中有气，但是还是给大家伙详细解释了几句。
“陈宁旭手机被擦拭过，根本不可能有发现。”
“我问过他老婆，她说陈宁旭爱干净，这些随身之物见不得脏……”
“所以你们看看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查吧，是按刑事案还是民事纠纷查。”
若按刑事案继续查，这事肯定得由市局继续主导了，若是按民事纠纷就是别的流程了……
“不就是得有人担责吗，我来我来。”叶锐拍了拍胸脯。
顾添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要说的我没担当一样，查案调动的资源可不少，我没那么大本事。而且随随便便就让大家开始忙活，最后白忙呢？”
“要是运气不好，又和其他案子撞车，然后这个案子最后一场空，那个案子是真的有问题，耽误了，你说咋办。”
苗宇现在不仅仅帮市局的案子检验，几乎全望北岛的案子都有可能找到他这里，所以资源分配，时间安排都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嗨，现场已经没了，遗体你也验完了，后面最多还有点小检验，你也不用考虑安排人手了。”
叶锐说完，苗宇一甩头。
“后面还有？还有什么？”
“那个安眠药我可能找着了，到时候你看能不能对比化验下，估算下他吃多少量能够让你过去了这么久还能在肝脏上化验出来，你懂的吧……”
叶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专业术语来说这个事，千言万语就成了“你懂的^……”
苗宇面无表情“哦”了一声，这事后续发展好像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他干脆不再发表意见。
“陈宁旭的健康档案你有什么看法？”顾添问完，苗宇一拍大腿。
“我说你们真行啊，让我一个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看活人的身体状况。”
“嗨，每个人死之前都是活着的，我猜啊他没啥病，要不然早就不飞了。”
叶锐笑嘻嘻说完，苗宇一摊手。
“幸好指标都是正常的，要不你们叫我分析下哪有问题，我还真说不上来。”
“我说都到了这一步了，咱们就继续查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看最近也没什么案子……”
叶锐语气轻飘飘，仿佛熬夜熬夜再熬夜跟他没关系似的……
“神特么闲着也是闲着……”徐懋森不爽地嘟囔了一句……
“我说的也没错啊，现在不是不能肯定是意外，也不能肯定是他杀吗，查案总不能疑罪从无吧？”叶锐据理力争。
“这事要真是陈宁旭玩脱了，跟别人没关系，那查不到最后就能有发现更多的证据，咱们也好给家属交代不是。”
“他们回头要打官司打官司，要找人赔找人赔，咱们应尽的责任义务都尽到了。”
“行，查。”顾添一锤定音。
“刚才和副驾驶聊得怎么样？”顾添转头问徐懋森。
他轻轻撇了下嘴没吭声，陆斯语气平和的回答：“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虽然这个副驾驶是全公司和陈宁旭搭班飞行最多的人，但是在狭小的驾驶舱内，两个人交流最多的也不过就是飞行技术，飞行经验。
私事几乎不涉及……
陆斯说完，叶锐清了清嗓子，虽然他得到的信息也不多，但是他觉得自己运气够好。
如果不是徐懋森“抢”了询问副驾驶的机会，他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副驾驶不知道陈宁旭结婚了吧？”叶锐笑嘻嘻问。
陆斯摇了摇头，他们几乎不聊私事，怎么可能知道陈宁旭结没结婚。
“我询问的几个人对陈宁旭的口碑一致：礼貌但是疏离，不好接近，对他私生活知之甚少。”
“不过天有眼，我们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叶锐说完冲着卓一鸣扬了扬下巴。
卓一鸣轻轻扁了下嘴唇，接过了话头。
“有一个乘务长在海外十分巧合的情况下得到了陈宁旭亲口承认结婚的信息，事后陈宁旭的堵嘴行为有些意思。”
