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这么来说，你确定是刑事案咯？”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音量不高，音色清澈，叶锐虚了虚眼，看清楚了正是刚才那个小徐。
“不好意思，我刚回来没多久，人和名字不太对得上，您是？”叶锐礼貌地询问名字。
“徐懋森，你怎么确定是刑事案件？”徐懋森的问话颇有些焦急。
“没确定，这是法医的事。”
“死了人不是刑事就是民事，刑事是我们的事，民事如果经过调查同在现场的人救治不力，现场的人也需要负有责任。”
“非自然死亡就需要调查，方向，调查思路都没有区别。”
“那这个神秘的男人……”又有人提到了从来没出现的男人。
“他能进入死者房间，关系匪浅，如果不是凶手应该比较了解死者，可以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所以我觉得寻找他也是重要的侦破工作。”
叶锐不急不躁地说完把锅又甩回给了顾添。
“顾队开完会把刘娇娇的情况又摸了一遍，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叶锐把话筒一把塞回了顾添手上，顾添撇了下嘴，说起了自己知道的刘娇娇。
他从现场离开后，回市局和王局讨价还价未果，把刘娇娇和他母亲合作伙伴的信息又查了一遍，事实证明，他没有记错。
刘娇娇，26岁，未婚，乔西市庄县人，大学就读帝城一所二流大学，大二暑假实习进入了帝城金开贸易公司，毕业后留在了金开贸易公司。
金开贸易公司，听起来不知名，但是却是帝城纳税大户，是国内最早一批做海外品牌代理的公司，手里捏着一众国外一二三线品牌的国内代理权。
“刘娇娇的身份证地址是帝城，但是她的身份证号码是乔西，她的户口应该是后来迁入帝城，帝城的户口很难拿啊……”
有干警从屏幕上打出来的资料发现了蹊跷。
“刘娇娇父母健在，我已经通知他们过来逸林了。”徐懋森汇报了中午顾添交待的事情。
“这姑娘未婚呐，那这个进出她房间的男人……”
“她的这个圈子能接触到很多有钱人吧？”
“小地方出生，文凭不硬，居然拿到了帝城户口？？”
大家议论纷纷，对于神秘男人，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叶锐望了顾添一眼，很巧顾添也在看他，对于以上答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叶锐是猜的，顾添是听说的。
但是都算无凭无据，而且顾添并不想暴露自己认识被害人。
反正他给领导们报备过了，不需要回避，那么就让他按照客观的流程从正规途径去查证信息。
“刘娇娇经常来逸林是出差还是……”又有干警提出了疑问。
“查查呗，大家说的问题都是关键，咱们不如分工查查。”
叶锐出声打断了交谈，他怕再听下去，自己忍不住就爆了料，让大家去问顾添，他什么都知道……
有了新的方向，大家查起来并不费劲，因为太过轻松，大家为了避免汇报时候被顾添角度刁钻的提问难住，沿着查到的信息又往下深挖了不少。
深夜，叶锐推开玻璃窗，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海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圆月挂在天上，云层无影无踪，一颗颗星星犹如亮晶晶的圆珠点缀在夜空之上。
今夜气温有点高，天上没有云，地上也没有风……
烈日蒸煮了一天，就算距离海面还有些距离，呼吸间淡淡的咸味若有似无，不认真捕捉就会错过。
但是叶锐依然闻到了曾经熟悉的味道，和几年前无数个深夜站在这里闻到的味道一样……

第026章
海面波涛阵阵，浪花拍岸的声音若有似无，电话铃声陡然响起，顾添交谈的声音紧接着传了出来。
他简短的交流几句挂掉电话急匆匆走了出来。
