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说实话，他但凡没有后边这句，宋仰就算是再不想也会强迫自己吃上几口，但现在“小宝贝”这个词就像个刺似的，直接往他心尖上扎，弄的他坐都坐不住。
“澄哥，以后别这么叫我了，我已经十五岁了，你这么叫我很尴尬。”
许澄阳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表达，稍稍愣了下，随后回过神，嘿嘿笑了两声。“ 好吧，是哥哥考虑不周，那以后不这么叫你了，先吃东西，好不好？”
“我不饿。” 宋仰说。
“…” 许澄阳又愣了下，宋仰已经很久没有拒绝过他什么了。
宋仰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补充了句。“我现在不饿，等会再吃。”
说完他就站起来，拿着书包回房间了。
许澄阳站在那里有些无措的愣了会儿，随后跟过去，在宋仰身边坐下。“ 宋仰，我们谈谈。”
宋仰暗暗吐了口气，把刚打开的书本合上，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许澄阳说。“最近这段时间我确实太忙了，忽略了你，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注意，会避免同样的情况发…”
“澄哥。” 宋仰打断了他。“我没有怪你。”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许澄阳说。“你不要说你没有不理我之类的话，我不喜欢你跟我装傻，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心里怎么想的你要给我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宋仰闻言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说。“ 我就是觉得你该把精力和时间多放到你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上。”
“你以前怎么不这么觉得呢。”
许澄阳问他。“就因为我最近回来的少了些，每天的视频和信息也不够多，让你胡思乱想了吗？”
宋仰没回答，只说。“澄哥，我已经长大了。”
“你别跟我说这个，长多大了啊，不也才十几岁吗，你只要还没成年，在我眼里就还是个小孩。”
许澄阳明显开始有点着急，宋仰不想惹他生气，直接闭了嘴。
许澄阳也意识到自己急了，舒了口气，缓了缓。“我也不是非要跟你掰扯这件事，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忽视你，最近这段时间属于特殊情况，以后不会再出现了，我向你保证。”
宋仰没说话，点了点头。
许澄阳盯着他看了会儿，张开手臂，问他。“那现在可以抱抱了吗？”
宋仰没有拒绝，很听话的过去抱了，但还是虚虚的抱了下就松了手。
这让许澄阳很恼火，但又发不出来，因为刚才宋仰拒绝“小宝贝”这个称呼让他也意识到宋仰确实是青春期的男孩子了，抱的不够亲密并不能成为问责的理由。
这天晚上，许澄阳担心小孩又在书桌前坐一晚上，是自己主动抱着被子去隔壁房间睡的。
第二天宋仰还是早起去了学校，但下午请了假，送许澄阳去高铁站。
许澄阳明显感觉得到小孩没跟他和好，但小孩不吵不闹，也没有真的不跟他说话，该做什么做什么，该送他也送了，挑不出毛病，弄的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继续较劲。
许澄阳愁的都不想返校了，去高铁站的路上都还在考虑要不要请假在家多呆几天，但又知道小孩不会答应，怕硬留下反而更加引起小孩的逆反心理。
他们几乎是踩着点到的高铁站，到了就该检票了，许澄阳万般不放心，总觉得还得再解释几句，做做保证，进去之前他不顾宋仰的抗拒，强行把人搂过来摁进怀里，拍着后背对他说。
“小孩，你要记住，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上选一个最在意你的人，那个人一定是我，很多时候你在我心里的位置甚至可以超过我爸妈，所以你永远不要害怕我会不要你，不可能的，我不要谁都不可能不要你，知道吗？”
宋仰没有说话，检票员催促的声音传了过来。
许澄阳松开他，帮他整理了下衣领，他们现在身高基本没有差距，亲额头已经够不太到了，但他说完那些话之后，他又急于传达自己的疼爱，就凑上去在宋仰的脸上亲了下。
亲完又叮嘱了两句让他回去路上小心，在检票员的最后一声催促下，匆忙的转身进了闸机口。
临近夏季天气多变，来的时候天上还挂着大太阳，回去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雨。
宋仰没有搭地铁，出站后坐上了直达的公交车。
周末非高峰期，车上没几个人，周围空荡又安静，和外面风雨大作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宋仰坐在车尾最后一排，手紧紧捂着被亲过的侧脸，看向车窗外，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雨滴打在车窗上，连玻璃都像是在流眼泪。
从车站出来到现在，宋仰捂了一路，不敢松手，生怕稍微有所松动，那点温度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十几岁少年的爱懵懂晦涩，最初并不知道那是爱，或者说知道，但不敢承认。
直到亲眼看见对方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才恍然惊觉，自欺欺人的反噬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他想要的不止是一个哥哥。
可他可以拥有的，又只能是一个哥哥。

第60章
附中食堂傍晚人比中午人少, 位置比较好找，宋仰和盛铭希打完饭找到空位置，刚坐下, 手机嗡嗡震动。
澄：[图片]
澄：看哥哥今天的晚饭，怎么样，丰盛吧？
澄：[图片]
澄：这个是聪哥的, 是不是不如我的丰盛？
澄：他最近在减肥，每天都吃不饱，可惨啦，哈哈哈哈…
澄：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呀？
澄：可爱猫猫头jpg.
