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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成为皇后的(十二溪)


他们往两边让开,露出离开暗牢的路。
还好这些人识时务。柏若风想。他托着背上的人,微直起腰身,往前走去。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又或者一直只是在闭目养神的方宥丞睁开了眼,阴翳的凤眼里满是对暗卫们的无声警告着。见周围的暗卫退开,他重新合上眼。
柏若风背着人一路拾阶而上,顺利走回东宫内。
春福大概是心慌得厉害,一直闲不下来,团团转着指挥宫人收拾好宫殿。待柏若风他们从暗牢出来,东宫已经基本恢复原样。
“柏……”
“嘘!”柏若风打断他。春福了然,连忙捂住嘴巴。
柏若风背着人健步如飞走入室内,卸货一样把方宥丞放在榻上,转身就想离开。
这回轮到他手腕被陌生的热度圈住,往榻内一扯,饶是柏若风很快反应过来稳住下盘,仍旧被扯得踉跄一下,双臂撑在榻边。
而始作俑者好整以暇看着他,没有言语。
“你醒了?”柏若风讶异道,随即他笑了,眼角软软下垂,显出一种无害的明媚。他唇瓣微动,想问问方宥丞打算怎么处理段轻章,想劝方宥丞不要冲动行事。
然而不待他开口,对方手指勾住他从耳畔滑落的长发,在手指上缠了几圈,喊了声他名字:“柏若风。”
“嗯?”
方宥丞恶劣地动了动手指,扯着指上缠绕的长发。待人倒抽一口冷气,不满地抬眼看过来时,他才悠悠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高马尾扎多了,会秃。”
柏若风挑了挑眉,他翘起一侧薄唇,不羁的浅笑显出些许风流韵味。他抬手拍了拍方宥丞侧脸,眸色温柔,回敬道:“殿下,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咒人秃,会被揍?”
落在侧脸的手掌被人抓住,方宥丞冷哼一声,颇有些不满,然而这个不满并非正对柏若风方才的威胁:“方才你在暗牢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方才……短暂回忆起来的柏若风麻溜挣开对方的桎梏,直起腰来。他转了转手腕,视线往外边飘,“我饿了,你饿不饿啊?”
方宥丞翻身坐起,“这是在转移话题?”
柏若风听而不闻,往外挪了两步,自顾自道,“肯定饿了吧,豆腐花其实和水差不多,去下茅厕就没了。”
“柏若风!”
“晚饭吃什么好呢?不如殿下在此歇息,我去小厨房看看吧!”柏若风才不管他,拉开距离后刷的一下跑了。
徒留殿内传出愤愤不平的喊声:“柏若风,你给我回来!”
柏若风出了门口,却没去厨房。他抛了抛方才拍方宥丞侧脸转移对方注意力时,另一只手趁机从对方腰上摸下的令牌。令牌掌心肉那般大,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凭借手中的身份令牌,柏若风狐假虎威了一把。他知晓段轻章双脚受伤,现在是无法行走的,然而他没好心到把人像背方宥丞一样背回去,于是随手指了个暗卫毫不客气地使唤,让人把段轻章送回去。
段轻章路过他时,和他道谢。
柏若风屈指指向自己,惊奇道:“你和我道谢?”旋即他摆摆手,“倒也不必。”他与对方本就不熟,做这么多当然不可能是没有一点私心。
相反,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他没心没肺一点,这天下其实与他关系不大,自始至终他想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尝试改变命运回去。
明空大师既然默认了他对‘大难与太子有关’的怀疑,那显而易见太子就是个切入点。
成为太子身边近臣,避免太子自己长歪成为‘大难’本身,亦或避免太子以后做出可能引出‘大难’的事情,就是他的目标。
柏若风瞧了段轻章一会儿,想起什么。他笑吟吟地用段轻章说过的话敲打对方,“毕竟臣忠于殿下,为主子解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
他的笑容灿烂,然而落在段轻章眼中却像刺一样。
段轻章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
柏若风忽然端正问他:“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段公子。”
段轻章道:“但说无妨。”
柏若风直截了当问:“如若有一日,段家和殿下起了冲突……”
段轻章回答的很快,“轻章是殿下的人。”
柏若风又问:“那如果是你爹和殿下起了冲突呢?”
