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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与恶犬(晏双笙)


无意识偏向了梁慎言,再一想刚才的事,心里还挺爽的。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杨少威像今天这样,夹着尾巴做人。
电影放到高潮,男主之一出身贫苦,是从大山里考出去的孩子,他回忆起了以前的奋斗,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没办法抉择。
“外面的世界不一定比这好,但一定更大。”梁慎言忽然说了一句。
程殊一愣,看向他。
梁慎言接着说:“走出去看看?”
电影里男主一句台词喊得热血激昂,程殊却没听进去,注意力都在此时梁慎言说的话上。
扶在床沿的手指动了动,抠着蚊帐,没一会儿就抠出个洞来。
梁慎言倒没别的意思,就突然想到这儿,然后说了。
想解释一句,一动颧骨那儿的伤就扯着疼。
程殊正在想梁慎言这话的意思,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他疼得皱眉,配上药水的颜色,表情变得有点扭曲。
他俩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他这样,没忍住笑出声。
他一笑,刚才那点气氛全都搅散了。
梁慎言这辈子都没挨过这种打,更别说跟一个乡镇古惑仔在台球厅比球这么幼稚的事,回头一想,觉得怪羞耻的。
瞥一眼程殊,语气多少带点恼意,“笑什么呢?”
程殊看他表情,立即猜到他在想什么,笑得更厉害,“还好没破相,不然我可赔不起。”
梁慎言有点无奈,“谁要你赔。现在高兴了?”
程殊点点头,是高兴了,开玩笑说:“赔,怎么不赔,万一耽误人给你介绍对象呢。”
梁慎言叹了口气,这会儿他才对程殊是个高中生这事有点实感,小他六岁,才成年呢。
见程殊还在笑,他跟着笑了下,问:“那今天心里爽快了?”
程殊努力收住笑,但笑意全从眼睛跑了出来。
他一想到梁慎言刚住进来那会儿,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实际上把房间里东西全换了,对比现在就觉得乐。
这会儿高兴了,梁慎言问什么他答应什么,“嗯,爽了。”
“受不了你。”梁慎言懒得管他,随他一个人笑个够。
电影后半段,他俩谁也没看进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还没放完,梁慎言就靠着程殊肩膀睡着了。
睡得很沉,还毫无防备,呼吸声全落在他肩上。
程殊没睡着,电影的光照在他脸上,时明时暗,一个人坐着看到了结局。
电影放完,幕布自动收回去,发出轻微的动静。
程殊走了下神,感觉到肩上靠着的脑袋动了动,回过神来。偏过头,正好能看见梁慎言头顶的发旋。
目光往下移,落在他眉眼间,那块上了药的伤处就在眼睛下面两厘米的位置。
程殊眨了下眼,说:“幸好没事。”

第20章
这一觉梁慎言睡得特别踏实,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他醒来,已经是隔天早上十点多。
人躺在被子里,意识还在梦里。
拿起手机看时间,看完了放回去,盯着蚊帐发了会儿呆,怎么都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睡床上来的。
就记得睡之前他还跟程殊一块看电影,看到哪来着?
梁慎言没想明白,不过睡饱了没那么困,翻了个身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他有一阵没睡得这么好过了。
来这之前他得一两点才睡着,第二天六七点就醒,中间还能醒个两三次,醒来又睡着,折腾来去,睡眠质量直线下滑。
打了个哈欠,在床上没赖一会儿,就掀开被子打算起床。
被子一掀开,才觉出点冷气来。穿上鞋走到窗户边往外看,院子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大概是因为山多,所以一下雨,就变得凉嗖嗖的。
换衣服时,梁慎言凑到镜子前看了下颧骨的伤,药蹭掉了一点,伤口还没红色的药水吓人。
还没换好衣服,他就听到外面院子里的爷俩在说话。
“你咳了一晚上,还出去?”程殊站在房门口,看他爸披着雨衣出门,连外套都没穿,脸拉得老长。
“麻将馆少你一人,就开不下去了?”
