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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古法药香养夫郎(谢青城)


中秋节那天两个人去了镇上。
镇子上不少铺子为了吸引客人的目光,两周前便在门外搭了彩色的竹条编制的,系着彩色布条的高架子,上面还挂着贴着彩纸的五颜六色的花灯。
沿街的小贩叫卖着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的时令水果。
至于螃蟹,无论哪一年的中秋都是重头戏。
那些刚从河里捞出来的螃蟹正到了一年中生长最旺的时候,公蟹膏脂厚腻,状若凝脂;母蟹壳凸黄满,蒸煮之后,蟹油便想流油的鸭蛋一样溢出来。
月饼这种东西要想亲手做的话,还是太难为晏辞了,集市上有现成的月饼卖,里面裹了酥油和饴糖,一包油纸里装了五个。
到了晚上,镇上的人们会到附近浅一点的河流放水灯,这种水灯被制成莲花的形状,虽然做工不甚精美,但是点上中心的蜡烛放到水里,远远看去一片红,也看不出原本质地如何了。
那天晚上,苏青木给店里的小工放了一晚上的假,然后兴冲冲拎着两壶酒找上门。
“陈记这个月的新酒。”不等晏辞拒绝,他就大声嚷嚷道,“二两银子一坛,一人只能买一坛,不到正午就卖光了,门口的酒旗都撤了。”
拜过月神后,大概是为了庆祝佳节,镇上还新搭建了一个专门赏月用的小楼,大家都争着上去赏月。
他们几个人都是亲缘单薄者,索性聚在一起上去占了个好地方,既然没有家人,就和朋友一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阁子赏月的人太多了,衙门怕阁子压塌酿成祸端,中途派了几个衙役过来撵人,好在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那天一直到半夜,镇子上的人都没有散。
长夜之上,月色倍明于平时;
华灯之下,水灯万盏浮满江面,灿若繁星。
中秋节过后,晏辞便去镇上忙他的生意。
节前李承甫又联系了几家小香铺,一听说晏辞的香品可以交给他们代理,都欣然同意。
这样一来,就需要拟定文契,然后去官府画押。
光文契的内容几个人便聚众在一起商量着修改了好几天,这就导致这些天白天晏辞一直不在家。
顾笙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晏辞为了生计去镇上奔波,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家里有了机杼,顾笙若是不想去镇上,完全可以在家织布,会有布庄的人定期到村子里收布,不过这样一来就见不到应怜了。
九月,空山新雨,天气微凉。
雨后,山上的野生菌子冒出来不少,应怜跟着镇上的几个哥儿隔天便拎着篮子敲响他们宅子的门,汇着顾笙一起上山去采蘑菇。
顾笙是这些哥儿里面年纪最小的,其他人都比他大一两岁,然而除了他和应怜,都是当了阿爹的人。
几人上山路上聊天的话题三五句离不开孩子,顾笙在一边听着,虽然插不上什么嘴,但是满心羡慕。
几个哥儿一起聊着天一边往山上走去,路过山脚的一处宅子时,本来还说有说有笑的,然而几人突然被里面传来的打骂声吓得顿住脚步。
他们停下脚,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哥儿被一个粗壮的男人扯着头发从那栋房子里拽了出来。
那哥儿一只手拼命抓着领口,整个人蓬头垢面,身材瘦小,被扯着他头发的男人骂着肮脏不堪入耳的话,像个货物一样扔在地上。
随即那身材有他两个粗的男人骑在他身上,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怒骂着回屋去。
那哥儿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可是却不敢大声哭。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一抬脸,顾笙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只见乱发之下一张肿了一半的脸,眉目间却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应怜低声说:“是乔哥儿。”
顾笙回忆了一番,记起来了。
乔哥儿是镇上王猎户家的哥儿,之前跟顾笙他们一同在机坊做工,当时他就已经身怀六甲,后来快要临盆的时候便没去镇上,几个月不见,肚子里的孩子想必已经出生了。
不过此时他整个人神色恹恹,再没有初见时那副神采劲儿,生育过后的身子看起来像是被掏空一般显得有些干瘪。
顾笙担心地问应怜:“乔哥儿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吧,他夫君怎么能这么对他?”