这几天他的手机就像是遭了病毒入侵似的, 一天到晚都在震动，接收许澄阳的信息轰炸。
宋仰本来白天在学校都不开机, 但这几天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许澄阳的信息, 他就二十四小时随身开机携带了。
当然, 不会随时回复，他只会在晚上下晚自习之后简短的回上几句。
盛铭希见他那两张图片都点开放大好几次了，问他。“你干嘛呢, 澄哥那菜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仰摁灭了屏幕。
菜没什么问题，他就是纳闷, 怎么天天都是跟林聪吃饭，为什么不跟女朋友吃呢？
晚饭时间相对宽裕，吃完后还不到点上晚自习, 宋仰要回教室做卷子, 盛铭希跟着他。
宋仰虽然还是明显的心情并不好, 但状态已经不像前些天那么糟糕了，盛铭希不至于那么不放心, 他跟着宋仰无非就是不想回自己教室。
这些天盛铭希都是这样的，上课踩着点到自己教室，下课之后立刻又出去，绝对不在教室多耽搁一秒钟，生怕多耽搁那一秒，顾迟就能抓到机会站他面前当他的面跟他表白。
对此，宋仰很无语，并且看盛铭希那个如临大敌般逃避的反应有点生气。“你也别太自作多情，喜欢也不是一定会表白。”
“说不好啊。” 盛铭希说。“万一他豁出去呢。”
宋仰说。“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盛铭希问。
比起捅破之后连朋友也做不成，大概都会选择维持表面的平静，至少还有机会以朋友的身份陪在身边。
宋仰说。“反正不会。”
盛铭希：…
附中虽卷，但有些校外活动还是会组织的，比如春游和秋游。
今年春季学校的杂事很多，学生们的成绩也不太理想，校领导生气取消了春游，但最近整体成绩上来了一些，到五月份，学校又给补上了。
这种活动高二高三照例是不参加的，也就只有初中部和高一，高一组织的是考古历史博物馆，安排的是本周六。
宋仰现在属于高一一班，在名单里，周五放学前，班长找到他，问他是否参加班级活动，他当时回绝了。
但，回绝的当天晚上，他就又通过班级群加了班长的微信，申请再把他的名额加上。
原因是许澄阳回来了。
当下晚自习之后在校门口看到笑着朝他挥手的某人时，宋仰确实是没想到，但又不是太过意外。
许澄阳是觉得上次没哄好，所以这周又来哄他了。
但这不是宋仰的初衷。
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弃某些念想，就应该彻底扭转和许澄阳之间的相处模式，宋仰觉得只要他不表现的那么依赖，许澄阳慢慢的就会能放的开手。
所以当天晚上，他给许澄阳煮了夜宵，收拾了床铺，第二天又准备了早餐，把能给的照顾都做到了，然后在许澄阳埋怨的目光注视下，义无反顾的出了门。
考古博物馆对喜欢文科类的学生比较友好，但宋仰这种热衷于数理化的，不是很感兴趣，混在其中属于行尸走肉。
好不容易熬到参观结束，回到学校才下午四点多，宋仰不想那么早回家，就留在学校继续学习，直到晚上九点，跟着高二高三的一起下晚自习。
到家之后宋仰也不看书了，放下书包就立刻去洗澡收拾，洗完澡直接去床上躺着，只跟许澄阳说必要的话，再多的聊天就不吭声了，许澄阳要是过来强行跟他聊，他就说困了，应付几句直接闭眼。
睡到天亮准备好早饭，然后去上半天学，下午计算着时间回来，送许澄阳去高铁站。
去的路上，宋仰故意带了英语卷子，坐车的时候塞上耳机听英语听力，拒绝交流的同时，也用实际行动告诉许澄阳自己很忙，变着花样的提醒他下次别再回来了。
但没什么用。
下个周五的晚上，许澄阳又准时出现在了附中校门口。
