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信息素(南枝榷)

又是一年冬天。
难得的晴天，午后，阳光透过擦得透亮的落地窗，洒在装修豪华气派的接待室里。
坐在沙发上的omega，尽管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坐姿，但目光时不时的就看向门边，毫无疑问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最后，omega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手提包和自己的厚羽绒服准备从接待室出去。
“顾老师！哎呦～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吧。”
一声清亮且带着歉意的女声，伴随着被推开的门，一起打破了接待室的沉寂。
“可真是抱歉了，王总他太忙了，特别是最近，年终岁末的，公司里的事儿啊就没断过…”说到这，进来的助理顿了一下，“哎？顾老师，您这是要走吗？”
“是啊。”
顾景之对这种借口简直不能更熟悉，无非就是不想见人，忙，是一个相对体面的借口。
于是，顾景之礼貌地笑了一下，“既然王总忙的话，我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
“别啊顾老师，我现在就去会议室再催……”
“不用麻烦了。”顾景之摇了摇头，他心知助理是好意，但老板不想见，助理说几次都不会起什么作用的，所以他也没必要去为难别人。
“等王总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来拜访吧。”
顾景之将手提包里的文件拿出来了一份，递到秘书的手里，“这是omega救助会的一些材料，茶几上的礼物也辛苦您转交给王总，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顾景之便颔首点了一下头，径直走了出去。
顾景之前脚刚走，那位忙到“不可开交”的王总就从隔壁房间慢悠悠地走出来了。
穿的倒是西装革履的，但因为身材走了样，加上斜斜倚在门边的动作，让王总的肚子看起来更突出了。
“王总。人走了，这东西…”助理看着顾景之拎过来的礼盒，猜测里面应该是两瓶红酒，“给您放办公室？”
王总冷哼了一声，都没将两个礼盒拿起来看一眼，只是扫了一下标签儿便开口道：“扔了吧。这种便宜货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啧啧，真是太丢人了。”
助理只是安静站在一边，并没有接话。
“还什么再来拜访，我可没时间见他。来几次了，我都懒得见他，心里没点逼数么。告诉前台，以后可别让他上来。我可没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王总说着一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顾景之呢。离开了顾家，他算个什么东西啊…就送这点破东西，还想从我手里扣出来赞助费……”
顾景之从王总的办公楼出来之后，径直就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因为前一天下了一整天的雪，鞋子踩在地上发出了微弱的咯吱咯吱声。
阳光撒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干净透亮起来。
但很可惜，顾景之不喜欢冬天。
因为不管外边的阳光有多明媚，那寒风都会无情地沿着他的骨缝儿将那股阴冷渗透全身。
冬天的阳光，是“失去”了温度的。
即便外边是美景，但看在了错的人眼里，也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一阵冷风袭来，顾景之拉了拉羽绒服的领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往地铁站走的脚步。
“顾老师！顾老师！”
没走两步，顾景之听见有人喊他，于是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头，看见来人正骑着电动车，开到自己身边时慢慢停住了。
顾景之稍稍有些惊讶，“何老师？你怎么来这了？不是说要去安置房那里看一下进度吗？”
叫住顾景之的何老师，全名叫做何世清，但是在救助会，大家基本都不太称呼名字了，只是用姓氏加上老师两个人。
何老师是救助会里为数不多的alpha社工，看起来大概不到30岁，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五官俊郎，温柔斯文，还有种书香儒雅气质。
不是那种买了一堆书却连页都没翻开过，还非要立自己饱读诗书人设的假儒雅，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
“我们结束得早，回来的路上，我想起来你昨天下班的时候不是说，你还要过来再见一下王总么，正好我回来也路过这，想着要是恰好遇见你，就能捎你一起回去了。”
“这样啊…”
顾景之看了一眼电动车的后座。
电动车的座椅本来就不大，冬天穿得又多。
特别是顾景之自己，因为怕冷，不知道塞进去多少衣服保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球，坐在后边的话，实在有点挤。
可是…对方又是一片好意，加上王总那里距离顾景之他们办公的地方，直线距离其实不算太远，但如果是公交或者地铁的话，就需要换乘两次，比较麻烦。
犹豫了一下，顾景之还是点了一下头，坐到了后座上。
不过，顾景之坐下之后并没有伸手搭在何老师腰上，而是非常礼貌地将双手向后撑住，通过抓住座位边缘以让自己坐得稳一点。
两个人没多久就到了办公楼门口。
这是一栋老楼，上下一共4层，没有电梯是不太方便，但胜在租金相对便宜一些。
何老师刚把电动车锁好，就听见一阵发动机轰鸣。
一辆闷骚紫色跑车朝着顾景之他们飞驰而来，到他们近前的时候又一个漂亮的甩尾，最后稳稳停在了两人面前。
何老师扫了一眼闷骚紫跑车的车标，不着痕迹地压了一下嘴角。
