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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锦观)


临行前一日郑郁刚用完早膳,看今日阳光甚媚就准备出去走走。却不料在驿站庭院里遇到了苗修和许志荻,两人带着竹竿、竹篓。
郑郁问:“苗祭酒、许太仓是准备去钓鱼吗?”
苗修手里拿着竹竿,表情兴奋:“是啊!并州城外太光湖的鲤鱼、鲂鱼、鲈鱼等肉质鲜美,做鱼鲙最好。”
郑郁疑惑道:“太光湖不是结冰数尺吗?”
“前两日有人在湖上砸了好多坑,能钓上来鱼,郑御史一起去吗?”许志荻对郑郁解释,并对他发出邀请。
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喜钓鱼,不仅能静心养性,钓上来的鱼还能烹食。以前德元帝以柁木虎皮金丝弓做彩头,与百官比赛垂钓尾眀湖。然后那张弓就被德元帝赢去,赏赐给了十皇子仪王林怀湉。
“去,两位请。”
郑郁自来到并州就没心静过,趁着今日冬日明媚,风声和煦,正好去垂钓闲暇一下。
他在永州时经常跟郑岸一起钓鱼,不过每次郑岸都跟冯恪叽叽喳喳没完,十次九次都空娄子回家。
而后苗修与许志荻给郑郁寻来鱼竿,齐鸣见他要出门急忙从屋里拿出披风给郑郁系上。
郑郁郁闷地感慨:“齐鸣!!!我真的要穿这么多吗?而且你系......太紧,有点勒脖子!”
“啊!那属下给你松些,今日虽然不下雪,但是湖边风大。二公子你要小心才是,明日我们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就是新年,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吧,所以还是多穿点。”齐鸣给他松了下领结,苦口婆心说道。
前些日子刚得了风寒没好几天,就又要出门再出点什么事儿被郑厚礼知道,不等明年朝集使来京。这番回长安就得被冯平生教训。
驿站庭院里,郑郁无奈的接受了齐鸣给他加披风的要求,收拾好一切三人就出发去往太光湖。
走到驿站门口时,却发现林怀治正在门口与王景阳说话。
三人向林怀治揖礼:“成王殿下。”
林怀治看三人装束齐全,带着渔具,问道:“你们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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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垂钓
郑郁看许志荻和苗修一个抬头看头顶,一个看脚下,心想你们俩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我一个人去钓鱼?可这两人不说话,便只能自己答道:“回殿下,我等去城外垂钓。”
王景阳若有所思道:“垂钓?哦.....我在军中听那些兵士说,太光湖的鱼,肉嫩味美,做成鱼鲙好吃得不行。”
“正因如此,所以我等邀郑御史一同去。”苗修笑着说,许志荻也在一旁附和。
“对!”
郑郁:“......”
郑郁眉心一拧郁闷想,你们刚刚为什么不说话?现在怎么又说了?随即看了眼门口的林怀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心想都在这儿碰上了,林怀治作为所有人的上司,他是不是得问一句:成王殿下,你去吗?
去也好不去也好,反正他这个做下属的已经问过了。但按照林怀治的性子,对钓鱼应该没兴趣,毕竟他老爹做东弄的那比赛,所有皇子都去了就他没去。
思虑好后,郑郁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是,许久未品闲静,就与苗祭酒、许太仓一起去试试。”然后朝林怀治问:“殿下要一起去吗?”
林怀治没有犹豫说道:“走吧。”
此言一出郑郁、苗修、许志荻表情立马从殷切转为呆滞,心里抓狂谁喜欢跟上司一起去钓鱼啊!
一旁的王景阳最先反应过来说:“那下官去调集羽林卫。”林怀治点头。
因为林怀治要出行,所以王景阳调集两百羽林卫和一百王府亲卫跟他们一起去,半个时辰后,郑郁一行人到达城外太光湖。
太光湖位于并州城南面,湖面广泊,岸边种有垂柳。
并州大雪数月,湖面已结冰数尺,但前几日有一夜间不知怎得,湖面上被砸出一些大洞,城内有人见后就将就这些冰坑钓鱼。
湖岸边的垂柳满身青黄却带着雪色,已是深冬,树枝青黄,枝上盖着薄薄积雪。不远处的太光湖冰面光洁反亮,空中弥漫着冰霜的味道,金阳照耀在冰面上,将整个世界染成金与白的图画。
王景阳命羽林卫在一有冰坑的岸边,搭起帷幕,三面而围只留朝湖面一处。从马车上搬来胡床[1]、竹席、食案放在帷幕中。
脚踩之处也覆有薄雪,王景阳把巨大的几床竹席铺在帷幕中,上面依次摆放好食案、茶具、棋盘。
郑郁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些,原来刚才林怀治准备那么久是去做这些了。原本他和苗修等人一人只需个小胡床就好,现在好林怀治把这个变成踏青,不,是寻冬了!
