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说完顾总潇洒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关门，还是顺了姜策的意思换了一件出来。
当顾景之的车停到一座四层超大商场门外的时候，姜策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说的市场，和顾景之说的，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愣着干什么。走啊，不是你说要逛超市的么。”
姜策三两步跟上，才刚从旋转门进去，两边的服务员就直接给鞠了一躬，齐声道：“欢迎光临。”
姜策被惊了一下，不敢停留，又小跑了两步追平了顾景之的步伐之后低声在顾景之耳边说道：“这什么情况，你进来的时候给你鞠躬了吗？太客气了吧。”
“习惯就好了。”
顾景之推了个购物车，姜策一边从他手里把车把接了过来一边说道：“这我习惯不了。多大礼啊，我被人鞠一躬，又不是长辈…好家伙差点给我送走，太尴尬了。”
他这话让顾景之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姜策不知道的是，这家超市不仅在门边的服务员给人鞠躬，就这一路，是走到哪儿被鞠到哪儿。
不光是给他跟顾景之鞠躬啊，这里边有一个顾客算一个，服务员不管是在忙还是站岗呢，只要是你在他旁边儿过，准给你来一下，还热烈欢迎。
顾景之还好，从容颔首算是回礼。
姜策就不行了，鞠躬给人家还礼，来了两三次，现在都有点不敢看人了。
他不是社恐，真的不是，但现在逼得他就怕跟人家服务员目光对上。
看着姜策只能低头看购物车筐的样子，顾景之忍不住笑出声道：“我说你至于吗？老这么低着头，颈椎不酸吗？你说来逛超市，货架都不敢看，这怎么逛？”
姜策没办法，只得扭了扭脖子抬头，看着顾景之偷笑的模样，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有些咬牙切齿道：“我是说逛来着，但我说的是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没有这环境好。”顾景之说着随手把一盒荔枝扔进购物车。
姜策也是无意间扫了一眼价签，眼睛顿时瞪得跟个铜铃似的问顾景之：“你要买这个？”

“怎…怎么了？”
姜策压低了声音上前一步指了指价签：“这一盒也就一斤，要1000多块。这地方卖的荔枝是镶了金边吗？”
“没有啊。”顾景之有些不解问道：“好吃不就得了。而且你不是也吃了，就冰箱里剩的半盒。”
顾景之又拿了一盒，还没放进车里就被姜策拦住：“祖宗，一盒就够了。咱再看看别的，荔枝吃多了不好，爱上火。”
“行吧。”
姜策得了顾景之应许，推着车拉着人就往前走。
没走两步，顾景之停下，拿了两盒绿提子。姜策瞄了一眼价签，好么，998一盒……
在葡萄落进购物车的那一瞬间，姜策在脑海里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在洗水池里洗得不是葡萄，而是钱，每一粒都是钱的化身。
这般想着，不自觉低头看了一眼早就放到车里的芒果，他已经不想知道这两个金芒果身价多少了，要么回去别吃了，供起来吧。
“苹果吃不吃？”
“不不不。”姜策头也没抬直接拒绝，同时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
算完之后一股惆怅感油然而生，甚至有点后悔刚才在车上跟顾景之说今天所有消费由自己买单了。
可这还没完，姜策抬起头想劝顾景之要不就回家吧，他自己去菜市场，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顾景之又把手伸向那写着18888元的西瓜。
还好姜策手快了一步，一把按住顾景之劝道：“你想吃西瓜，我待会儿去市场给你买，麒麟瓜，一刀下去直接崩开，保熟水灵还特别甜。咱别在这当这个冤大头行么？”
顾景之耸了耸肩，决定放弃西瓜，姜策长舒了一口气，决心带着顾景之赶紧离开水果区，并且暗中决定这一趟不让顾景之再乱拿任何东西了。
“我说你老盯着我手干什么？”
被人发现了，姜策也没不好意思：“我得看着你点。说真的，我不是骂你啊，但顾景之，脑子缺根筋才来这里买东西。我是真没吃出来那荔枝比市场里的好吃多少。”
“也不是说有多好吃吧……”顾景之想了想：“就是习惯了。购物环境不错，人少，很安静。而且都是有机产品，自带身份编码溯源产地，品质有保证。”
姜策也没多想说道：“有机不有机的我不懂。那什么身份编码…我从小吃市集里卖的没身份证的菜不也长这么大了。我知道你起点高，买东西得讲究环境品质。但就这葡萄，998一盒，多少普通老百姓一天工钱都买不了一盒。”
