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花恒)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能睡着，辗转反侧，各有愁思。
周六宋仰没去学校补课，但这次是许澄阳却没给他们待在一起的机会。
许澄阳早早的就陪许晋康和周敏茹一起去了南城的爷爷奶奶家里，周日中午才回来。
周日下午，宋仰跟着许澄阳去高铁站，酝酿了一路，进了站才终于敢开口。“澄哥，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其实许澄阳原本是想沉淀一下自己，之后再跟他聊的，但他开口问了，就决定先说一些。
“宋仰，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我心态不对，思想转弯有点慢，这两天我反思了很多，才想明白一点，觉得你之前说的是对的，十五岁确实也不小了，确实是时候独立和自由了。”
“以后我不会再看你看的那么紧，你本来也不是什么不靠谱的小孩，以后你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你就自己看着安排吧，我呢，之后也会多花些时间在我自己的生活上。”
“澄哥。”
宋仰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很明显要放手的意思，下意识的靠近他。“我之前做错了，我不想要自由。”
“不用担心。”
许澄阳把他拉过来，以大人之间肩膀碰肩膀的方式抱了抱，摸摸后脑勺，安慰他说。“给你空间和自由，让你好好成长，也是出于爱你，哥哥永远是哥哥，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说完，松开他，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去检票。
宋仰站在原地，望着许澄阳走向通道入口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扔进去了一块石头，沉重感压的他难以喘息。
他仍然不知道许澄阳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但他知道，自己怀着那点小心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伸伸手去试探，就已经被告知了结果。
没有机会。
许澄阳明显生气，难过，不高兴，但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教训他，许澄阳已经意识到他长大了，可仍然没有把他当作平等关系来对待，甚至越发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恨不得是他的长辈的位置。
就像许澄阳说的那样，永远是哥哥。

六月初, 端午节赶上高考，附中放了三天假。
许澄阳以上周刚回来过为理由，留在了在学校过假期。
他倒是每天晚上还是会跟宋仰视频, 但基本上也就是确认他安全到家里，没什么事也不聊太多。
宋仰也问过许澄阳到底为什么会生气，但许澄阳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掺合小孩之间的事, 只说那两天心情不好，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端午过后，附中开始抓学生们的期末考试成绩，陈老师特意找宋仰谈了话，提醒他这次期末考的成绩很重要, 关系着他能否争取到高二就参加高考的资格，逼着宋仰做不早恋不分心专注学习之类的保证。
虽然这段时间心理状态起起伏伏的, 但提前考大学这件事没有动摇过, 端午开学之后, 宋仰计划强迫自己进入到了专心复习的状态。
与此同时，盛铭希和顾迟也面临即将中考。
于是，为了三个人的成绩不受情绪影响, 许澄阳没回来的周末，宋仰把盛铭希和顾迟叫到家里, 下厨给做了顿饭。
盛铭希原本就不是个脑子笨的，当时是让宋仰和顾迟一前一后莫名其妙的操作给弄懵了，后来平静下来琢磨了琢磨才回过味来。
他跟宋仰从小就关系好, 宋仰性格又内敛, 两个人在相处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表现的更主动, 加上前阵子宋仰状态不对劲，他不放心天天跟屁股后边看着, 顾迟能误会他喜欢宋仰也不奇怪。
