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叶锐站在电梯外快速拨通了卓一鸣的电话。
“妈啊。”
“啊？”卓一鸣听到这声妈以为自己没睡醒。
或者叶锐被人绑架了……
“我这出来租房碰到个朋友，他说带我去和房东谈，应该这次能成了，你别担心。”
“我这马上就去见房东了，这小区挺好的，交通也方便，租金听说不贵，谈好了我告诉你。”
“别担心啊，电梯来了，我不和你说了。”
那声“妈”卓一鸣没懂，后面的听懂了，他立刻向顾添他们汇报，叶锐碰到了赖家的房客。
房客是个热情的小伙子，早上还帮赖父提东西，他要带着叶锐进去谈价。
躲在楼道里的其他人迅速汇集到了赖川家所在楼层的消防通道门后。
“叮咚”电梯抵达的声音传来，随着金属门滑动，有说有笑的谈话声飘了出来。
就这么短短一会时间，叶锐已经开始和对方称兄道弟。
“兄弟，房东多大岁数，有小孩吗？”
“这里的包租公包租婆岁数都不小了，六十多吧？有个儿子好像才二十多岁，不过我没见过，听他提过。”
“你都没见过啊。”
“是啊，我在这里住了快半年，都没见过。”
“收租，还是房子设施需要维修都是赖大叔来的。”
“赖大叔，开下门，我带个朋友来看看房。”年轻人果然说到做到，带着叶锐亲自敲门。
坐在家中餐桌吃饭的一家三口，听到敲门声，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筷子。
熟悉的声音传进来，赖父松了口气。
“等等啊。”
他起身示意桌上另外两个人继续吃，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看见了熟悉的房客，还有房客身边似乎没见过的高个子年轻男人。
“就一个人啊。”他意味不明的问了句，手里拽着门把没松手。
“对啊，我朋友自己住，我跟他说你可好了，就想来看看。”
“但是我没有小房间了啊。”
“没关系，我可以和同事合租。”叶锐赶紧回答。
“对啊，他还有同事可以一起住的，我朋友很直爽的，就想找个能长租的。”
“长租的话，房租最好半年一付哦。”
“大叔，你放心吧，我朋友很爽快的，我都跟他说过规矩了，他懂。”
年轻小伙热情的介绍打消了赖父的怀疑。
“那你们先进来坐会吧，我正在吃饭，吃完带你们去看房。”
“你们吃了吗，要不要对付吃口？”
年轻男子立刻说不用，叶锐张嘴刚想回应，想到昨天自己话挺多的，而且他在望海风情街派出所审过赖川，保不齐被记住了。
立刻跟着回答：“不了”
年轻小伙跟着赖父走前面，叶锐走后面虚带了下房门并没有关紧。
走进门，叶锐一眼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赖川。
虽然他头发依然浓密，但是摘下墨镜的脸绝对不会错。
他已经脱掉了西装，穿着一件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举着筷子在桌上不停夹菜。
掌心大的大海虾红色带斑纹的壳子在赖川面前堆成了小山。
“哎呀，忘记您说今天有客人来了，那我们是不是打扰了。”年轻人瞟了一眼赖川。
“没事，我儿子出差回来呢。”赖母听到又有人要租房，而且是租客介绍觉得十拿九稳，所以说起话来也没遮掩。
毕竟这小区里空房多，租客少，现在大热天来逸林工作的人更少，很多都不乐意在大热天找房搬家。
对于他们这种靠租金生存的包租公，听起来躺平收租很美好，实际房屋空置损失的钱财都是无法挽回的。
早点租出去了才算能赚钱。
赖川抬眼看了一眼叶锐，低下头后又抬眼看了眼，继续低下头。
叶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侧着身子站在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
年轻男子坐在了沙发上和赖床父母有一搭无一搭聊着。
桌上摆着七八个碟子，有鱼有海鲜有肉，鱼只剩下小块肉，还有个空的盘子里只剩下两三片姜，红色的虾须。
叉子扔在了只剩一层酱汁的碟子里，通过叉子上的残渣叶锐判断，怕是一盘品相上好的5A级雪花牛排丁。
身后的茶几上，超大的水晶玻璃烟灰缸里扔满了水果的皮。
