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宋仰直接无语。“倒也没优秀到那个份上。”
“哈哈。” 盛铭希被他逗笑，笑完之后又叹气。“哎，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现在看见他就觉得尴尬。”
这种事宋仰不觉得有什么难办的，能接受就试试，不能接受就保持距离，但出于某种特殊的同理心，他觉得有些多嘴，但还是说了句。“关系那么好，不能给个机会吗。”
“ 这玩意也不是关系好就能行的啊。” 盛铭希想了想。“ 我主要是也没考虑过这事儿，这冷不丁的让我接受个男朋友，我有点转不过弯啊。”
宋仰听他的话，沉默了很久，说。“你还记得澄哥高三的那个同学吗？”
盛铭希几乎秒懂他说的是谁。“谢星诃？”
“嗯。”宋仰说。“他们现在几乎不联系了。”
盛铭希直接皱了皱眉，饶是他那么心大的性格，想到五六年的好朋友因为恋爱谈不成就渐行渐远了，都不免觉得可惜。
俩小子各有所思的沉默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盛铭希问宋仰。“澄哥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怎么感觉他很久没回来了呢？”
宋仰还在走神，听到这句思绪回笼，开始失落。
许澄阳是年后给他过完生日后走，走的时候是二月末，三月底的时候说学校那边有个什么活动，月底的周末就没回来，清明节的三天假期只在清明节当天回来了，上中午到的，下午陪宋仰扫完墓，晚上就立刻又乘高铁回去了。
那次盛铭希没能见上他，宋仰倒是见上了，但许澄阳来去匆匆忙忙的，连句话都没顾得上好好跟他说。
如今四月中下旬了，宋仰每天都在盼着五一假期快些到来。
“这学期课多。”宋仰说。“他的很多选修课都放在了周末，不好请假。”
“哦。”盛铭希没多想，听他那么说也就放心了，趴桌上继续发愁自己的事。
临近五月，也就临近了新一季度的高考。
五一放假的前一周，附中为高三毕业班们举办了一场考前的誓师大会，为的是讲一些高考的准备，以及鼓励学生们抓紧最后的时间努力冲刺。
宋仰也去听了听，跟的是高三一班，正好是赵成谦的班级。
自从为了追许澄阳努力过那么一段时间，赵成谦的成绩就没掉下来过，一直稳稳的待在一班。
大会的前半程听起来还算有用，后半程鼓励阶段宋仰就不想继续听了，正准备起身离开，赵成谦跟人换位置坐到了他的旁边。“弟弟，你哥五一假期回来吗？”
宋仰瞥他一眼。“你有事？”
“嗯。” 赵成谦说。“有几个不错的学校和专业，我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他的意见。”
宋仰收回目光。“你不是有他微信？”
“微信说不清楚，再说我也不太方便经常联系他。”
赵成谦说。“他现在不是谈恋爱了吗，别让她女朋友误会了。”
谈恋爱了？
宋仰听这话，目光再次抬起，看向他。“谁跟你说他谈恋爱了？”
“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
赵成谦说。“有次我给他打电话，是个女孩替他接的，那会儿都快十二点了吧，不是女朋友能大半夜的还在一起？”
宋仰大脑嗡了一声，立刻问。“你哪天打的电话？”
赵成谦想了想，说。“上上周六吧。”
说完观察着宋仰脸上的表情，又皱皱眉。“他不会还没告诉你他找了女朋友的事吧？”
宋仰没有回答，坐那儿懵了片刻，站起来直接走了。
离开学校礼堂，宋仰直接回了教室，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机开始翻找上上周六的他和许澄阳的通话记录。
他白天在学校，不方便用手机，晚上会直接和许澄阳打视频电话，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往来信息也并不是特别多，翻了没多久就翻到了。
那天的视频通话记录只有不到一分钟，结束时九点四十六。
宋仰还记得，那天是因为许澄阳说正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回去再视频，可他等到十二点左右，只收到了一条信息，许澄阳说刚到寝室，太晚了，免的影响室友休息就不视频了。
如果赵成谦说的是真的，那会儿和许澄阳在一起吃饭的朋友是个女生。
这天整个下午，宋仰都没能集中起精神听一节完整的课，脑袋里一直在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晚上晚自习回到家，九点多点，宋仰没什么胃口吃饭，也看不进去书，盯着手机，等许澄阳的视频通话邀请。