然后宋仰再找其他的借口出去，补课或者有事，反正就是不在家陪他，也不给他跟自己贴贴抱抱重新亲密起来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两三周之后，许澄阳快愁死了。
工程学院的阶梯教室很大，可容纳好几个班一起上课，临近上课时间，里面座无虚席。
许澄阳卡着点到教室，进去直奔后排朝他挥手的林聪。
“ 你这也太赶了。”
林聪看他跑的气喘吁吁一脑袋汗，抽了张纸巾给他。“周末和晚上不够你挣的了，大中午的还非得硬挤俩小时，钻钱眼儿去了吧你。”
许澄阳拿纸巾擦着汗，脸上难掩疲惫。“没办法，最近周末没时间，只能挪到中午补。”
“你这都连续回家回了好几个周末了吧？”林聪说。“你弟弟那么难哄吗？”
“是啊。”许澄阳一说起这个就愁的叹了叹气。“小东西认死理，自己转过弯之前死倔，我这几趟回的频繁了些，反而还遭了嫌弃，都快直接不认我了。”
“那你还回？”林聪笑着说。“别回了，晾他几天试试。”
“那可不行。”许澄阳说。“就是因为我前阵子回去的少，他觉得我在这边潇洒的乐不思蜀，觉得我不管他了，我要再晾着，怕小孩天天偷着哭。”
“嚯，弟弟这么敏感的吗。”林聪再次失笑。“那你告诉他啊，就说他哥没回去是在这拼命给他挣钱呢，看他还能不认你？”
“别说，他还真能。”许澄阳也无奈的笑。“ 就他那脾气，要是知道我在这边打工，估计能直接跟我断绝关系。”
说起来，宋仰年后要提出了计划提前考大学这事儿，是给许澄阳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和紧迫感的，毕竟上大学需要学费和生活费，小孩手头那点积蓄到时候肯定早花完了，他得提前把钱为小孩攒好。
前阵子贪图节假日的三倍时薪，连续两个假期都没顾上回去，平时晚上也经常会去上家教上到很晚，和小孩视频的时间也被压缩，弄的小孩心里没底慌成那样，许澄阳也是有点懊恼的。
“唉，攒钱的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许澄阳叹着气说。“就是吃不上饭了也不能让我的小宝贝伤心。”
“哎呦，哈哈。”林聪闻言直接拍了拍许澄阳的肩。“你这哥当的是真可以啊，比很多当爸的都上心。”
许澄阳则又叹了口气，心说这都没当好，一个不小心就还是让小孩不踏实了。
他们这节上的是材料与力学，课程难度很大，但许澄阳和林聪上课的时候很专注，听的就比较顺利，下课之后同学们很多都围着老师问问题，他们直接收拾了东西直接走。
出了学院大楼，俩人直奔食堂，在路上碰上的隔壁航天工程学院的师姐。
那位师姐叫卓苒，长得很漂亮，长发飘飘，气质温婉，是学校大学生家教联盟的现任会长，这一两年给许澄阳介绍了很多工作机会。
三个人一起去了食堂，许澄阳掏出饭卡准备请客，卓苒笑着冲许澄阳做了个手势，等许澄阳弯下腰凑近，才说。“你那么辛苦赚的钱，我怕吃了会有罪恶感。”
许澄阳刚想说没关系，被林聪搭着肩膀顺利揽着拽开了些距离。“行了，师姐不愿意你就别强行请了，懂点事，别让师姐为难。”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许澄阳有些莫名其妙。
卓苒则看了看林聪，笑笑没说话，拿着自己的饭卡打饭去了。
许澄阳等人走远些，转头问林聪。“你干嘛呢？”
“还能干嘛。”林聪说。“当然是拯救你啊。”
“嗯？”许澄阳没听明白。
林聪示意他去打饭窗口排队，边走边对他说。“以我对你这个高级弟控的了解，猜测你在弟弟上大学之前应该是没有恋爱的打算，所以奉劝你还是不要招惹不必要的桃花。”
“哈？”许澄阳有些哭笑不得。“哪跟哪儿啊，那是师姐，没你想的那种意思。”
“你是没有了，保不齐别人也没有啊。”
