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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锦观)


郑郁早有准备,在袁亭宜踢树那一刻就快步离开树下,拉起袁亭宜踢开院中的门。一条小径出现眼前,两人疾驰离开,只留还在树下抖雪的黑衣人。
百平寺建在山上,郑郁方才已被小沙弥带至后院,后院靠近后山,刚才踢开那门正是通往后山悬崖的路。
郑郁带着袁亭宜快步离开,一路沿着小径行走,身后还有黑衣人追来的的脚步声。
身侧又是深林,他本想带着袁亭宜前往树林暂避,可不曾想黑衣人追来如此之快,躲入林中必很快被发现,只能沿着小径前行,希望能快些寻到出口。
两人皆跑得气喘吁吁,那小径尽头不想是一堵红墙,郑郁只得咬牙带袁亭宜翻墙而过。
墙后就真是深山老林,两人跑在雪地里,身后还有黑衣人追来的脚步声。此时天已快黑,树木蔽天,雪地里两人快看不清前路。
“我......不行了,砚卿......我跑不......动了。”袁亭宜抱着树满脸红晕,呼吸十分急促,额头上因奔跑已满头大汗。
“他们......就快追上来了,走吧。”郑郁靠着树呼吸急促道,他的身上,脸上还布有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些刺客的。
整个人犹如沾染了人间戾气的谪仙。
说完,郑郁拉着袁亭宜继续向前跑,他心想不知齐鸣此时有没有发现自己遇刺,如果发现了现在回城里着急禁军前来搜山,应是能找到他。
两人跌跌撞撞又奔跑了一段路,现在天上已经由雪花变成鹅毛大雪。郑郁见雪越来越大,天也快黑透,再走不出这后山,今夜恐怕会冻死在这儿。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郑郁骂了一句,拉起一脸震惊的袁亭宜就跑。
周遭视线不明郑郁一时慌乱不甚大力踩空一处,两人就这么滚下山去,翻滚中他将袁亭宜抱在怀中,他皮糙肉厚受点伤没事。袁亭宜是从小就没吃过苦的富家公子,这么一路滚下去只怕会死,且两人抱在一起受的伤也会比较均匀。
雪坡陡峭乱石树木众多,郑郁只觉身上好似遭受万人殴打,他也在头撞到一块石头时晕厥过去。
而袁亭宜只能紧紧抱着郑郁不松开,两人身躯在陡坡上一路滚到底,不知滚了多久,无限的晕眩让袁亭宜自己都想吐了。速度终于缓慢下来滚到崖底,袁亭宜心里呼出一口气,可气还没呼完,他就也因后脑撞到一棵树不省人事,两人就这么躺在雪地里。
“殿下。”箫宽看着刚刚被郑郁踩空的那一处,只见下面是数百米的陡峭。
“你去料理那些人,通知齐鸣,我去找他。”林怀治勒紧缰绳,面色沉重。
箫宽本想陪着林怀治一起,可看到林怀治眉间怒火时就闭了口,转身去寻齐鸣。
他才到天卢县,就得知郑郁与刘玉达来百平寺,他立马带着箫宽与三百禁军前来。
在上山时遇见刘玉达,抓获后问其得知郑郁逃向后山,而后山出口处与寺庙出口皆布有百名刺客。
于是立马带着人来后山寻郑郁,途中遇到刺客,禁军上前交手,他则带箫宽去追郑郁。可刚见到人,郑郁就掉下山去,他便让箫宽回去找齐鸣搜山,他去山崖寻郑郁。
林怀治从另一侧平缓的山路下去,猜想郑郁掉下来会滚落在哪里,骑马在雪地里寻找着。此时天只剩点点白亮,大雪掩盖了二人滚落的痕迹。
林怀治骑着马找寻许久,内心焦急慌乱,眼里起了淡淡薄雾。这个雪天仿佛是林怀清离开的那天,寒凉刺骨,缰绳在手上勒了一圈又一圈。
搜寻许久后他终于在一树下,见到拱起的雪包。急忙驰马过去,翻身下马,在雪地里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跑到那雪包前,双手用力地扒开厚重的积雪,看清雪下两人后,跌坐在地长舒一口气。
那种爱物失而复得,从地狱门里抢回人的欢喜之情让他重如新生。还好,他还在,他没有像兄长一样在雪天离开自己。
他起身皱眉将袁亭宜缠在郑郁腰上的手费劲扯开,仔细检查郑郁身上头上有没有其他伤口,又大概看了一眼袁亭宜还有呼吸没死。
两人除了衣服湿透大半外并无其他,他把袁亭宜放在马上,背上则背着郑郁,见天色黑沉便找了个山洞。
郑郁脑子被石头砸下头疼的很,周遭寒冷如坠冰窟,身上肌肤也遭万锤鞭打,恍惚中只感觉前方有一点温暖,前方黑幕处有火光跳跃。
