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林聪的信息来的很快。
聪哥：主要是考虑到如果你哥交了女朋友，以后可能需要分出很大部分原本只属于你的时间和精力给女朋友, 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聪哥：对了，这事儿我还没跟你哥说，你也先别问他哈。
宋仰看着这两条信息，拿不准自己的怀疑究竟是对是不对，为了验证，想了想，他回复。
Y：照片？
林聪很快甩了张照片过来，是个短头发的女生，酷酷的，很漂亮。
宋仰纳闷居然不是那个女生，他想了想，回复。
Y：不是我哥会喜欢的类型。
聪哥：哦？那你哥喜欢什么样的？
宋仰有点没耐心继续跟他来回扯了，琢磨了琢磨，去打开了许澄阳的朋友圈。
去年年末的时候许澄阳发过一张大合照，说是什么首次校外活动纪念，里面就有那个女孩，当时宋仰没注意，为了许澄阳那张灿烂的笑脸还保存了，但前阵子从H市回来之后他就给删了。
许澄阳还上高中时还算比较喜欢发朋友圈，那时候除了学习内容大部分都是宋仰，后来上大学后发朋友圈就少了，照片很好找，往下翻了没多久就找到了，宋仰忍着心里的不适下载下来编辑了下，把那个女生圈出来，给林聪发了过去。
彼时许澄阳寝室里的几位无聊大学生都在围观林聪如何运用套路，收到宋仰发过来的照片之后，全体惊讶。
林聪直呼玄学。“许澄阳，别说，你弟弟眼睛挺毒啊。”
许澄阳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皮突然跳了两下，赶紧对林聪说。“ 你到底行不行啊，别回头哄不好，反倒是给我惹的更不高兴了。”
林聪一想也是，弟弟回头也是要来H大念书的，到时候免不了会见面，可别整出误会，他嫌打字麻烦直接发了段语音。
“弟弟，不是我说你，你是真不了解你哥啊，你指的这位是我们隔壁航天系的师姐，跟你哥认识都一年多了，平时也经常一起出去活动，但愣是半点儿火花都没擦出来，别看你哥表面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其实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相比于姐姐，他可能更喜欢比自己小的。”
这段语音宋仰来翻来覆去听了三遍，不夸张的说，每听一遍，他心跳就加速一轮。
就很惊讶，居然不是女朋友吗，不可能啊，他明明亲眼看见那个女生亲许澄阳了。
惊讶了好半天，宋仰不死心，又回了句。
Y：他就是喜欢这种，长头发，温柔漂亮的。
聪哥：“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固执，都说了你哥不喜欢，要喜欢那么熟早在一起了，还轮的着我给他介绍？”
聪哥：“诶？弟弟，该说不说，这不会是你小子喜欢的类型吧，可以啊，那就努力学习，等你来H大，聪哥介绍这个姐姐给你认识，哈哈哈。”
连续两条语音，宋仰又来回听了三遍，恨不得逐字逐句停顿，分析语气，最后得出结论，这听起来不像是忽悠他的，许澄阳可能真的没有女朋友。
确认这个信息的之后，宋仰激动的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绕客厅转了三圈心情都没有能平复，又想笑，又想哭。
林聪那头等了十分钟没见再有回复，眨巴着眸子琢磨了琢磨，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聪哥：行，你要没别的意见，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现在在家，明天早上回学校就跟你哥说这事儿，弟弟晚安。
然后，每隔一分钟，许澄阳就问一句。“他回了吗？”
最后林聪都被问无奈了。“哎，得亏你弟弟不是坏心眼的，不然就你这样的，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女朋友。”
许澄阳没懂。
林聪说。“我之前就说过了，在很多方面，你弟弟其实比你成熟，他不会给我回复的，就算是让我给唬住了，也只是会回来缠着你，在你面前好好表现。”
虽说这事儿其实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但林聪这句话的大方向还是对的。
即便知道了许澄阳没有女朋友，宋仰也不会阻止林聪给许澄阳介绍女生，他不会让自己成为许澄阳做选择的阻碍，无论他对许澄阳的贪念有多重，占有欲有多强，在他这里，许澄阳也必须是自由的。
