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王局听到动静一抬头，刚咽下的汤立刻喷了半口出来。
“咳咳咳咳……”
叶锐立刻上前抽出纸巾帮着擦拭桌面：“领导，你怎么看见我这么紧张？？”
王局擦干净嘴巴边的残羹，没好气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想干嘛？”
“刚才你在电话里使唤我干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你们不是开会吗？顾添呢？”
叶锐左右转头四处张望，好像王局把顾添藏起来了一样。
“不在我这。”王局端起碗扒拉了两口，提起刚才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那哪去了？”叶锐盯着王局桌上的几个小碗里红红绿绿的菜狠狠吞了两口唾沫。
“我……”王局刚想说我怎么知道，一转头看见叶锐可怜巴巴眼珠都要掉碗里的样子，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双筷子扔桌上。
“饿了就吃点……”
叶锐撇了撇嘴，压下了拿筷子的冲动：“卓一鸣不让我吃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局猛吸一口气：“不吃就滚……”
“得嘞，我滚呢，你慢用……”
叶锐一屁股坐回轮椅摇着操控杆出了门，坐在门口的秘书好心的往前轻轻指了指。
叶锐一回头瞧着那扇不算陌生的门眯了眯眼睛。
“你说行吗？真行吗？”顾添捧着玻璃饭盒，坐在办公桌上，悬着的小腿一晃一晃。
谢悯捧着堆成小山的碗觉得太累搁在桌上睨了顾添一眼。
“王局都说没问题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不是讲究回避吗？”
“难道她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不成？”
谢悯说完忽然意识到这话对顾劭霖有些冒犯，还没来得及收回，顾添笑嘻嘻接了岔。
“没准哦，我马上打个电话问问老顾……”
顾添说着手当真伸进了裤兜要掏手机，谢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你别找机会偷懒不干活，我可养不起你，你一个月光吃就能给我干破产。”
顾添迅速抽出手压在了谢悯的手上顺势在自己腿上滑了起来。
“谢局，我只会把你干破产吗？”顾添故意咬重了两个字，谢悯气得正要骂他两句，门忽然被敲响。
谢悯迅速抽回了手，张开的嘴硬生生拐了弯。
“请进。”
门一开，叶锐摇着轮椅滑进来，看见坐在桌上的顾添一愣。
顾添看见叶锐也是一愣。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
“你找我？”谢悯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语气温和。
“本来是想问问您知道顾添去哪了不，我们把酒店老板叫过来问话了，他得下去主持大局啊。”
叶锐说话间忍不住看了好几次顾添的坐姿。
他记得自己受伤前，顾添好像有点怕谢悯，怎么才两年，他都坐在谢悯办公桌上了？
“我……”顾添瞧着碗里的饭，刚才只顾着伺候谢悯吃了，他还饿着呢……
“你不需要回避，我说过了。”谢悯以为顾添还要耍赖，忍不住语气严厉。
“回避？？回避啥？”叶锐后仰身子，顾添今天这一出出的他实在有点闹不明白。
“他说他认识死者，来请示王局和我，是否需要回避。”谢悯说完叶锐更加震惊。
亲属回避制度他们都懂，但是如果是比较亲的亲属，顾添怎么一点难过都没有？
而且他跟顾添这么多年哥们，顾添家里亲戚关系并不复杂，他就压根没听说过有姓刘的啊。
“你跟刘娇娇认识？”
顾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老板和我妈是多年合作伙伴，很早前我就认识他。”
叶锐眨眨眼，忽然联系到了刚才酒店前台说过的，有点岁数的男人经常过来，想明白了顾添所谓回避的最大可能。
