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这理由其实比什么公司有事要好得多。
本身顾景之就是救助委员基金会的常任委员之一，而二十周年又算是个大日子，机构本身还是慈善性质的。
有钱人喜欢做慈善，各种慈善基金会不仅可以帮助他们合理避税，尽可能地保存家族财富，又能在社会上赚个好名声。
选这样一个借口，即便老爷子心里有一些不痛快，但又考虑到顾景之出席是给家族赚正向宣传的名声，那股子不痛快也就不至于上升到不悦的地步。
而顾景珑这次，可能是为了证明昨天晚上提出的合作协议并非开玩笑，也罕见地没有拆台拱火。
顾景之离开本家的一瞬间，觉得如释重负，这个无聊的端午节，对于顾景之来说，就算是应付性的完成了。
虽然是借口，但他确实需要出席那个二十周年的庆典。
一天之内，参加庆典、发表讲话，听取联盟发展总结汇报，紧接着晚上又是一场慈善拍卖晚宴。
觥筹交错，完美地撑过了一天，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顾景之连夜坐晚间航班飞回到了宁江家里。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玄关灯亮起，顾景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有些恍惚，一点微妙的情绪因为头疼的厉害根本没有捕捉到。
连衣服都懒得换，找了两片退热药和腺体止疼片，窝进柔软的沙发里，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得朦胧起来。
迷离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发霉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四周都是狞笑声，还有无数张贪恋的、透着欲望的鬼脸。
顾景之下意识想逃，可人却被钉死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眼看着那些鬼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其中一个还伸出双手想要掐住自己的脖子，顾景之猛地惊醒，坐起来，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
顾景之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熟悉的拖鞋，以及一杯蜂蜜柠檬茶时，才意识到姜策已经回来了。
但自己不是让他在家多待几天么，怎么……
“做噩梦了？”
顾景之回过神，接过茶杯，默然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蜂蜜柠檬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道：“几点了？”
“快晚上了。正准备炒菜，听见你这边有动静就先过来看看你。”
“噢……”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顾景之伸手按了按眉心，“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了，最近公司也没什么事，你在家多待几天也可以么。”
姜策看着顾景之面色惨白，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边道：“你还说呢，幸亏我回来了。发热中，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连毯子也不盖。还有，你看这药。”
说着，姜策把顾景之睡前胡乱扔在沙发上的一板药塞到手心，顾景之转过一看，只有两个被扣了出来，不知道姜策是什么意思。
“这药一天一次，一次一片。你直接一次吃了两片。都不看说明书的吗？”
“噢……”顾景之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放下茶杯，重新缩回沙发里，背靠着沙发靠背，“多吃了一片而已。一时之间跟另外一种记混了。”
“那你生病了，腺体难受怎么不跟我说？”姜策瘪着嘴，伸手给毯子盖到了顾景之身上。
“发热算病吗？”顾景之稍微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腺体么，只是普通的难受，跟以前针刺的感觉不一样，我的信息素也没失控。
告诉你，无非也是吃药。不告诉你，也是吃药。总之都是吃药。
我实在不明白也不能理解，难受的时候跟别人说一句，除了得到几句‘没事吧’、‘好点了吗’或者‘吃药了没有’的回复之外，到底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难道跟别人说了，身体就会自动痊愈吗？既然不能，那说出来干什么呢，就为了让人礼貌性地关心一下吗？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自己直接吃了药睡一觉。生病吃药，感觉不对就去医院，这是常识吧。”
“话虽然说是这样，但是…”
顾景之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毯子拉得更往上了一些，闷声道：“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没别的omega那样，看起来那么需要alpha照顾。
从小到大各种手术，一个人进出医院都习惯了，我见医生和护士的次数甚至比见我爸妈还多。这次只是简单的发热而已，没必要，我有点累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又是这样…
姜策沉眸看着毯子底下缩成一个球的顾景之，起身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抄起，横抱着往卧室里走。
顾景之扑腾了两下表示抗议，被姜策故意一颠，下意识伸手环住脖颈。
姜策一声“别动”，顾景之人也老实了。
给人放在床上，掖好了被角，姜策去衣帽间把睡衣从衣架上取了下来，什么也没说放到一旁，然后起身离开了顾景之的卧室。
但顾景之看着被放在一边的睡衣，却又睡不着了。
不知道姜策在外边干什么，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好奇。看着被关紧的房门，顾景之劝自己，好奇心害死猫，要不就算了…