柳树下树影重重郑郁坐在苗修身边,将蚯蚓挂在鱼钩上然后利落的甩出去,这是苗修和许志荻向一农户买的鱼饵,一大娄鱼饵足够他们钓一整天。
日近午时,郑郁在这儿坐了一上午,只钓到一还没巴掌大的鲤鱼,还不够齐鸣一筷子,反观苗修和许志荻钓上的鱼比他大很多。
而林怀治自从抛出第一竿并等了近一个时辰,结果却钓上来一堆水草后就再也没碰那鱼竿。
今日阳光确实好,晒的众人都暖洋洋的不想回驿站。于是苗修、许志荻、王景阳三人就比起钓鱼,说看三人中谁钓的鱼最少,谁晚上就切鲙。
王景阳本想让郑郁也一起比,可在看到郑郁身旁那鱼篓里可怜的小鲤鱼后,就笑着拍拍郑郁肩,说不着急。
帷幕外的羽林卫是半个时辰轮着戍守,林怀治没回驿站,就让羽林卫将膳食送到这儿来。郑郁用过午膳后就坐在岸边,单手撑着下颌盯着鱼竿。
“二公子,是不是困了?”齐鸣在郑郁旁边坐下,给他递了碗热茶。
“没有。”郑郁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摇头,又说,“你困了吗?困了就回驿站睡吧。这儿有这么多羽林卫,没事的。”
齐鸣给他整理了垂地的披风,说道:“不困,二公子你冷不冷?属下还带了件衣服,要不要披上?”
郑郁表情十分复杂地看向齐鸣,皱紧眉头道:“我不冷,刚刚用午膳时我都出汗了。”
“啊?”齐鸣有些震惊,说,“那现在最忌一冷一热,二公子你可别脱了,这湖边风大。要是脱了......”
郑郁用手堵住齐鸣的嘴,然后把茶碗塞回齐鸣手中,叹气道:“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对不起,二公子,属下不说话了。”齐鸣掰开郑郁的手说,又说,“二公子吃点心吗?”
郑郁面无表情摇头,齐鸣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再说话,郑郁会把他一脚踢到冰面上去。
当年他和父亲从丹清城后逃难途中遇得王妃,北阳王妃魏慧见他父子可怜就收留了他们,魏慧对他和父亲极好。以致父亲去世前都要让他回报答魏慧的恩情,他打小在王府陪着郑家两兄弟长大。
长大后魏慧给他钱还让郑厚礼,在军里或永州给他找了个轻松不累有前途的位置,但他记住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要好好报答魏慧。
他不愿意离开,就差以死明志,本来他和父亲的命就是王妃救的,死不死都这样。后面魏慧见他这样执拗,人又心细,便让他照顾自己小儿子郑郁。
过了半个时辰冰坑上垂着的鱼线晃动,郑郁急忙收杆,而后鱼钩上还挂着一条小鲤鱼,郑郁叹口气觉得坐久了这日子有些累。
于是再次抛出一竿后,让齐鸣看着,起身回到食案旁。
食案放在帷幕中间,林怀治坐在右侧面朝太阳下着棋,茶碗具都在林怀治右侧。他便绕过林怀治身后,给弯身给自己倒了碗茶,看林怀治还一手拿着棋谱,一边与自己下棋。
林怀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随意道:“郑御史战况如何?”
