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可你现在就在笑啊！！你别以为屋里没开灯，我就听不出来你憋着笑呢！”
“没有没有，我真的不笑了。”
在顾景之再三保证之下，姜策哼了一声，又给人塞进被子里，有些佯装吓唬道：“赶紧睡！”
“我睡，我睡～”
“好好睡，谁睡觉团成个球？”姜策侧身，用手撑住头，拍了拍被面，让顾景之好好躺着。
姜策自己也躺好，空望着天花板，声线有些发沉问道：“顾景之，你今天对那个记者说的话。是不是…曾经，至少曾经有那么一刻，你想有人对你说过，哪怕一次。”
顾景之身体一僵，可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别的什么都没说。
“你做得很好。顾景之。”
姜策侧首看着顾景之，虽然没有灯光，但顾景之能感觉到姜策的注视，他只听见姜策认真的对自己说道：“没那么完美也没关系。顾景之，你做得很好。”
顾景之抿着唇，悄然挪开了视线，眼泪就那么无声的滑落。
“你还生气吗？”顾景之的声音有些哑，他还是想听那句话。
“我问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就好。不许骗我。你说实话，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事？”
“我…”姜策一顿：“咱们两个，就刚才你拉住我，还有我抱你的时候，咱们这么近的距离。不，在更早之前。跟琛哥他们吃饭的时候，在你那次腺体失控的时候。甚至是酒店那次。在我们还是完全陌生人的时候。
那么多次，咱们距离都那么近，近到彼此甚至能听到心跳声，有没有哪怕一次，让你觉得讨厌。我说的是，别管什么欲擒故纵、什么alpha的考验、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试探。
就是从你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有没有哪一次，让你觉得越界了，让你别扭、嫌弃，想要拍开，远离的。”
顾景之知道，他应该说有，但是…如果借着醉意…
“没有…”顾景之早在那繁重的思考之前，就先脱口而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姜策舒展了眉：“你不只是有李巽，从现在开始，去哪里也带上我吧。这种酒局，我也能帮你分担。我酒量不差的。”
“不是不想带着你。”
顾景之似乎回忆起了往事，声音都变得落寞了。
“李巽一开始，也没有跟我去赴过局。因为酒局这种事，实在不是一个入行的好开始。
这里边太过复杂。逢什么人说什么话，酒局中哪些人是一伙的，哪些人是真的不合，又有哪些是面不和心合……往往都是几秒钟就得得出答案。这很考验眼力和阅历。察言观色，也没有速成的。
再者，酒局里我们要谈成一件事，跟你的伙伴怎么互相打配合也是很讲究策略的。
别人夸你该怎么回，怎么说话才能不踩坑？
试想一下，假如，酒局上一个人问你，听说XX是你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他人品怎么样？这种话你怎么回？你说他好，人家不依不饶问你哪里好，或者怨你不说实话、不坦诚、不敞亮。
说不好，更不行了，会被传出去说你背后说人坏话。
这种你说什么都可能得罪人的问题，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用反问的方式去解决。我只要问他，怎么对他感兴趣呢？你们是要一起做什么事吗？什么项目？把问题抛回去就可以了。
再者，别人夸你，未必是真夸你。有时候他们只是想让你夸回去，赞扬他们自己，而有时候，则是故意给你戴高帽子，把你架到风口浪尖之上去做炮灰。
当然了，也有像李局这样的混不吝，仗着自己官员的身份就肆无忌惮，但他灌酒的同时，依旧可能在言语里给你下套，让你钻陷阱里去。
我知道，你认为这么说话，一句话要转一百个弯、用这么多心眼，太累太虚伪了。没错。可与人交际，特别是商业场合，就是这么累。
你要知道，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曲解成无数种意思，而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也仅仅是尝试用语言的力量来达到更有利于我们局面的目的。
大家只是光鲜亮丽地说什么互利共赢，实际上，生意场、名利场上，只有‘我赢’，但我们不愿意承认这种卑劣面，共赢多好听啊。