林聪装作不经意往隔着挺远距离的卓苒那边瞥了眼，放低了些声音。“ 以后不要每次她招招手你就凑上去，她贴你耳朵上说话的那姿势，我隔这么近看都感觉像是跟她亲了你一口似的。”
“…” 许澄阳直接皱了皱眉。
林聪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你说你，白长了一张迷惑人的脸，咋这么傻白甜呢，反正哥们言尽于此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澄阳最擅长反思自己，顺着他的话琢磨了琢磨，后知后觉发现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合适，当时就心情沉重了片刻。
不过也就是片刻，打完饭坐下之后，拿出手机，他就顾不上别的了，开始专心致志的哄小孩。
澄：看了天气说这周五首都有雨，我肯定会忘了带伞，你到时候去接我吧。
澄：没接人我就成落汤鸡了，好可怜的。
澄：可怜小狗.jpg
发过去的信息当时属于石沉大海，到了晚上九点半左右，许澄阳给拨打了两次视频通话宋仰才回复：
Y：刚到家，作业很多，不视频了。
Y：周五晚自习有物理课，不能请假，你别回了。
许澄阳看着这两条回复，发出了一声惆怅的叹息，引得旁边的室友们都看向他。
“怎么了？”赵生和问他。“你弟弟还没跟你和好呢？”
“你弟弟平时看着不是很乖的吗。”苏郓说。“怎么闹个别扭后劲儿这么足呢？”
“他那是不会哄。”林聪笑着说。“ 没谈过恋爱的傻白甜都不具备这项吉技能，没经验。”
“…” 许澄阳无语。“我这是哄弟弟，有经验也不适用啊。”
“那可不是，这哄小孩跟哄女朋友其实是一样的，不能一味的傻哄，得真心和套路并施。”林聪说。
“...” 许澄阳无语半天，问他。“用什么套路，比如呢？”
“比如... 哎，算了，就你这样费劲吧啦劲儿，还不知道要墨迹到什么时候呢，聪哥还是亲自给你做个示范吧。”
林聪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宋仰的微信，回头冲许澄阳挑了挑眉。“看好了。”

回复完许澄阳的信息, 宋仰退出聊天框，打开附中校内网站，打算专心看节物理课。
但很显然, 看不进去，恨不得每隔一分钟，他就得再返回聊天页面看看有没有错过信息。
他说让许澄阳这周末别回来, 许澄阳没有再回复，他也不知道许澄阳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这个不确定的答案让他心神不宁。
终于跳出信息提示，可打开一看，发现是基本没聊过天的林聪。
聪哥：弟弟, 我打算给你哥介绍个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能接受不？
宋仰有点懵, 心说许澄阳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怎么又要介绍女朋友。
分手了？
不可能，许澄阳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能跟许澄阳谈上恋爱的女生也不可能会是什么朝三暮四的人, 不可能随便就放弃他。
有人要挖墙脚？
不可能，明知道许澄阳已经有了女朋友还要给他介绍女生, 林聪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怎么回事？
盯着那条信息头脑风暴了三分钟，宋仰最后怀疑有可能是许澄阳打算跟他坦白自己交了女朋友的事，所以让室友先探一探他的口风, 他琢磨了琢磨, 决定按兵不动, 给一个保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