程三顺以为程殊在写作业,注意不到他,没想到被抓个正好,难得心虚一回,“去玩会儿,晚饭前就回。”
程殊靠着门框,眉头皱一起,“天天熬夜打牌,我看你干脆搬人家里去住得了,省得来回跑。”
“小孩子净胡说,我有家不回我去哪啊?一会儿给你带烧烤,你不是爱吃龙虾吗?老子给你炒点回来。”
程三顺扯着嗓子,“学你的习去。”
越说越离谱,程殊懒得理,让他穿件外套再出门,说完就转身甩上房门,不想搭理人。
外面又一阵动静,过了会儿安静下来。
程殊坐在桌前,拿着笔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让他爸这一搅和,什么心思都没了。
今早才说不出门,病了难受在家待着。
结果没一小时,接了个电话又坐不住了,冒着雨都要去打牌。他就不懂,麻将是有多好玩,那么上瘾。
心烦意乱地扫了一眼题目,程殊把笔一扔,拿起手机刚想玩会儿游戏,就听见隔壁房间有动静。
动作停下来,朝隔断看去,竖起了耳朵。
“咚咚咚”响了三声,程殊没明白什么意思,之前叫他看电影都只敲一下,没敲这么多下的。
没等他想明白,握着的手机震了两下。
【梁慎言:别气了。】
程殊看着梁慎言发来的消息,笑了笑,揣着手机起身去开门,就见发消息的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衣,一副才起的样。
那天晚上梁慎言没回答他的问题,现在他自己就能回答。
来这真是休息的,也真放松了。
前一阵哪能看到梁慎言穿着睡衣晃悠,都是整整齐齐的。
程殊问:“起了?”
梁慎言点头,说:“还气呢?”
程殊倒也没真生气,毕竟他爸就这个德行,十几年了都过来,没指望现在他说一说能改。
反正不跟人打牌吵架闹出事,或者被抓进去,他也管不住。
摇了摇头,看着梁慎言脸上的伤,问:“好点了吗?”
梁慎言抬手摸了下脸,“好点了吧,看着没昨晚那么吓人。”
这动作也不知道有意无意,他一抬手,手背上的伤就露了出来。
程殊一看见这伤,就想起伤怎么来的,有点不自在。昨晚从台球厅回到家,又遇上电压不稳,气氛没这么亮堂,那股冲动劲没散不觉得,现在大白天又下着雨,总觉得昨天的事跟做梦一样。
“你手上的伤看着还吓人,我给你换药。”程殊去抽屉里拿药,“上次医生说得一天两回。”
梁慎言原本还担心麻烦,没想开口说,现在他自己提了,倒是不用他说。
上个药而已,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右手伤了,不太方便。
“就在这儿吧,拿来拿去麻烦。”
程殊还弯腰找棉签,昨天那个用完了。听他这么说,转头看他,“那行,你也坐床上吧,不嫌你。”
梁慎言一边进屋一边说:“我穿的睡衣,你嫌什么?”
程殊笑了笑,“嫌你太金贵,觉得床太硬不舒服。”
梁慎言无语,知道程殊是故意开他玩笑。
那次他买床垫回来,程殊就站在房门口看他进进出出,脸上一点没掩饰地写了“难伺候”三个字。
换药的时候,他俩又跟昨天一样的位置坐着。
一个床边一个椅子。
程殊从小磕磕碰碰长大的,没怎么留疤,但留了一身经验,处理这种伤还算得心应手,“还好没伤到骨头,肿两三天就好。”
梁慎言答应了声,想起昨晚的事,问:“昨晚我先睡着了?”
程殊抬下头,又低头继续给他擦药,“看一半多你就睡着了,我看你睡得沉,没叫你,看完电影扶你躺床上才走的。”
“难怪。”
梁慎言昨晚缺的那点记忆补上,原来是程殊给他扶床上躺着的,连被子都给他盖好了。
上完药,程殊去洗了手,顺便给梁慎言煮了碗面,还贴心准备了叉子。他们俩没之前那么客气,一个放下碗就回了房,另一个接过去就吃也没说谢谢。
高三作业多,程殊不干嘛的时候,基本都在写作业。
他成绩不算好,但没其他人那种毛病,成绩不好就摆烂,要么直接抄,要么干脆不写。
对他来说,学生写作业就是应该的。
就跟上班一样,不就得把该做的事做了。
梁慎言吃完东西也回了房间,开着电脑找资料,一只手打字不方便,他就看点资料,然后存下来。偶尔会听一下隔壁的动静,没声的时候,就是写得顺利,动静大了那就是题目不会。
这段时间住下来,他都摸清楚了。
一到下雨天人容易犯懒,梁慎言关了电脑,跟关一河在群里聊了会儿,下午三点多又睡了一觉。等醒来,天已经晚了。
看眼时间,已经五点多。
习惯地听外面动静,没听到声,坐了起来。
梁慎言走出房间,厨房灯已经亮了。
他往堂屋和客厅那边看,没听到放电视刷视频的声音,立即猜了个七八分。
早上那会儿他听见程三顺说晚饭回来的,估摸也就这个点,结果现在没回来,难怪没动静。
“醒了?”
