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只是笑。
江行问: “你笑什么?哎呀,我要丢死人了。”
时鸣道: “我笑有人听不懂话。”
江行很疑惑: “这怎么说?”
“柳伯伯明明已经收你为学生了。”时鸣揶揄他, “他是不是让你跟我一起?我回去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可是要时不时往这里跑的。”
“他让你跟着我,不就是让你也来吗?你想想,他让你来干什么呀?笨。”
江行醍醐灌顶。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学习啊!
江行欣喜之余即是无奈: “这也是对我考验的一环吗?”
时鸣道: “那当然。但我帮你作了个弊,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眼见着时鸣的手指在脸上点了点,江行脸又红了,捏着他的尾指道: “回、回去再说。”
这里毕竟在别人家,到处都有人。这样不好。
时鸣眼睛弯了弯,道: “嗯,好吧。”
谈笑间,下人将两人带到了存放房契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仓库。
不来不知道,江行瞧几个人抬了一个大箱子出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书籍。没想到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放的全是房契地契一类,其数目令人瞠目结舌。
天爷哎,别说这么多的房子和地了,就连这样的一箱子银票,江行都未必存得出来。
再看时鸣气定神闲,仿佛这事稀松平常,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江行心想: “压力有点大。”
阿鸣门第高,他更要努力科举,好与阿鸣相配才行。
不能一直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小白脸,人还是要靠自己。同时,他也想向人证明,阿鸣眼光真的不差。
时鸣看不见,歪歪头问江行: “哥哥,你喜欢哪个?”
给就不错了,江行哪还敢挑?他只好含混道: “阿鸣喜欢,我便喜欢。”
旁边的下人许是知道时鸣看不见,贴心地打了个头: “小公子,您是想要园子还是宅子呢?”
时鸣想了想,拿定了主意,道: “要园子吧。我听说柳伯伯前年修缮了一座园子。那座园子怎么样?”
下人毕恭毕敬答: “刚修好,还空着。一切物什都是新置办的。”
时鸣很快就敲定了: “好吧,那就要那座园子。”
这里是姑苏,又是园子……
江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能吧。
等到了时鸣口中的园子,江行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他看着眼前风雅精致的园林景观,咽了口唾沫: “我们往后就住这里?”
来真的啊。
他两辈子都没住过这种屋子。
时鸣见怪不怪,摇了摇手中的地契: “就住这里。柳伯伯送的。”
“靠!”
江行心中发出一声呐喊。从前去旅游的时候,江行只觉得园林处处都好看,不像住宅,像景区。
知道是知道,住是住。江行知道所谓的园林都是古代王公贵族住的地方,但当自己变成那个住在这里的人,心态又不一样了。
江行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住到这种地方。
自己居然还有这一天。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人生无常啊。
软饭好香,呜呜。
“这园子又不大。”时鸣不嫌事大,将他往里面带, “随意住住吧。”
江行束手束脚, 牵着时鸣的手往里面走。园子里一步一景,虽为人造, 胜过天然。若是闲暇时刻在园子里随意坐坐, 无疑是极好的。
江行穿越前去景区,除了人挤人就是人挤人, 看到的不是景色,是人头。如今园子里只有零星几个洒扫的下人, 他可算是能看个清楚明白了。
“真好看啊。”江行心中感叹, “难怪后世能成为景区呢。”
时鸣口中不大的园子,江行依然走了一段时间才走到住宅的地方。
在他们来的路上,园子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群下人在宅子旁一字排开, 似乎等候多时。
见他二人来了,为首的管家先是行了个礼,又带着一群小丫鬟行礼。
一阵脆生生声音传入江行耳朵里, 让他怪不自在的。
江行不着边际地想,如果他是守宅子的下人,着急忙慌要打扫屋子,打扫完了还得等在一边等半天,他怨气肯定比鬼都重,怎么可能还像这些人一样笑吟吟的?
江行很感动,觉得他们的职业素养也太好了。
不过等等, 为什么他代入的是下人视角啊喂!