但人就是这样，一旦好奇心起，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会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在顾景之起身要下床出去看看时，门被推开了。
姜策端着银色的托盘进来，坐到床边将托盘放下，掀开盖子是一碗鸡蛋羹、一小盘番茄滑蛋炒牛肉，还有一小碟黄瓜咸菜和一点儿萝卜干。
“晚上肯定也没吃东西，喏，这不算什么特殊照顾吧，以往也是我来做饭。吃了之后再睡。”说完别过脸去，人也没走。
顾景之微微抿了抿唇。
刚才不知不觉就发了脾气，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顿火来得不应该。
只是…在本家装模作样了两天，消磨了他太多的耐心额度，本来就心烦，头又疼，腺体还跟着凑热闹，不知不觉就对姜策发泄了出来。
“对不起……”顾景之额头轻轻贴在姜策肩膀处，轻声道了一句歉。
姜策总是没办法跟顾景之置气太久，“我没有觉得你是omega就需要时时刻刻被人照顾。事实上，我觉得你很厉害。学习上很厉害、公司的事情也总是处理得很好。
可我觉得你厉害，并不影响我想对你好。我喜欢你，所以想照顾你。因为喜欢而做的那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姜策说着，转过头来，而顾景之没想到姜策会突然回头，正巧又抬起头，一瞬间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其近，姜策甚至能看得清顾景之如同蒲扇般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喉间一紧，姜策压制住心底窜出的冲动，硬是移开目光，伸手想给顾景之把粥端过来，可顾景之却好似猫咪一般拉住了姜策的小臂，脸颊凑近贴在了姜策的掌心蹭了蹭。
姜策下意识舔了舔唇，眼底波涛汹涌，却又生生压了回去。
现在并不是时候。
“你…咳咳，你这样也没用。赶紧吃饭。”姜策耳廓发红，将那碗小米粥端了过来，舀了一勺递到顾景之嘴边，“不烫了。吃吧。”
“可是，你不是说给我带了粽子吗，我想吃那个。”顾景之眉头微蹙，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姜策道：“你是不是忘了？”
“怎么可能。”姜策将勺子微微晃了晃，示意顾景之听话。
顾景之吃了一勺，姜策开口道：“答应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忘了。给你带了，但今晚上不吃了。
生病的时候喝点小米粥，肠胃负担没有那么重。黄瓜和萝卜干是我从家里拿回来的。本来想吃粽子的时候怕你嫌腻，配着小咸菜吃好一点。但跟粥搭配也不错。”
“你吃饭了吗？”
“等你吃完了我再吃。退热药你多吃了一片，我给你算着时间，半夜叫你再吃一片。如果你腺体比之前更难受了，一定要告诉我。”
顾景之这场高热来得突然，痊愈得也快。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退了热，但腺体还是有些不舒服，没有之前疼，顾景之也就没跟姜策再说。
姜策本来不想让顾景之去公司，在家再多休息一天，但顾景之再三保证没事了，他也知道自己犟不过，只能同意。
两个人一起去了公司，端午节复工第一天，顾景之跟过堂一样，一上午，高管一对一单独汇报业务情况。
到了许曼这里，顾景之对许曼的工作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他在许曼要走的时候却叫住了她，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吗。”
许曼身形一顿，轻叹了一声，又重新坐回到了顾景之对面，“果然，刚才汇报公关部实习情况的时候，停顿得不太自然，被您发现了。”
“说吧。”
“其实，这事儿不需要您来操心，但这次有点特别……”许曼表情有些为难，抬眼看了看顾景之，最后一咬牙道：“有一位实习生，实在不太符合公司要求，但…”
顾景之敛目道：“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李巽把名单给我了，让你这么为难，你说的那个实习生，是Philip吧。”
姜策不知道Philip是谁，看了一眼李巽，李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问，姜策撇了撇嘴，把问题咽了回去。
“所有实习生都必须在柜台一周，这是强制要求。”
顾景之点了点头道：“是的。”
“在柜台期间，所有实习生与柜员要求一致，其中就包括需要保持站立，礼貌服务客户。但是从区域巡检拍摄的图片和视频来看，Philip在柜台期间，一直坐在客户试妆的椅子上玩手机。经过提醒后依旧没有改善。”
李巽将平板递给顾景之，顾景之划了两页，脸色越发的冷了起来。
“甚至威胁店长。店长也不敢管，只能上报，我看了之后把他调回了中心这里。但他在这里也没有按照上班时间过来，端午节前，带队老师让他们分组做一个简单的方案，他不仅抄袭，还不承认，最后跟对方打了一架……”
“行了。他今天来了吗。”许曼点头。
“把他给我叫进来。还有跟他打架的那个。一起叫进来。”
姜策看着顾景之的表情，心中提前为那个Philip哀悼。
等办公室门推开的那一刻，进来的两个人，姜策打眼一看，竟然还有沅沅在。

第136章
姜策不由得有些纳闷，沅沅已经到公司开始实习了，这个倒是听她在群里说了，可没听她在群里吐槽实习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啊？
还有那个非什么普……看起来也就是上高中的年纪。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惊讶为什么高中就要实习，但从顾景之卷王之王的成长经历来看，似乎高中已经算起步晚了。
虽然是个混血。但一个热知识，不是每个混血都挑优点混。这玩儿意也跟开盲盒似的，没个谱。
眼前这个人，就属于没怎么混好的那种。
明明高鼻梁、深眼窝，眼、耳、鼻、唇，单拿出来哪一个都算好看，可五官都放在一起，就奇异的瞬间显得一般了。
正当姜策乱想的时候，那个Philip硬挤开沅沅，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哥”，自己顺理成章地就先坐到了顾景之对面的椅子上。
哥？？？姜策皱眉思忖，怎么又来一个？顾景之怎么这么多弟弟？？？
只是…被这么一提，姜策再看这位坐着的Philip。