“她又不是你养的小情儿，你回避个屁！”
“怎么着，你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线索，隐瞒不报？？？”
叶锐盯着顾添的脸，恨不得给他盯出个窟窿。
顾添一伸手把叶锐的脸推到一边。
“什么隐瞒不报，这个叫不做没有证据的猜测！”
叶锐拽着顾添的手腕扔到一旁。
“赶紧给我干活去，老子是个残疾人，别想压榨我！”
叶锐说着不解气，一伸手把顾添从桌子上拽了下来。
“我还没吃饭呢。”顾添手里还捧着饭盒不想走。
“我也没吃呢！”叶锐刚说完，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笑了。
“喂，小徒弟怎么啦？”
顾添捧着饭盒耸了耸肩膀。
“好的，我马上就下来，等我昂。”叶锐挂掉电话得意洋洋告诉顾添，他要下去吃饭了，叫顾添吃了饭赶紧下去干活。
他们都以为到了市局的酒店老板，这会正在赶回逸林的路上。
卓一鸣估摸着起码还有个把小时才能到，趁着空档赶紧给叶锐安排午饭。
长方形精致的隔热保温袋，三个大中小号的圆盒子，机器封口外表干净清爽。
叶锐伸手端出来，盒子也是中空隔热层，底下压着食用说明。
番茄牛尾汤饭，一盒白生生的米饭，一盒牛尾汤，还有一盒清爽小菜。
撕开封口热气溢出来，叶锐深呼吸一口非常满足。
“这可比楼上的饭香多了。”
“比王局的饭好吃！”叶锐强调。
“赶紧吃，一会人就到了。”卓一鸣催促叶锐。
“你吃的什么？”
叶锐忍不住伸头看卓一鸣放在桌上的透明塑料盒。
“是一家的吗？”
叶锐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卓一鸣的。
卓一鸣掀开盖子，递给他看了眼。
“一家的，酱油炒饭，你不爱吃，也不能吃的。”
叶锐撇了撇嘴，黑乎乎一盒真的没有食欲。
“有肉吗？”
卓一鸣夹起来一颗最多半个小手指指甲大小的红色肉丁。
“有的，午餐肉。”
“午餐肉都是淀粉，你还年轻长身体呢。”叶锐不由分说夹了三块最大的牛尾过来。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汤好喝，你多吃点。”
“我不要。”卓一鸣又想夹过去，叶锐捂着碗口撅着嘴。
“不吃就扔了，不准还我……”
卓一鸣的筷子悬在空中，最终退回到自己的饭盒里。
距离上班点还有十来分钟，酒店老板紧赶慢赶跑进了市局。
顾添走出隔间一瞧，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他环视一圈还没来得及点人，叶锐已经率先摇着轮椅滑向门口。
“顾队我去吧。”靠近门口位置，一个皮肤黝黑留着板寸的年轻男子打着哈欠站了起来。
“小徐，你查下死者的户籍，家庭情况，看看父母还在不，联系下过来认尸。”
被叫作小徐的男子不情不愿的坐了下去。
顾添指了指卓一鸣让他一起过来，卓一鸣走过门边，小徐再次站了起来。
卓一鸣斜眼瞧了他一眼，小徐只得再次坐了下去。
叶锐手搭在询问室门把上，往后回了下头意味不明问了句。
“谁啊？”
“去年来的新人。”
“哦……”叶锐回来了这么几天知道队里来了些新人，因为暂时没有什么工作需要打交道，所以名字和人他都对不上。
这次他暗暗记下了姓氏，想着一会回去可得好好查查这人是谁。
询问室里坐着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西装的纽扣解开露出了里面被汗浸湿的白衬衣。
他看见有人进门蹭地站了起来，看清叶锐坐着的轮椅，立刻九十度弯下了腰鞠躬。
叶锐吸了口气：“别搞浪费时间那一套，这次的事暴露了酒店诸多问题，你最好好好配合我们。”
“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男人坐下后扯松了领带露出了湿透的衬衣领口，他反手抹掉脖子上亮晶晶的汗水微张着嘴吐了口气。
卓一鸣顺手接了一杯水放在了他面前。
“姓名，年龄，职业。”
“鲁林，48岁，酒店从业者。城市名仕酒店是我经营的。”
“酒店二楼的监控坏了你知道吗？坏了多久？”
叶锐觉得这事绝对没这么巧合。
他甚至怀疑是有酒店员工里应外合……