旁边的人闻言,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别提了,他这次又生了个哥儿,我听说王猎户气的差点没打死他。”
“听他家邻居说,月子都没做完就把他赶出来干活,在家里还不给饱饭吃…”
“奶水不足,那刚出生的小哥儿整天晚上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管...”
顾笙听得心惊胆战,实在不敢想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于是看着乔哥儿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
瘫在地上的乔哥儿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
从前他嘲笑顾笙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可如今顾笙的男人偏偏成了全镇同龄之中最出息的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了老板不说,对自己的夫郎还好,惹得镇上未嫁的少女和哥儿艳羡不已。
应怜叹了口气:“你夫君靠谱,就算没孩子也不影响什么,镇上多少人家都嫉妒死你了。要是谁家的哥儿嫁人三年还生不出男丁,可是要被夫家打的。”
话虽如此,不过镇上大部分人都不会当着外人面对自家夫郎动粗,但总有些人以打自家的哥儿为荣,似乎这样就更能彰显自己的孔武有力,王猎户很显然就是这种人。
“...生了六个都不是男孩,他夫家骂他是个赔钱货,月子都没出,还得被他男人逼着生,迟早身子要垮了的...”
顾笙不忍道:“可是不管怎么说,那六个都是他们的孩子,他们难道就不心疼吗?”
“他家本来就不富裕,这六个孩子都养要了王猎户的老命了,前几个大一点的都被他过继出去了,没有卖给人牙子算他有良心,你看剩下那几个,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者唏嘘,闻者不忍。
虽然官府规定不可以将儿女私自转卖,但还是有不少人牙子在看不见的地方做着人口交易。
一般人家除非家里实在穷的养不起,否则不会轻易把儿女卖出去。但若是卖了,只要不是在明面上,官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谁家都有揭不开锅的时候,自己的父母都如此狠心对待孩子,又怎么能指望官府主持公道呢?
乔哥儿还没到二十岁,可是头上已经生出了不少根白发,耳朵里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双眼麻木看着前方,形容枯槁。
应怜看了看目露不忍的顾笙,叹了口气:“你得把你家的看好了,知不知道这镇上会有多少人惦记着...”
他说了一半不说了,因为顾笙稍显懵懂的目光投了过来。
应怜是成过一次亲的,自然知道若是嫁了一个不靠谱的人,后半生会多么不幸,所以他看着顾笙依旧有些单纯的眸子,也不知他在家的时候他夫君是怎么护着的,到现在还是一副这么单纯的样子。
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有些事该怎么跟他说。
几个人站在那里小声议论着,顾笙咬了咬牙,终究是于心不忍正想上前,突然那边门“砰”地被踹开了。
膀大腰圆的王猎户大步上前,后面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瘦小的头发发黄的小哥儿,走路都不稳,一边抹着泪跌跌撞撞上前,一边口齿不清地哭喊着“别打阿爹别打阿爹。”
可是王猎户根本不顾乔哥儿惊恐的哭喊求饶声,扯着他的头发将他像个麻袋一样拖了进去,不一会儿屋内便传来咒骂声和哭喊声。
应怜看着这一幕,不经意摸了下自己残缺的右眼,那里就是被他和离之前的夫君打瞎的。
顾笙注意到他的情绪,在一旁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几个人采了蘑菇便回村子里去,等到了家门口,顾笙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阿三。
晏辞每次从镇子外面订什么本地没有的货物,到了驿站之后,阿三便搬着箱子给他们送到家里。
这两天为了过节,他从外面订了几箱海鱼。
这汉子力气大的很,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之前在镇上的驿站上帮人赶赶车,卸卸货简直就是屈才。
晏辞跟苏青木商量了一下,正好铺子里缺少一个经验丰富的驿夫,于是便以多付给他镇子上驿夫工钱的五成为条件,把他聘了过来。
阿三一个人能抵三个人的力气,只要管饱他的三餐,干起活来飞快,而且对周边地势了如指掌,驱车去镇子外面卸货的活儿便交到了他手里。
阿三扛着箱子送到家门口时,晏辞不在家。
顾笙见状,忙上前去给他开门,并且搬了小凳子,顺便倒了碗井水递过来。