郑郁感觉他躺在地上,身上还靠着一个重物,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前的是石壁,头又痛得很,还有身上的重物有点热乎乎。
转身去看,却感觉有什么从身上滑下,他正想转动一下身体,却只觉得身上酸痛不堪,细想应是在滚落山崖时被乱石刮伤。
想起他与袁亭宜掉落一处,头部撞在乱石上,他深吸缓解几下不适,去看旁边那重物发现是袁亭宜靠在他身上。
郑郁撑着头坐起来,看清周围似是一处山洞,外面天已全黑。雪风呼啸刮着,山洞内也如是冰窟般寒冷。
他与袁亭宜身上盖着一件貂皮大氅,面前燃着篝火,山洞门口拴着一匹骏马。
他看自己与袁亭宜只穿着单衣,身上的衣物被铺在篝火旁烘干。他猜测应是齐鸣找到他们,看天色已晚就寻处山洞,可他突然想起齐鸣怎会有这么好的貂皮大氅!而且这氅衣味道好熟悉。
正疑惑时,山洞外传来脚步声,林怀治从外面拾了些干柴回来,进来就见到郑郁已经苏醒,正愣愣地看着他。
林怀治走到郑郁侧对面坐下,将方才捡的干柴放下,又往篝火里添些柴,问道:“醒了?”
郑郁还在愣神,不曾想是林怀治救了自己,可他不是在并州吗?
心里虽有诸多疑惑,但还是点头道谢:“多谢殿下,只是殿下怎会在这儿?”
因刚睡醒,郑郁声音带着沙哑,在这密闭空间里,有些于二人间的氛围恣意生长。
林怀治添柴的手停顿了下,看向一旁还晕着的袁亭宜,将甄士约及自己在后山遇刘玉达之事说了一遍。
郑郁皱眉道:“没想到永王这么快就要除掉我。”
林怀治掰了柴,继续往篝火里添,说道:“六日后就是他生辰,禁军我已让王景阳布置好,届时行动拿下他。”
郑郁点头,随即看向林怀治,他发现林怀治很喜欢戴额饰,自己每次见他几乎都戴着。
林怀治生的俊朗,肤色白皙得玉色相衬清雅矜贵,林怀治今日穿着浅紫色滚银束袖锦袍,宽肩窄腰,眉如墨画,身姿挺拔。
林怀治神情正专注地看着篝火,跳跃火光将他面庞照亮,坐在那儿令郑郁心里升起安全宁静之感。
发现郑郁看他,林怀治刚要开口,袁亭宜在这时醒来。
“唔......头好痛啊!砚卿,你怎么就穿着单衣啊!嗯?成王殿下,你怎么在这儿?嘶!我头上怎么这么大一个包。”袁亭宜揉头时,摸到后脑处有个大包,不由吸口凉气痛呼起来。
郑郁扯过他脑袋确认无碍后安慰他没事,袁亭宜也坐起来,盖在两人身上顺动作氅衣落下。
郑郁见氅衣下还有件外袍,这才看到林怀治身上只穿有两件衣服,心里生起酸涩。
“殿下,我与则直已经好多了,还请殿下将外袍穿上吧。”郑郁把外袍拿出来双手递给他,林怀治看他一眼没说话,将外袍拿过来穿上。
袁亭宜去摸了下衣服发现还没干,面前是篝火,就把氅衣盖在两人身上,缩成一团靠着郑郁。
“砚卿,我衣服是你脱的还是殿下?”袁亭宜双手搓着手臂低声问道。
“我先醒,然后给你脱的。”郑郁知道袁亭宜这么问,应是在确定衣服是谁脱的。
虽然大家都是男的,但林怀治从小就性格孤僻冷淡又是皇子。袁亭宜怕尴尬,就只得哄骗他是自己。
两人虽离得近,又披着林怀治的氅衣,但还是有些冷。袁亭宜还时不时起身去摸衣服有没有干,导致两人间隙处经常灌风进来,郑郁觉得这夜好冷好长。
“好冷啊,这比当年我跟我爹......去峨眉游玩还冷。”袁亭宜抖着身子打个喷嚏,抱紧自己的身躯往郑郁身边靠,就差没缩在郑郁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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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山洞
郑郁笑着将氅衣给他压好,不让风灌进来,看林怀治坐在旁边始终不说话,一直盯着那篝火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些许时辰袁亭宜靠在郑郁肩头睡着,后面垂力越来越重,最后直接睡在郑郁腰间。
郑郁也不知是不是碰着头的缘故,脑子里不停抽痛晕沉得厉害,一直睡不着,偏生身上又冷得很。最主要的是袁亭宜头太硬,靠在他腰间不舒服。
在又一次入睡失败后,郑郁睁开眼,看着洞外的风雪不免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怀治突然问:“怎么还没睡?”