同时，车门打开，司机从车上下来，朝着顾景之就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那个…您？”
何老师看着这位面生的、抱住顾景之就不撒手的alpha，轻咳了一声问道：“顾老师，你认识？”
“嗯，这是我朋友，傅聿行。傅聿行，这是我们救助会的何老师，何世清。”
顾景之说话的间隙，傅聿行就已经放开了顾景之，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何老师，桃花眼扫了扫，伸手客气地笑着道：“何老师，您好。”
何老师也打了招呼，跟傅聿行握了一下手。
“你怎么现在就到了，直接去晚宴那汇合应该会更方便一点吧。”
“嗨，反正我也没事，正好来接你。毕竟，咱们也很多年没见了。想早点见到你。”这话说到这就停了，并没有继续往下。
顾景之也很默契的嗯了一声，同样没有延续那个话题。
自从魏莱那件事之后，傅聿行就一直被留在国外避风头外加反思。
虽然他们时不时的也发消息联系一下，但确实很久没见过面了。
不过，顾景之在见到傅聿行第一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虽然开的依旧是风骚紫的跑车，不过照比他前些年的风头，这人已经低调了很多。
比如穿着上吧，以往都是花花绿绿、光彩夺目且华丽的一身，仗着本身底子好，长相佳就任性胡来，主打一个百米外一眼能认出来是谁。
但现在，傅聿行穿着铅灰色的羊毛大衣，里边是白色高领毛衣配西裤皮鞋，加上他本就非凡的气质，有一种简约的高贵感。
“晚宴？”此时何老师开口问顾景之道：“哪里的晚宴？”
“瑞风集团的理事长，他的小儿子留学回来，今天在家举办了晚宴。不仅金水本市的商业人士会去给他捧场，还有很多人会从外地过来，那个王总，十有八九也会去。
我们…目前项目资金还缺很多…所以我拜托聿行，今天带我过去，如果幸运的话，兴许还能拉来一些慈善基金。”
“那我陪你一起去。”
“这个么……”傅聿行笑着摇了摇头，一把将顾景之揽了过来，虚虚扶着腰线，“何老师可能没参加过这种活动，所以不太清楚，plus one，我只能带一位。而且我的车，也没你的位置。”
顾景之也开口道：“我自己去就好了，陈老师在群里还找你呢，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何老师还想再说什么，但傅聿行的动作更快，直接推着顾景之往跑车处走，拉开车门，挡在顾景之面前，也不让他跟何老师再说话，堵着把人“劝”进了车内。
关上车门，傅聿行对跟过来的何老师压眉道：“我跟你不一样，顾景之跟我在一块儿，不会有人给他脸色，让他受气的。”
说完傅聿行自己也上了车，何老师在一阵发动机轰鸣中，看着那紫色跑车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车里不冷吧。我特意把温度调的很高。”傅聿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等红绿灯一边对顾景之道。
“不冷。”
“对了。”傅聿行说着，一手向下，将一个购物袋拎了起来塞给顾景之，“我看见这套衣服的时候，就觉得它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
顾景之其实知道傅聿行的意思。
虽然那个时候傅聿行在国外，但他一定或多或少听过了，自己当年从顾家离开，什么都没带走。
他现在穿的衣服，用的东西，都是最普通的款式，也谈不上什么牌子，跟以前的生活更是根本没有办法去比较。
但顾景之其实并不在乎。
尽管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他始终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自卑的地方。
成为普通人，并不可耻。
即便这样，顾景之也明白傅聿行的意思，他知道傅聿行的好意，也感谢他这么为自己着想。
穿一身符合晚宴场合的衣服，这是一种社交礼仪。
另外，那些人看见自己，十有八九都会在背后议论些陈年旧事。
傅聿行只不过是想用衣服堵住那些人的嘴，至少让他们少八卦一项内容吧。
想到这，顾景之捏了捏眉心，如果不是需要那些有钱人的赞助，他真的一点都不怀念这种虚与委蛇的晚宴。

第195章
宽敞的门厅、高挑的天花板，璀璨的水晶吊灯，加上雪白的餐布，精致的银器、油画、鲜花与水晶酒杯，优雅的现场音乐，夹杂着宾客之间的互捧与说笑……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顾景之自从跟着傅聿行出现在晚宴现场，周围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就没间断过。
“别搭理他们。”傅聿行虚虚揽着顾景之，瞪了一眼站在旁边两个窃窃私语的omega，“你就当没听见。”
“我没心思注意那些。别人愿意说什么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顾景之停住脚步，傅聿行也跟着他停住了。
“我是看见了那个王总。”
傅聿行顺着顾景之的视线看过去，一不小心没忍住，啧了一声，“就那个丑八怪？就是他让你空跑了好几趟？”
“是啊。既然真的碰到了…”顾景之说着再次抬脚朝着王总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王总正跟另外两个alpha老总商业互捧，说到兴头上，一抬眸，眼角余光很不凑巧地看见了顾景之。
此时顾景之已经快走到他眼前，王总脸色一沉，连忙说了句抱歉，身体侧转，眼看着人就要走。
“王总！”顾景之大声喊了一句，让那位王总脚步一顿，跟他商业互捧的两个人还在，王总也只好再次将身体转了回来。
“徐总，张总也在啊。”顾景之走到近前，跟那两位也打了招呼。
徐总和张总一对视，他们也知道顾景之在omega救助会工作，过来十有八九就是要赞助的。
可反正顾景之指名道姓叫的是王总。
于是，两位心照不宣地跟顾景之打了声招呼，直接就脚底抹油溜了。
“呦，顾老师，您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王总见周围没有了旁人，也不掩饰了，白了一眼顾景之，阴阳怪气道，“顾老师对我这么紧追不舍的，难不成是暗恋我么。”
傅聿行嫌弃地抻了抻嘴角，刚要开口却被顾景之抢了先。