他们打视频有固定时间，基本都是在宋仰下晚自习到家之后，九点半左右，因为许澄阳要确认他已经安全到家。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半，宋仰立刻把视频拨了过去，接通倒是挺快，但许澄阳在外面的街上，周围纷乱嘈杂，说话都听不太清。
“你在哪？” 宋仰问。
许澄阳最开始没说话，翻了耳机带上，才回答他。“在外面逛街玩呢，你到家了啊？”
宋仰“嗯”了一声，又问他。“跟谁一起？”
大概是他表情和语气都太过严肃，许澄阳在那头笑了。“臭小孩，查你哥岗呢？”
宋仰皱皱眉。“已经很晚了。”
“好啦。” 许澄阳见他真要急的样子，笑着说。“跟我同学一起，这边晚上治安很好的，不用担心。”
宋仰又问他。“哪个同学？”
“你不认识。”
许澄阳说着，回了下头，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应了声，再回过头来之后，对宋仰说。“好了，我同学喊我呢，你学习吧，别学太晚，待会儿早点睡。”
说完笑着朝他挥挥手，之后就挂了视频。
宋仰盯着被挂断的屏幕，心里开始难受。
许澄阳作为大学生晚上并没有自习，正常情况下九点半的时间不是在自习室，就应该已经在寝室了，只有偶尔才会在外面。
但从这学期开始，许澄阳晚上出去玩的频率与日俱增，导致最近跟他视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就显得很是敷衍。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句话宋仰在对话框里打了删，删了打，摆弄了半个钟头 ，最后打的这几个字都快不认识了，也没能成功发出去。
他也了解许澄阳，在许澄阳看来，他的感情是亲情，占有欲也只是一个弟弟对身边唯一亲密关系的依赖，所以即便许澄阳确实是谈了恋爱，为了安抚他，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也不会真的告诉他，问了也是白问。
往后的几天，宋仰就无心学习了，上课听不进去老师讲的东西，下课也看不懂卷子，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许澄阳谈恋爱的蛛丝马迹。
放假前的周四和周五最后两天，是附中四月份的月考。
周四的晚上，俩个人视频的时候，宋仰第一次主动问了许澄阳，这个假期可不可以回来。
可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许澄阳告诉他，这个五一假期他们系有很重要的活动，自己必须参加，并且向他保证，假期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回来。
那天晚上许澄阳满脸愧疚不停解释的样子，让宋仰想到了最初出国那段时间的林曼。
当时他心的恐慌感到底有多复杂，多严重，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那两天的考试，宋仰把卷子写的一塌糊涂，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么情绪化的一个人，可坐在考场上时，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那些怀疑，猜测，联想，全都一股脑的强行往他脑子里钻。
他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急切的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以考完试之后的当晚，他回家找出身份证，订了一张去往H市的车票。

宋仰从小没出过远门, 虽然跟着许澄阳来过高铁站无数次，但真正乘车还是第一次。
检票的时候被站内工作人员发现未成年，还比别人更多了几道安检。
好在他身高足够, 也已经满了十五周岁，符合了独自乘车的要求，站内工作人员跟他确认了行程, 派人亲自带着他检票乘车，直接一路把他领到了座位上。
假期的票不好买，宋仰订的是凌晨的班次，五个小时的车程，到达H市的时候, 天还没有亮透。
进站的时候站内工作人员负责，发现他是未成年出于安全考虑全程带着他, 可下车就没人管了, 宋仰只能自己看着指示标, 跟着其他下车的人往出站口走。
H市在首都以北一千二百多公里的地方，温度比首都那边要平均低十度左右，宋仰没有任何出行的经验, 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要查一下天气，身上就穿了短T外套和单裤, 出站之后先冻了个激灵。
五点多钟的H市还沉浸夜色中，只有天边即将泛开的微微白光。
宋仰被冻的瑟瑟发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地图, 查询去往H大的路线, 然后开始寻找地铁站入口。
