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甲子亥)

因为以前他们也没少碰到病人把他们鸽了的情况，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频繁。
因而医学影像科的郑医生当即就拍着桌子说道：“我这就去查——”
这会儿食堂正人来人往，他们的谈话自然也就落到了其他医生和护士的耳朵里，所以很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县第一医院，然后也就自然而然地传到了照市其他几个医院那边，包括中医院那边。
再加上现在方洲都已经名扬长明街了，所以很快，郑医生就把这件事情给查清楚了。
郑医生直接就气笑了，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发到医院的大群里。
“行啊，一个小诊所医生指挥起医院来了！”
“最主要的是，他还是一个中医诊所的医生。”
其他人也都气笑了：“病人宁愿相信一个小诊所的中医，都不愿意相信我们，丢人啊！”
郑医生：“最主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每个找他看病的病人，都要先交二十块钱的诊疗费。”
其他医生：“……”
“二十块？我一个从医三十年的主任医生，门诊费才敢收七块钱，他一个小诊所的中医，竟然敢收二十块的诊疗费？”
还是妇产科的吴医生率先发现了问题症结所在：“中医？”
“也就是说，那个子宫里还揣着几十年前的没有排掉的胎儿的老太太，回去找那个中医给她看病去了？”
“中医还能怎么帮那个老太太把胎儿排出来？用擀面杖把胎儿擀出来吗？”
吴医生整个人都要炸了：“不行，我们必须要马上找到那个老太太，在那些傻逼还没有闹出人命之前。”
其他医生：“……”
一时之间，整个县第一医院都动了起来。
“老太太的病例查到了。”
“快给她打电话。”
“打不通。”
“那就给家属打电话。”
“也打不通。”
“完了，肯定是出事了。”
“万一还没出事呢，救护车，救护车，我们直接去那个老太太家里找她。”
结果就是——
等他们连爬七层楼，上气不接下气地拍开老太太家的大门一看。
老太太正躺在沙发上，身上架着一个小木桌，三个中年男女正在陪着她打牌。
而看到他们冲进来，老太太手里的牌都被吓掉了。
县第一医院：“卧槽，那个小诊所的中医真的帮那个老太太把肚子里的那个胎儿打下来了，而且他只用了四副中药。”
县妇幼保健院：“卧槽！”
县第二医院：“卧槽！”
县浅市第一医院附属医院：“卧槽！”
县中医院：“嗯哼？”

“儿科，妇科，心血管科，内分泌科……这些科室的病，他竟然都能治？”
县中医院院长办公室里，今年五十三岁的院长丁永元忍不住加大了声音。
助理：“我岳母的堂哥就住在长明街，他说，现在长明街的人，只要是生病了，不管是什么病，都会优先去找那个方医生治，从那个中医诊所开业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只要那个方医生出手，就没有出过岔子，哦，对了，听说还有个M国人，今年都六十多快七十岁了，得了肝硬化，宁愿不退休继续工作，也要跑到华国来找那个方医生治病。”
院长更震惊了：“肝硬化？”
“没错。”
“关键是那个方医生今年才二十六岁不到。”
所以助理其实也是不太相信这些的。
“虽然他是华国医科大学毕业的硕士。”
院长敲了敲桌子，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走，去那个方氏中医诊所看看。”
没想到的是，他们正好赶上了一个大场面。
一个病人带着家人和腰鼓队来给方洲送锦旗的大场面。
看着锦旗上那金灿灿的‘华佗在世’四个大字，以及看到这个大阵仗之后，忍不住将诊所围了个水泄不通的路人——最主要的是，这些路人里，有一个打扮得青春靓丽的年轻女人正举着手机，一边拍摄着方洲从病人手里接过锦旗的画面，一边大声列举着方洲的事迹。
显然，她是在直播。
助理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毕竟这种场景他可真是见得太多了，他姐夫家的新饭店开业的时候，就找过两个主播过来带货。
当时那两个主播也是这么操作的。
而他姐夫的目的，当然是借助那两个主播的影响力，宣传他家的新饭店，招揽更多客人。
所以他忍不住说道：
“院长，你说，这些事情会不会也是这个方医生的一场炒作。”
偏偏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他都没有得到院长的回复。
所以他忍不住转头看向旁边的院长，然后又问了一遍。
直到这时，院长才开口说道：“……应该……不是吧！”
“啊？”
助理几乎是脱口而出：“您是怎么知道的？”
只听院长虚着声音：“……因为那个病人……以前是我的病人。”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病人得的是白驳风，也就是白癜风，症状是皮肤上出现大小不一的白斑，这是一种慢性疾病，治愈率非常低，他给那个病人治了三个月，然后……
助理懂了。
也傻了。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方洲的医术是不是名副其实的了，他现在只担心他会不会明天因为左脚先踏进医院大门，而被院长下放去看大门了。
所以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院长突然就又激动了起来：“不过这不是正好能证明，这个方洲的的确确是有真本事的吗？”
要是能把他招进中医院——
中医院的这坛死水说不定真的能让他盘活。
毕竟前面就已经说过了，现在的照市县中医院都已经濒临破产了。
“不行。”
但是院长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所以也不能排除他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误打误撞治好的。”