郑郁放下茶碗,“只有两条这么大的鲤鱼。”说完用双手在胸前比划一番。
林怀治抬头看他比划的大小,嘴角压了压,自嘲道:“总比水草好。”
“殿下,你再去试一次,肯定比我钓的大。”郑郁努力压着嘴角宽慰。
当时林怀治是黑着脸将那水草钓上来的,身边的箫宽眼疾手快急忙把水草扔到一旁。
林怀治道:“不去。”
郑郁正要开口,却听见帷幕外传来声响,一侍卫掀开帷幕快步进来。
侍卫朝林怀治说道:“启禀殿下,李参军在外面拦住一人,那人称自己是袁相公之子袁亭宜。还让卑职将此物带给郑御史,说郑御史一看便知。”
说完将一物件交给箫宽,箫宽看林怀治没说话便将此物递给郑郁。
郑郁接过一看是那枚金乌章,心绪烦闷,但也不能把袁亭宜晾在外面对林怀治点头。林怀治在看到那金乌章时眼中闪过一抹疑虑,但迅速恢复如常。
林怀治对箫宽说:“你去看看。”
箫宽应声退下。
帷幕再次被人掀开,箫宽带着满脸兴奋的袁亭宜进来。
“砚卿兄!”
袁亭宜刚揭开帷幕就见郑郁站在食案旁,心里不知有多少话想说,脚下步子加快。
但他很不幸踩到了卷起的席边,整个人忙不迭往前扑去,一时重心不稳,他整个人扑到郑郁身上。荡起的衣袖翻飞时打倒了食案上的茶碗,茶碗从案上掉落滚在郑郁脚边。
而郑郁被他整个身躯一撞,身体后倾膝盖承不住力弯折往后退去,后退时踩到身上已垂地的披风,慌乱中脚踩到一个圆滑的东西,左脚失去稳力往旁折去,脚踝发出“嘎嘣”一声,然后就带着袁亭宜向后摔去。
但郑郁突然想起自己身后是林怀治!
这不是与大地触碰的感觉,而是撞到一个结实又有些柔软的物体。随后一双手揽住他的肩,把他带在怀里,天旋地转间他带着袁亭宜侧身摔在地上。
事情发生太快,两人摔倒带起食案,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碗磁棋盘滚落的声音,外面侍卫听此声急着问道:“殿下发生何事?”
箫宽看着眼前四仰八叉,鸡飞蛋打的场景,忙喝道:“无事,别进来。”
头脑率先清醒后的郑郁,觉得左脚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他本想试着动一下可刺痛愈发加深。
“砚卿,你没事吧?”袁亭宜忙从郑郁身上爬起来。
“我没事,你没撞到哪里吧?”郑郁摇头说,想着刚刚自己肯定撞到林怀治了。
连忙看向身下,发现刚才被袁亭宜一撞。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时,撞到正坐着下棋的林怀治,然后摔在林怀治怀里,三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发觉后连忙想从林怀治身上起来,可刚撑地起身一动左脚就有刺痛袭来,他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
袁亭宜看郑郁这样,脸色着急问道:“砚卿,你是不是扭到脚了?”
然后扶好一胡床,把郑郁从林怀治身上拉起来,扶到胡床上坐下。
箫宽也把被二人撞到在地的林怀治扶起,给他拍净身上的尘屑,整理好衣袍。
“应该是。”郑郁双手撑在食案上皱眉道,苗修等人听到声响也起身过来。
林怀治对郑郁道:“扭到了?”
郑郁点头道:“刚才踩到茶碗扭到。”
“箫宽找大夫,我送他回驿站,三位请便。”说完双手抄起郑郁将他从胡床上提起来,大步离开。
但其实郑郁是大半身子都倚在林怀治身上,说是走路却因为左脚无法用力,几乎是蹦跳着跟上林怀治的步伐。林怀治提着他行走的样子,让他想起以前郑岸强扯着狗玩,那小狗也是这么被强迫性拉着走的。
箫宽识趣的拉开帷幕,好让两人通行。而袁亭宜也从箫宽拉开的帷幕处冲出,忙跟在两人身后。
齐鸣本来在收鱼竿,听见声响后还没走到地方就见袁亭宜残影闪过,忙招手跟上着急道:“二公子,等等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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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还要继续钓鱼吗?”许志荻看人走远后表情有些担忧。
苗修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后,有所思道:“成王殿下送郑御史回去看大夫,咱们就在这儿继续钓鱼吧,反正回去也帮不忙上。”
王景阳承认:“我觉得苗祭酒说的没错,殿下让我们自便,今日本来就是休息。我看殿下也早就想回去了,上午过后都没碰过那鱼竿。”
“当时我看殿下钓上来那水草时,啧啧啧!那张脸,我的天哪!黑的不成样子。”许志荻摇头感慨,说,“应该是真的想回去,但碍于我们都在不好说出口,没看殿下一直在看书下棋吗?”