时鸣微微颔首,道: “都免礼吧。”
管家主动同他介绍: “主子, 我姓赵,您叫我赵管家便好。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对了,您同这位公子,需要有人近身伺候吗?我去给您挑。”
“不必了。”时鸣道, “我不习惯有人近身。若无必要,你们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不要过来打扰。”
赵管家目光移到江行身上,问: “那这位公子呢?”
江行感觉自己的手一疼,原来是时鸣掐的。
好凶,自己本来就没那个意思嘛。
江行赶紧拒绝: “不、不用了,我也不需要,多谢。”
赵管家先是诧异,面色忽然激动起来,道: “公子言重了,我应该做的!”
江行: “?”
待人走后,他才想起来,这里是古代。下人做事,主子哪里还需要说“谢”?
再去看时鸣表现十分自然,江行后知后觉地想,阿鸣从前估计也是这样,被人伺候惯了的。
去岭南的那些日子里,着实是委屈了。
在这里奴仆成群,到了岭南反而只有一个小丫头跟着,可不是委屈?
将阿摇几个接回来,江行就这么在园子里住下了。
园子在城东,时人称之为东园。江行住下后有意给它换个风雅的名字,可惜思来想去,竟都不如东园朗朗上口,简洁大方。
他索性不取了,就叫它东园。
此处离柳大儒的宅子并不远。果真如时鸣说的那般,柳画桥已经收了江行做学生,倾囊相授。
柳大儒已经十几年都没有收学生了。上一个学生,是当今天子。这件事情传出后,外界对江行的身份议论纷纷,猜疑甚多,都在想什么样的人能入了柳画桥的法眼。
但江行低调,柳画桥又刻意保护,因而外界还没人知道这位学生就是江行。
猜便猜呗,猜了一阵子,这股风就过去了。
江行照常学习。但他有点郁闷。
柳大儒对他从来就没几个好脸色,一向都是冷着脸。什么学业课业啊,江行就没从他那里得到一句夸赞。
甚至于动辄斥骂责罚,比梅夫子要严厉多了。
且,梅夫子好歹有个笑脸,柳大儒一直都板着一张脸,江行压力山大。
偏偏阿鸣说,柳画桥私下里其实很喜欢他。
江行怎么也看不出来喜欢在哪。每次课业交上去,他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别说夸赞,不被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斥责,江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大儒出题还偏难怪,每次都要让江行抓耳挠腮半天。从前他尚可说自己擅长经义,现在这话他可一点儿也不敢说。
老师给的题目都不会,他凭什么说自己擅长?
江行学得疲累,偶尔也想放松放松。
——放松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课业还没有做完。
江行心不在焉地磨着墨。时鸣来寻他,听到声音,接过墨条帮忙磨了起来。
江行不依: “你还是去歇息吧,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
时鸣放下墨条,表情倒显得万分委屈: “哥哥可是嫌我瞎,磨得不好?”
江行: “……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磨墨辛苦,他自己能做便做了;实在做不了,就让下人来做。
哪能劳动阿鸣亲自给他磨?
时鸣故意: “那哥哥是什么意思?我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可热闹了,想同哥哥一块儿去瞧瞧。”
“可惜哥哥课业还没有做完。我想着,若我帮忙磨墨,兴许能快一些。”
江行对课业深恶痛绝,早就不想做了,刚刚磨墨只是在偷懒摸鱼。
听时鸣这么说,江行终于找回了一点奋斗的心思。他轻吻了一下时鸣的额头,道: “好吧。有阿鸣陪着,我写课业都事半功倍了呢。”
时鸣虽瞎,磨出来的墨却很顺滑,竟比江行自己磨还要好上几分。
江行对着手里的纸全神贯注,蘸墨时,毛笔不防碰到了时鸣的手。一块黑印子落在时鸣手上,江行觉得不对劲,侧头看去,这才发现本该在砚上的笔,落在了阿鸣手指上。
江行慌忙撤回笔,道: “抱歉,我没注意。”
时鸣手指动了动,笑问: “哥哥是想在我手上写字吗?其实不独手上,其他地方也……”
江行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 “在纸上写就很好了。”
“好吧。”
时鸣居然有些惋惜: “那哥哥一会儿可要帮我洗干净。”
这话说得缱绻又暧昧,不像是洗干净手,像洗干净别的什么东西。
莫名引人遐想。
江行晕晕乎乎: “好、好。”
春光融融,屋外金色阳光透着花窗,洒在时鸣身上。江行只分神看了一眼,便彻底移不开眼了。
阿鸣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一颤一颤,像易碎的琉璃。
那张脸沐浴着阳光,无疑是极好看的。金色的光线从侧面打来,另一面皆是阴影,这光线本来并不好看。
但阿鸣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越发显得安宁祥和。江行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阿鸣还要更美了。
情人眼里就算不出西施,也不能否认阿鸣真的很好看这一事实。
时鸣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依然乖顺地磨着墨,神情极认真。江行回神,暗暗感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红袖添香?
