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你师姐还需要资助人吗？”
“怎么？你也感兴趣？”
顾景之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打算往自己身上用。”
“是啊。”江声这话就两个字，可听着就没带好气。

顾景之当然听出来了，很有自觉性的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身又回到了沙发上。
江声可没那么好糊弄，跟着坐回到沙发上之后，二郎腿一翘，歪头看着顾景之，也不说话，就那么凝视着顾景之的眼睛。
顾景之撑了几秒钟，然后悄然挪开了视线，嘴上佯装轻松道，“我最近不是挺老实的。状况好多了。你看，我被困在火场里都没恐慌，信息素都没失控。我觉得我还是值得被表扬一下的吧。”
“你少嬉皮笑脸的。”江声冷哼了一声，“还表扬？是，你是信息素没失控，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害怕啊。”
“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呢。”顾景之颇为委屈。
“我认识你多久了，你有什么毛病我不清楚么。”江声白了顾景之一眼，将背靠在了沙发背上。
“你在医院还没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听那个跟你困在一起的小孩儿说了。你当时心里盘算的是什么，我太清楚了。只不过给你留点面子，没当着姜策的面拆穿而已。”
顾景之这次不吱声了，那本来就勉强的笑意慢慢收敛，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
“怎么？还不服气了？”
顾景之赶忙又把那笑意捡了起来，“服气，服气。我只是有点好奇，等我醒过来的那几天里，你都跟姜策说过些什么？”
“我说过些什么？”江声眼珠转了转，但实在懒得想什么细节，“随便聊聊而已。看他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劝他适时休息。难不成我跟他说你存心找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让他放宽心？”
顾景之抿了抿嘴角，目光恰好落到门缝处，立刻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门口将门关严实，咔嗒一声上了锁。
江声嗤笑了一声，打趣道：“呦呵，吃一堑长一智啊～”
“你还好意思说。”想起那天，顾景之就没什么好气。
“上次明明是你自己进来没关严门，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明早才会醒，瞧给你谨慎的。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之前忙，没来得及细问。你说他的信息素报告，数值有异常项，让姜策把他常用的抑制剂都邮过去了，结果你说还是不对。为什么不对？还有，我为什么对姜策的信息素没有排斥反应，你有什么结论了吗？”
江声听是这事儿，神色也收敛了，叹了口气，“还说呢，就是因为没结论，才找我这个研究腺体的师姐咨询的啊。当然，是包装过的数值和档案。这你放心。”
顾景之点了点头：“她也没结论？”
“是啊，师姐说很奇怪。她做了几次，跟我做的测试结果相同。卡斯罗、艾森、超群，这三个姜策给我邮寄过来的抑制剂样本。
我们用这三个牌子来测试，不管测试多少遍，都不会出现这么高的异常值。所以师姐有个猜想，问题并不出在这三种抑制剂上，而是姜策的信息素本身他的问题，它似乎带有某种基因信息锁。”
“信息锁？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有某种因子被强行锁定了，因为这一部分的缺失，有机体自适应程序启动，就会调高某些数值保持平衡。但这只是猜想，得进行进一步的验证，所以必须得拿到他完整的信息素因子图谱。”
顾景之思忖道，“也就是说，这次提取之后，绘谱顺利的话就应该有答案了。”
江声点了点头：“不管绘谱完成度是多少，阿提斯分析仪器都会把出问题的部分标注出来，这样我们就很清楚具体是哪一部分出了问题。”
见顾景之若有所思，江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刚才说的三个牌子的抑制剂，都是很常见的对吧。”
江声嗯了一声。
“那信息锁呢？这种情况是人工干预的还是有过其他先例。”
“这个么，人工干预确实可以。非人工不常见，但并不是没有先例。有些罕见的遗传病患者，就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况。姜策在上次体检的时候，遗传病初步筛查中并没有检测出来病史。你确定他只用了这三个牌子的信息素抑制剂吗？”
“我怎么知道，姜策又没到易感期，没在我面前注射过这些东西。他的房间我也没进去过。而且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他要在这种事上隐瞒什么。但是……”
顾景之的眉毛微微颦起，“姜策的出现时机确实很奇怪，是吧。为什么我们找了那么多年，测了那么多样本都毫无进展，突然有一天，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了？有那么巧吗？”
“也许是老天给你的奇迹呢。”
“也许吧，但我不是很愿意相信这个玄学版本的答案。它太随机了。我之前让李巽做过背调，报告上说姜策是张娟跟前夫的孩子。”
江声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啊，我记得。我管李巽也要了一份。当时想如果姜策这里没有答案，他的父母方基因或许能有突破口，但很显然父系那边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不仅是父系那边。姜策跟我说，他其实也不是张娟亲生的。所以，如果说姜策在信息素抑制剂上有所隐瞒，我觉得并不是不可能，可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要隐瞒呢？这个为什么，才是关键点。”
