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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十二溪)


“真的?”陈芸直起身,十分激动,她揪着被面,喃喃道:“我这身子日渐衰弱,若是能来得及亲眼见到你们成家生子,往后有了着落,那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柏若风心下一跳,等他意识到自己这份慌张从何而来时,不由有些自嘲。
本以为离得够远就能疏离,没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听不得这些话了。他眸色微动,“娘莫要这么说,日子还长。”
从陈芸那出来,柏若风敛眉,沉沉思索着什么。
家仆们基本都被喊去厨房准备年夜饭了,因此院里人少得很。倒是给了柏若风休息的空间。在庭院小径中,他忽然站住脚,问阿元:“你知道大哥定亲那回事吗?”
阿元惊讶,旋即摇头,“少爷,我这整天跟着你,你不知道的我哪知晓哦?”
“也对。”柏若风有一下没一下拔着院中枯枝。他侧了侧脸,看向阿元:“娘去年给大哥定了门亲事,但他俩还没见面,那女子不幸离世了。”
阿元是个很好的听众,他听完唏嘘一阵,大大咧咧道:“那还挺可惜。不过世子不是有意中人了吗?”
“嘘!”柏若风连忙打断他的话,左右看了看,还好周围没人。
他朝阿元比划,“小声点,那是我瞎猜的。现在看来未必,你也知道大哥那性子,若真喜欢,哪会七年了都没和爹娘提一个字,估计就是有些好感而已。”
阿元满脸茫然,还没来得及说话。
边上的草丛里忽然冒出个人,大惊道:“什么!大哥他有意中人?!”
主仆俩都被这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来人一身粗糙老旧的暗红军服,厚重的帽子盖在头上,把头发藏的一点没漏。青涩秀气的面上还擦着两抹灰,不知才从哪里打滚回来,脏兮兮的。
这人竟躲在这里偷听,不知是何居心!阿元被吓得魂不附体,正打算斥责一顿,不料身侧柏若风竟喊了小姐的名字。
“柏月盈!”柏若风看着她,头疼不已。太阳穴青筋一跳,大掌伸出去,压在小兵脑门毛茸茸的帽子上,稳稳把人按住了,“你穿的这身什么?”
“嘿嘿!”柏月盈歪了下头,从柏若风的掌下躲开。
她眼睛笑成两道弯月,抬起手里那只咕咕咕直扑腾的肥鸡,“二哥你这么凶干嘛!我刚从早市回来,见这鸡肥美得很,特意买来给娘炖了补补身子,没想到它半路挣开躲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抓到它,你俩就站我边上说事。”
她背着手,连带着把那只鸡也藏在了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噜转着四周看,面上摆着理直气壮,“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听!你不能凶我。”
鬼灵精怪的模样叫柏若风头疼,又好笑,“难怪爹娘天天说你,瞧瞧你这身什么打扮,连阿元都没能认出来。”
“哼!”柏月盈委屈地冲他哼哼,“我不是你亲妹吗?他不认得我就算了,你不认得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说完跳出去草丛,带着咕咕直叫的肥鸡跑了,身影快得柏若风都来不及喊她。
虽然年方十三,柏月盈身高却长得很快,面容清秀,肤色健康。远远看去,几乎要误认为是个雌雄莫辩的矮个子将士。
阿元看着她跑掉的身影,抱臂而立,摇了摇头,说出了柏若风心声,“世子和少爷都不算什么。小姐才是最让夫人头疼的吧。”
柏若风正琢磨着柏月盈会不会把刚刚的话传出去,到时候他就成了以讹传讹的源头,那可真是罪过。闻言挑眉,“你又知道了?”
阿元直言不讳,“小姐不是天天嚷嚷着以后要嫁大将军大侠士吗?不过现在天下间哪有家世相当、智勇双全的年轻郎君?”