这种总是要有一百个心思，留一千个心眼和一万个小心的日子，说实话，我不想让你太早接触到。”
顾景之侧首看着姜策缓声道：“你还很年轻，又刚接触公司业务，不着急去跟人拼酒去。我让安娜安排给你的，不只是整理各种文件这一件简单的差事，这其实是熟悉公司的第一步。
你可以看到公司的业务发展方式，对市场有个初步的了解……知道公司有哪些经常合作的业务伙伴，通过这些合作伙伴了解对方的业务，顺着这个还可以查到那些公司的张王李赵总……慢慢积累对这些人的了解…”
顾景之的声音越发朦胧起来：“…甚至，可以总结出更多东西来，但，你得思考……职场跟上学不一样，没有老师一步一步教你……姜策…我……我自己…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这个…承诺…你可以…在我这里，慢慢成长…”
听着顾景之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声，姜策知道他终于是睡着了。
起身站在顾景之身侧，姜策为他再次掖好了被角，看着眼前的人，姜策温柔地伸手拨开了额前的碎发，轻轻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顾景之其实是被一股香味唤醒的。
还没出屋子，他就知道姜策在做早饭。
分明跟他说过的，不要在家里做吃的东西……顾景之有些起床气，加上醒过来之后头有些发晕，心气就不怎么顺。
进浴室洗了个澡，出了卧室，顾景之打眼一看，果然，姜策在厨房那里忙活。
顾景之也走到厨房去，拉开冰箱伸手拿了一瓶气泡水，姜策咳了一声，眼神盯着顾景之的手，顾景之不知怎的，就把手又收了回来。
“去那边坐椅子上。拖鞋又不穿。我说你要是觉得这东西是个摆设，咱就扔了行吧。”姜策如此说着，却再次把自己穿的拖鞋踢给顾景之让他穿上。
“喏，又给你做了疙瘩汤。”端着两碗到餐台，姜策道：“你这次要是就给我喝一口就不吃了，你以后就别惦记让我给你做了。”
“我又没让你做。”顾景之坐下嘟囔道。
“嘟囔什么呢？”姜策问。
“没。”顾景之脊背绷得笔直道：“我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这还差不多。”
姜策又端了两小碟自己拌的小凉菜，两个勺子递给顾景之一个，自己拿着另外一个，点了点下巴：“给你盛的不多，都吃了吧。”
可顾景之拿着勺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用勺子在碗里左右不停地画圈。
“真不多。不至于这么发愁吧。你就吃那么点儿猫食，有时候甚至还不吃，就不怕哪一天低血糖，嘎嘣儿一下过去了？”
顾景之虽垂首，但这话可是听的真真的，心想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但现在，这不是主要问题。
他不太记得，昨天李巽送自己回来以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大部分的记忆都是一团模糊，只隐约记得姜策给自己唱歌来着…
但是，姜策为什么要给自己唱歌？莫名其妙……连话都懒得跟自己多说的人，怎么可能管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吧，是李巽在外边等着自己。
那今天早上这早餐是什么意思？
“发什么呆啊？腺体疼了？”姜策的话让顾景之回过神。
“姜策…昨天…”顾景之悄悄瞥了一眼姜策，试图尽最大可能捕捉到姜策的细微反应。
“我昨天，没对你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你不记得了？”姜策放下勺子问。
顾景之上半身战略性地往后靠了一下才开口道：“我不太确定……真的喝得太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就只记得你唱歌来着。你为什么要给我…咳咳，给我唱歌…”
勉强抿住要往上翘的嘴角，顾景之尽量让自己不要再笑出声，但他的“努力”，姜策可不买账。
“我说你行了啊，昨晚上就笑话我。今早上啥都忘了就这忘不了这个。赶紧吃你的饭。吃完饭我们还有地方要去。”
“我要是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我跟你道歉。我真的喝多了。”
“行了。你什么都没做。赶紧吃。”