叶锐脸上的笑更加得意，他就知道自己带出来的小徒弟一定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陈宁旭以老婆睡眠不好，从乘务长那里获取到了效果好的助眠药的信息。
之后担心乘务长无意泄露他买药的行为，找了合适的由头以感谢为名，说明自己老婆并不需要吃药了……
这事就算完结过去了……
他买药这个行为不会沦为同事之间的八卦谈资，比如是不是婚姻不幸福，所以老婆睡眠不好。
是不是陈宁旭外面狂蜂浪蝶太多……
“我就说嘛，要是我这么突兀的突然睡得好了，我肯定会怀疑有问题。”
黄玲玲立刻接话，听到廖梦妮阐述这个事情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当时只当廖梦妮恋爱脑上头，什么都往陈宁旭身上扯罢了，没想到还真的有蹊跷……
“都是我们推测的啊，先别着急下定论。”叶锐说完话锋一转。
“已知，陈宁旭没有失眠问题，不会主动吃药，廖梦妮从来没有主动吃药过，那么陈宁旭买的助眠药给谁用了？他吃下去的又是哪里来的？”
叶锐一连串的问题把一个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意外死亡推向了刑事犯罪的边缘。
“按他家属还有同事的反馈，他身体很好，没有需要日常服药的疾病，那么就不存在误服了。”
顾添手指反复抚摸鼻梁，心中对这个案子的性质笃定了几分。
“他的联系人排查好了吗？”
“好了好了，立刻有人呈上了陈宁旭紧密联系人的名单。”
身份，年龄，工作单位，家庭住址一应俱全。
“好干净啊……”叶锐阴阳怪气说。
上面除了他们熟悉的名字，廖梦妮，陈宁明，父母以外，其他不熟悉的名字，单位都是航空公司，年龄和他差距不大。
不是同学就是同事……
“翱翔航空的其他资料有吗？”叶锐问完，顾添顺手拿过几页打印件扔在了桌上。
“看吧，都在这……”
卓一鸣手疾眼快赶在其他人手伸到之前全拨到了叶锐面前。
叶锐慢条斯理看完一张放在桌上，其他人又拿过去继续看。
陈宁旭的学习工作履历相对单纯，毕业进国有航空公司，按部就班成为副驾驶，安全驾驶一千小时后被翱翔航空高薪挖了过来，
几页打印纸在所有人手里传了一个遍又回到了桌面。
卓一鸣盯着黑白打印纸沉默了会，伸手从里面扒拉出一张再次送到了叶锐眼前。
叶锐低头仔细看这张去而复返的资料，看了一会手指放在其他一行上点了点，小声问卓一鸣：“这个？”
“你觉得呢？”卓一鸣语气不自信。
“笃笃笃……”顾添手指敲击桌面。
“你两干嘛呢，说什么悄悄话呢，怕我们听见啊，说大声点！”
“一鸣觉得陈宁旭留在公司的第三位紧急联系人有挖掘的必要。”
叶锐说完把那张纸推到了会议桌中间。
翱翔航空要求职员留下三位紧急联系人。
陈宁旭提供的第一位是自己的父亲，第二位是自己的弟弟。
第三位是一位有些陌生的名字，关系写的是朋友……
紧急联系人，顾名思义，紧急情况下可以联系的人。
血亲，伴侣，挚友三种关系是惯常思维，无论哪种关系一定是被当事人信任，并且有能力全权处理和当事人有关的一切示意。
“诶……这个名字。”有人瞟了一眼立刻抓过鼠标，调出来陈宁旭的最近联系人名单。
其中有个名字一模一样：高鸣，31岁，腾飞航空。
腾飞航空是另一家私立航空，主要做国内旅游航线，所以逸林也算是他们的重点航线之一。
“联系联系？”叶锐摩拳擦掌。
顾添看了一眼时间，接近深夜，不过既然陈宁旭把他作为紧急联系人，想必这个人没有半夜关机的习惯。
卓一鸣看顾添没有反对，捞过座机按出了一串数字。
几声“嘟嘟嘟”之后，电话接通。
“你好。”短短两个字，发音标准，字正腔圆，好像打开了午夜电台。
大家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个腔调，这个语气太耳熟了……
“您是高鸣吗？”卓一鸣礼貌询问。
“是我，请问您是哪里？”
“是他……”
“就是他……”
耳朵尖的人已经分辨出来，这个声音就是留在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报警电话录音里的声音。
“我这里是望北省逸林市公安局刑侦队。”
卓一鸣自报家门后，对方长长一声叹息。
“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是你给医院打的电话。”卓一鸣语气有些兴奋。
叶锐轻轻撇了撇嘴，这么容易承认的估计又是没嫌疑的……