就算是老百姓都知道,曜国重文轻武最严重的地方是朝堂。
朝中文官人数几乎是武官的数倍,高阶武官里除了年迈的大将军,以及一直以来驻守四方的四镇将军外,基本无人可用。
历年的武状元选出来,若没有家世支撑,最后大多数沦为护城营或者京师三大营中的守城小将,不受重视。
各边远驻城的将士一守就是多年,从年纪轻轻到满面风霜,没有新鲜血液输入,也几乎没有提拔的可能。
东西南北方,除了北方,三面临海,训练的多是海军。
唯独北疆,因为面临着北越国的威胁,反而是曜国除了京城外陆军兵力最强盛的地方。
不过,如今太子监国。柏若风伴在身侧,见他夙兴夜寐,常为此头疼,未来情况或许有所改变。
“你想得还挺多啊。”柏若风抬手,敲了阿元脑门一下,笑了笑,“不过镇北候府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大小姐,哪是为了便宜他人的?就算以后宁可不嫁,也不会委屈了她。”
“哎哟!”阿元抱头,眼睛转了转,嘀咕道,“那是,说不准就出了个女将军呢?”
柏若风又敲了他脑门一下,这下子力道更重了。
柏若风担忧地看向柏月盈离开的方向,对阿元警告道:“这话别给小妹听到。她这人固执得很,若叫她认定了这个方向,还指不准怎么折腾。”
顿了顿,他低声道,“这条路太辛苦了,情愿她普通些。”
然而晚上这顿年夜饭是吃不成了。

第35章 兄妹
傍晚时军中来了消息, 正是年节,北越突袭。好在侯爷和世子都在,没有出大问题。天元关如今严阵以待, 二人今晚不回了。
晚饭是母子三人齐聚,柏若风和柏月盈使出浑身本事岔开话题,才叫养病的陈芸吃得下饭。
只是哪怕故意不提,乌云仍然笼罩在三人身上。
晚间, 柏若风把二人送回房——尤其是柏月盈, 他看着有些小叛逆的妹妹躺下了,才安心抬脚离开。
柏云起提到过的小妹‘恶迹斑斑’事例在前, 他不敢疏忽。
只是翻来覆去,始终无法睡着。
柏若风把手臂从暖被里抽出来枕在脑下,盯着窗外的圆月, 百无聊赖地想:方宥丞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他们会看着同一轮月亮吗?
指尖点了点被面,柏若风侧身,对着床外,闭着双眼, 试图睡着。
然而轻抖的眼睫暴露了他心中并不平静。脑海里闪过二十年间发生过的桩桩件件, 想到陈芸的话,心里就像落了块沉甸甸的重石, 怎么都下不去。
二十年了,他在这里的二十年, 快赶上他的上辈子那般长久了,还一直心存侥幸地抱着一个令人绝望的执念。
若抛开执念, 柏若风不知道自己还剩什么, 一副躯壳吗?还是要如陈芸所说,成亲生子。就这样在这个时代过完一辈子?
可如果要继续追逐, 他在方宥丞身边呆了七年,并没有见到什么奇迹。
所谓的‘曜国大难’就像一场镜花水月,只闻其名不见其影。除了方宥丞这个人形线索,他看不到任何实质的东西。
难道明空是骗他的?柏若风又翻了个身,睁开眼,清透的眸间犹如淬了寒冰。不对,明空没理由、也没必要骗他。
实在睡不着,柏若风干脆起身,穿好衣物,披上大氅,打算出去走走。
绕过屏风,他看到隔间里睡得很熟的阿元,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一眼过去只能看见个隆起的大包。
柏若风只犹豫了下,就放轻脚步走出门去,并不打算喊醒阿元。
寒夜里寂静一片,唯有走廊两侧的灯笼里燃着朦胧的烛火。他披着大氅走过,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马叫声。
马棚离柏若风的位置有一段距离,然而因为夜里太过安静,一点声音都能传开来,何况是马叫声。
谁在马棚?柏若风警觉地起身,他摸到了腰间的匕首,悄无声息寻过去。
黑暗里,那道约莫只到他肩膀的身影利索解开捆住的马绳,把马匹从马棚牵出来,往马背上娴熟一跳,轻轻松松骑了上去。
这时,一只白皙有力的手从黑暗里探出,猛地拽住了马绳,把马绳从那人手中夺了过来。
黑影吓了一大跳,因为没有防备,手中立刻空了。她身子侧歪,尖叫着从马背上整个摔了下去。
柏若风迅速松开拽住马绳的手,转身接住坠下的人,正好接了个满怀。他低头斥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被打横抱在怀里的柏月盈瞪圆了眼,“二哥,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吓我作甚?报我白天吓你的仇吗?”