程殊正烧火做饭,听到他脚步声,抬头看他眼,“一会儿就开饭。”
梁慎言“嗯”了声,在他旁边找了张凳子坐下,瞥见脚边那一堆不知道什么的树枝,问:“这柴生的,好烧吗?”
程殊停下动作,冷着的脸色没绷住,笑着说:“什么柴,这是毛豆,菜园里拔的。这些是刚才剥剩下的。”
梁慎言没吭声,程殊知道他想什么,站起来在盆里洗手,“他就那样,这辈子估计都改不了,要哪天转性,还得去医院里查查,别是哪根筋搭错了。”
那种话他听了太多次,一开始满怀期待,然后失望,到最后麻木。
没几个大人会在乎他们对孩子说过的承诺。
反正小孩嘛,都不懂事、不记事,过了就忘了。
他知道梁慎言是同情他的处境,可他没觉得怎么样,也不想别人觉得这有什么。
以前他不爱去想家里的事,因为原本就没那么复杂,是别人想得太复杂了。他有手有脚,父母健在,虽然分开了,但也没影响他什么,顶多就是自立早了点。
现在也没不让别人提,提就提呗,说几句他也不掉肉。
难受的时候有,但也没那么难过。
梁慎言坐凳子上,往后靠去,从下往上看着程殊。
那圈光照在他身上,稍微一偏头,眼角眉梢都挂着点光,很好看,显得更隽秀。
无声笑了笑,梁慎言收回视线,随意看了圈。扫到电饭煲旁边,摞在一起的三个碗时,才上扬的嘴角僵住,又变回了原本的弧度。
怔了会儿,抬眼看向背对着的程殊,发现他的背影在灯下,显得很单薄。

第21章
下雨天容易心烦,尤其是淅淅沥沥的雨,看着不大,风一吹就能歪了,下起来却没完没了。
从早上醒来就下,到了晚上也没停。
远处那片山和田,一直都雾蒙蒙的。看着好看,像画。
好看归好看,但住这的人就没那么多心思欣赏。
天气不好,院子里湿漉漉的,又飘着雨,怪冷的,室外待不住。
他俩索性回自己房间该干嘛干嘛,真有事手机发条信息就行。
等入了夜,每家每户的灯挨个亮起来。
程殊和梁慎言的房间也是。
外面呼呼一阵风,人坐在屋里,门窗关着冷气都能从缝里钻进来,露着的脚腕吹得冰凉凉的。
程殊写了会儿作业,这会儿恹恹地趴在桌上,心情不是太好。
不全是因为他爸,但他爸得负主责。
趴了没一会儿,坐起来看了眼作业,想着明天可以写完,干脆拿手机玩贪吃蛇。
上回差点破纪录被他爸打断,好几天没玩了。
才玩了一会儿,都没到九点,就听到铁门铛啷铛啷响了。
程殊支起身往窗户外看了眼,见程三顺拎着一手东西回来,骂骂咧咧的,撑了一把黑伞。
“趁着还热乎,你俩快出来吃宵夜,别一会儿冷了还要热。”程三顺扯着嗓子喊了声,走到堂屋门口,把伞搁地上,跨了进去。
程殊听到了没想动,听了下隔壁动静。
他还气呢,不想理他爸。
“叔,买的什么?”梁慎言开了房间门,朝堂屋那边问了句。
程三顺拍拍胳膊上的水,“还能什么,我家小子最爱吃的小龙虾跟烧烤,排了一会儿队,老多人。”
他嗓门大,声音能传老远,人都进了房间都还能听得清楚。
梁慎言站门口,看见堂屋旁的卧室灯亮起,伸手敲了下程殊的房门,“给你买的,吃不吃?”