鲁林掏出手帕擦完脸在手里攥成一团，捏了又捏，深呼吸一口不等呼气快速说出了答案。
“不仅二楼监控坏了，整个酒店，只有大厅监控是好的！”
“啊？？？”顾添和叶锐同时叫了出来。
这简直离谱！
鲁林揪着头发：“我也不想的，这家酒店砸下了我的所有身家，我哪里知道我就这么倒霉。”
鲁林是一个拥有超过二十五年经验的酒店从业者。
他商海沉浮多年，早年赚了不少钱，但是近几年却因为互联网兴起，他的思维跟不上新事物，投资的酒店项目，十投九亏，早点那些积蓄所剩无几。
他几年前就瞄准了逸林这个城市，但是逸林的地价高，他的资金紧张舍不得投资。
逸林获批成经济特区后，得到了国家大力扶持，各行各业飞速发展。
鲁林觉得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后的机会了，他咬着牙盘把手里还没来得及赚钱的项目转让，挣钱的项目估价出手，攒齐了一笔钱全心全意在逸林寻找适合开酒店的地方。
两年前，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逸林有个大型娱乐会所要转手，内部装修豪华，细分了很多包间。
他光听了个大概就判断这是一个绝佳的酒店框架。
他计划拿下这地后，根据布局大小，可以设计成不通过风格的主题特色客房，改动小，花费少，短时间就能投入运营，如果运气不错，不到两年就能回本。
他来逸林考察了三次，几乎不费力气就将意向价谈到了自己接受的成交价。
那会的他并没有想到，为什么在他看来如此炙手可热，前途无量的项目居然没有什么竞争就拿到了。
那会的他被自己的宏伟蓝图蒙蔽了双眼，很多细节根本没有考察清楚……
办完手续后，他请来施工队开始进行改造，酒店的问题开始一点点暴露……
表面灯火辉煌的建筑内里破败不堪……
天花板夹层，中央空调管道，下水管各种存在缝隙的地方几乎都被老鼠侵占。
光灭鼠这一项工作就花了足足两个月……
老鼠虽然清理了，但是老鼠带来的后患却无法短期解决。
部分电路出现问题，很多地方出现墙面渗水，但是却查不到渗水源头……
空调外机，冰箱等电器被老鼠入住后破坏只能丢弃……
“极乐宫曾经的装修太复杂，了美观，极乐宫所有线路全部都是暗线。”
“停业一段时间后，老鼠筑巢破坏了很多隐藏的线路，问题出在哪里要么查不到，要么解决不了……”

鲁林面对自己耗资巨大拿到的烂摊子一度绝望，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办法。
这个地方如果烂在这里，他将血本无归。
只要能运作起来，顺利开门营业，不管营业面积多大，只要能保证持续经营他就有回本的可能。
他在清理鼠患后，亲自检查了整栋建筑的所有角落，根据问题的严重程度规划了是否再次装修。
问题很严重的房间和区域他干脆锁了起来，可以简单解决问题的片区进行装修调整。
经过大半年的装修，总算建成了一个功能齐全，拥有过百间客房的中型酒店。
浸润酒店行业二十几年的他知道目前的一切只是表象，申请各种传统荣誉，传统定级是不可能的。
这次他没有去走传统流程，申请完最基本的开业资质后，砸下了大笔网络宣传推广费。
外观气派，占地面积广，网红频繁推荐，加之比起其他四五星级酒店更低的价格让酒店开业后，生意蒸蒸日上。
鲁林计划等经营开始回本，逐步解决遗留问题，最后做成一家超大酒店。
他的抱负刚刚施展开，就出了这档子事……
“你们那么多住客来来往往，就没人发现你们酒店的异常？？”
卓一鸣在网上看到过不少段子，什么酒店锁住的房间是因为死过人闹鬼，名仕酒店这么多外人误入的区域，就没有被住客发现？
“怕是都安排在低楼层了吧……”叶锐说完冲着鲁林扬了扬下巴。
在酒店这类公共场合发生刑事案件，警方的走访会尽量围绕案发中心区域进行，减少对外围人群的影响以及降低案情泄露的风险。
今天上午几乎整个酒店的客人都被影响了，说明这些客人居住的房间距离案发房间不远……
鲁林苦笑着点了点头：“打着特价房的旗号售卖的房间，对于楼层住客没有选择的权利。”
“贵价一点的房间安排在楼上避开关闭区域，住客几乎不会发现酒店很多区域不能正常运营。”
“日常开放的房间其实距离2085都不算远……”
“询问的怎么样了？我们要准备开会了。”
顾添推门而入打断了进行到尾声的询问。