顾景之抿了抿唇，没说话。
姜策见身边的人安静下来，似乎也觉察出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在顾景之听起来变了些味道，于是停住脚步认真看着顾景之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咱们两个生活圈子差距太大，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是日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对我来说却不是。但好像我也不应该这么跟你抬着说。其实我的意思是，这地方高级，优雅，但真的没啥生活气息。
生活不是秀场，时时刻刻都得完美出镜。就拿你今儿穿的来说吧，真的，就你这一身，直接上去走一场秀都能惊艳全场。但真的有必要收拾的这么精致吗？
那些恨不得身上镶个摄像头把一天都直播出去，日子过得恨不得每一帧都美得跟画片儿似的人，背地里那么活着累不累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顾景之，我觉得吧，生活就是一地鸡毛。
可能是我的错觉或者自作多情吧，我真的觉得，你呢，活得挺累的。所以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完美了。
只要你愿意，在我这里，我希望你能不完美、不优雅、不用伪装。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意思，总之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随性怎么来就好。”
不需要完美——从来没有人跟顾景之说过这句话。
“我这话是不是有点越界了…好像有点不自量力哈…”
姜策这话，其实对应的是昨晚上的话头，但昨天顾景之睡着了，他实在没机会讲，本来也打算憋心里的，刚才不知道怎么就直接秃噜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吧，他自己也后悔了。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他一个穷光蛋、一无所有的人，跟顾景之这种级别的人说——觉得人家累。
顾景之要是想怼他两句简直不要太容易。
总是有那么点，拿着月薪3000的工资，跟人家身价上亿的老板说，你真可怜，跟那感觉类似。
整个人就夹在，觉得顾景之很累和自己有资格同情他吗，这两点来回摇摆。
加上自从说完这些话，顾景之就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瞳孔微微晃动间眼眶还有点泛红。
姜策一时之间也拿不准，顾景之这是要骂人说自己不自量力，还是被感动了。毕竟在他看来，顾景之能说翻脸就翻脸。
说起顾景之翻脸的速度，姜策后悔程度+1。顾景之咬他那两口，多少是有点放飞自我的吧，绝对算不上端着个架子。
公司里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李巽、二助在内，姜策敢肯定，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总裁爱咬人这一点。
这算自己跟顾景之的小秘密吗？
姜策是越想越离谱，思维都要穿透宇宙了，顾景之反倒比他先回过神，见人在那神游呢，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走吧。”把人从宇宙里拽了回来。
姜策默默且小心翼翼的跟在顾景之身后推着车，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在说话。
刚转过弯到了零食糖果区，迎面就是两声嬉笑打闹，音量好像被放开缰绳的野马，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更是格外突兀。
紧接着就看见对面转弯几乎是飞过来一辆购物车，不，不是一辆，是两个小孩，一人一个购物车，一脚剁地，让车轱辘飞快旋转，当滑板踩着就飞驰冲着顾景之而来。
顾景之本来就烦这高频噪音，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但还是左右避让开，可他躲过了两个飞车，但猝不及防的是，后面居然还有。
最后一辆可能是追前面两个，一时着急了，技术又不咋地，直接车边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顾景之腰侧骨头上。