但盛铭希很奇怪顾迟是怎么说服配合搞事的，毕竟以他对宋仰了解，他觉得那又倔又死脑筋的家伙不会轻易参与这种恶趣味。
餐桌上，盛铭希故意对俩人阴阳怪气。“哎，你俩恋爱谈的怎么样啊，顺利不，甜蜜不？”
顾迟不知道他已经识破了，低着脑袋不说话。
但宋仰看出来了，他给盛铭希盛了碗汤递过去。“我俩已经分手了。”
“哟~”
盛铭希闻言直接故意拔高了音量。“这才几天啊就分了，现在年轻人的爱情都这么儿戏吗，这么短暂吗？”
宋仰没说话。
盛铭希转头揶揄顾迟。“小顾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宋仰脾气虽然差，但长得帅学习好，多优秀啊，你既然答应了他，怎么不好好珍惜呢。”
顾迟也不知道宋仰在搞什么，这次宋仰没提前跟他通气，就继续闷着头不说话。
偏偏盛铭希看他那丧气巴拉的样子更来劲。“小顾啊，你知不知道，为了成全你俩，我是独自经历了怎样矛盾痛苦的挣扎才决定放弃退出的啊，光是偷偷哭都哭了好几天呢。”
很显然，被蒙在鼓里的顾迟听不了这种话，眼睛一红，当时就又要掉眼泪。
宋仰直接在桌子底下踢了盛铭希一脚，拿眼神瞪他：你差不多得了。
盛铭希不甘示弱，立刻踢回去，也瞪回去：你有脸说我？
宋仰自知事情办的对盛铭希而言不怎么地道，有点理亏，就没再继续呛，回头也给顾迟盛了碗汤，他不太会劝人，于是清清嗓子，尽量学了许澄阳说话时的语气。“那个，小顾，早恋确实太影响学习了，要不高中毕业之前，咱们大家就都别考虑这事儿了吧。”
顾迟闻言抬头看看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又冥冥之中感觉宋仰这大概是在帮他找台阶，他就点了点头。
盛铭希却还在起哄。“别呀，你俩既然分了，那不等于我又有机会了么，我还寻思要不要再争取一下子呢。”
“放弃吧。”宋仰直接说。“ 我看不上你。”
“你大爷。”盛铭希立刻又踢了他一脚。“给你脸了是吧，你还看不上我，先瞧瞧自己那样儿吧，干干巴巴瘦的跟骷髅似的，脾气还臭，还闷骚，表面看着闷不吭声的，其实一肚子鬼心眼！”
“…” 宋仰：“那你还暗恋我？”
“暗恋个屁，我脑子里是得进去了多少水啊还暗恋你。”盛铭希说。“别说我不喜欢男生，就是喜欢，那也不可能喜欢你，你这样的属于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会追的类型。”
“…” 饶是知道那是气话，但盛铭希嘴实在太毒了，宋仰都差点没扛住，赶紧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忍住了怼回去的冲动。
顾迟坐那儿看着他们，眨巴了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从中分析出了一条重要信息：哦，误会了。
这顿饭，俩人吵架拌嘴，一人默默观战，吃的十分热闹，结束时，很神奇的所有人心情都舒畅了。
饭后顾迟去帮忙洗碗，宋仰小声提醒盛铭希。“你俩马上中考了，你自己心大不受影响，他可不一定。”
盛铭希瞥瞥他。“那我也不能为了让他好好考试奉献出自己吧。”
“没让你牺牲。”宋仰说。“就安慰几句，再鼓励几句。”
盛铭希想了想，心说行吧。
宋仰完成了任务，回房间关起门，打算看书。
盛铭希溜溜达达进了厨房。“哎，这分了手的人就是无情啊，碗都不帮着洗。”
顾迟已经知道他在故意，不再往心里去。
盛铭希见没回应，只能自顾说自己的。“那什么，我解释一下啊，之前都是瞎说的，我没喜欢的人，没喜欢过谁。”
顾迟听后咬了咬嘴唇，低着头说。“你不是有过喜欢的女生吗？”
“那都小学时候的事了，而且那会儿纯粹就是觉得那小女生长得好看，人也好玩，她那两只大眼睛整天水汪汪的，动不动就哭一鼻子，哎，就跟你似…”
话顺嘴说出来，忽然感觉不太对劲，盛铭希及时刹住车，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扯远了，我主要是想说，宋仰刚才那提议不错，早恋有毒，我们应该坚决抵制。”
顾迟又咬了咬嘴唇。“好吧。”
“嗯。”盛铭希再次清清嗓子。“这不是马上就要中考了吗，你准备的怎么样啊，不会因为这次的事受影响吧？”
顾迟摇摇头。“不会的。”
“那就行。”盛铭希说。“好好考，反正我高中也会继续上一班，希望你不会掉队。”
顾迟直接撇了撇嘴。“我成绩比你好。”
“…” 盛铭希闻言脸一垮。“我多嘴了呗？”
顾迟看看他，回头没再说话，但心情好了很多。