她从柏若风怀里跳下来,又蹦上马去。
好在柏若风早有防备,死死拽着马绳不松手,才没让柏月盈跑没影。
哪怕心里早有了答案,柏若风还是问:“你要去哪?”
他明明看着小妹洗漱更衣后躺上去乖乖躺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又穿成这样跑出来了。柏若风看着柏月盈那身小兵打扮,太阳穴就开始胀痛。
若是个弟弟,这就是欠揍,他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柏月盈嘴巴撅的老高,“去天元关,去看看大哥他们怎么了。二哥,难道你不担心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呀。”
她不光自己要跑过去,还试图怂恿柏若风,她弯腰拉住柏若风的手道:“走嘛走嘛,咱们骑马跑快点,明天午饭前能赶回来的。”
这副模样,不禁让柏若风怀疑她到底跑过去多少遍了。
——二弟,你千万把月盈看住了,这家伙胆大包天,还泥鳅一样滑不溜秋。上回如果不是我恰好去营里巡查,都没发现她装成士兵混进去参加训练,还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喝上酒了。
回想起柏云起千叮万嘱的话,柏若风试图劝道:“小妹,战场太危险了。”
“可我不去战场,我只是去关城而已。如果父兄他们没事,那我在城内肯定也没事啊。如果父兄出了事,人多力量大嘛。我可是从小苦练,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二哥你在京城那么久,养得皮光肉嫩的,现在未必能赢我。”柏月盈自信地抬了抬自己的细胳膊,对自己能帮上忙很有信心。
“天元关离这里远,况且夜里太危险。”柏若风只觉得她在说大话。
“不危险不危险。”柏月盈笑嘻嘻道,“我跑过好几回了,闭着眼都能走对。”
柏若风盯着她笑得明媚的脸庞,终于意识到和她说道理没用。他圈着柏月盈的手一把把人拽下马,决定扛也要把人扛回去。
柏月盈敛了笑,被拽下马匹的那一刻,右掌化刀,直冲柏若风侧颈。
没想到柏月盈竟要和他动手,柏若风面色一冷,后仰避开柏月盈的手腕,转而向前一步,五指成爪朝她肩膀而去。
借着身高优势,柏月盈飞快矮身避开,灵活地从他胳膊下过去就想往后门跑,却被柏若风拽住后衣领。
二哥怎么这样!柏月盈磨了磨后齿,抬臂挡住柏若风意图擒住她的另一只手,拳脚相对,肉身之间发出最纯粹的碰撞声。
她借力回身一扫,长腿带着疾风而来。却被柏若风抓住小腿桎梏住。
“嗷!”柏月盈单脚蹦了两下,屈膝想蹬他。全被柏若风避开了。力量悬殊之下,再好的招式都发挥不出来。
柏月盈皱起脸,“二哥!”
打不过就开始撒娇闹腾。柏若风挑眉笑了,明晃晃的嘲笑,还专往她心口插刀:“怎么?刚刚还说能打得赢我呢。”
柏月盈瘪了瘪嘴,“你都不让让我。”
“不让你是为你好。”柏若风松开手,拎起她后衣领就像拎着只猫崽,“你现在的功夫就只能自保,上阵杀敌还是太勉强了。哪日你能打得过我再说。”
“呜。”柏月盈耷拉着眉眼。
柏若风直接把她拎回院子里,把侍女喊醒,勒令看住小姐。
柏月盈抓着他袖角摇了摇,“二哥,好二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嘛,你都不担心的吗?”
柏若风弯下腰,捏了捏她鼻子,“你把娘一个人留在侯府,你不担心的吗?”
四目相对,柏月盈为他话惊着,刹时一愣,像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柏若风见有效,直起腰身,拍拍她脑袋,继续道:“爹和大哥在前线作战,你在府内保护好娘,看好补给,一样有很大的作用。”
柏月盈哼哼唧唧一会儿,拽着柏若风袖子不让他离开。
待把侍女们都遣出去,柏月盈才和柏若风嘀嘀咕咕道:“那不一样,侯府内我敢保证都是我们自己的人。可自从几年前监军来了后,天元关就开始事事不顺了。”
“我总觉得那监军不是好人。今早我见他们一行人连夜赶回风城,竟说是为了采买。就觉得不对,连忙去晃醒了大哥,大哥带人赶去了天元关。”柏月盈蹙眉,“下午就传消息说天元关遇袭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回回遇袭他都不在关城内。我担心天元关有变故,所以想去看看,二哥你竟拦着我!”