啧啧,难怪古人读书时都喜欢有个美人在身边。
他也喜欢。多养眼啊。
江行写字,时鸣磨墨,两人无言忙了一阵子。不消一个时辰,江行把笔一搁,道: “写完了。”
有阿鸣陪着,效率就是高。
时鸣放下墨条,伸出被染黑的手,可怜兮兮道: “哥哥,我手好酸啊。”
江行取了清水给他洗手。一边洗,一边替他揉,轻声道: “下次这种事情交给别人做就好啦。手还酸不酸了?我给你揉揉。”
江行摆弄着时鸣的手,心想自家阿鸣的手也是极好看的,白皙透亮,像玉一样。
说玉又不太准确。应该是暖玉,指节分明,入手生温。
江行洗完取了帕子给他擦干,又忍不住似的捏了捏。从前他就想这么做了,但那时他只以为阿鸣是女孩子,这样太唐突。
现在不唐突了。
时鸣任他又捏又揉,挑眉道: “想不到哥哥还有这种癖好。”
江行不捏也不揉了,讪讪地缩回手,道: “……一时没忍住。走吧。”
两人招呼也不打,相伴着去了时鸣口中的那座酒楼。
时人爱风雅。酒楼许是刚刚开业,搞了个什么诗赋比赛,热闹非常。
只不过一个逗乐的小比赛,获胜者可以得精致糕点一份,权当彩头。
江行本就不擅长诗赋,无意参加,只是看着。
两人坐在楼上雅座,与楼下热闹气氛格格不入,只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时鸣问: “哥哥不去试试吗?”
“我就不去了。”江行答,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擅长诗赋。”
时鸣见他无意,便不再劝。
比赛要求以春色为题,作一首七言。如今正是江南好时节,春色满园,这题倒也符合时令。
眼见一个又一个的士子踌躇满志,纷纷写下有关春色的题诗,江行兴致缺缺。
虽然妙,但总觉得差了点儿。但他又不作诗,自然没有资格指责旁人;因而托着下巴,默默听着。
时鸣感知到他的情绪,问: “哥哥似乎觉得他们写得不好?”
江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道: “他们写得自然比我好。”
时鸣笑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哥哥作诗明明也很不错。”
“只可惜要想佳句偶得,还得费些工夫。”
江行叹气。
他并非不会作诗,只是不擅长。若要作诗,得思索半天才行。作出来的也只能说中规中矩,断没有什么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方。
时鸣促狭道: “他们写得不好,想必哥哥一定有好句。”
好句,江行自然是没有的。
鉴赏能力和创作能力是两码事。江行觉得他们写得烂,因为他打小读的就是流传千古的诗句,眼光养高了;但是他自己写不出来,那是因为他没学多久,水平烂。
江行无奈道: “你明知故问。好句我没有,不过你若是想听,我可以找几句别人的好诗。”
第51章 隐侍女身兼多职
这个时空并没有什么李白杜甫。按理来说江行可以剽窃几首当做自己的, 反正无人知道。
但剽窃又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愿意用别人的诗句来自矜功伐。自己写得再烂,那也是自己的。别人写得再好, 也不能变成他的。
时鸣来了兴致: “这些人的你瞧不上, 那哥哥口中的好诗,一定妙极。”
江行随口说了一句: “‘江碧鸟逾白, 山青花欲燃’, 如何?这是旁人写的一首绝句。”
“我觉得极好。”时鸣道, “有如此大才的人, 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江行想起写这首绝句的杜甫老爷子,不禁汗颜, 道: “……我从前说过,我是借尸还魂。我原本并不是这里的人。这位诗人也不是。嗯,并不是梁朝的。”
时鸣若有所思地点头,问: “那, 你是周围天竺、新罗,或者倭国的人吗?”