顾景之吃痛不说，那孩子看着年纪个头，也应该是上了学的，本来就撞了人，连个对不起也不说，往回拉了一下购物车就要跑，还要去追他的小伙伴。
这下顾景之怒了，阴沉着脸把车一把按住，伸手给孩子就拽了下来，冷声问道：“你家长呢？撞了人不会道歉，你家长平时就这么教你的么？”
孩子一开始还想跟顾景之急，嚷嚷着：“你谁啊，不就撞了一下，我要被落下了放开我！”
但放开我这三个字话音还没落地，跟顾景之阴冷如刀的目光对上那一刻，也不喊了，就直接怂了要哭。
眼看着孩子就要嚎啕大哭，姜策看情况不对怕给事情闹大，赶紧上前劝顾景之：“他还……”
“他还小是么？”
顾景之直接打断，一个眼神如刀般扎向姜策：“年纪小不是理由，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控制不了自身行为。上学了就得学点规矩。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用年纪小当开脱借口的人，孩子才会越来越熊。”
紧接着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孩子身上，孩子这时候已经做好了口型要嚎啕大哭了，顾景之挑眉说了一句：“憋回去。”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神奇，孩子抽搭了几下，还真给憋回去了。
“公众场合，尽量保持安静，撞到他人要道歉，这么基本的礼貌问题，你爸妈没教给你我现在教你。”
那孩子害怕赶紧手脚并用的企图挣脱开，可孩子就是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扭过顾景之这种成年人。
顾景之松开衣领，伸手攥住手腕把孩子拉近冷声说道：“下次再让我撞见你飞车撞人，不会好好走路。哪只手推的车我就剁了你哪只手。哪只脚踩得地，我就剁了你哪只脚。懂了么？”
孩子哪敢说不懂，点头跟捣蒜似的，顾景之很满意，刚松开手，孩子购物车也不要了，飞快逃走。
姜策看着那孩子瞬间消失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又转过头来问顾景之：“疼不疼？”
“撞你一下试试疼不疼？”顾景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策：“怎么？我不喜欢孩子，没轻声细语哄着他说，我就是个恶魔是么？”
“不是，我可没这么说。”姜策伸手想给顾景之揉揉，被顾景之拍开。
“我是觉得孩子得慢慢教嘛，你这一吓唬，这孩子肯定告家长去了。你就不怕人家家长找过来？”
顾景之无所谓道：“死孩子，他家长过来就过来，正好连他爸妈一起教了。孩子不懂礼貌，多半是家长惯的，在家无法无天，出来也无法无天的，还真以为谁都把他家孩子当宝贝让着吗？”
“行了行了，不生气了啊～”姜策哄道：“我给你买冰淇淋去，走走走，那边冰柜区还没看呢。”
顾景之不动，蹙起眉，舌尖抵了抵上颚，目光在姜策脸上反复剐蹭：“姜策，你也不对劲，从早上到现在，怎么就不跟我别扭了？你说实话，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熊孩子惹你了，我又没惹你，怎么把矛头转移到我身上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转变态度。”
“我都说了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你抓着我要我加班多干活来着。给你唱歌也是为了让你快点睡，别折腾我了。除了这个没别的了。你要是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还会呆在这吗？”
要是真顺着这个方向想，顾景之觉得姜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76章
姜策已经警告过自己了，要是昨天晚上真发生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说不定姜策给自己一拳也有可能，但早上起来并没有觉得哪里疼。
但是，顾景之一顿问道：“那你怎么就觉得我过得挺累的。”
“李巽说的。”
“李巽说的？”
“当然…是李巽说的了。我们才认识多久，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以前过得怎么样。你要是问我，我还觉得你们有钱人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这辈子跟累字就不沾边呢。”
但别看姜策说得理所应当的，可心里边跟李巽说了好句对不起。
没办法啊，李巽在顾景之心里的地位太高，只有他出马才能把这话圆回来。