姜策给顾景之夹了点小菜：“就是拽着我的衣服跟我说，以后带着李巽去哪儿，也得带着我才行。就这样。你说你不能白给我发钱，得让我多干活。7*24小时为你服务。资本家真是黑心啊，喝醉了都不忘压榨劳工。”

“噢……”顾景之撇了撇嘴：“那是我胡说的。你不用当真。”
姜策不愿意了：“你什么意思啊顾景之？给我那么多工资，结果就让我在办公室呆着？
办公室现在都快成了我自己的单人间了，你见过哪个保镖是坐班的？反正我昨晚上已经答应你了。我这个人就是说到做到。赶紧吃饭，别琢磨了。”
顾景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还不错？”
顾景之虽未抬眸，但从姜策说话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丝期待，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味道很不错。”
姜策高兴了，有些得意道：“我厨艺还是可以的。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随便你点菜。顾景之，你雇我真的是很划算，司机、保镖和阿姨三合一，我都包了，你多用用我。”
顾景之听了姜策这种话，压了压眉实在没忍住，放下勺子对姜策道：“我可不敢。让你做几杯咖啡都企图烫死我。”
姜策见顾景之翻旧账，半气半恼半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后颈：“那还不是你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来着。”
顾景之哼了一声，表示不跟他计较。
“赶紧吃饭。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把勺子放下了。”
顾景之见自己没逃过去，心想虽然没吃早餐的习惯，但这味道也确实不错，又是人家的一番好意，还难得的没“下毒药”，于是又拿起来勺子。
“我发现你家里这么大，居然不雇人打理吗？”
“我不喜欢。”
顾景之答得干净利落：“三江家里也是这样的，阿姨只需要每周来两次收拾一下就行了。我不喜欢家里多出来个人。
李巽应该跟你说过吧，你只在这里暂住，楼上楼下一左一右目前没有空置的房子了，所以他正在看附近的楼盘，如果有合适的房子，李巽会带你去看的。对了，你说吃完饭还有地方要去，是去哪里？”
“去趟市场。”
姜策吃得快，三两下吃完，顾景之碗里就跟没碰过一样，看得他替顾景之着急：“哎呀！赶紧吃，就这么点面糊，咱就别一勺一勺吃的这么优雅了行不行？大口喝两口就没了。”
“你管我怎么吃饭…”
顾景之还真不是矫情，他本来对吃的就没有什么热情，加上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突然间多出来这么一顿，不管是大脑还是身体，都不会做出什么积极响应的信号。
本来就有负担，姜策这么一说，顾景之正好借坡下驴，放下勺子索性不吃了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姜策赶紧把人堵住：“你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吃吃吃，您慢慢吃，我不催了。
今天是周六。我问过李巽了，你没安排。也该休息两天了。佩妮启发了我，吃完饭咱们就去市场买点食材。以后我带饭，你中午必须跟我一起吃。”
“噢……”顾景之心想，再说吧。
吃过饭，顾景之趁着姜策洗碗的功夫瞄准了就想往书房里钻，但姜策眼疾手快发现了他要逃窜的动作，甩开洗碗手套一把拎住脖领将人按住。
“哎哎哎？”
姜策伸手提溜着顾总往回拽：“蔫儿了吧唧往书房跑什么呢？赶紧回你屋子里换衣服去。”
顾景之偷跑没跑成，被抓个现行不说，还被扼住命运的脖颈，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
扭着挣脱开，转身双手抱拳，交叉在胸-前对姜策道：“我又没说跟你去，再说了，你要买什么东西非得亲自去一趟？直接线上买完让人送不就行了。”
“我知道可以线上啊，所以呢？”姜策显然并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
“所以你就用app买，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我实在是太忙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顾景之一边说一边往后挪动脚步：“要开会，对，视频会，不开不行。所以真的非常抱歉了。”