程殊盯着手机屏上的贪吃蛇,分数正好破了记录。
心情微妙地起了变化,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上梁慎言带点笑的眼神,抿唇说:“吃呗。”
买都买了,为什么不吃?他心里这么想,脚下走得很快,几步就到了堂屋。
梁慎言站那儿,望向堂屋里的父子俩,也跟着这么冒雨跑了过去。
程三顺换了件衣服,站在房门口擦头发,“为了给你买这顿,今天我可一点没放水,杨老四快气死了,一输三。”
“怎么样,也算给你变相报仇了吧?好几百块。”
杨老四是杨少威他爸,也是个沉迷打麻将的。
比程三顺还有瘾。
程殊看了眼程三顺,扫过他有些发白的鬓发,垂了垂眼,拉开凳子坐下。
打开拴着的口袋,里面装了好几个盒子,摸着还热。他一边顺出来一边问:“你外套呢?”
“别提了。”程三顺把手里毛巾随手一扔,抓着头发过来,“刚回来路上碰见程冬他爸了。下着雨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吓我好大一跳,差点掉沟里,看仔细了才知道是他,光着上半身,连背心都没,我就把外套给他了,又顺道把他送回去。急着回来,就忘了拿。”
大晚上又下着雨,黑乎乎的路上突然冒出个人,还有点不正常,换成胆子小点的都能被吓出个好歹来。
程殊心里那点烦,无声无息地没了。“哦”了声,递了双手套给他,也给梁慎言递了,“这点家里人没睡?”
“怎么能睡得着,平时不下雨在外面就在外面了,疯了又不是真傻,会痛会叫会饿,出不了事。”程三顺自己拿了只最大的,边剥边说:“这不最近天越来越冷,又下雨,人在外面躺一夜,容易出事,万一有个好歹我没管,我得记一辈子。程冬爷爷出去找了,他奶在屋里——咳、咳咳!”
话没说完,人又开始咳嗽了。
又吃了辣的,咳完整张脸通红,还不忘接着说:“我回来时候,他爷正好回来。”
程殊想倒杯水,还没起身,梁慎言已经把杯子递过去。程三顺一点不客气,连谢谢都没说,呼噜喝了大半杯。
他愣了愣,诧异地看了眼梁慎言。
刚才那下递得太顺手,他一点没反应过来。
“你要咳嗽老不好,就去卫生院看看,吊水好得快,天天咳夜里都不安生。”程殊把刚剥完的虾放他爸碗里,想了想又把碗里的给了梁慎言,“谁要你报仇了呢。”
“你小子真是难伺候,这不行那不行,以后能有对象吗?”
东西没吃两口,程三顺就站起来自己回了房,“肺都要咳出来,回去躺着算了。你们吃完了记得收拾关灯关电,电费贵死了。”
这回程殊没再说什么,由着程三顺去了。
梁慎言坐他俩对面,刚才的事都看在眼里,没吭声。在他看来,程殊跟程三顺的父子关系挺有意思,说和睦算不上,毕竟三天两头吵,说互相厌恶更没有,心里都惦记对方。
怪有意思的。
梁慎言手上有伤,不太方便,只拿烤串吃。程殊看见了,想到伤的来历,颇有责任心地给他俩一人一只这样剥虾。
梁慎言才吃了两只,就阻止说:“不用,剥了你自己吃。”
程殊有自己的原则,不等梁慎言再说,伸手就把虾递到他嘴边,想堵住他的嘴。
这还有个更难伺候的呢。
梁慎言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怔,对上那双眼睛,眼神坦荡坚定得显出几分较真的劲儿来。
他凑过去咬走了虾,退开时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指尖。指腹没那么软,碰到时的触感很明显。
程殊低着头专心剥虾,说:“下回你剥。”
梁慎言听完,笑着答应了,“行。”
这也要还,真要按照这个标准算,估计没人能理得清这本账。
等解决完宵夜都快十点了,程殊擦擦手,把垃圾收拾了打包扔院子的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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