顾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盛铭希的，可能是从当初在那个黑暗闭塞的小胡同里盛铭希冲过来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开始，盛铭希长得好看，性格开朗大方，爱开玩笑，顾迟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会很开心。
此前盛铭希躲着他，他都快伤心死了，好在现在经过宋仰莫名其妙的几番折腾，盛铭希又跟他说话了，虽然暗恋成功的机会看起来基本没有，但至少高中他还可以和盛铭希在一个班，这他就知足了。
盛铭希瞧着他自己在那偷偷抿嘴，心情有些复杂，刚刚看起来还要哭的人，三言两语就又笑了，这么好哄，以后但凡碰上可心眼坏的，能让人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而这边有人同学的以后发愁的同时，那边也有人正为哥哥不回来发愁。
宋仰关起门来之后也无心学习，发信息问许澄阳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许澄阳回复的很快。
澄：距离放暑假也就一个月了，到时候再回。
宋仰盯着那条信息呆了两分钟，最后摁掉屏幕，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怅然的叹息。
考试日期将近，学业压力很直观的扑面而来，学习的时候宋仰很专注，不会胡思乱想，但学习之余，比如睡觉前，就有点难熬，有时候思念这种东西折磨的他睡不着，他就来回翻看和许澄阳的聊天记录，往往是看着看着天就亮了。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暑假来临，但老天爷到底没有那么狠心，安排了点事故，把他难熬的日子缩短了些。
附中是考点，需要为中考的学生腾出教室，顾迟和盛铭希中考的前夕，宋仰再一次请他们来家里吃了饭，下楼送他们离开，回来的时候听到对门有动静，刚驻足停下，周敏茹开了门。
许晋康突然肚子剧痛，周敏茹等不及救护车来了，打算直接送他去急诊，但许晋康疼的走不动路了，她又弄不动他，正要找邻居帮忙。
但还没等她去楼上找邻居，宋仰就已经进去直接把许晋康扶起来，背着下了楼。
到医院挂急诊，许晋康被大夫接过去，周敏茹俨然已经慌了神，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宋仰把她安排在急诊室外面坐着，自己来回跑着缴费办手续。
等他办完手续回来，大夫也正好做完检查出来，说许晋康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
其实阑尾炎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但周敏茹那会儿太慌，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夫的话，只是一听说要手术，人就立刻崩溃了。
偏偏那会儿正巧，许澄阳打了电话过来。
大学生的期末考不跟中学似的，时间集中起来只用一两天就考完了，主课选修课的有一大堆，很多课还是教授们自主安排考试，期末的结业前前后后不拖上两个星期都完不了。
许澄阳刚好第二天下午有一场考试，宋仰原本是想先瞒一下，等许澄阳考完那门课再让他回来。
但宋仰实在是没能来得及阻止，因为周敏茹吓坏了，把电话接起来之后立刻就哭了。
导致之后即便宋仰尽力把事情说的客观，还专门请大夫过来给了定心丸，许澄阳挂了电话之后也还是立刻就定了回来的票。

第64章
许澄阳定的是夜里的飞机票, 天不亮就赶了回来，到医院时许晋康已经做完了手术，手术是微创, 人没什么事了，饶是如此，许澄阳到了之后还是扑到爸爸身上先哭了一场。
“哎哟。”许晋康让他儿子哭乐了, 拍着后背。“得亏我醒过来之后已经见过大夫了，这要是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你，我准得以为我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爸！”许澄阳立刻皱眉。“不、许乱、说。”
他刚哭完，还抽搭，一句话就那么几个字, 打了好几个磕巴，惹的急了一晚上的周敏茹都笑了。
“没事的。”周敏茹安慰他说。“我就是当时慌了, 一听手术俩字就吓坏了, 早知道就该听阳阳的, 先不告诉你。”
许澄阳闻言立刻回头看向宋仰，目光非常犀利：居然还敢试图瞒我？
宋仰反应很快，立刻就接受到了那道目光里传达的警告。