“那还真不是。凑巧了而已。我是陪傅总来的，正好遇见了您。下午您忙，也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不如现在我跟您介绍一下……”
王总啧了一下，表情十分不耐烦，直接打断了顾景之的话。
“行了行了，我就直白地说了吧，老子不捐！就是不捐。凭什么把钱给你们啊？！你们愿意当菩萨，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就算能抵税，老子也不想帮那些omega，他们跟我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我闲出屁了去管他们的死活。总之，老子就是不往外掏钱。”
顾景之本来就不是那种利用道德绑架去强迫别人捐款的人。
他当时找到王总，也是因为听说了王总自己的母亲，一位女性omega，就是因为被alpha丈夫家暴，伤势过重去世的。
那个时候王总也才10岁，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满头是血地爬到客厅失去了意识。
所以顾景之以为，他至少…至少会稍微体会到救助会救援项目的意义…不希望同样遭受家暴的omega，步了他母亲的后尘。
也许……他错了。
王总并不在乎。
顾景之抿了一下唇，开口道，“抱歉了王总，既然这样的话…也不勉强…”
他的话都尚且没讲完，就看见王总的表情突然间从耷拉着脸，满眼的不耐烦，瞬间到几乎就快笑出了褶子。
这幅谄媚样，让顾景之和傅聿行都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你知道就行了，别缠着我了。我等的人到了。”王总话音落地，人就着急往顾景之和傅聿行身后的方向走。
傅聿行和顾景之一对视，都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看见谁了，能笑成这样…
于是他们俩也跟着一起转身去看让王总喜笑颜开的贵客到底是谁。
可就在刚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顾景之脑中嗡了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凝固住了。
三年了，即便只是一眼，他也…
顾景之原本是不信什么命运、上帝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在心里极力向上苍祈祷，祈求那个王总巴结的贵客，根本没看见自己。
但是很可惜，上苍似乎从未站在他这边过。
几步之外，王总快步走过去迎接的贵客，相貌傲人，身形挺拔、双腿修长，肩膀宽阔坚实，一身高级定制黑色西装衬托出他天生极优alpha的优势。
他一出现，就引得周围的alpha和omega频频侧目，就连beta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那个alpha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整个人好像半沉在阴影里。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野狼一般，只是盯着顾景之看了一眼，就让他生出一股股的寒意和畏惧来。
顾景之不敢再看他，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里，但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
脚步好像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他根本挪不动，指尖瞬间变得冰凉，微微发颤，尽管他攥成拳头企图用这个动作来阻止自己发抖，但这也于事无补。
“王总。”
对面的alpha也移开了视线，看向王总开口叫了一声，声线沉静带着十分的冷漠。
“姜总，哎呦～您可算是来了。”
“嗯。王总没感觉到，你身后的人似乎还有话要跟你说么？”对方仅仅是一个挑眉的动作，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就显露无疑。
王总觉得自己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可他刚想开口，那位贵客就自动的略过，径直走到了顾景之面前，仿佛那句问话只是个引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方根本不需要王总回答任何话。
傅聿行看了一眼对面的熟人，抿了一下嘴角。就连他都很难把眼前这个冷漠阴沉的人，跟三年前的那个形象重合在一起。
“王总。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认识？”
王总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三两步赶紧走到近前，笑着道：“姜总，您跟顾老师认识？哎呦，这可真是，我们三个可太有缘分了。”
“认识？呵……”姜策冷笑了一声，“还好吧，也不是很熟。”
顾景之原本垂目，盯着地面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嘴唇下意识紧紧抿成了一条横线。
可在听到姜策那句“不是很熟”之后，突然间就松开了紧抿的唇。
那寡淡的笑意重新扬了起来，顾景之抬起头，眼带笑意再次看向对面的极优alpha，开口道：“是啊，姜总，我们也不是很熟。”
顾景之没叫姜策，而是喊了一声姜总，这让傅聿行心中一紧，很有先见之明地往后稍稍退了一小步。
“你！”姜策的语气明显急促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好像是要伸手抓人。
傅聿行心里不禁暗夸自己往后退了一步实属英明。
但跟以前不同，姜策硬是很自然地把动作压了下去，再次沉声开口道，“顾总，哦，现在已经不是顾总了。你找王总是有什么事么。”
“没有。”顾景之这次答得干脆，他并不想让姜策知道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