确实，眯起眼睛看的话，脸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跟顾景之相似，可他既经不起细看又不耐看，第二眼的时候就觉得完全不像是顾景之的亲戚，甚至不如顾景珑像。
顾景之淡淡瞥了一眼Philip，没说话，扫了一眼之后目光越过这人，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众人。
现在的情况是，李巽、许曼、姜策和沅沅，四个人都站着，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还丝毫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我让你坐下了么。”
顾景之收回目光，重新看向Philip，慢条斯理的一句话，让整个屋子的温度直线下降。哪怕是在一旁站着的几位，也难免下意识的心弦一紧。
旁人都如此，那个Philip作为当事人，自然更难受。
但他已经坐下来了，又不想这么听顾景之的话，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再站起来又没脸。
正在犹豫的时候，顾景之不耐烦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腾地一下，Philip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么。”
Philip余光瞥了一眼沅沅，没好气道：“还能是因为什么。”
“行，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跟你多废话了。现在人都在这里，我再给你个机会，你想好了回答我，方案是你做的，还是你抄的。”
“当然是我做的。一个模拟方案，我怎么可能抄一个omega写的破东西。只不过是凑巧了想到一起去了，不行么。”
“可以。Great minds think alike。”顾景之伸手拿起平板，翻了几页，随口问道：“那，既然是你做的，你现在就跟我讲讲你做这个方案时的思路吧。
方案的框架一共几部分，为什么这么做？big idea是从哪里得到的灵感？还有，消费人群画像的数据来源是哪里？方案里写的5A模型分别都是什么？
很简单的问题吧。不需要你完全一字一句跟方案里的一样，随便谈谈思路就行，开始吧。”
Philip咬了咬下唇，死死盯着地面不想理会顾景之的问话。
要不是妈妈说，实习的事她都搞定了，到这里来什么都不用干，有问题就提哥哥的名头，左右混个证明而已，他才不愿意过来。
大热的天，在家多好，吹空调、躺着玩游戏，连水果都是阿姨给洗好切好端上来的。来到这里，伺候人不说，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这就是妈妈说的安排好了
“我问你话呢。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耐心不是很多，所以最好别让我重复再说一遍。”
Philip勉强做了个吞咽，开口道：“思路…就，就是…”脑子一空，拼命回想企图想起来几个关键词，但无奈啥都没回一起来，“我不记得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反正就是…灵感而已，当时怎么想的已经忘了。”
“行。”顾景之接着开口道：“在柜台见习期间，玩手机、坐在客户专用的休息椅上，经过劝阻之后依旧不改，是不是你。”
“就是我。怎么了。告状还告没完了。还有方案，不就是个模拟作业，弄得跟真事儿似的。就算是那个omeg做得又能怎样，做得再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给我们这样的家族打工。”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Philip顺便瞪了一眼沅沅，“他们omega能过来实习，感恩戴德就完了，还真不知道……”
啪的一声，顾景之的平板直接甩了在桌面上，打断了Philip的话。
“行了。”顾景之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Philip，然后移开视线吗，扬了扬下巴，对剩下几位道：“你们站着干什么，找地方坐吧。”
Philip一听顾景之让他们都坐下，自己也要跟着坐下，但余光扫了一眼顾景之的表情，又停止了要坐下的动作。
“首先，不是给‘我们’这样的家族打工。”
顾景之背靠着椅子，双手抱拳在胸口，敛目看着Philip冷声道：“你在公司没有任何的正式岗位，这个公司也没有你的股份。我不管她跟你说过什么，但顾家所有的产业，都跟你没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
Philip要开口争辩，顾景之食指竖起，“我没让你开口，你最好把嘴闭上。”这一个动作就能压得Philip把话又憋了回去。
“这一段时间实习，你自己表现怎么样，不用我再帮你回忆一下了吧。一般来说，在柜台见习期间，中层就可以直接开除你。
情况复杂些的，最高都闹不到许曼那里，更不会让我亲自处理。但为什么他们都容忍你到现在？Philip，他们不是在给你面子，是在给我面子。
而你弱智一般的表现，让我跟着你一起没脸。即便你父母没教你，上了这么多年学，老师也应该告诉过你，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谦逊，越是富有的人越应该有社会责任感。但你现在的表现，活生生就是高等教育下的失败品。既没有谦逊的品德，也不知道怎么尊重人。你是怎么完美避开一切美好品质，反着长大的？”
姜策差点就没憋住笑，硬是拧了自己小臂一把才控制住，这也不赖他，谁让顾景之这么会骂人。
一个脏字没有。慢条斯理的，但就是听着很爽。
那个Philip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起初还打算挣扎想反驳两句，但被顾景之一个动作制止后，也没了原先的不屑，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耷拉个脑袋也不抬头看人了。
“你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应该能明辨是非对错了不是么。即便你确实做错了，但如果刚才你承认并真诚道歉，以后也长点记性，踏实做事，我也不会对你说上面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