“你该不会怀疑是顾家什么人，比如顾景珑……派过来的眼线吧。他们家之前欠了那么多钱，顾景珑买通他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我如果没见过姜策，或许觉得这个推论没问题，但见他那么照顾你，那种担心并不像是假的，我也就拿不住了。”
“我倒是觉得，姜策是顾景珑派过来的可能性比较低。按照顾景珑的德行，他要是知道了我腺体的事，早就闹得顾家人尽皆知，把我彻底淘汰出局了。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江声想了想，“也是。那你让李巽往下查了吗？姜策真实的社会关系。”
“查了。但李巽说，没有新的结果。李巽的办事能力，你跟我都清楚，连他都查不到，这就很奇怪。所以，我一开始就让姜策住进来，也是想近距离观察他的意图，也许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就因为这个？一开始你是这么打算的，那现在呢，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了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
江声耸了耸肩，“没什么，随便问问。不过，上次他那么气呼呼地走了，我还真以为这事儿没后续了呢。怎么哄好的？”
“送了一块百达翡丽。”顾景之答道。
江声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拒绝了。没收下。”顾景之补充完了后半句结果。
“Reallyhmmmm…”虽然是问句，但顾景之觉得江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顾景之再次开口：“道了几次歉。”
“这就完了？啊……这傻小子，可真是好哄。”江声撇了撇嘴。
“傻？他最近可学聪明不少。”
江声微微抿了抿嘴角。
“聪明到，我甚至以为他跟谁拜了什么师徒，取过什么真经了。”
“是么。”
“是啊。”顾景之的目光瞟向江声，但很快就收了回来，“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什么？”江声好奇问道。
“他说，同意做我的情人。”
“哦？”
“你不问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有什么可问的，我猜那天晚上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你俩也不是在跳刘畊宏健身操。”
顾景之没回，答案却十分的显而易见。
“但是他跟我提了一个条件。这么长时间，什么纰漏都没抓到，跟我提出来的唯一一个条件…”
江声凑近问道：“是什么？”
“在我同意做他的omega之前，不会跟我上床。”顾景之说到这里，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你能想象到我当时脑子一空么。
他说这是原则。昨天晚上我都感觉到他有了反应，结果一吻结束，说了句晚安，给我关在他卧室门外面了……”
“哇哦~”江声没忍住偷笑出声，“你也有今天啊～被别人欲擒故纵，感觉怎么样。”
“问题是。”顾景之身体前倾，一只手以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手掌撑在大腿上，“跟姜策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绝对不是跟我一样玩弄诡计的人。像是欲擒故纵路数，但这个词安在他身上又那么违和。昨晚我都已经把台阶递到那个程度了，他还能坚持，让我一晚上也没睡好。”
“所以说，真诚才是一切必杀技。He really got to you, didn’t he？”
顾景之沉眸盯着茶几上摆着的纸抽盒，没肯定江声的话，却也没否认。
“这就是为什么，你又非得把他送出去的原因吧。”
顾景之的目光更深，身体却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语气也是不相称的轻松，“出去不好么。”
“好。可国内好大学也不少，不是非得去外边读。在三江，读个双一流，有你在，给他安排个好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你一定要给他送出去。咱们先暂且刨除姜策是谁的卧底这种猜测，毕竟你跟我都没有什么实锤。而且假如他真的有问题，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反而觉得让他留在身边更方便监视对吧。
可现实是，你没打算留他。姜策说你给了他一堆你上学时的笔记，还带他逛了一遍学校。其实从一开始就明里暗里地诱导他一定要出国读不是吗。顾景之，为什么？说实话吧，姜策这傻小子，对你来说就是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啊。”顾景之回过神，再次抬眸看向江声时，嘴角重新挂起那一抹意义不明的淡淡笑意，“他的信息素对我有用。这不是明摆着的不同吗。”

“你就嘴硬吧。”江声白了一眼顾景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的都是些屁话。”
“哎？！怎么还骂上人了呢？”
江声心想，如果可以，他还想揍人呢。
“咱们两个，属实没必要绕圈子。姜策对你那点心事，就差刻脸上了，你不可能感觉不到。你是觉得他出去上学，离你远了，时间不用多久，有什么冲动悸动都会放下。校园里都是同龄人，年轻人在一起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对吧。”
顾景之也学着江声很夸张的“哇哦”了一声，“我觉得你当初不应该读腺体科，应该读心理学。”
“还心理学。”江声哼道，“我要是你的心理医生，能被你活活气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说起来，顾景之，你猜我前几天遇到谁了？”
顾景之：“谁？”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投行老总么。总喜欢copy华尔街穿搭的那个。”
顾景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说实话，这些年江声介绍过来的alpha实在是太多了，五花八门，各行各业都有，他真的纳闷江声都从哪儿认识的，但他实在不感兴趣，也就没留心过。