“给你送回来之后，我看他也喝多了，就给他也冲了碗醒酒汤。他自己说的，说你特别不容易。这种酒局以前经常有之类的，你们还得赔笑脸。我寻思着，赔笑这事儿，在哪儿都挺累人的吧。”
姜策见顾景之狐疑的目光逐渐消失，接着开口说道：“至于今天的早饭么，我拿了你那么多钱，总得为你做点什么事吧。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我白眼狼，光拿钱不干活，还有……”
说到这，姜策从直视顾景之，悄悄挪开了一点视线：“你要说态度么。也不算突然吧。这几天我也想了一下，我们俩低头不见抬头见，总那么别别扭扭的谁心里也不舒服。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也不用记那么清了。咱们就做普通朋友，室友，谁也别找谁别扭了，你觉得行不行？”
顾景之当然不想总跟姜策别别扭扭的，但他又只能等姜策自己气消了，现在听他这么说，自然没什么意见。
虽然被熊孩子撞了一下，现在骨头还疼着呢，但逼着姜策吐出来这么多话，也总算是有意外收获了吧。
“行。走吧，我要吃冰淇淋。”
“走走走。”
可算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姜策赶紧推着车，拉着顾景之往冰柜那边走。
顺路顾景之还拿了不少零食，姜策本着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的觉悟，也不拦着顾景之扫兴了，钱包可能完全瘪了，但只要他今天高兴就行了。
“等等。”姜策路过蔬菜区的时候停了一下：“反正也来了，蔬菜没贵到离谱的程度，买点菜，咱们晚上吃火锅？”
顾景之撇了撇嘴想拒绝，火锅味道更大，但又不想驳了姜策的提议，于是点了头应道：“买吧。一会儿再去拿底料什么的。”
“蒿子秆、小白菜吃哪个？”姜策拿起来两盒问顾景之。
“都要吧。你再拿点别的菜，你喜欢吃的。我不怎么挑食，只要不太奇怪就行。”
姜策正在选菜，一时之间没太理解问道：“怎么算太奇怪？”
顾景之想了想：“就是鸭血什么的，我不吃。去店里吃的话，什么脑花，毛肚、鸭肠，内脏器官之类的，我也不吃。”
“知道了。就您这还不挑食呢？”
姜策欠欠儿的挤兑了顾景之一句，顾景之佯装生气瞪了一眼姜策，姜策反而笑的更肆无忌惮了。
选了几样晚上涮火锅的青菜，姜策又单拿了点土豆和圆白菜、香菇、西蓝花和茄子放到购物车里，一边推着车一边问道：“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在家做饭？虽然猫吃得都比你吃得多，但往厌食症那想，也不太靠得上边。”
“不是。我没有厌食症。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进食只是为了满足人体运转需求的一种基本行为。”
姜策一副‘不是吧你在这跟我搞什么学术’的表情，顾景之就懂了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就是，我觉得吃什么无所谓，饿不死就行。”
“你这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顾景之问道。
“你说吃什么都行，但还有一堆不吃的。而且吧，你买的东西都不便宜，这也不叫吃什么都行啊？”
顾景之白了他一眼：“我说吃什么都行，但我也没必要委屈自己买劣质品啊。我的意思是，我是有选择的。
我可以选择吃，也可以选择不吃，如果我要是选择吃的话，一定是有品质的东西，因为我能支付得起，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但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会把吃饭这件事，当做一件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事情去做。
绝对不会出现类似于早上吃完就想中午饭吃什么，中午刚吃完又惦记晚上吃什么这种情况，我没时间考虑这些东西，忙的时候不吃或者随便咬口饼干，也无所谓。
饭局是没有办法，因为我可以用吃饭为借口，拉近与对方的距离，促成合作。但饭能提供的营养元素，我也可以通过更快捷的方式获取。”
“等等……”姜策恍然大悟：“所以，你橱柜里上一排才都是补品？什么维生素、微量元素，护眼的、护肝的一大堆，有些连英文都不是，我都不知道是啥东西，敢情你就是靠这些东西吊着一口气呢？！”
“姜策啊…”顾景之的声音慢慢拉长：“什么叫吊着一口气？你要是不会说话，有时候把嘴闭上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