“苗苗那边有结果了，咱们一起聊聊。”
深夜的会议室，苗宇站在最前方，打开了固定的话筒，轻轻一拍，砰砰砰的闷响在室内回响。
他抬头冲着叶锐笑了笑。
“开始前容我多说两句废话。”
“今天站在这里之前，我一直觉得和以前没有区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但是当我站在这里，我知道了不同，完全不同，这是一次和过去两年多截然不同的案情汇报。”
“感谢命运把我们的好战友送了回来。希望以后的日子，大家继续亲密合作，并肩战斗到白发苍苍……”
叶锐右手托着脸颊，小手指轻轻刮过眼角，还来不及擦拭湿润，室内光线陡然转暗。
大屏幕上投出了第一幅现场照片。
刑侦没有看到的第一现场……
现场门锁没有破坏痕迹，房间里没有开灯，未完全闭合的窗帘透进来的光正好洒在双人床上。
被子堆在床尾，女子平躺在床上，左边裤脚堆在小腿上，上衣的下摆掀起了一块露出发青的皮肤。
床的内侧放着一个女士小背包。
屋内环境整洁，无论是椅子，桌子或者是桌上摆放的物品都没有移位的痕迹。
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盛着几个白色烟蒂，都是同一个品牌……
“床上的背包内外物品收集到很多指纹，经过对比确认属于死者。”
“背包内有钱包一个，现金银行卡若干，身份证信息和开房人以及死者一致。”
“我们在现场另外找到行李箱，笔记本，手机。”
“白色行李箱有铭牌，名字是刘娇娇，里面是女性物品和衣物，经过测量尺码和刘娇娇身材符合。”
“笔记本设置了密码，但是技侦已经破译，密码是刘娇娇的生日。”
“手机麻烦点，设置的面容识别。”
“技侦正在加快收集信息。”
苗宇展示了笔记本的内外的照片，银色的超薄笔记本，某知名品牌，该品牌电脑售价五位数起。
进入系统后的桌面干净整洁，除了办公软件，没有一个私生活相关的软件。
叶锐的手放到唇边揉了揉，东西不少，线索不多。
“他杀。”
叶锐吐出两个字后再次引来了会议室里其他人的目光。
好像从一开始，叶锐就笃定是刑事案件。
苗宇笑眯眯看着他：“你这是一回来连我的活都要抢？”
“看起来像自杀，但是自杀的人不会连一句话都不留下。”
“我今天门口站半天，可是连个能写字的纸片都没瞧见。”
叶锐的理由非常充分。
“房间里有没有男性留下的线索？”徐懋森急切的想要印证只有叶锐他们了解到的细节。
“有！”苗宇话音一落展示了另一组照片。
房间内的衣柜里还藏着一个黑色的24寸航空铝行李箱，顶端同色的铭牌低调的表明了不菲的身价。
行李箱打开，里面装着鼓鼓囊囊的黑色洗漱包，多件叠放整齐的衣物。
洗漱包里的物品，衣物都拍了细节照片。
衣服全部是比较正式一点的款式，衬衣或者翻领T恤，颜色保守稳重。
裤子是米色，黑色，深蓝色的休闲西裤。
另外还有两套深色的真丝睡衣。
衣物的尺码，款式，洗漱包里的剃须刀，剃须泡沫，须后水都表明这个行李箱属于一位成年男性。
“还真的是个老男人。”徐懋森语气幽幽。
这样的款式年轻人就算因为工作出差需要，也一定会备一些随意舒服点的款式，只穿这些的大概至少得45岁以上。
“未必哦，有的人年纪并不大，但是工作需要稳重，也会穿得老气横秋一点点。”卓一鸣说完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苗宇。
穿着深色衬衣搭配深色长裤，衬衣下摆仔细掖进皮带里的苗宇顿时感觉到了冒犯。
他捋了捋衬衣最顶端的纽扣：“人不可貌相，谁说穿的老就是老，我这叫稳重。”
苗宇给自己找补完后针对行李箱里的物品进行分析
“这些衣服你们看到标签了没，都是好牌子，这个人应该挺有钱的。”
“剃须刀上收集到了指纹，少量的胡须，衣服上采集到了毛发，已经送检。”
“我们在酒店周围进行搜查，在背后斜坡上的观景台收集到了一些生物检材，经化验没有发现和本案有关联。”
苗宇说完环视一周等着大家伙提问。
“嗯，我觉得苗苗说得有道理，衣服老不代表真的老。”