不过虚惊一场以及失而复得的感觉给小孩心理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大的，宋仰一晚上都没能睡着，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去幻想他和许澄阳之间到底存在多少可能。
他甚至彻夜上网，查了很多词条，比如“直男有可能变弯吗”，“如何掰弯一个直男”，“让对方喜欢上你的一百种方式”等等。
如是内心激烈的挣扎，纠结矛盾了一整夜之后，宋仰编辑了两条信息，分别给林聪和许澄阳发了过去。
Y：聪哥，你看着办，我没意见，替我哥谢谢你。
Y：澄哥，周五晚上的物理课取消了，我去接你。
早上看到信息的林聪很是意外，眯缝着眼睛琢磨了半天，回头对隔壁的许澄阳说。“小澄啊，虽然我这话说的自己也莫名其妙，毫无根据，但我真心觉得你这位弟弟不简单，小子贼有心眼。”
然而许澄阳根本没听见，醒来看到小孩给他发的信息，心情美丽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宋仰一晚上没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但精神头很饱满，情绪也显得有些亢奋，画风看起来着实有些诡异。
中午吃饭的时候，盛铭希坐对面盯着他，考虑要不要抽空拉着他去趟寺庙找个老和尚给看看。
宋仰昨晚上查了一整夜直男到底会不会弯，最后也没查出个确切的答案，但他非常急于知道答案。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反正从他有意识开始，就连夜里做梦的素材就都是许澄阳。
但他知道盛铭希是天生直，因为小学开始盛铭希就经常会表现出对某个女生有好感。
于是为了验证直男到底会不会变弯这件事，宋仰决定再掺合一下盛铭希和顾迟的事。
盛铭希和顾迟已经有好几周都不说话了，原因是盛铭希打着俩人抢姑娘闹翻了的幌子，一天到晚躲。
宋仰给顾迟发了个信息，和盛铭希吃完饭后没直接回教室，而是去了高中部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边，那是附中的公共秘密基地，历届学生们之间有什么悄悄话以及解决问题之类的活动，都会去那里进行。
盛铭希最开始还纳闷宋仰带他来这儿干什么，直到绕过大楼，看见顾迟站在那里。
“你大爷。” 盛铭希直接小声骂了宋仰一句。“你安排了什么阴谋？”
“没阴谋。”
宋仰说着，走到顾迟身边，伸手搭上顾迟的肩，回头对盛铭希说。“ 就是来通知你一下，我俩决定在一起了。”
“什么玩意？” 盛铭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俩什么？”
宋仰说。“我暗恋顾迟，昨天已经跟他表白，他也答应我了。”
“…” 盛铭希直接瞪起了眼。“我操，宋仰，你最近精神不正常，脑子也有病了是吧！”
“认真的。”宋仰说着，又把手臂从顾迟肩上拿下来，对盛铭希说。“行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你俩说吧。”
说完，他就直接走了。
剩下盛铭希和顾迟大眼瞪小眼儿半天，盛铭希气冲冲往前走了两步。 “顾迟，你跟我闹呢？”
盛铭希比顾迟高一点，站近了瞪着人，就有些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意思，顾迟有点怕他，头都不敢抬。“没，我就是…”
“别他妈跟我支支吾吾。”盛铭希直接吼了一嗓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迟被他吼的更害怕，眼圈当时就红了，硬着头皮才能说得出话。“那不能因…因为你喜欢宋仰，我就不能跟…跟他在一起了吧？”
“什么玩意！”盛铭希都听的懵了。“你俩脑子都有病了吧！”
顾迟被吼的又一哆嗦，泪珠子就直接啪嗒啪嗒掉起来。
盛铭希一看他那样，脑袋顿时都大了。
而此时，正在值日打扫卫生的赵成谦在教学楼的另一侧不小心听了个全程，站那儿惊讶的半天没动弹。
毕竟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里面有许澄阳的俩弟弟。
这之后，赵成谦特别关注了下那三个小孩，琢磨这事儿琢磨了整整两天，越想越觉得不行，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许澄阳。