“所以还是再考察他一下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给方洲送完锦旗的病人为了不耽误其他病人的治疗，在和方洲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带着腰鼓队回去了。
院长当即说道：“走，我们过去让那位方医生给我们看看。”
他已经想好了。
他有高血压和胃炎，只要方洲能诊出来，开出的方子能有八十五分，他立即去接触那个得了肝硬化的M国人，但凡那个M国人的情况只是比他接受方洲的治疗之前的情况好了能有二十分，他就敢破格把方洲招到县中医院里来。
但是他得先排队。
因为这会儿诊所的候诊室里还坐着七八个人呢。
随着看诊桌前的病人拿着方洲开好的药离开了诊所，排在最前方的那名病人坐了过去。
院长扫了一眼他的脸，皮肤暗黄没有血色，不是肝有问题，就是肺有问题。
只见方洲将手放在了病人的手腕上。
仅仅只是一分钟后，他就开口了：“最近是不是喝酒喝的有点多？”
病人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对。”
院长忍不住坐着了身体。
这么快？
方洲：“所以你最近经常拉肚子，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着了凉，而是因为饮酒过度导致的肝炎，我给你开两个方子，一号方子吃两天，消炎用的，二号方子吃一个星期，养一养你的肝，以后少喝点酒吧。”
病人：“好的好的。”
很快，方洲就把方子写好了。
这下子，院长的身体坐得更直了。
因为方洲从动笔到结束，都没有停顿过哪怕一次，而且总共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方洲都不用斟酌一下药方的吗？
——他见过的老专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就算是经验再老道的老专家在下药方的时候都会再三斟琢。
方洲写完药方之后，就将复写件撕下来递给了病人，自己则是拿着正本走向了药柜，抓起了药。
院长的目光也跟着他转了过去。
只见方洲拉开一个小柜子，伸手一抓，再往称上一放，正好十克，将称好的药材倒进中药袋里，他如法炮制，上百次的称量下来，他很少有失误的时候，即便有失误，基本上只操作一次就能称准。
院长终于知道为什么长明街的人这么容易就信了方洲了。
单就这一手，外行人看了，谁会不当场瞪大眼，内行人看了，谁会不夸赞方洲一句对药材的特性肯定掌握地非常透测。
最主要的——
院长将他抓的两副药在心底过了一遍。
的确都是很好的消炎和养肝的方子。
接下来的几个病人的经历也都和这个病人差不多。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轮到了院长，而候诊室里也重新排满了人。
助理第一时间给方洲扫了二十块钱诊疗费过去。
方洲随后就将手指搭在了院长的手腕上。
一分钟后，他收回了手，然后直接站起身来：“麻烦你们跟我来一下。”
见方洲朝着体检室走了过去，院长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就一个高血压和一个胃炎，还需要体检？
想到这里，院长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难道方洲的医术真的都是他炒作起来的？
但他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助理见状，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到了体检室之后，方洲却直接拿出一条凳子让他坐了下来，然后说道：“我之所以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因为有些话不方便在外面说。”
院长：“……”
助理：“……”
方洲：“你的脉象中，我看出了你有高血压和胃炎，但是你现在应该有在接受系统的治疗吧。”
院长：“……是的。”
方洲竟然看出来了？
方洲：“可以看一下那位医生给你开的方子吗？”
院长默了默，只能拿出手机，翻出他的师兄给他开的方子，递了过去。
方洲接过一看。
这就连人参都用上了？
“药还有吗？”
院长：“……还有十几包。”
方洲：“既然药还剩下很多，那就继续用吧。”
院长：“……”
这意思是不是，如果不是考虑到药还剩下很多，为了避免浪费，他肯定会给他把方子换了。
也就是说，他觉得他师兄开的方子不太行？
开什么玩笑，虽然他的医术算不上拔尖，但他师兄可是省内排得上号的老专家。
但是不等他出声反驳，他就又听方洲说道：“说完两个病，现在我们来说另一个，你最近的压力是不是有点大？”
院长直接就叹了一口气。
他的压力能不大吗？
方洲：“早上起来都没有什么精神？”
院长想了想。
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是的。
然后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他心里好像隐隐已经猜到了方洲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只听方洲说道：“夫妻生活是不是也不太……”
院长瞬间就涨红了脸，他猛地握紧了方洲的手，语速要多快有多快：“方医生，其实我是县中医院的院长丁永元，我听说您的医术特别好，所以我现在非常诚恳地邀请你来我们县中医院坐诊。”
方洲：“……”
手要断了。
“啊？”
助理：“……”
不是说好的要再考察一下方洲的吗？
“啊？”

“你说什么，县中医院的院长亲自跑到你的诊所里来，邀请你去县中医院工作？”
当天晚上，得知这个消息，秦枫的眼睛直接就瞪圆了。
方洲拿起一把牛油，给秦枫分了几根：“嗯。”
“牛逼啊兄弟。”
秦枫当即端起啤酒杯，跟方洲重重地碰了一下。
“所以你答应了吗？”
方洲：“还没有。”
秦枫：“……”
“你这话要是让考公人听见，尤其是那些正在备考医院编制的合同工护士和实习医生，他们能直接用眼睛杀死你你信不信？”