听这声响起,郑郁才发觉这山洞里还有林怀治在,手摸紧单衣,说:“头有些疼罢了,吵着你了吗?”
林怀治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随后起身坐到他旁边,手碰上他额头,手背上的肌肤并非他想的那般滚烫,心里大石也就落下。
郑郁被林怀治这动作惊得怔住,怔怔道:“殿下,你?怎么了?”
“怕你死在这里。”林怀治收手,看郑郁被氅衣围得严实,只剩了脸在外面。
眼神滑下,他看见郑郁胸前还有一突起之物,那是袁亭宜的头枕在郑郁腿上。心里不免有些烦躁,想这袁纮莫非没教他儿子别随意枕于别人腿上吗?
“怎会死呢。”郑郁看着篝火,不知该说什么就稍稍关心起林怀治,“殿下你真不冷吗?”
他觉得往外吐出一字,这身上的寒意就多了一分,实在是忍不住手就在氅衣下搓热,试图暖和些。反观袁亭宜倒是将整个人都笼在他怀里,也不怕憋死。
“不冷。”林怀治闷闷道。
郑郁点点头,没再说话,可身上寒意是越来越严重,他眼前意识不住地有些模糊。
林怀治看他郑郁努力盯着火堆,剑眉轻皱,面容苦闷,想着此处冰天雪地,这郑郁又是被石头撞,又是在雪地里躺了许久。身上许是寒凉得不行,于是林怀治往郑郁身边挪近两下,这时的郑郁正瞧着火堆出神,没有感觉到身边的这一细微动作。
林怀治脱去郑郁适才还来的外袍盖在他身前,说:“盖着吧。”
锦袍加身,郑郁身上的寒意好了些,他转头问:“可你不冷吗?”
冬日里,裘衣下是锦袍,而锦袍下的衣衫就是单衣。林怀治身着两件单衣,他看着火光,冷冷道:“闭嘴。”
“你是君,我是臣。”郑郁说,“你要是有个三灾六痛,圣上知晓我会被论罪的。”
林怀治沉默片刻,随后将郑郁拉入怀里抱着。
郑郁骤然被力度所拿,一时没控好力侧身跌在林怀治怀里。头还撞了下林怀治的胸膛,他不由地想好硬。
袁亭宜睡得沉尚不知身上依靠被人夺走,力被拉走后,他顺力滑落独自一人睡在地上。
郑郁不解:“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话是这么说着,可由于林怀治身上无比暖和,他也舍不得松开。
“两人相拥就不会冷了,父皇也不会治你的罪。”林怀治面无表情的解释,郑郁仔细想着这话,林怀治又补一句:“二哥走前让我照顾你。”
在听林怀清留于世间的话,郑郁愕然抬头看向林怀治,却不料林怀治避开他的目光,哑声道:“我只是遵兄长遗命,别多想,别说话。”
“哦。”郑郁答道,没想到林怀治是听林怀清的话才这么做,可这样会不会有点太亲密了?他想问,但看林怀治脸上有着淡淡戾气,也就闭口不言。
林怀治笼好郑郁身上的锦袍,手臂成圈放在锦袍上,坐着将人抱在怀里背靠石壁。
郑郁闻着林怀治身上的味道,说:“那则直一个人睡地上吗?”
“你要想抱他,你去!”林怀治动动被郑郁坐着的腿,言语不满。话语虽冷,可林怀治还是伸手将氅衣给袁亭宜盖好,免得受风。
“殿下你不会关心人。”郑郁手放在林怀治的玳瑁腰带上,触手是冰凉的寒意。
郑郁听见林怀治似是哼了一声,说:“我不关心这些。”
在这寂静的山洞里,一切的感官都被放大,包括两人的心跳声,郑郁头还是晕,身躯寒凉也被身侧的躯体捂热,迷迷糊糊说:“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林怀治隔着衣物感受到掌中人的轮廓,道:“顺路。”
“顺路?”郑郁想这路顺的也太顺了,头寻了个舒适角度,靠在林怀治的肩窝处,笑着说,“天卢县到并州,快马也要两个时辰。”
林怀治垂眸看郑郁浓密的睫毛在他说话时轻颤,手在袍上捏出皱褶,淡声道:“你太吵了,能不能睡?”