于是，周五的下午，许澄阳在高铁上接了个电话，回家又能和小孩贴贴抱抱的美丽心情，戛然而止。

少年成长, 轻率莽撞，很多必走的弯路是绕不开的。
刚刚通过一场痛彻心扉的醒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又忽然得知自己可以重拾零星希望, 被窃喜冲昏了头脑，激动的搬起一块石头，回头就砸了自己的脚。
周五的下午, 宋仰特意请了假，站在出站口焦急的张望着，等某个身影终于出现，立刻迎上去，连拥抱的姿势都准备好了。
然而没想到, 那人非但没像此前那样第一时间张开怀抱奔向他，反而经过他身边时看都不看他一眼, 明显带着怒气, 脸都是黑的。
宋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去的一路，甚至不敢说话，一直在反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小区之后, 许澄阳先回了自己家，宋仰心怀忐忑, 没弄清楚之前不踏实，也直接跟着他去了他家。
许晋康加班还没有到家，周敏茹准备了晚饭, 把饭菜端上桌, 见进门的俩孩子一个冷着脸, 一个小心翼翼，完全与上周相反的情形, 挺纳闷，但孩子们的事她很少掺合，就只能装没看见，招呼他们吃饭。
宋仰心虚的时候最听话，周敏茹一招呼他就过去了，刚要坐下，许澄阳说了句。“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吗，还有心情吃饭。”
宋仰就站那儿不动了。
这么一来周敏茹就不能再装看不见了，过去推了许澄阳一把。“干什么呢，刚回来就阴阳怪气，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许澄阳瞥宋仰一眼，没继续说什么。
“行了，先吃饭。” 周敏茹拽着许澄阳去餐桌前坐下，也给宋仰摁凳子上，笑着打圆场。“有什么矛盾也麻烦你俩吃完饭再闹，小伙子们精力旺盛，中年人陪不了，我可跟你们饿不起。”
她都这么说了，许澄阳也不好再饭桌上搞事，闭嘴端碗吃饭。
宋仰倒是也拿起了筷子，但没胃口，光是猜发生了什么都饱了。
当然许澄阳也没什么胃口，吃了没几口就不吃了，宋仰见状也立刻放下筷子，周敏茹看他俩实在难受，给宋仰递了个眼神，宋仰会意，站起来。“阿姨，澄哥，我吃饱了，先回家了。”
“哎，行。” 周敏茹笑呵呵应了声，等他出去，立刻在许澄阳手臂上拍了一把。“你干什么呢，看给人孩子吓得。”
许澄阳捏捏眉心。“我也不想吓唬他，但他太过分了，您猜他最近突然就开始强调自己长大了是怎么回事，我还当他故意跟我置气，闹半天是早恋了。”
“嗯？” 周敏茹消化了两秒他的话。“真的假的，他，早恋啊？”
“啊，您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许澄阳说。“我刚听说的时候也不信，所以下午给陈老师打了电话，陈老师亲口告诉我说他自己承认了。”
“我天。”周敏茹直接笑了。“这我确实没想到，那孩子整天闷不吭声的，我寻思这方面得很晚熟呢，没想到孩子比你出息啊。”
“…” 许澄阳皱皱眉。“哈？”
“不是什么大事。”周敏茹说。“他都上高中了，早恋什么的不挺正常的吗，好好引导就是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 许澄阳跟自己的父母之间向来不藏秘密，什么都说，自己的父母开明他知道，但关于宋仰的早恋对象是个男生这件事，他觉得自己父母可能没开明到那个程度，会接受不了，更别说其中还牵扯盛铭希，想了想，他就没说。“ 严格来说他现在还是初三。”
“初三怎么了。”周敏茹说。“ 我挺多同事家孩子小学就有小女朋友小男朋友的，很正常。”
“…”许澄阳无话可说。
“儿子啊，不是你妈妈打击你，但这事儿你就不要以自己为标准了。” 周敏茹笑着说。“你自己没有青春期不代表别人也没有，这事儿你还是得想开点。”
“…”许澄阳无语。“我怎么就没有青春期了。”
“好，那你来告诉我，你的青春期都干嘛了，别说早恋，大学毕业之前你妈能见到你女朋友吗？”
许澄阳无话可说，蹙眉半天。“哎呀，说小孩的事呢，扯我身上干什么，反正这事儿我不能同意。”
周敏茹直接气笑了。“哎，儿子啊，别说，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替我未来的孙子孙女发愁了，有你这么个思想老旧的爹，那过的得事啥日子啊。”