“你知道现在考编制有多难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我当初为了考到这个编制，每天复习到凌晨两点，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发际线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复回来。”
“结果你倒好，编制送到你面前，你竟然还不愿意？”
因为这和医院对外招聘普通医生可不一样，县中医院院长显然是把方洲当成了一位强有力的外援在看待，那他自然也就不能用招聘普通医生的方法去聘请方洲。
所以他给方洲开出的条件是，先让方洲走人才引进通道，以特聘主治医师的身份去县中医院坐诊半年，半年之后，只要方洲不出什么岔子，就帮方洲转为正式主治医师。
但是秦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不过说来也是，进入医院工作，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自由。”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转了话音：“但是那可是编制啊！”
“而且你现在基本上每天都工作到了晚上八九点，还是全年无休，好像还不如去医院里工作呢，毕竟医院里的医生好歹还能轮休，而且是双休。”
方洲：“……”
秦枫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个拒绝的理由：“自己开诊所赚得多啊，你看你现在基本上每天都能赚一两千，一个月就是五六万，以后肯定会更多，到时候说不定年入百万都不是梦，可是如果去医院工作，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也就四五千。”
但是下一秒，秦枫的话音就又是一转：“但那可是编制啊！！”
“虽然医院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只有四五千，但是福利多呀，各种提成，五险一金，节礼年礼，季度团建，还有退休金，年终奖，尤其是年终奖，听说浅市第一医院那边，一个主治医生一年随随便便都能拿到二十几万的年终奖……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隐形福利了。”
“所以算下来的话，好像也不亏。”
方洲：“……”
所以秦枫根本就还没有冷静下来。
秦枫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最主要的是，你现在又要给病人看病，又要帮病人抓药，还要打扫卫生，整理药材……你还招不到人，可是如果你进了医院，你以后就只需要给病人看病就行了！”
“……而且你知道我看医疗剧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剧情是什么吗？”
“就是主角成为名医之后，穿着一身白大褂，带着一大群医生和实习生，浩浩荡荡去查房的剧情。”
“也就是说，如果你接受那位丁院长的邀请的话，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在现实中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说到这里，他得出结论：“所以你还是接受那位丁院长的邀请吧。”
方洲：“……好的。”
然后他端起啤酒杯就和秦枫碰了一下！
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而且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看。
发现是一位名叫康康的微信好友，给他发来了两条消息。
方洲立即就想到了那个全身上下好像都会发光的年轻男人。
他打开手机一看。
“方医生你好，我现在已经回到照市了。”
“我明天晚上去你那里拿袖扣可以吗？”
方洲直接回了一句：“可以的。”
第二天，方洲就给浅市药材街的那位陈老板打了个电话：“陈老板，你之前是不是有说过，如果我的诊所开不下去了，我从你这里购买的药材，你都可以按照七折的价格回收？”
而陈老板接通电话之后的第一句就是：“方医生，又有很多药材快用完了？那你直接把单子发过来吧，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让人把药材给你送过去……”
然后他就直接愣住了：“啊？”
再然后，他的声音瞬间就拔高了三分不止：“你要退药材？”
要知道他手里一共有三十多个合作商，这两个月，就属方洲的诊所订购的药材名列前茅，甚至跟在浅市小有名气的赵氏中医诊所齐平了——要知道他的诊所可是开在了号称中医荒漠的照市啊！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方洲的诊所有多大的潜力，方洲有多大的潜力。
所以他一改此前对方洲连三个月都坚持不了，就会灰溜溜关掉诊所的看法，认定方洲至少有八成的可能，能够在照市彻底站稳脚跟，甚至成长成为一棵大树。
结果现在方洲竟然来找他退药材来了？
他最后竟然还是没能坚持过三个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方洲出了医疗事故了？
比如，治死了人？
方洲：“……你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陈老板：“……”
方洲：“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之所以决定关掉诊所，是因为我准备去中医院上班了。”
陈老板：“……”
去中医院上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最后会是这样一个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