“你少来。”
姜策再次拦住要跑的顾景之：“你今天没有事，也没有外出安排，我已经问过了。而且你不跟我去的话，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都买些什么菜？家里水果也没了。你这么大个冰箱，总不能光放饮料，像个摆设吧。”
顾景之耸了耸肩：“无所谓啊。反正只有你吃。不用考虑我。李巽应该跟你说过……”
“李巽李巽李巽，十句话八句话里有他。你就那么离不开李巽啊？算了。”
姜策一摆手：“你爱不去也不勉强。”
说着姜策转身就往洗碗池那边去，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去你的书房吧。昨天又不是李巽照顾你的，我忙到三点多我才睡，什么事都能拐到李巽身上，我看人家以后结婚了你还找谁去。”
顾景之是真不知道姜策这股子突然间对李巽的怨气是打哪儿窜出来的。
但看着洗碗池前面气呼呼的背影，加上叮叮咣咣碗边碰撞的脆响，心中既不想他那20000块钱双耳瓷器碗才用一次就香消玉殒，又对姜策生出些歉意和不忍来。
心里轻叹了一声孩子难带，顾景之凑到姜策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软声试探问道：“生气了？”
“没有。”
又是一声脆响，碗边磕到了水龙头，差点磕没了一个角。
“别这样嘛~~”
顾景之拿起旁边挂着的干净擦碗布递给姜策道：“我现在就回屋换衣服，天气还挺好的，出去逛逛也行。”
“不去。”
姜策一把抢过擦碗布，顾景之看着姜策擦碗的力气，心想如果碗会说话，一定在喊疼死了。
“不是开会么。”姜策还补了一刀。
顾景之反身将腰身靠在台面边上，上半身微仰探头过去让姜策看自己赔笑道：“不开了。取消取消。真不想带我出去了吗？”
“要去就赶紧换衣服去。”姜策用身体将顾景之挤到一边去：“别在这晃荡，耽误我在厨房干活。”
说是这么说，但眼见着情绪就跟刚才不一样了。
“那我去换衣服了。你也换一身。”
等顾景之换完衣服出来，姜策早就在客厅等着了。
一件长袖T，配上做旧的复古蓝牛仔裤，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平板和笔，不知道在聚精会神地写什么东西。
你要是单说这一身搭配么，就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款式。
它普通到你在人堆里随便扒拉十个人，七、八个跟姜策年纪相仿的大学生，差不多都是这么穿，没什么特别的。
但顾景之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可能是因为阳光斜侧着照进来的角度正好吧，那带着温度的光勾勒出姜策青涩的轮廓，映着额前有些散乱的碎发，让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扇形的阴影。
22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最好的年纪。就像这轮太阳。
似乎是阳光晃了眼，姜策收起平板，抬头就与顾景之四目相对。
但只是相撞了一秒，顾景之快速挪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拿起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对姜策道：“我收拾好了，走吧。”
“等等。”姜策说着放下平板起身，走到顾景之身边道：“你就，这就穿好了？外衣呢？”
“不用穿外衣吧。怎么了？这衣服我穿不好看么？”
顾景之侧首在镜子面前来回看了看，黑色莱赛尔面料的衬衫，V领搭配离体剪裁，不会显得太正式，很适合休息的时候穿啊，没什么问题。
“好看是好看。就是…咳咳。”姜策抿了一下唇：“这才早上，我怕你冷，再去换一件。”
“冷？”顾景之更不明白了：“六月了，会冷？你看外边阳光都出来了。”
“怎么不会？”姜策说着伸手推着顾景之后背就往屋里走。
“再说了，咱们就是去趟市场，又不是去T台走秀，你这衣服，你这都，这料子薄得我都能看见你里边了，快点换一件，再换一件。”
“姜策。”
顾景之好像明白了姜策的意思，脚步一顿，转身撑住后背倚在门边，微微挑眉笑着道：“你知道咱们宣布开放已经多少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