段轻章愣住了。
意料之中,柏若风大笑了两声,打散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摆摆手,“我开玩笑的,莫放心上。”然而浅如琥珀的眼中却有着消不去的冷意。
段轻章没有再说话,他被暗卫背着离开,即将从暗牢出去时,他忽然转头,郑重其事许诺道:“望柏公子向殿下转告,轻章这回知错,日后不会再做糊涂事。哪怕命丧黄泉,也断不会再辜负殿下信任。”
柏若风把玩着令牌,没有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自然也不知道日后段轻章一语成谶。
他把段轻章送走,真去小厨房逛了圈,才跑回宫内。
方宥丞面无表情坐在厅内的椅子上喝茶,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出去撒完欢的柏若风连跑带跳地回来。
他侧了侧头,放下茶杯,摊开左手,毫不意外,“令牌呢?”
令牌被拍在他掌心里,连带着还有用双手握住他左掌的柏若风。两人掌间隔着一方令牌触碰着,因为令牌的冷硬,更容易觉出对方指腹的温热。
柏若风已经猜到方宥丞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于是连忙补救。
方宥丞撩起眼皮,就能看到柏若风眼巴巴的视线,“丞哥。”
方宥丞见他这模样,哪里不知道对方已经知晓,他知道对方私自放走段轻章的事情了。然而没想到的是柏若风还敢往他面前凑,还敢喊他哥。
一次两次,可算摸出规律了。有事喊哥,没事喊殿下。方宥丞都给气笑了,“柏若风,你这声哥可真值钱啊?”
没想到面对这句阴阳怪气,柏若风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惶恐想着法子辩解。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头:“嗯!”
方宥丞:……
他翻手把重要的令牌拍桌上。说不上多生气,更多的是新奇,他直接揉乱了对方的头发,揉成一团乱糟糟的鸟窝。
柏若风挣扎着从方宥丞手里逃出来,刚想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拉过把椅子跨坐上去,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丞哥,我把人放跑了。”他直接问道,“你是真心想杀他吗?”
令牌在方宥丞掌间翻飞,转动起来若翩跹金蝶。他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瞥了眼门外探头探脑的春福,春福只得露出面来,轻声道:“殿下,菜好了,可是现在用膳?”
“进来。”方宥丞唤道,随意把令牌系回腰间。宫人鱼贯而入。
柏若风趁上菜的时候,离桌去整理好自己的乱发。回来时宫人们已经退下,唯有春福在门外兢兢业业守着。
桌上摆了两副碗筷,柏若风坦然入座,见太子已经率先拿起筷子夹菜,他才动筷。
只是菜未入口,就听见方宥丞的声音,“你不确定我的想法,还敢私自放人?”方宥丞侧了侧头,“不妨你猜猜,我想杀他的心有几分真。”
揣测上位者心思向来是大忌。可柏若风还真敢猜了,他跟着放下筷子,坦言,“十分。”
方宥丞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大有问责的意思,“那你还敢放人!”
当真是喜怒无常啊。不过在他面前还用‘我’自称,就足以证明这问罪不是真心实意。柏若风若有所思,他用公筷给人夹了两根青菜,慢条斯理道:“但是我赌就算把人放走,殿下不会阻拦。”
只是如果他不横插一脚,段轻章就要折在那了。
“况且,殿下不过一时冲动。要真想拦,殿下就不会顺着我心意装睡了。”柏若风给人夹了块肉,像玩什么猜谜游戏般,轻飘飘带了过去,“殿下以为呢?臣猜对了吗?”
“罢了,饶了他一次。”方宥丞冷哼了声,不大高兴地阴沉着脸,“吾与表兄一同长大,但此次他被自己父亲算计,吾对他很失望。”
柏若风静静听着。
“宁愿叫他死在东宫,留在最好的时候。也好过看他变成他父亲那腌臜模样。”方宥丞直皱眉头,他倏尔转头看向柏若风,定定地看着,“柏若风,哪天你若变了。”
“吾会第一个杀了你。”
头回知晓太子还是个非黑即白的性子。只是,说着别人的事,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呢?柏若风眉心一跳,他笑了笑,与之对视,提醒着,“殿下,菜要凉了。”
两人正用着迟来的午饭,外边日头极盛。
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惊扰了两人的平静。听完宫人禀报的春福踏进门来,道:“殿下,柏公子,陛下来了!”