“是我打的。”
“你是怎么知道陈宁旭需要帮助的？”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一声更重更绵长的叹息，高鸣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警察找上门，询问当天送医的细节，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当时已经猜到，但是一直不愿意去印证，甚至有些不敢接受的可能。
他知道警察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他不想机械地回答，他想按他自己的思路完完整整的再讲一遍。
“在配合你们之前，你们可以先告诉我，你们找到我，是不是因为出现了最坏的结果？”
“是，很不幸，也很遗憾。”叶锐立刻回答。
“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给予你们什么帮助，我就按我想说的说吧，你们看可以吗？”
“好啊~”叶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如果有破绽，讲得越多破绽越多，对方愿意讲，那他就听！

几轮沉重的深呼吸后，高鸣颤着音开始了讲述。
“我和宁旭是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上下铺，一张课桌读了几年书。”
“飞行员培养是末位淘汰制，我们身边的同学换了又换，最开始几个班，然后留下来的重新凑在了一起。”
“我们一起熬到了最后，考到了执照，找到了工作……”
高鸣和陈宁旭是多年的铁杆交情，他们彼此信任，彼此托付。
分享心中的秘密，交流未来的畅想。
彼此约定一起奋斗成为最年轻的机长。
“你两关系不止是同学吧？”叶锐突然打断，电话那头愣了一下跳过了叶锐这个问题继续讲。
会议室里其他人目光汇聚在叶锐脸上，他吧唧了下嘴，昂了下下巴。
他又没说什么，不过是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止同学，高鸣却只说他们是同学，奇奇怪怪的。
他们相互信任，所以在需要填写紧急人的地方，都有对方的名字。
而且他们还把对方的号码设定了快捷紧急呼叫。
6月9日凌晨两点过，他收到了陈宁旭的电话，因为设置了不同的铃音，他睡梦中惊醒接了起来。
电话里陈宁旭声音不清楚，说话有气无力，只有六个字：逸林酒店，救我。
出于对陈宁旭的关心，他猜测陈宁旭可能遇到了麻烦，立刻起床联系公司以个人紧急出行为由，登上了当天飞逸林最早的航班。
他赶到酒店，推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酒瓶，入鼻是浓重的酒精味。
地毯上不少酒瓶，啤酒，红酒，洋酒，一个个空荡荡在地上滚动。
他顾不得去辨别那些酒的品牌年份，奔向了躺在浴缸里人事不省的陈宁旭，他试图捞起来很费劲，于是立刻用陈宁旭的手机拨通了省医院急救中心，之后放干了水用毛巾擦干，又拿被子把他裹着放在浴缸里。
等待救护车的间歇，他看到满地狼藉想了很多。
陈宁旭被妻子发现性取向了？陈宁旭和交往对象分手了？
陈宁旭经历了情感打击，借酒浇愁，最后发现还是他最好。
这一次是不是他们情感转还的契机？
他知道陈宁旭把自己的取向隐藏的很好，他也知道人民医院接走他后，会顺着他的信息联系公司。
他不想向别人解释他怎么出现在这里，怕陈宁旭醒过来后不高兴，反而让他错失了再次发展的良机。
带着对陈宁旭的担心，高鸣在亲自把陈宁旭送上省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后，悄悄离开了逸林。
“陈宁旭躺在浴缸里的姿势你还记得吗？房间的状况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的头朝向浴室那边，给他清洁的时候，我一直怕碰到他，房间里很乱。”
滚落的空酒瓶，贴着不同标签，有洋酒有红酒。
盛着残羹剩汤的食品盒，混着酒，料汁，还有呕吐物的混合液体的泼在浅色地毯上。
叶锐和顾添忽然理解了酒店为什么那么着急的清理房间……
这简直是全屋任何角落无一幸免的灾难性现场，不打扫留着吓跑客人吗。
