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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蟾宫(花朝六九)


“齐朝已经足够动荡足够苦了,他们好不容易过了些平静日子,不能再经受战乱了。”
荀广钧闭上眸,喉结微颤,不知有没有把云锦书的话听进心里去,良久,他也只是哑声问道:“所以你就杀了我?”
云锦书沉默许久。
“对不起。”
他轻声道。
荀广钧没有理他,只是偏头看向沈扶玉,沈扶玉怕他们出什么意外,故而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注意到荀广钧的目光,他微微给他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荀广钧的生命已经要走到末路了,方才同云锦书的对峙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眼下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云锦书……当时我真的以为,你是要杀了他。”
他所言的“他”是沈扶玉。
云锦书利用了他的信任,同旁人打出了十分默契的一战。可是在几乎被人遗忘的那些岁月里,他和云锦书曾经那么互相信任。
荀广钧也已经很累了,他本该死在不久前的夜里,却因那个灵器误打误撞地又苟活了一些日子。他何尝不知眼下攻打厉朝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是再次与云锦书相见,还是激发了他内心的侥幸与战意。
他和云锦书的观念不同,他只知自己生是齐朝人,死是齐朝鬼。他不关心黎民百姓,他只想为齐朝报仇。
既然云锦书没有复辟的想法,那就算了。他已不再是少年模样,他已经很累了。
“我永远不会伤害大师兄,”云锦书听了他的话,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手,缓缓扭头看向沈扶玉,隔着夜空,他似乎是在给自己说,又像是给荀广钧或者沈扶玉说,“当年给我哥收尸的……就是我大师兄。”
荀广钧一愣。
他话音刚落,便起了夜风,卷起了他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晃荡着。
沈扶玉从未听他提起这件事,而今一听,眼前倒突然浮现出来一个狼狈的人影来,脑海中登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那日……是你?!”

后来沈扶玉又去了一趟京城。
几个官兵将面目全非的云锦行随意地丢弃在了一座荒山上,这儿人烟稀少,连孤坟都少见,想来不多时便会引来野兽啃食。
几个官兵许是也恨极了云锦行,骂骂咧咧地把他下后,又啐了几口,方才离去。
等到山间又恢复到一片寂静的时候,沈扶玉方才落下来。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火红色的衣服,思虑了一下,用法术变回了清霄派寻常的白色弟子服。
他看了看云锦行惨不忍睹的尸身,给他简单用清洁法术清洁了一下,即便去除了那些肮脏的痕迹,他的皮肤也照旧是溃烂的,面部已经被砸得没有一处是好的了。
一介天子,沦落至此,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沈扶玉去从储物手链里拿出早就买好的棺材,给云锦行换了身寿衣,放了进去。
他不太了解合棺这些事情,凤凰和姜应没参与这件事情,自然不能提供帮助,导致沈扶玉只能自己一边看着书,一边研究钉棺材。
耗费了几柱香的时间,沈扶玉才钉好棺材,把云锦行给下葬了。
他给云锦行立了座碑,却没有在上面写名字。一来是怕极端者做出撬坟之事,二来他也不知该如何书写上面的碑文,写什么都很奇怪。
那便不如无字碑了。
自此,所有恩怨情仇尽数化作一抔黄土。愿君来世只做普通寻常之人,安安稳稳便是。
沈扶玉又给云锦书点了几柱香,烧了些纸钱,这一番动作下来他也有点出汗了,脑后的马尾都松了一些。他确定无误后,方才准备离去。
他转身,身形一顿。
面前的道路上多了一个衣衫褴褛、身形消瘦的少年,他满脸灰尘,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不是伤了就是带着泥土,叫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你……”沈扶玉关切地走了过去,“可否需要帮助?”
这人恍若受惊,连连后退几步。盛满悲伤的眼睛一直看着沈扶玉。
沈扶玉想了想,从储物手链里掏出凤凰塞给自己的糕点来:“你饿吗?”
这人似乎是想要接过来,却摆了摆手,他干裂的嘴唇流出鲜血,又被他舔了进去,末了,他也只是询问道:“您是仙人吗?”