王景阳拍手道:“对!这下郑御史受伤,殿下刚好送他回去,咱们就继续吧。本来就郑御史那身量,谁扶得起,也只有成王殿下了。”
苗修叹气惋惜说:“没想到郑御史也有被人撞倒的一天。”
郑郁被扶到帷幕外,林怀治松开他翻身上马伸手道:“手给我。”
俊朗的五官沐浴在阳光下,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马下的郑郁。
他抬眼看马背上那人伸出的手,关节分明,五指修长,看着林怀治坚定的眼神,他的心仿佛被人攥紧,令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林怀治坚定炽热的眼神就像夏日里的午阳,让他全身都赤晒在烈阳下。
林怀治看人一直愣着,有些不耐烦,厉声道:“我说把手给我,脚不想要了?”
“啊!哦,方才走神了,对不起殿下。”郑郁急忙道歉,也不知他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好像有什么事情是他一直去努力忽略,但实际却发生了的事情。
郑郁把手放到林怀治掌心里,肌肤触碰,郑郁想起自己前几日做的那个梦,以及在阿巴斯窗外,两人触碰在一起那个令他有些心乱的细微酥麻感,想到这些郑郁耳根开始不自觉的发红。
林怀治用力一拉将人带到自己怀中,挥动马鞭。
“驾!”
郑郁不明白为什么是坐在林怀治前面,一般来说骑马带人不都是在后面吗?但郑郁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马儿一路奔驰回城,郑郁这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离林怀治这么近,在百平寺后山,他那时烧得模糊,意识不清。
马背上地方狭小局促,他的背几乎快与林怀治的胸膛贴在一起。
耳边是呼啸刮过的风,风中他感到背后传来林怀治强有力的心跳。林怀治长臂环在郑郁身侧,双手控着缰绳,体温暖热像冬日暖炉,身上有清香淡雅的紫藤熏香,还有阳光长晒过衣服的味道。
自己耳根在发烫连带着脸也热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很乱,耳旁还时不时掠过林怀治滚烫的呼吸,心绪烦乱双手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快马迅疾,郑郁还在脸红心跳、思绪乱成一团麻时,两人已到驿站门口。
林怀治下马,身后那暖意消失,郑郁脸上红润减去半分。林怀治对他伸手,示意他下来。
郑郁以为他又要扶自己,本想拒绝但心中又有想与他靠近些的念头,于是将手撑在林怀治手中,但还没下马就被林怀治拦腰抱在怀中跨步进去。
郑郁:“!!!”
方才在马背上闻到的气息此时更加浓郁的将郑郁包裹,耳侧是林怀治快而有力的心跳声,呼吸也从耳侧变为从上方倾洒。
在行至庭院时说,郑郁讪讪道:“殿下!要不放我下来自己走吧!这样不合礼法。”
林怀治手上力没松,“你自己跳着走吗?”
“不是,但......应该也不会是......跳吧!!!”郑郁没发现自己在说这话时,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服。
林怀治率先带郑郁回来,驿站戍守的都是王府亲卫,箫宽去找大夫,齐鸣和袁亭宜还没到驿站。
“闭嘴。”林怀治步履沉稳,手中力道不松也不紧。
不多时,就将郑郁抱回房内放在矮榻上,随即在一旁坐下。
郑郁坐在榻上将披风和外袍脱下,这一路回来感觉都出汗了,实在太热!
此时箫宽将大夫请来,齐鸣也与袁亭宜从外面进来。
大夫来后给脚踝消肿,让齐鸣取来冰块冰敷,给脚踝处包带有消肿止痛的膏药,齐鸣不放心让大夫诊脉有没有内伤。
袁亭宜坐在一旁席垫上,弱弱道:“应该不会有内伤吧?我又不是绝世高手。”
“二公子从来没被人撞飞过。”齐鸣对袁亭宜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么一个比郑郁还有些瘦弱的袁亭宜,会把郑郁撞飞!
“好了,也不是撞飞,只是撞倒而已。”郑郁一脸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让齐鸣别再纠结他被撞的事情,“大夫,没事吧?”
大夫点头说道:“没有内伤,勤加换药,御史脚伤七八日就能好。我再给御史开些安神药,夜间休息好就恢复得好。”
郑郁看着林怀治,想让大夫给林怀治看看有没有被他撞出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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