明明年纪这么小,说的头头是道,宛如老兵。柏若风着实被柏月盈吓了一跳,抬手摸摸她脑袋,把她脑门上的帽子拿下来,就见她里边是个潦草的男式发髻,“你早上不是买鸡去了吗?”
柏月盈瞪他,“大哥离开后,我去蹲了下监军,看他动静,顺便买了只鸡。”
柏若风:“……原来如此。”
他想,我果然好久没回来了,都不知道柏月盈竟然这么对政事这般敏感,聪颖得有些出乎他意料。
“小妹长大了,会为父兄考虑了,有这份心就足矣。”柏若风半蹲在她面前,见柏月盈要反驳,抬手轻轻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但战场不是单打独斗,哪怕你武功再厉害,真有什么事,能一人敌万军吗?你甚至没带护卫,倘若路上出了什么事,只会叫家里人担心,让守在前边的父亲大哥心神不宁。”
“天元关里的将士千锤百炼,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侯府需要你。”柏若风静静看着她,茶褐色的眸子温暖若冬阳,“你还小,还能慢慢长大,以后能做更多的事。爹在天元关守了一辈子,你不该怀疑他的能力。今夜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答应二哥,能做到吗?”
柏月盈怔怔然,嗫嚅着低下头,搅动着手指。“二哥,”她声音低低,“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没有。”柏若风按着她手掌,对她笑了笑,“我妹妹可聪明了。”
得到肯定的柏月盈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往前扑去,抱住柏若风脖颈,“二哥!”
“在。”
“二哥!”
“在啊。”
柏月盈心满意足了,她直起身,觉得与眼前这个常年不在家的二哥关系亲近了不少。
柏若风见她终于答应不跑出门去,起身拍了拍衣裳。
“二哥,听说你和太子关系很好。”柏月盈忽然有了主意。只见她仰着头,眼巴巴看着柏若风,“那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把监军换了?监军直属皇帝,他好歹是以后的皇帝啊。”
小小年纪,说得还挺有道理。但监军哪有说换就换的。柏若风哑然失笑,好整以暇地反问,“你觉得我有这么大能耐?”
“七年可不是白混的。”柏月盈站起身,好哥俩似的拍拍他肩膀,“妹妹相信你!加油!”
柏若风赏了她脑门一拍,宠溺道:“小屁孩,睡觉去!再不睡觉要长不高了。”
面上虽不显,到底把柏月盈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这次北越突袭范围并不大,天元关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作为边疆三城百姓心目中的战神,柏望山的威名就是定海神针。三城百姓生活日复一日的寻常,并没有乱起来。
柏若风留心观察了一下柏月盈口中的监军,那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大肚便便,一直在风城里晃荡,吃茶喝酒品美食抱美人,优哉游哉得不像话。
柏若风站在对面酒楼上,他已经跟了两天那个监军,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正准备打道回府,没想到本来喝着酒听着小曲的监军面色痛苦,捂着肚子匆匆去了趟茅房。
他立在原地本不欲动。但仔细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跟了过去。
监军在茅坑蹲了会,忽然开始哀哀大叫,锤着木门,喊路过的好心人送纸。
不一会儿,酒楼里的一个粗使下人闻声走了过来。他低着头,身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似乎是听见了喊声,好心的他从衣服里掏了几张厕纸,从茅坑底下递进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自然。柏若风面无表情目睹着一切发生。
忽然,柏若风目光凛然,他从衣服里掏出个黑布,蒙在面上,自树上跳下去。
蹲在茅厕门边的下人听到声音,狐疑转身,还没看清楚来人,衣领就被一只好看的手拽起来,狠狠按在门板上。
“东西拿出来。”面前的黑衣人冷声道。
“你在说什么?”下人装傻,一副被吓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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