柏若风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叹了口气,“殿下啊,在你这吃饭,当真是山珍海味都难以消化。”
方宥丞点点头,显然柏若风说到他心坎去了。他看着柏若风肯定道:“习惯就好。我就说宫里就算是山珍海味都吃不下的。下回还是去吃醉仙楼吧。”
与面对皇后来时不同,这会方宥丞没有赶柏若风走,相反还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柏若风不解其意,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
就是这一犹豫,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刻。
两人去拜见了皇帝。皇上端坐在上首看着他们,深邃温和的面容一如寻常,“都起来吧。”
柏若风连忙起身,主动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方宥丞站起身。杖责太子、令其禁足自省还是昨天的事情,皇帝今日就跑来东宫,也不知道是要继续罚太子,还是要说些父子间的话。
没想到,皇帝看着形影不离的两人,第一句话是先问起了柏若风,“吾儿,看来你很喜欢朕给你新寻的侍读?”
看起来似乎还是那个关心孩子的好父皇,看不出半点昨日的无情。
方宥丞点头,“若风武功厉害,儿臣喜欢。”
皇帝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朕听闻,你把段公良儿子也劫来了?”
劫?柏若风眼神微动。所以皇帝是知道段轻章的事情的?
方宥丞泰然自若:“儿臣这几日须得在东宫养伤,去不得上书房了。请表兄与若风过来与儿臣作伴,才不会落下课业太多。”
“嗯,你做得不错。”皇帝赞道,“朕之前就说过,会来检查你的课业。今日你们都在,正好,童英,让人把东西拿上来。”
童公公应是,招呼着人把东西抬上来。
柏若风险些绷不住面上表情,他可算知道太子刚刚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过来吃顿饭而已,还给太子带了好吃的豆腐花,这人怎么这么恩将仇报!竟拉他一起考试。
方宥丞看出了他的心虚,乐得唇边的笑就没下去过。
童英带人抬上来两方矮矮的条案,上边摆着空白的画卷,和用得上的笔墨。
皇帝兴致颇浓,“今日春色正好,不若你二人即兴描一副春景图吧!”
画画?柏若风疑惑,但这疑惑显然是无法说出口的。他扶着一瘸一拐的方宥丞到了桌案边,等人跪坐下来,自己才去了另一个位置。
柏若风以前在北疆只略学过一些绘画,但并不精通。来了京城入读上书房后,短短几天学习,不可能一下子拥有精湛画功。
而今皇帝正儿八经端坐在上边监考,他咬着笔杆子抓耳挠腮半天,才在洁白的画卷上画出一条河,河边用红色点了几棵花树。
与他情况截然不同的是,隔壁的方宥丞胸有成竹地拿起画笔,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仿佛没有思考过一样。
灼热的日头温度慢慢下降,殿内的阴影在转换着。
皇帝叫停的那一刻,两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笔。方宥丞面无表情,柏若风着实松了口气。
两幅画卷被宫人拿起来,一左一右展示着。
柏若风画得显然就是城外的护城河。他早上前往见君山路过时见到开了不少花,远远看去粉的白的环绕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十分动人,完全符合皇帝对‘春景图’的要求。
他的画技平平,选题也平平。皇帝扫了一眼过去,毫无感情地夸了两句勤奋之类的词。就把视线挪到方宥丞的画卷上。
第一次见太子画画的柏若风比皇帝还好奇,他往那副画卷看去的时候,被画上的内容惊到,诧异不已地看向方宥丞。
谁知方宥丞也正凝视着他,逡黑的眸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讽意。
下一瞬,柏若风耳边响起了皇帝再满意不过的叫好声和掌声。

第27章 下棋
只见画上假山流水相得益彰。花团锦簇的背景上, 一家三口跃然纸上。虽然因为时间关系,画作上的人物只寥寥勾了几笔,稍显潦草。但仍能清晰看出来:画上白衣女子在磨墨, 黄袍男人在提笔画画,旁边一个小孩探头探脑看画。