此情此景，叶锐忍不住想笑，赖川这段时间在外面东躲西藏过的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赖川吃完碗里的肉，站起身拿过汤勺往自己碗里舀了满满一碗排骨。
白瓷碗里堆成小山的精排，一点点浓郁的排骨汤。
他举着勺子想要舀汤，戳了几下都戳不进碗里，干脆端起来碗直接喝，堆成小山的精排抵在了他的鼻子上，鼻头杵得排骨挪了位，赖川的喉结终于连续滚动了两下。
他吧唧着嘴放下碗，抽出纸巾擦了擦鼻子，擦着擦着缓缓再次抬头看向叶锐。
他只能看到叶锐的侧脸，不由得抻长了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叶锐，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帽檐下，想要努力看清他鸭舌帽下遮挡的脸。
叶锐故意微微低头不让他看清楚。
赖川吧唧了下嘴，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兄弟，你是哪人啊，我怎么觉得你眼熟。”
叶锐闷声闷气回答：“是吗？”
“你别站那么远啊，过来坐着，咱们聊聊。”赖川歪着头招呼叶锐。
“好啊。”
年轻男子听到刚才音色清亮的男子怎么嗓音一会一个变，刚疑惑的转脸就瞧见叶锐一阵风似得走到餐桌盘，左手往餐桌上一挥，右手已经牢牢锁在房东儿子的脖子上。
等他定睛一看，刚才还在盘子里的油腻腻叉子这个时候已经抵在房东儿子脆弱的脖子上。
叉子轻轻下压，皮肤下的搏动若隐若现，年轻男子不用想都知道扎下去什么后果。
那可是颈动脉，能死人！
“啊！”年轻男子和赖川母亲同时惊叫。
被人用凶器顶着致命部位的赖川反而很淡定：“你想干嘛？”
叶锐没有回答，箍着他脖子的手往后又拉了一点。
赖川头顶上茂密的头发往前一滑挂在了前额，挡住了双眼，露出了几乎快要全秃的头顶，大片红色的头皮上稀稀疏疏立着几根黑发。
“不准动。”虚掩着的防盗门拉开，涌进来数名双手举着枪的人。
正好把准备去厨房拿菜刀的赖父拦在了路中间……
“警察”赖父认出了打头的顾添。
“什么？警察？”赖川惊讶后立刻平静。
“警察来的正好，我被人劫持了，你们得救我！”
赖川坐在原处，一动不敢动。他的手边还有刚刚装满排骨的白瓷碗。
“巧了，我也是警察。”叶锐一笑。
听到对方自报身份，赖母伸手抓过餐桌上的盘子，狠狠扔了过来，坐在旁边的年轻小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挡住了直奔叶锐面部的瓷碟。
“哗啦。”瓷碟落地应声而碎，年轻男子抱着手臂跳着“斯哈斯哈”。
黄玲玲和陆斯迅速上前牢牢控制住了赖母。
“公然袭警，你们一家子都想进去团聚吗？”
卓一鸣赶紧上前在赖川身上从上搜到下，确保他身上没有任何危害公众安全的物品。
叶锐见大局已定，把叉子远远的扔到了一旁，摸出手铐锁住了赖川。
“你们凭什么抓我！”赖川被从椅子上强行提起来的时候还不忘记嘴硬。
“于敏敏认识吗？”
“谁！”赖川立刻反问。
“那个被你从龙东骗过来，想去国外读研的女大学生，去哪了？”
听到叶锐的描述，赖川脸色瞬间变了。
“还有很多，你可能都记不住名字了，或者你压根就没记过他们的名字，毕竟每个人你都叫宝贝……”
叶锐的话里充满嘲讽，整理赖川聊天记录的李忠明都忍不住向他们吐槽，工作量不大，难度也不高，属实有点恶心罢了……
赖川见谁都叫“宝贝”“亲爱的”“笨猪猪”。
后面两个词，叶锐自然说不出口，只能说前一个了。
赖母，赖川被率先带出房间，赖父愣在原地，顾添问他。
“你是在家收拾残局呢，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公安局？”
赖父的口供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昨天上门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不论何时何地绝对不会做出对儿子不利的陈述。
就算那是事实的全部，就算他们知道儿子干的事情违法犯罪了，也不耽误他们全心全意护犊子。
“我。”赖父嘴唇动了动，双脚没动，顾添礼貌性问完，带着大家出了门。
站在餐桌旁，无意把警察带进了门，又条件反射救了警察的年轻男子一把拉住了赖父。