“行李箱的主人和酒店看到的男人是否一个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是这个男人应该比刘娇娇年长一些。”
“用老男人来指代也可行的……”
陆斯说完立刻收到了苗宇赞赏的目光，仿佛陆斯说的不是案子里的人而是说他根本不老。
“苗苗，行李箱里的男士衣服的款式是品牌经典款吗？哪年出的？”
顾添想从品牌受众进一步分析衣服主人的信息。
苗宇盯着顾添呵了一声：“你问我？你旁边不是坐着行家吗？天天混高档商场的不比我清楚……”、
“嗨，他都……”顾添生咽下了后半句。
“我虽然睡了两年多，最近的行情不了解，但是其中有几件我认识，是三四年前的款式吧，我给我爹买过。”
“这男人还挺节俭的…”
“你说的对！”顾添和苗宇同时附和。
消费能力不低，却不追新款，花钱方面确实比较节俭。
至少比叶锐节俭……
“外部信息就这些，我来总结下。”苗宇清了清嗓子。
现场一共发现了两组完整的指纹，一组经过对比，确定属于死者刘娇娇，遍布房间内的大部分区域以及收集到的所有个人物品，无论男人使用的行李箱，还是女人使用的护肤品，都有刘娇娇的指纹。
另一组指纹分别位于门锁，烟灰缸，沙发，室内空调面板，灯光开关，男人使用的行李箱，剃须刀上。
这组指纹在库里没有对比到有效信息。
“咱们到的时候，空调是关着的吧？”叶锐模糊记得坐在门口，屋里有一阵阵的热气。
“我就闻着有点……几年没闻了，突然闻到有点不习惯，大家别笑话我。”
叶锐说完，会议室里一阵善意的笑声。
“对，如果空调没关，尸体的腐败可能还会缓慢些……”苗宇肯定了叶锐的说法。
苗宇说完，另一名干警提供了上午询问工作人员时的一个细节。
“负责打扫二楼的清洁工阿姨说，她昨天清扫二楼相邻房间时，就闻到过怪怪的味道。以为是死老鼠，还到处找过……”
“房间配有中央空调，新风系统，人走断电，如果再晚几天都没发现死人了，估计就会有更多住客因为臭味投诉了。”
客入住客房时，换气循环过滤频密，异味影响小。一旦住客退房，酒店出于节能会关掉空调以及新风系统。
2085里的气味散不出去堆积在房间里，逐渐通过空调管道飘散出去，附近的房间新客人入住，要么一进门就闻到不对劲，要么一开空调，管道里的气味迅速飘出来……
“哦？那这么看来，她闻到的是……”
不过这个结果，估计不会有谁特意去告诉清洁工阿姨……
“死者不是自杀吧？”
听了这么多现场情况，苗宇还没正式公布尸检结果，但是大家伙已经猜到了。
虽然无论自杀，他杀现场勘查流程是一样的，但是汇报时候的侧重点不一样。
苗宇说了这么多，只字未提死者留下过的遗言相关，这在自杀案件里很罕见。
反而数次提到案发现场死者以外的人留下的痕迹，表明死者的死亡有他人参与的可能。
“其实在确定死者死亡原因之前，我们判定她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小。”
苗宇说完慢悠悠拿出一个深蓝底色，印刷清晰的特快专递大信封。
苗宇晃了晃手里的快递，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啥玩意啊？”
“这就是前台发现异常的原因？那个几天没认领的快递？”
苗宇笑眯眯没有回答，打开袋子抽出了里面的红色文件袋。
比起外皮，这个文件袋的印刷做工堪称精美，哑光暗纹硬卡纸，右下角一排飘逸的大字。
雍景湾，你永远的家。
“哎哟。”叶锐一挑眉。
“邻居啊！”
文件袋打开，里面装着的东西和大家猜测差不多。
购房合同，房产证，各种票据，卡片。
购房发票，缴税发票，物业费发票……
合作品牌VIP打折卡等等。
而这些所有资料上面的名字只有一个：刘娇娇。
“这上面的指纹已经提取过了，没有死者的，你们可以随便看。”苗宇说罢把东西放在桌上一推，众人纷纷起身拿走了一份。
卓一鸣捏着抢来的购房合同递给叶锐：“师父，你看看有线索没。”
“哎哟，你手挺快啊。”叶锐笑着翻开合同。