任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家三口的温馨惬意。
现实和画卷间,分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一个旁观者都看得清, 身处其间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感觉呢?可不管是习以为常的方宥丞, 还是欣喜不已的皇帝,都没有觉出问题。
本来将要完全扯开的毛线团, 似乎越扯越乱,线条都纠缠在了一块儿。柏若风看向方宥丞,盯着对方歪了歪头。方宥丞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 率先移开了视线。
皇帝叫好的声音在耳畔犹如雷鸣。他绕着那画看来看去,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他抚着画上的女子长叹:“不愧是吾儿,几日不见, 画技提高了不少, 瞧瞧这乌发,纤毫毕现。”
总管太监童英连忙附和:“殿下这画简练生动, 可比外边什么绘画大家厉害多了。这都多亏了陛下的教诲,俗话说得好, 虎父无犬子嘛。”
“对对对!正是如此。”皇帝激动地把画卷起来,“朕要拿去给皇后看看。”
他急急把画卷攥在手中大步迈出殿门, 又想起什么般回头, “赏!重重有赏!童英,你去朕私库再选两幅笔墨过来给丞儿。”
“陛下……”柏若风见皇帝心情极好, 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起身,希望趁此机会把太子的禁足令消了。没想到才喊出声,就被方宥丞拽住了衣角。
方宥丞冲他摇头。
柏若风不解其意,但终究没有追上去。
皇帝一行人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
“一下午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了。”柏若风边倒茶边感叹着。方宥丞拿着他的画认认真真地看,贪婪的视线像是要把每一寸画卷都吞了一样,舍不得挪开。
被人欣赏自己并不完美的作品,柏若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扑过去想要抢回来,“别看了,我画技平平,无甚好看。”
方宥丞侧了下身,他便抢了个空。
柏若风再想去抢的时候,方宥丞没挡。他顺利把画卷抢了回来,卷好放到边上。方宥丞盯着他动作,摸了摸下巴,迟疑道:“现在城外真是这样?”
“比画上好看得多!人间仙境一般。”柏若风赞道,“正是赏花时节,河边才子佳人汇聚一堂,不乏有举家出来踏青的。到处都热闹得很。我就骑马从边上经过,隔岸看到有人吟诗作对,有人弹琴唱曲,也有小孩子在玩闹……反正做什么的都有。”
闻言,方宥丞面露嫌弃,“那岂不是和市集一般?”他是个喜爱热闹,却又讨厌过于喧闹的性子。
柏若风否定他的猜测,“不一样的,下回你去了便知。”
方宥丞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柏若风盯着方宥丞腿脚看了会儿,猜出了缘由,他安慰道:“花期还有段日子,莫急,等你伤好了,我与你同去。”
那双凤眼便立时亮起来,牢牢盯着柏若风不放,“一言为定!”
柏若风笑了,“我还会跑了不成?嗯,一言为定。”
然而只是去城外踏青显然还不能满足太子殿下,他得寸进尺,拽着柏若风衣角把人扯近,追问道:“你刚说早上出城去了?去了哪里?是骑马去的吗?”
他问得太详细,柏若风虽觉得有些奇怪,然而还是如实说了,“早上骑马跑了见君山一趟,那里风景不错。”
方宥丞又问:“你骑马的功夫如何?”
柏若风挑眉,见他满面跃跃欲试,便顺着对方心意问:“殿下想与我比试一番?”说这话时,分明是邀请,可他眉目间尽是自信,似乎已经笃定输赢的结局。
“自然!你等我伤好了,我们就去比试一番!看看你的骑射功夫。”方宥丞一激动,拍桌站了起来,面色立刻扭曲,松开柏若风的衣角,捏紧拳头颤颤巍巍撑住桌面。
这回轮到柏若风幸灾乐祸了,他毫不客气地取笑道:“急什么?扯到伤口了吧哈哈哈。”他倾斜着身子,哥俩好地勾住方宥丞脖子,头挨着头,“我跑马还没输过,殿下要与我比试,可想好彩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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