“就是那个艾伦，你跟人家吃顿饭就给人打发走了，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人家名字不好，总让你想起来那个大傻春。”
“你说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了。”顾景之轻笑道：“他确实像啊，你当时不也笑来着。遇见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起来你说他名字像大傻春来着。跟我同事学了一下，他说拒绝人的理由，没有比这个更离谱的吧。对了，那彭医生呢。你是为什么拒绝人家的来着。”
“他吃披萨的时候蘸番茄酱，往茶里直接倒牛奶，很明显吃不到一起去。”
“那李佳呢？我们高中同学，人长得帅，家世也不错，对你也上心，我可记得当年为了跟你表白，整整筹划了两个星期。”
顾景之不知道江声为什么突然开始翻旧账，半眯起来眼睛，目光上下扫了几眼，“他有点矮。身高是硬伤。”
“是啊，除了身高，还有什么理由来着，噢，对了，大学同学冯硕，你说人家对牛奶过敏，体质不行。还有什么来着，密室都逃不出去，智商有问题。
那恒星科技的褚总呢？身高190，智商140，长相在线、情商无敌，还是极优alpha，吃披萨不蘸番茄酱、喝茶不加牛奶，对你百依百顺，最重要的是，褚总是这些人里边，让你产生排斥反应最低的那个。
人家前脚刚说完想跟你进一步发展，你下一秒直接跑斐济躲了两个月，还爆出来什么与名模海岛私会，缠绵整晚恋恋不舍，什么好事将近共筑爱巢的花边新闻。”
“那记者稿费可不便宜。虽然说写的确实不错。照片角度也抓拍的挺好的。这钱也算是有所值。”顾景之淡声回了一句，撩起眼皮冷冷的扫了一眼江声，问道：“你突然提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顾景之，还用我多说吗？”
顾景之一摊手，“你还是指教指教吧。”
“你知道你除了懒得活之外，还有个什么毛病吗？”
“我还有什么毛病，江医生你给我明示明示。”
“如果某个人对你有所图，利益交换也好、联合纵横也罢，哪怕只是想风花雪月一下，这些都没问题，你很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你一点都不害怕应付这种关系。甚至越是自私、是唯利是图、越是贪婪，你应付起来就越得心应手。你也不怕伤害那些人。
可一旦接触到或者说，接触中的某个人，开始有认真的倾向，让你察觉到对方有想把关系进一步发展，或者说你察觉到你自己心底里可能动摇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
从那个时候起，你就会故意做一些事。比如，开始主动疏远对方。挑一些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根本站不住脚、无伤大雅的毛病，甚至不惜制造绯闻，总之就是想方设法的把人越推越远。”
“才不是。我什么时候……”顾景之一顿，突然间明白过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笑了一声，“呵……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江声也学他，冷哼了一声，“实在挑不出来毛病、推不开的，你就会选择逃跑，躲的越远越好，对吧。你害怕别人对你好，而你却琢磨不出对方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来交换。
越是单纯、纯粹的感情，对你来说就越不安。你会本能被这种感情吸引，又本能的想要逃离。我说的没错吧。听李巽说，姜策每个月都把你给他的工资几乎原封不动的打回到你的卡里。
但你不希望他那么做。你希望姜策跟你提条件，跟你要东西，你希望姜策身份真的有问题。可他偏偏没有。至少目前你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你刚才说，姜策对你提出来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你没接纳他之前，不会跟你睡，除了这个，其他涉及到能用钱等价交换的东西，一个都没有，这让你不知所措，所以你给他手里不停的塞各种东西。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心里继续骗自己，哪怕以后你故技重施，给姜策甩开，你也不会觉得太愧疚，因为你自己擅自用钱把这个天平摆平了。
我太了解你了，如果能把你的心理防线具象化成一堵墙的话，它厚得能防核辐射和原子弹，什么‘胖子’、什么‘小男孩’，只要躲你身后边，辐射都能给过滤干净了。
但我理解你，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也在这个圈子里，身边人各种扭曲的关系，跟你一样看的很清楚。
我很幸运，也明白，不是所有的联姻都跟我爸妈一样，最后有个好结局。trust issues，可以说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通病了。
姜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闯入者。你说你不接受他是老天给你的奇迹，但我觉得其实你心底里有这么想过。
你问我都跟他说过些什么，我只是提醒他，他想要明白你，需要一双能看透你所有面具和伪装、直视你深埋起来的灵魂的眼睛，和一颗异常坚韧的心。
就这一句。因为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有这样，这个傻小子才有那么点可能，比其他那些轻易让你打发了的alpha，多那么一点点成功的概率。这个概率太低了。可尽管如此，我不是不看好他。”
说到这，江声伸出手，食指直指顾景之，“我是不看好你。顾景之，你自己本身，你的心墙，就是你们两个在一起最大的障碍。除非你想改变，不然最后，可能真的按照你安排的，把姜策送走，是伤害性最低的处理方式了。”
顾景之舌尖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同时脑子里也飞速思考着该怎么驳回江声的话，可似乎并没有什么合适的论据。
看来，太过熟悉了，也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