说起来, 当年许澄阳以首都高考市状元的成绩放弃清北去了H大这件事，无异于放着奥运冠军不要, 非要去参加全运会，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他真的就是纯纯因为喜欢那个专业。
大学的考试具体是怎么回事宋仰是不那么清楚的，但知道挂科不是什么好事, 将来保研直博都会受到影响, 万一之后上个研究生还得自己考, 怕是会更引人侧目。
宋仰不是想阻止他第一时间回来守护父亲，就是觉得病不严重, 没这个必要，但此刻他不好解释，只能低下头，默认错误。
周敏茹也注意到了许澄阳责备的目光，自知失言了，又忙帮着再说好话。“那什么，这回可真是多亏了阳阳，当时我都吓傻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幸亏阳阳临危不乱，把爸爸背到医院之后又是缴费又是找大夫，忙前忙后的，可真是出了大力了呢。”
“是啊。” 许晋康也笑呵呵的看着宋仰。“小伙子确实是长大了，能扛事了。”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合时宜，拼命想长大的时候，他们总把他当小孩，现在不想长大了，他们又开始天天把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这话挂嘴边。
宋仰站那儿耷拉着脑袋，不停的默念希望他们别说了，他现在并不想长大，至少不想让他们在许澄阳面前刻意提醒他已经长大这件事。
毕竟长大就意味着疏远，会彻底失去许澄阳的亲密。
“哎，对了。”许晋康忽然想起来，问许澄阳。“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今天下午有场考试来着吧？”
“没事。” 许澄阳说。“可以下学期补考。”
“那不行。”许晋康立刻说。“还是考试要紧，你快，现在就订票，回去还能赶得上。”
“…”许澄阳无奈给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六点多了，考试是下午一点，除非我会飞，否则怎么都赶不上了啊。”
“迟到也比缺考强。”许晋康说着就要急。“我儿子上学从小到大没不及格过，这要是因为我这点事破了例，你爸后半辈子都得惦记着，快赶紧的。”
“爸爸。”
许澄阳拉了拉他的手，无奈的都喊出了好几年都不再喊的叠字。“我这是属于特殊情况，已经跟老师打过招呼了，回头补考也什么都不会影响。”
“哄谁呢？”许晋康说。“当你爸没上过大学啊，谁不知道补考影响保研。”
“我就不影响。”许澄阳笑着说。“您儿子当年可是拿着C9随便挑的高分进的H大，有特权的。”
“啊？”许晋康狐疑道。“是吗？”
恰好这时，许澄阳的手机震动了下，是老师发来的语音。
“小许，老师已经帮你跟系里沟通好了，考试的事不用担心，这几天就踏实处理家里的事，代老师向你父亲问好啊。”
许晋康听完又瞧了眼他手机上的备注，龇牙一乐。“还真有特权啊？”
“是啊。”许澄阳笑着说。“谁让您儿子过分优秀了呢，学习好就是有特权。”
“哎哟。”周敏茹被他得意的样子逗笑。“差不多得了，你这属于老师体恤学生，什么特权，可别给弟弟不好的误导了。”
许澄阳闻言回头瞥瞥宋仰。“误导不了，大小伙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呢。”
“…”宋仰原本还因为替他松了口气心情刚放松了些，被他得意忘形的样子逗得也有点想笑，结果让他一句话又笑不出来了。
这么阴阳怪气，明显生他的气的事儿还没过去。
周敏茹请了假，还有许澄阳在医院守着，宋仰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回家做好饭，盛在保温饭盒里送过来。
有天他来的早了些，刚进大厅就看到了缴费窗口那边有俩熟悉的身影。
赵成谦打球崴了脚，来挂骨科，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医院碰上许澄阳，激动的单腿蹦过去，直接给许澄阳吓了一跳。
俩人各自简单解释了下身在医院的原因，许澄阳问。“你高考完了是吧，考的怎么样的？”
“估分感觉还行。”赵成谦说。“我还一直想找你呢，有几个学校和专业拿不准，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行。”许澄阳说。“你回头把自己理想的学校和专业按顺序列个表发给我，我抽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