“房东，我跟你说下，这到期我就不续租了，押金你看着退！”
说完他一溜烟跑出了门……
今天这么大的阵仗，是他除了在电视电影里见过，在现实根本没见过的。
房东儿子半年没见过，今天刚回来就被这么多警察上门抓，还都是带枪的……
可见他儿子犯了不小的事情，说不定房东平时的和善都是伪装，一家子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还是早点远离比较好。
要不然万一哪天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局已定，公安的车子闪着警灯开进了小区，赖川和母亲带着手铐，头上罩着布袋，一出单元门就被推进了车厢里。
黑漆漆的车窗玻璃，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警车排着队浩浩荡荡开出小区，几个大妈冲着顾添指指点点。
“那个原来是警察啊？”
“昨天推着个瘸子来过，还说来看朋友。”
“看来是让瘸子来指认的。”
“肯定是把人家打瘸了……”
“我就说嘛，那么年纪轻轻怎么腿就废了。”
“可怜哦，作孽哦……”
大妈们在自认为最接近真相的离谱议论中，警车彻底消失在逸林的夕阳余晖中。
坐在车里头靠着玻璃窗的叶锐，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嘴里又当了一次可怜的受害者。
他忙着追问卓一鸣：“师父拿牛排叉的样子是不是和拿枪一样帅。”
“是是是。”卓一鸣连声附和。
“帅死了。”
叶锐抹了一把头发：“我也觉得，刚才你们在外面怎么待了那么久，我都以为你们不来了，逼急了我只有拿叉子了，”
“哦，我不是擅自行动哦，赖川盯着我看，我怀疑他认出我了。只能先发制人了……”
坐在押送车里的赖川头同样靠在车窗玻璃上，还没回过神。
刚才他不过就是想套个近乎，拉个亲热，帮父母顺利租出去家里的一套空房，这样吃完饭，他就能顺理成章向父母提需求。
他和朋友合伙做个大生意，让父母赞助给点资金。
他也不是白拿，挣钱了会分给爹妈的，当然爹妈要不要，什么时候分就是后话了。
谁知道，对方就跟神经病一样，忽然冲过来拿着油腻腻的叉子抵住了他的脖子……
他以为是疯子或者盯上他家有钱来抢劫，一动不敢动，谁知道冲进来更多的疯子……
这些疯子还特么的自称警察，然后他就被带上了警车……
当挟持他的疯子说他叫那些女孩“宝贝”时，他知道他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他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没有口罩，假发也掉了，帽子也没带。
他立刻又轻松了起来：查到算什么，得看到啊，我每次捂得那么严实，我爹妈都认不出来，凭什么你们说是就是？
赖川心里这样想，打定主意一会就这样做。
到了审讯室，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他神色淡定，表情平静，任由自己手脚被固定一点挣扎反抗都没有。
他以为两三句话，警察得不到他们要的答案，这事就过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刚才在家里，叶锐问他的那个名字仅仅是开始。
叶锐只是想确定赖川是否真的记得他，以此来判断怎么审问赖川比较有突破口。
正式审讯前，叶锐摘掉帽子走进审讯室坐下，指着自己的脸问赖川。
“你认识我？哪里见过我，还记得吗？”
赖川前探脖子，看了一眼立刻回答：“不认识。”
“好好看，看清楚。”叶锐认为赖川敷衍。
赖川只得睁着眼睛仔仔细细把叶锐的五官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回答。
“真不认识。”
“那刚才在你家，你说你见过我？”
“嗨，你说你租房，想成交，拉个家常不是很平常的事……”
叶锐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刚才害得他心里一慌，害怕赖川识破他警察身份，连牛排叉都用上了……