“我不是,”沈扶玉偏头给他笑了一下,眉眼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我是修仙者,不过我的志向是得道成仙。”
这人静静地看着沈扶玉,沈扶玉走了过去,也不在乎他身上脏兮兮的,直接把那些糕点塞进了他的手里,又递给他一个水壶,道:“你快吃吧。”
许久,这人才颤抖着手往嘴里塞了口吃的,眼眶都湿润通红了一些。
沈扶玉见他好了些,便靠到旁边的树上,询问道:“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这人失神了片刻,缓缓开口:“我读了很多书,什么用也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掩饰什么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糕点,豆大的眼泪只掉了一颗,便被他匆匆擦去,不敢再掉。
沈扶玉不知道这人怎么读个书还能把自己读到这个地步的,但每个人都会有落魄的时候。他踢了踢旁边的小石子,不知道怎么劝解他——他不知道面前这人要如何定义“有用”。
思索间,天上飘下来冰冷的小雨。沈扶玉又拿出来一把纸伞,撑着走到了这人的面前,把伞面往他那边倾斜了几分。
这人看着他。
“你拿着吧,”沈扶玉把这纸伞塞给他,“我有灵力,不需要。”
这人又红了眼眶。
沈扶玉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揉了一下他脏兮兮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喜欢哭。”
跟他捡的温沨予一样。
“你是科考失利了吗?”沈扶玉好奇地问道。
这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读了很多书,却用不到该用的地方,也救不了人。”
原来是这样。
沈扶玉眸光流转了一下,他此时也才年过十六,这人应该同他年龄一般大。沈扶玉想了想,手心朝上,摊开放在他的面前。
这人懵然:“嗯?”
“给你看。”沈扶玉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
眨眼间,沈扶玉的手心里多了一片桃花瓣,只见这片桃花瓣在他雪白的掌心里转动了一分,旋即生出无数片桃花瓣来,铺天盖地地对这人扑面而去。
桃花的香气迎面而来,这人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不由得愣了一下,连悲伤都忘却了一瞬。
这桃花似乎只是过来讨他一瞬间的开心,转眼间就散做红色的灵力消失了。
“这是我在教习阵法老师的课上学的,”沈扶玉收了手心,含笑着看他,“虚空变物,最基础最简单的法术之一,基本上没人主动去学。因为它其实蛮无用的。”
这人眼巴巴地看着沈扶玉。
沈扶玉愈发觉得他像温沨予,他笑了一声,跳了几步,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不过你看,方才我用这个大家公认的没用的法术,让你开心了一下。这就派上用场啦。”
他笑得肆意又明媚,说话间又变了几捧桃花瓣出来,仿佛做了什么大事业,而不是只逗了这人开心一下。
“所以嘛,”沈扶玉光记得哄他开心了,一时忘了遮雨,额前发丝湿漉漉的,衬得他眼眸愈发明亮,他走到这人身边宽慰道,“你就当是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种了棵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桃树,也许哪天就来了人,他肯定会为这一棵桃树赞叹的。”
这人似懂非懂,茫然道:“若是……若是永远没有人来呢?”
沈扶玉看了眼地上的影子,觉得时辰不早了,他储物手链里的糕点连同全部的银两尽数那给这人,闻言,他思考片刻,道:“桃树结了果,落下去,次年便会有新的桃树长出来,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片桃林。彼时肯定会有人来的。”
“告诉你个秘密,”沈扶玉神神秘秘地笑道,“其实我不认识方向。但是有人给我说,‘正是因为不分方向,所以无论朝那边走都算朝前’。”
这人怔愣住了,怀里抱着沈扶玉送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他的伞都歪斜了,稀薄的雨水很快也打湿了他的一侧肩膀。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我们有缘再见。”沈扶玉给他挥了挥手,率先转身离开。
他下山没几步,便听见身后的人喊道:“仙人!”
沈扶玉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去:“嗯?”
这人像是鼓足了勇气,手里的伞和东西都让他握得紧紧的:“我去何处可以寻得你?”