身在异乡, 周围一切都很陌生，宋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地铁站, 鼓起勇气去问了个过路人，那人一开口，冷不丁给他吼的又一个激灵。
各地都有各地的风土人情，H市人民性格豪爽，嗓门也高，言行举止都不拘小节，扬手指路的动作幅度大，在不习惯的外地人看来，实在有些像是训斥，给宋仰造成了一定的心里阴影，后面再找不到路他也不愿意再开口问，导致多走了不少弯路，到达H大时，已经八点多。
H大比首都很多知名高校好的一点是不拒绝参观，校外人员只要刷身份证就可以被允许进入。
这一两年来，宋仰听许澄阳说过很多次他们学校有多气派，多漂亮，宋仰看过很多他拍的照片，也特意在网上看过一些视频，一直很向往。
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踏进这个学校的大门，会是此刻这样的心情，他顾不上欣赏学校的气派和漂亮，一心只想快些找到许澄阳。
他没有告诉许澄阳自己来了H市，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所以不会打扰。
H大校园很大，宋仰在里面转了大半个小时，九点多的时候才终于找到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的教学楼。
正值假期，教学楼空空荡荡，基本没什么人。
宋仰找了个角落，给许澄阳发了微信：
Y：澄哥，你在做什么？
许澄阳过了十分钟才回复。
澄：准备听讲座啦，你呢，才起床吗？
宋仰忽略了他的问题，只问自己的。
Y：讲座是在校内还是校外？
许澄阳又过了五分钟回复。
澄：就在我们学院小礼堂呀，怎么啦，你要飞过来一起听听嘛。[坏笑]
宋仰没再回复他，而是去楼里转了一圈，最终在顶层找到了他说的小礼堂，但里面空无一人。
许澄阳骗了他。
宋仰透过窗户望着空荡的小礼堂发了会呆，收回目光，才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他不能再问许澄阳现在到底在哪里，想了想，决定去许澄阳的寝室楼下等。
跟着导航又在校园里转了半个钟头，终于在一排排相似的寝室楼里找到了许澄阳告诉过他的那一栋。
总会有学生假期也不离校的，相比于教学楼，寝室楼门口出入的学生就多了很多。
宋仰带了帽子口罩，在距离楼门口很远的花坛边上找了个不起眼儿的角落坐下来，开始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笃定，但他就是相信，无论白天去了哪里，许澄阳晚上一定会回寝室。
他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等，期间许澄阳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问的都是吃饭了吗有没有出去玩之类的问题，宋仰的回复都是在看书。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总算不负所望，许澄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里，只不过，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
他们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许澄阳手里提着一堆购物袋，两个人走路挨的很近，有说有笑。
走到寝室楼下，许澄阳把手里的几个购物袋分了分，东西多的那几袋给女生，自己只留了一个。
女生笑的很开心的样子，站在那儿和许澄阳说了些什么，又朝他做了个手势，等许澄阳弯下腰靠近，她就凑了上去。
因为隔的实在太远，他们具体说的什么话，宋仰听不到，但那个动作他能看清，他分明看到那女生凑上去在许澄阳的耳朵上亲了下，亲完又说了句什么，就笑着转身跑走了。
那个女生很娇小，留着长头发，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是曾经许澄阳说过的会喜欢的类型。
其实宋仰看到她的第一眼，基本就已经确定了，再看到她亲许澄阳的那个瞬间，他脑海里响起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悬了那么久的心就彻底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呆楞在那里懵了多久，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寝室楼下已经空无一人，他的手机在震动，上面是许澄阳的通话邀请。