“行，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我见过你。”叶锐语气幽幽。这些轮到赖川诧异了，他原来歪打正着。
“你见过我？啥时候？”
“春天，望海风情街，我就是追上你把你抓去派出所那个警察。”
赖川不可置信的瞪着叶锐，目光逐渐下移，桌子的挡板隔住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到叶锐双腿的情况，但是看刚才上来控制他那个利索劲，不像双腿有问题的。
但是这辈子他只被警察抓过两次，都在今年。
一次在被窝里因为偷电动自行车，一次是因为那个傻逼女人突然呼救，他逃跑没跑掉被个坐轮椅的摁下来了。
“你是那个坐轮椅的瘸子？”
叶锐一声冷笑，这两父子果然是血脉相承。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开始了正式询问。
“年龄，性别，姓名，籍贯。”
惯例的开场白后，卓一鸣举起打印了超大号社交账号的A4纸询问该账号赖川是不是自己使用的。
“不是。”
赖川果然一个犹豫没有就否认了。
“但是我们查询了绑定的电话号码，银行卡，身份信息都是你的，你说这号不是你用的？”
“那你说你给过谁这些信息，让他们冒充你的名字认证？”
“啊？那你们说是就是吧。”赖川又变了口风。
“是还是不是？”卓一鸣强调赖川正面回答问题。
“你们都查到了还问我干嘛。”赖川立刻开始耍无赖。
“行，不问了。”叶锐转头对着卓一鸣眨了眨眼。

“我们聊点我们查到的。”
卓一鸣从桌子里又掏出来一大张纸，是李忠明根据筛查赖川聊天信息制作的地图。
他骗的对象几乎遍布全国各个省市，目前查到有10个来自不同省市的年轻男女失踪多日，下落不明。
有的家里人报了警，有的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亲属消失，只知道本来就一两年没回过家，也没联系过，家庭关系不睦。
每个省份一个箭头伸到旁边的空白处，一个方框里的内容表明了失踪者的身份。
一张身份系统里查到的寸照，真名，网名，性别，年龄。
赖川看着可谓代表自己的“战绩”的大地图，眼睛眯了眯。
“你们啥意思啊？我看不懂啊，没读过几天书，文化程度不高。”
卓一鸣将手指移到了于敏敏的信息上：“这个人之前我们提过，你想起来没？”
赖川眼睛都不眨当即否定。
“你要不要好好想想，这个女孩是你网恋过的那么多人里，唯一一个要和人家共赴海外生活，人家读书，你煮饭的学霸。”
通过李忠明梳理的潜在被害人信息，于敏敏虽然学历不是最高，但是只有她拥有远大抱负，出国读书定居，成龙成凤。
赖川给她画的饼也是最大的……
“有吗？”赖川反问。
卓一鸣的手指再次移动到了赵琪琪的信息上：“那这个女孩呢？你不会也不认识了吧？”
赖川撩了下眼皮“不认识”。
他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拿多少个人的信息来，他都是不认识！
“春天你用给人家买奢侈品包，纪念你们相识一百天把人骗来了逸林。”
“来了之后，不仅不给买，甚至企图强行带走她，她情急之中大叫救命，被路过的警察听到，你们双双进了派出所。”
卓一鸣帮他一点点回忆，当初附近餐厅工作人员的供述，赵琪琪自己的供述，都错了。
他们都以为是情侣吵架或者打架，赖川试图把女孩拉走，女孩不愿意，情绪激动之下两人发生了拉扯。
到现在卓一鸣发现了，如果赵琪琪当时没有气急了大叫，而是哭哭啼啼生闷气任由赖川带走她，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飘着了.
赖川当时是意图强行带走赵琪琪的，目的地肯定不是赵琪琪以为的酒店！
“你们记得比我还清楚呢，我都不记得了。”赖川又是意味不明的回答。
“你当时准备把她带去哪里？”
“不记得了。”赖川回答的毫无心里负担。
后来卓一鸣又提及了几个人，包括他们查到血迹的于敏敏，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失踪者，无论男女，赖川一律用“不记得”“不知道”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