“我给前台留了一千块钱，让他们打扫房间。”
高鸣大大方方承认了，他不仅去过现场，还给陈宁旭善后了。
“呵……你怎么留的？”叶锐问，这一茬可是从来没听前台说过，要是提到了，哪至于他们查到现在。
“用信封写好字放在抽屉里，从头到尾我只见了医护人员，其他人我都避开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或者通知他的公司，家人？”顾添问。
“他的身份信息完备，医院自然会通知单位，我并不想让人家知晓我横插一脚。”
“他可能心情不好，喝多了吧，如果清醒的话可能也不会联系我。”
高鸣说完自嘲的笑了笑……
没有想到一年多没有联系，再次联系居然是这个局面。
“我是见到了他最后一面？”
“行李是你收拾的？怎么收拾的？”
“带了手套把东西扔进去，我看他状况很不好，我怕……如果警方介入的话，我并不想……”
高鸣当时考虑到了很多，想到最坏的状况。
虽然他内心希望陈宁旭好好活着，但是当时的状况凶多吉少。
如果陈宁旭猝死他乡，警方介入调查，找到他，他应该如何撇清关系？
所以为了隐藏自己，他选择了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
“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他做了什么让你生气？或者不甘？”叶锐搓着下巴问完，再次旧话重提。
“你们不止同学这么简单吧？？”
高鸣好听的嗓音反复敲打叶锐的鼓膜，他忽然想到了房间浴室里多出来的花洒，久婚不孕的廖梦妮，那条会导致陈宁旭回家就身体不适的狗……
种种细节联系在一起，叶锐几乎可以肯定陈宁旭的取向不一般。
高鸣就凭四个字就能准确找到酒店甚至房间，他和陈宁旭的关系绝对超乎寻常。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听说了他结婚的消息，约他出来求证，结果不欢而散……”
“你们在交往？”顾添插话，叶锐外头瞟了他一眼，这问题问得太直接了。
果然，高鸣再次沉默……
“高鸣先生，陈宁旭意外身故，他的家属紧追不放，你作为在案发现场出现的最后一个人，我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排除你自己的嫌疑。”
顾添已经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这些人一个个的情感上乱来，出了事却要让他们警方来收拾烂摊子。
陈宁旭的死肯定和这些有关。
高鸣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些用了很长时间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翻涌。
“大概日久生情又缘分不到，我两都是TOP，年少气盛那些年谁都不肯屈居人下。”
“那间酒店，他带我去过两次，两次都想说服我顺从，最后不欢而散。”
“特别是他完全没有告诉我就跳槽去了另一家民营航空，我们之间的矛盾达到了顶峰，中途小半年没有联系。”
“后来再联系时，很多感觉都好像变了，不过我还想再努力下。”
“可惜等到我想退让时，命运却不给我机会，传来他结婚的消息。”
“呵……我都不知道我算什么。”
高鸣呵陈宁旭有一段不算过去的过去，日久生情的两个人谁都都想掌握主动权，在争夺主导权的消磨中，感情日益减淡。
高鸣这些年一直单身，心中一直放不下这段学生时代的美好感情，最后决定自己委屈求全，哪知道却从别人口中得知陈宁旭结婚了。
他无比震惊约出了陈宁旭，本想听他解释误会，哪知道陈宁旭大方承认了。
“他告诉我说以前那些是年少不经事，人还是应该有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生活。”
高鸣从那天后再没联系过陈宁旭，这次陈宁旭夜半来电，他以为两个人又有了回旋余地，才会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
“垃圾。”黄玲玲小声说了两个字，叶锐立刻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