犹豫片刻，最终去摁接听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着抖。
视频接通，看着许澄阳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宋仰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嗯？” 许澄阳躺在寝室的床上，看着他的屏幕里黑漆漆的背影。“你在哪呢？”
宋仰几乎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也没有说过话，喉咙干涩，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说。“跑步。”
“这么晚了还跑？” 许澄阳没有怀疑。“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还不知足，还在继续锻炼呀？”
宋仰没有说话。
“今天怎么样，又没出门看了一整天的书吗？”许澄阳问他。
宋仰。“嗯。”
“ 也别那么拼命。”许澄阳说。“适当学就够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放假还是多跟小希他们出去玩玩，透透气也好啊，总是那么闷着容易抑郁的。”
宋仰没说话。
“嗯？” 许澄阳似乎终于看出了他状态的不好，问他。“ 怎么了，不开心吗？”
宋仰摇了摇头。
“是不是因为哥哥没回去陪你呀？” 许澄阳说。“好啦，哥哥有事情嘛，不是故意的，不要不开心，下个周末肯定回去陪你，好不好？”
宋仰还是没说话。
许澄阳见他不吭声，对着镜头扮了个鬼脸，然后笑着对他说。“好吧，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就不等周末了，我请两天假，节后立刻回去好不好？”
宋仰垂下了眸子，他并没有因此就觉得被安慰到，反而，更加难过。
许澄阳对他真的很好，会在打电话的时候会哄着他说话，会在他不开心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到，然后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又知道，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身边重要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新换代，许澄阳现在对他的这些好，以后都会被时间改变，慢慢的变成给别人。
“不用了。”宋仰说。“ 我就是跑累了，没有不开心，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特意回。”
“真的？” 许澄阳狐疑的看着他。
宋仰咬了咬牙，抬起眸子，在嘴角扯了个笑出来。“真的。”
通过镜头去看，到底不够真切，宋仰平时又很少笑，以至于他嘴角出现了弧度，许澄阳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放心了似的，又笑了。“ 好吧，那就先过完这几天再说吧。”
宋仰点了点头，又沉默了片刻，问他。“澄哥，你今天过的开心吗？”
“开心呀。” 许澄阳打了个哈欠。“你哥活力无限小太阳，还能有不开心的时候嘛，我每天都很开心。”
宋仰看着他没说话。
许澄阳又打了个哈欠。
宋仰就那么看着他，发现他似乎有些疲惫，后知后觉他今天出去和女朋友玩了一天，应该很累。
“开心就好。”宋仰说。
说完，他轻轻沉了口气，又努力在嘴角扯了个弧度，和许澄阳说了晚安，就挂了视频。
H市的气温本就偏低，夜里还起了风，就更冷。
宋仰望着前方亮着零星光亮的寝室楼，继续坐了很久，站起来的时候，全身都麻了。
他缓了很久才终于能动，到校门口打了辆车，直奔火车站。
回去没能买到高铁票，是普快，凌晨发车，要第二天傍晚才到。
普快列车里会卖无座票，车厢里人挤的满满当当，等宋仰好不容易在车厢里找到自己的座位，车已经开了半小时了。
前座是一对母子，男孩六七岁的样子，可能是困了，坐在狭小的空间里不舒服，睡不着也难受，每过一阵就要跟妈妈闹会脾气。
后排是爷爷奶奶带着小孙女，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要用爷爷的手机看动画片，爷爷以对眼睛不好为理由隔半小时才让他看一集，小女孩不高兴，每隔半小时就要钻进奶奶的怀里哭会撒会娇。
宋仰听两个小孩折腾听了一路，完全没有烦躁，只有羡慕。
被爱着的孩子就有任性的资格，难受了，委屈了，不高兴了，都有可以诉苦撒娇闹脾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