沈扶玉也不知道自己这儿通往清霄派的路如何走,他是和凤凰约好了时辰,届时完成任务的凤凰会在山脚下带他一起回去。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脑中倒灵光一闪,他偏头一笑:“最西边有一处仙山,那儿有个门派,名叫清霄派。如果你想找我,就来清霄派。”
这人重复了一遍:“清霄派?”
“对,”沈扶玉含笑给他挥了挥手,“清霄派,沈扶玉。”
沈扶玉年少时正逢战乱,救过的人多之又多,彼时云锦书又相当惨不忍睹,也不怪他一直没认出来当年那个人就是云锦书。
当真是缘分。
荀广钧打量了沈扶玉片刻,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全咽了下去。最终,他又重新看向了云锦书,云锦书也无声地看着他。
“王爷……”荀广钧声音变得虚弱,他努力睁开了眼睛,却还是抵挡不住疲倦感的袭来,“杀了我吧。”
云锦书手抖了抖。
“这个灵器的力量,残留在身体里的感觉糟糕透了……”荀广钧原本是恨云锦书的,恨他背信弃义,恨他窝囊,恨他欺骗自己,可随着生命的流逝,这些负面的情绪也好像渐渐地散去了。
他想起旧时和云锦书在边疆打仗的日子了,彼时云锦书在火堆旁读着书,他在一旁练习射术,那时他们理想一致,为了救国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再也回不去了。荀广钧想。他和云锦书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走了不同的道路,这两条道路让他们渐行渐远,中间横着的裂缝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了。
那个灵器残留的力量烧得他骨子和血液都在疼,荀广钧又想起来自己的父母了,父亲战死沙场,他的亲眷被发配边疆。已过几十年,想来也早已化作白骨了。
他也不是很想谋反,不然不会如此草率发动逼宫,战场上最忌讳这个。
他只是想找回和云锦书策马同游的少年时光,准确来说,他只是……想回家了,无论云锦书如何说,这儿也不是齐朝。
他死也想死在齐朝人的手中。
荀广钧费劲地睁开眼睛,乞求地看着云锦书,气若游丝:“王爷……请您……杀了臣吧……”
云锦书眼睛都红了起来,他缓慢地移动了脚步,走到荀广钧的身边,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知道荀广钧的想法,因而他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的挚友。云锦书攥了攥拳,手中猛地出现了一柄长杆,杆头直指荀广钧的心窝。
荀广钧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轻声道:“彼时同王爷一并打马过边疆,少年意气,好不风发。而今我已将死,君仍一如初见模样……”
“真好……”他睁开了眼睛,嘴角带了些许笑意,眼中却带着催促。
云锦书攥紧了手中的长杆,哑声道:“这是齐朝的旗杆,他们逼宫,折断了齐朝宫前的旗帜,我收了起来,炼成了本命法器。”
荀广钧静静地看着云锦书,他已没有气力再开口,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其实齐朝灭亡,最难过的是云锦书。
这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长长的旗杆穿过他的胸膛,刺透心脏,宣告了他的死亡。
血逐渐流了满地,屋顶上一时没有人说话。凤凰等人已经把所有暴动的活尸围困住了,他们赶了回来,无声地看着云锦书。
良久,云锦书才把旗杆从荀广钧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夜风吹来,云锦书好像受了惊,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回过头,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你们……”云锦书一怔。
沈扶玉温柔地笑了笑:“我们都相信你。”
温沨予点了点头:“是呀,七师兄,辛苦你啦。”
祝君安声音偏小,但是温温柔柔的:“下次记得先给我们打个招呼。”
池程余得意洋洋地开口:“怎么样,我们装得是不是特别像?”
沈千水小声抱怨:“才不是呢,六师兄差点就穿帮了。”
危楼悄悄凑到沈扶玉耳边,挤眉弄眼道:“本尊可没相信他,本尊只是相信你。”
沈扶玉被耳旁突如其来的热气弄得耳尖发痒,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耳尖的红色渐渐往脸上蔓延:“别胡言乱语。”
“啧。”危楼不情不愿地轻哼了一声。又说本尊胡言乱语!