郑郁真觉得林怀治烦了他,随意应了声。头中混沌越来越重,四面八方的细微痛感朝他挤压过来,不多时他就靠在林怀治身上睡着。
林怀治看着枕在自己肩处的人,不自觉地轻笑起来,眼里是浓墨而化不开的柔情。
林怀治伸手将外袍给他压好,收力抱紧在怀里,又轻颤着手将青丝拢到他耳后。脸上的血污早已给他擦净,郑郁安静的睡颜宛如一块美玉,在这尘杂的世间不沾染半点邪秽。
确认袁亭宜盖好后,林怀治也靠着石壁眯一会儿。
夤夜,篝火“啪啦”一声将林怀治惊醒,他环视周围确认无异后,看怀里郑郁盖得好并无透风也就安心。随即往篝火中添了些柴,洞中静谧时他听清郑郁与袁亭宜的呼吸比之前重上许多。
“砚卿?”林怀治轻摇下怀里的郑郁,却发现他脸色格外红润,一摸额头滚烫无比,脚撩开氅衣看地上袁亭宜,与郑郁如出一辙。
他想应是两人躲避刺客时,一路奔袭出了浑身的汗,后又在雪地里躺许久,冷热交替,这半夜就发起热来。
现下外面正下着雪,已是深夜寒冬出去找不到药,目不辩物。也不知箫宽能否找到他们,如今之计只能等明日天亮之后离开。
幸好此时被雪透湿的衣物已被烘干,林怀治取来郑郁衣服小心的给他穿上,动作轻柔生怕将他碰醒,随后又给袁亭宜笼上衣服。
穿好后林怀治思索一番,给躺着的两人盖上氅衣外袍,自己则睡在郑郁旁边。
伸出一臂枕在郑郁头下将人往自己怀里推了些许,另一臂则压在氅衣上不让他夜里把衣物蹬掉。
做完后他注释着睡在自己臂弯里的人,长睫轻颤,挺鼻红唇,面色因风寒有重爬上了红晕,白肤透红,让人不主的就心生怜爱。
郑郁朦胧中觉着他很冷,一直想寻一舒服的温暖处,过了许久终于感觉他靠着一个很温暖很厚实的东西,这物还伴着有力的鼓声,听着这声音他莫名心安。
他很喜欢这个能带来暖意与安心的东西,意不自觉的伸出双手将它紧紧抱住,腿也搭上那个物体。
雪掉落的声音和被人环抱着的感觉,让林怀治从梦里清醒,昨夜他不知什么时候郑郁已用双手将他死死环住。头枕在他臂弯里安静睡着,看着怀里人睡容,并发觉自己变化后颇有点尴尬。
起身细看两人还是高热未退,见外面天已朦胧初亮,雪色映在山林间,已是白天。
他将环在腰上的手解开,熄灭篝火,把氅衣裹在袁亭宜身上,将他放于马背,又给郑郁穿上他的外袍背着人走出山洞。
林怀治背着郑郁,手里攥紧缰绳,脚下是走起来如烂泥般费力的厚雪,昨夜的大雪已掩去他们痕迹,林怀治努力回忆着来时的路。
“水......齐鸣,水。”郑郁声音沙哑,靠在林怀治肩膀处念着自己诉求。
听见人念后,林怀治暗道不好昨日出来时并未带水囊,四下搜寻时见不远处有因天寒而冰冻起来的溪流。他在溪边大树处将郑郁放下,让人靠着树。
用佩刀凿一冰块拿在手中擦拭清洗,确认手干净后。才将凿出来的冰,用手捂化喂与郑郁,如此三四次后手已被冻红,不住蜷缩着。
可郑郁只觉得齐鸣怎么倒个水,少就算了还这么慢?眉头也皱起来,要是他有力气,一定给齐鸣狠狠说上一通。
“还要?”林怀治看郑郁嘴唇阖动着,眉间充斥着不满。
郑郁头晕觉得眼皮上顶有千斤,使不上力将它睁开,没发现照顾他的是林怀治,听见有人问于是出于本能渴望轻点头。
蹲在郑郁身前的林怀治双手已被冻红,他看着郑郁,唇抿成一线,冻红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幽深不知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林怀治将人扶在怀里,低头将水渡入郑郁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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