“差不多了，你呢先有个心理准备……”
顾添眉头一皱，叶锐挑着重点讲完，顾添愣了里三秒满脸不敢置信。
“整个酒店监控都是摆设？”
鲁林狠狠点了一下头。
顾添深呼吸好几轮，勉强压下了冲口而出的脏话。
“停业整顿吧，多的我也不想说了……”
顾添话一出口，鲁林仿佛松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最轻的处罚了。
“需要我提供任何信息，我一定配合，我也希望你们尽快破案。”
“我最近谈好了两笔投资，我希望这次的案子能尽量减小影响，我的全副身家都在这里了。”
鲁林近乎哀求警方不要对外公布凶案。
“警方办案不会对外泄露案情，但是那些自媒体怎么说我们就管不到了，既然你利用过网络宣传，自然也知道这些弊端。”
叶锐说完，鲁林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明白，我明白。”
解决了鲁林，顾添拽起来叶锐往外走，还没来得及起身的鲁林盯着叶锐健步如飞的双腿满脸震惊。
叶锐踏进了阔别两年多的会议室立刻长大了嘴巴。
四面墙壁上，挂上了八块超大液晶显示屏，无论坐在会议室哪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天花板四个角装上了价值不菲的音响，无论是现场讲话还是远程会议或者播放视频，声音都能同步清楚。
“逸林市局真有钱啊。”叶锐忍不住感叹。
“这都是上次的案件后，上面批的钱，老王给咱们全升级了。”
“别说老王看起来抠搜搜，该花的时候挺大方……”
大家伙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很快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哟，这么多人啊，平时办公室里倒没注意呢。”
没案子的日子里，各有各的工作，并不一定长待办公室，有案子了聚集在一起，叶锐才发现这两年人员扩充不少。
顾添凑近叶锐耳边小声嘀咕，现在人多了，上面有意要分出中队，正在商讨合适的中队长人选。
叶锐一挑眉：“那你可得给我安排个好欺负的领导，适合我养病……”
“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顾添瞪了他一眼，就差把没出息写脸上了。
顾添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
“今早我市城市名仕酒店发生了一起意外死亡案件，因为市局临时有个重要会议，我被王局叫走了，现场的情况就由叶锐警官介绍下。”
顾添说完立刻把话筒怼在了叶锐面前，叶锐猛吸一口气死盯着顾添。
这狗东西，怎么一点招呼不大就把他给架上去了？
坐旁边的卓一鸣拿过话筒塞在了叶锐手上，左右夹击，叶锐啧了一声。
“各位同事下午好，我新人一个，如果有哪里说的不对，请大家多指教。”
虽然酒店硬件堪忧，能提供的帮助很少，不过现场环境并不算复杂，叶锐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前后始末，并且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们需要确定的最重要的事情：在刘娇娇死亡前数次入住酒店期间，酒店工作人员曾经目击国另一位经常在酒店出入的中年男子和刘娇娇同住一房。”
“两人什么关系，男子为何频繁前来，每次逗留多久？”
“死者此次入住他是否也来了，死者死亡时，死亡后他在哪里，现在去了哪里。”
叶锐的话无异于圈定第一个可能的知情人甚至是嫌疑人，而这个人的信息是前台提供的，并且大几率只有她一个人留意到了。
这个现阶段有些难以佐证的信息除了叶锐和卓一鸣，参与现场询问的其他干警，在此刻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
一时间会议室里议论纷纷，纷纷揣测这个信息的可信度。
毕竟作为关键线索，如果是虚假的，那么后续侦破工作可能全部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