云锦书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勉强露出个笑容来。他看向沈扶玉,又看了眼下方还被困住的活尸,道:“师兄,我兴许有办法可解。”
沈扶玉原本还想让草乌来看,眼下云锦书主动请缨,那便让云锦书试试也无妨。
云锦书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旗帜,阵修也是有本命法器的,大多数是毛笔,毕竟是要画阵法。沈扶玉还是第一次见阵修用旗帜做本命法器。
“是我的本命法阵。”云锦书笑了笑,却紧张地握紧了旗杆,沈扶玉为他让出了一条路,他深吸了一口气,拆下原本齐朝的旗面,从储物袋里重新拿出了一面旗,仔细地挂了上去。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握着旗帜步入空中。
旗杆处荀广钧的鲜血已经消失了,云锦书手中旗帜转动,旗面迎风招展,“清霄”二字清晰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之中。
沈扶玉看着空中的那面旗帜,心脏跳快了些许,难得有几分热血沸腾。
随着旗帜的鼓动,以云锦书为中心,一个硕大的金黄色法阵开始形成运转,光芒好似灿烂阳光般照向每一个漆黑的角落。
“海晏河清,时和岁稔。”
云锦书的声音从未充盈过如此强烈的坚定感,金光映在他的眸子中,目光灼灼,信念十足。
金色的法阵朝方圆百里扩散去,它缓缓朝下压,暖洋洋的金光中,人们收起了敌意,茫然失措地望着四周。
直到——
意外突起!
云锦书一错愕,下意识喊道:“大师兄!”

“沈扶玉!”
他的师弟师妹、危楼以及凤凰一同开口,沈扶玉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周围一圈面露警惕的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不是,”云锦书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许让人容易误会的地方了,他连忙开口道,“师兄,西南方有处怨气极深的地方,有它挡着,我的阵法没法继续下去。”
沈扶玉一怔,拧眉思考了片刻,道:“凤凰和君安去找草乌,沨予、千水留在这帮助锦书,程余也留在这儿,有情况我会联系你。危楼跟我走。”
危楼轻笑了一声,一边应着一边走到了沈扶玉的身边。
事不宜迟,沈扶玉吩咐完便转身御剑离开,危楼本还想跟凤凰池程余温沨予炫耀一通,一眨眼的功夫沈扶玉的身影都快消失在了眼前,他只能赶紧御剑赶上去。
沈扶玉燃了一支蜡烛,火光跳跃着,落在地上的光芒好像在指向什么地方。沈扶玉毫不犹豫地跟上了烛光指引的路。危楼追上他的时候沈扶玉已经落在了地上。
“跑这么快……”危楼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都不等等本尊。”
沈扶玉瞥了他一眼,动了动肩膀,把他的手掌拂开。而后重新打量着蜡烛指引他来的地方——
这处是个荒废了的青楼。
二三十年前,蒋韶力排众议,下令废除青楼等地:“男子荒淫度日,又置女子于万劫不复之地,日复一日,恐我厉朝国风不振,再步前朝之前尘”。他强行拆除各地青楼,违令者斩,可见决心。此令颁布的当日,京城最大的青楼仙花阁被强行拆除,据说那晚烧出来的烟气都是香的,有不服者,被官兵当场杀死。
血流千里,香散四处。一把大火烧尽繁华,数十美人奔逃飘零。
“心是好的,可是太激进了。”沈扶玉看着面前明显被火烧过的旧楼,一旁印着“仙花阁”三字的牌匾已经被灰烬和泥泞弄得面目全非,牌匾从中间裂开,隐约可见喷溅的血迹。
蒋韶下这道令的时候年岁已高,想来虽有张青渐的仙术续命,头脑也不及往日了。
沈扶玉方才点燃的那根蜡烛名唤引怨烛,是祝君安做出来的,这蜡烛的光会自动追寻怨气最深的地方。
危楼对此啧啧惊奇:“你那师妹,看着安安静静的,做出来的东西倒是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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