他粗略扫过房屋情况，购买时间等信息，毕竟这里的房子他也算清楚，最终他的目光停在经办人名字。
一个叫赵丽美，一个叫王玉珏。
卓一鸣同时看到了王玉珏三个字，立刻扭头看向叶锐。
叶锐啧了一声：“怎么我的房产证还没到呢，我得找找她，明明我比她先买啊。”
会议室里一些新人不明就里的看向叶锐，顾添忍不住踹了一脚叶锐的凳子，苗宇笑呵呵说了句。
“你还来上个屁的班。”
“那不行，这房子还是挺贵的……”顾添以为叶锐要无关发散，刚抬起手掌，叶锐慢悠悠接着说。
“以我们现在了解到刘娇娇的情况，她一个小地方出来，家中没有背景，大学也不咋滴，工作看起来还不错实际收入应该不会非常高的年轻女孩，怎么买的这套房？？还是全款！”
“全款？？”
“没贷款啊？”
“雍景湾不便宜啊！”
叶锐说完“全款”会议室里炸开了锅，几个人起身抢着从叶锐手里抓过去合同。
看到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付款方式，并且核对其他文件，没有任何贷款的资料后，大家终于确定，刘娇娇全款拿下了这套大几百万的房子。
“谁给的钱？这个公司这么挣钱？？刘娇娇能挣这么多？”
“这个钱在帝城可以买一个小一点旧一点的房子，她有户口为什么不买？”
“对啊，逸林这里只能度假，又不能长居，再说帝城房子升值空间也更大吧？”
大家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刘娇娇在逸林置业的行为充满了不合逻辑。

叶锐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大家的讨论。
“这事的确有蹊跷，我要去问问销售看看究竟谁给的钱。”
“看看究竟是老的，还是年轻的。”
“反正都是一个销售，我熟！”
顾添举了半晌的巴掌最终落在了自己大腿上搓了搓：“行，明上班你去对面看看去……”
“那看来我们的一些疑点很快就能解开了。”苗宇说完不待众人反问立刻展示了又一组资料。
刘娇娇遗体照片，法医的尸检结果以及逸林市人民医院的就医资料。
死者刘娇娇，今年26岁，身高1米65。
遗体尸僵大部分缓解，只在腹外斜肌，背阔肌，臀大肌等大块肌肉处存在僵硬。
块状尸斑呈现暗紫色，沉积在背部，按之不散。
内脏已经开始出现轻微腐败，胃内没有未消化物，死亡时间距离最后一餐超过四小时。
死者身上没有约束伤，十指皮肤，指甲完整，无表皮破裂，指甲缝里没有发现生物检材。
从死者所穿着的衣服上收集到数枚短发，其中发现带有毛囊的短发，通过形状结构初步对比不属于死者本人，DNA正在化验。
造成死亡的致命伤位于后脑勺，死者枕骨大孔区有钝物击打痕迹，击打造成脊神经损伤，颅内出血。
“凶器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虽然死者后脑勺击打伤较重，但根据颅内出血状态来看，并非一击毙命。”
“如果及时送医她应该不会死。”
“尸僵大部分缓解，尸斑久按不散，内脏开始腐败，这起码得死三天以上了吧？”
叶锐嘟囔着背出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对，准确时间不能完全确定，但是结合屋内环境，可以肯定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不超过6天。”
苗宇说完一摊手，这样的时间范围虽然很大，但是是他们结合有限的现场证据做出的最靠谱的推断。
“虽然现场监控是摆设了，但是外面大马路上总有吧，证明是他杀很关键，只要大方向不错，肯定能查出更多线索。”
顾添出声安慰苗宇，虽然他今天没在现场待多久，但是听了叶锐的反馈，也知道现场情况对警察侦破十分不利。
法医痕检目前提供的信息，已经最大程度避免了他们多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