江行很难跟他解释,但被说成是倭国的多少有点不舒服。他道: “不是。我不是这些国家的人。”
时鸣愈发好奇: “那你是哪里人?”
江行想了半天, 道: “不是地理位置的不同,是时间的不同。我也是梁朝治下地区的人,但在我们那个年代,这里不叫梁朝。”
这话点到为止,时鸣大概明白了,不再刨根究底。楼下比赛渐渐分出胜负,最后一轮决赛, 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看着有些眼熟。
江行定睛一看,惊得连杯子都端不稳了: “阿、阿鸣。”
时鸣布条蒙着眼, 自不知楼下何许人也,疑惑道: “怎么了?”
江行百般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试探着问: “阿鸣,你觉得,玉竹如何?”
楼下那女扮男装的小公子,乍一看看不出来。不过江行毕竟熟悉,天天看月月看,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时鸣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玉竹,便道: “她很好,很贴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读书呢?”江行追问, “她学问如何?”
时鸣“嘶”了一声,道: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我读书都是经由她手。我听的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典籍杂书话本子都有。我觉得,她的学问应该不会少。”
毕竟读多了,一点儿都记不住那才是怪事。时鸣听书的同时,玉竹也在学习。
江行艰难道: “阿鸣,下面那个作诗的小公子,可能就是玉竹。”
时鸣也惊: “竟然如此?”
江行点头: “千真万确。”
台下,玉竹已经夺得魁首,美滋滋地提着糕点出了酒楼。江行道: “她要回去了。我们跟着看看吗?”
时鸣很快做出了决定: “跟。”
主子跟踪下人,还偷偷摸摸的,当真开天辟地头一次。江行带着时鸣,跟着玉竹悄悄出了酒楼。
出乎意料的是,玉竹出门后并没有往东园去,而是去了一家书肆。
江行同时鸣道: “她去了书肆。”
“她应该是给我买话本子的。”
时鸣笃定。
不过事实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玉竹进了书肆,非但没有买书,反而掏出了一份手稿,递交给掌柜。
掌柜笑逐颜开,道: “最新的《木兰游记》都在这里了吗?”
玉竹道: “都在这里了。哎,掌柜你就别催了,我有空再写。一直催催催,脑子很疼的。”
掌柜道: “这不是销量好嘛,大家都抢着看。不过料他们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南溪斋主人,竟是一位小姑娘!”
玉竹道: “姑娘怎么了?他们爱看不看。要是嫌弃,他们干脆也别喝姑娘沏的茶,别穿姑娘制的衣。行了,我走了。离开时间久了,我家主子要找的。”
话毕,玉竹又从书肆带了几本话本子,这才离开。
这回去的是东园方向。
江行和时鸣两人愣在原地。
江行艰难道: “玉竹会写话本子会作诗?她就是南溪斋主人?”
时鸣也牙疼: “看来是的。”
“不过从小到大,家里的书库对我俩都是敞开的。玉竹估计把那些书看了个大概,这么有才学并不奇怪。”
相似小说推荐
-
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祝如意) [穿越重生] 《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穿书]》作者:祝如意【完结】晋江VIP2024-6-24完结总书评数:326 当前被收藏数:1...
-
炮灰靠发癫爆红豪门)(柏凌) [穿越重生] 《炮灰靠发癫爆红豪门【ABO】》作者:柏凌【完结】书耽VIP2024-6-21完结●总字数:17.5万 ●点击: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