“…” 面对自己妈妈的调侃，许澄阳自知怼不过，干脆不回嘴。
“哎，我的傻儿子呀。”周敏茹伸手过去摸摸许澄阳的脑袋，宽慰他说。“妈妈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带小孩真的不要看那么紧，其实上次你爸跟你说的那些，妈妈觉得很有道理，宋仰长大了，你不能一直事无巨细的管着他，他得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有足够的自由，心理状态才会良性发展。”
这话许澄阳当时听进去了，但没那么认同，他还在气头上，满心想的还是待会儿过去好好跟小孩算帐。
与此同时，宋仰也没闲着，回家之后立刻翻出手机，先给林聪拨语音，结果得知没什么情况发生，许澄阳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心情很好，都是哼着小调走的。
之后又给盛铭希打电话，被骂了一顿之后，也得知盛铭希没告状，他又把今天下午跟许澄阳的聊天记录翻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能惹到许澄阳的。
正当他找不到原因，在自家客厅急得团团转时，许澄阳过来了，来了也不说话，冷着脸去他屋里转悠。
宋仰的书桌上东西不多，除了书，唯一的摆件是许澄阳小时候第一次送他的手办。
而此时，那手办上挂着两条链子，每条链子上个坠着一个戒指。
那是宋仰六岁的时候决定和许澄阳做朋友之后，去给许澄阳买的礼物。
当初发现礼物不合适没能送出去，后来也一直没攒够钱再买礼物，就那么一直放着。
最近这几天，对许澄阳的思念发生了质的变化，宋仰就经常拿出来看，去假设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许澄阳进屋就注意到了，过去伸手拿起来的瞬间，宋仰心里猛的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冲了过去，把那两条链子从许澄阳手里夺了过来。
当初买这两个戒指的时候，最初按照宋仰报的名字，店员给刻的是“Y”和“Y”，“仰”和“阳”，但宋仰后知后觉发现不对，觉得应该是“仰”和“澄”，就又去找店员给改成了“Y”和“C”。
宋仰太害怕许澄阳会发现些什么了。
然而没有，许澄阳看到是看到了，但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
许澄阳也只是搬过来这个小区之后在特定的区域里才会叫“澄”，大多数时候在外面，他的名字还是以“阳”为主，他当然想不到那个“C”指的是他，下午从赵成谦得知了宋仰早恋的事，，他直接把“C”看成了顾迟的“迟。”
其实虽然是有点不能接受，但许澄阳原本还并没觉得那么严重，以为顶多也就是小孩懵懵懂懂瞎胡闹的程度，实在没想到都到了要送定情信物的程度了。
说实话，那一瞬间，相比较于其他情绪，许澄阳最清晰的感觉是伤心。
他自己长到现在，二十多岁了，都没和自己的爸妈之间有过什么秘密，但小孩才十五岁，就已经对他有秘密了。
他那么用心疼爱着的小孩，会因为喜欢了别人而一夜之间长大，不要他抱抱，晚上也不再愿意和他一起睡觉，开始处处和他保持距离了。
许澄阳不是一个很会掩饰情绪的人，伤心了立刻就能在脸上看出来。
宋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感觉不太像是发现了什么的反应，但见他肉眼可见的难过了，还是一下子就慌了。
“澄哥，对不起。” 他虽然很害怕被发现，但还是把刚抢过来的链子又递了回去。“ 这个什么都不是，我，我就是买着玩的。”
许澄阳已经不想看了，直接把他的手推开。
“澄哥。”宋仰立刻更慌了，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对不起，我错了。”
道歉什么的，许澄阳这会儿实在有点听不进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推开宋仰的手，说。“我有点困了，先睡觉吧。”
说完，他站起来，在留下来去其他房间睡和回自己家之间犹豫了片刻，选择了后者。
自从宋奶奶去世之后，许澄阳只要回来，晚上就一定会在宋仰家陪他，这还是第一次，他回了自己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