这个朝代哥儿单独在家的时候是不能让陌生男人进门的,不然惹人口舌就不好了,所以阿三为了避嫌,从来都是一句话不讲,放下东西坐到院子门口喝几碗凉水就走。
天色晚一些的时候,晏辞才从外面回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青色的窄袖圆领的袍衫,整个人丰神俊秀,俊朗无比,精神状态极佳。
晚上便吃了今天白天送来的海鱼,晏辞一边吃着鱼一边对着帐本,然后抬头对顾笙说再攒两个月就可以去镇上买个房子了。
他们一直迟迟没搬家的原因,第一就是这房子被白里正找工人修的有模有样,其二镇上空闲的房子太小了,晏辞觉得算上屋子里的家具,还有猪和马,完全施展不开。
他唯一看中的是上次镇上的一处带着院子,面积还不小的屋子,而且只要五十贯,比正常房子便宜不止一半。
再三追问下,牙人终于支支吾吾说出实情,说那其实是一栋凶宅,从前主人家的夫郎在屋里吊过脖子,还是死不瞑目那种,身体在梁上吊了三天才被发现。
晏辞听得津津有味,顾笙听得心惊胆战,于是只能作罢。
顾笙嘴里嚼着鱼,心里却想着白天看见的事,看着晏辞因为兴奋而发亮的墨色瞳孔,顾笙在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己是多么幸运。
晏辞这些天的确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原本不太待见他的人,认识或是不认识的路过都跟他打声招呼。
他白日里待在茶坊里跟苏青木杨安一起喝茶,看着招来的小工干着他以前干的活。
自从几周前的斗香会以后,晏方就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关于晏家的事他甚少打听,虽然原主是那个家的一员,可是他不是,尤其和晏老爷在那次茶坊的谈话后,他就尽量把自己与原来的“晏辞”分割开,以免打扰到那老人家的生活。
如果不是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晏辞已经忘了原主还有一个“显赫”的家庭背景,还有一个老父亲在镇上。
那天晏辞和平时一样正在和苏青木一起算进货的清单,顺带研究一下降真香的香方,杨安忽然从外面跑进来。
“出事了!”他喘着气道。
晏辞和苏青木同时看向他。
杨安看向晏辞:“晏家老爷中风了,听说现在昏迷不醒!”
晏辞拿笔记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苏青木嘴巴更是张成一个圆。
按照正常逻辑,晏辞这个长子,虽然被赶出来了,但脸上的表情也不应该太过平静。
事实上就算不是演戏,晏辞的表情也不会平静的仿佛一个事外人。
他眉头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杨安把自己听说的传闻对他们两个讲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晏家老爷身体一直都不好,最近在自家下台阶的时候突然中风摔倒,现在只能躺在床上。
晏家人封锁了消息,具体情况如何没人知道。
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他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
然而晏辞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问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那个“弟弟”有关,晏方不至于把他爹气的中风了吧?
“那公子要不要回去看看啊?”
杨安发问道,毕竟再怎么说那晏老爷还是公子的爹,这血脉关系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他不回去看望,被镇上的人私下里说不孝怎么办,那样可是要影响在镇上的名声的...
苏青木脸色沉重,严肃道:“不行不行,他这么过去,这不羊入虎口吗?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晏辞看了他一眼,什么羊什么虎,这是什么鬼一样的比喻。
“没关系。”晏辞沉吟了一下,故作认真地思考一番,“如果很严重的话,晏家会派人通知我,让我回去的。”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晏家人绝不可能过来找他。
这件事便像一个插曲,虽然足以镇上人议论几次,但是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惊起太多的涟漪。
日前晏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看看能不能弄来这个?”晏辞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苏青木。
苏青木接过来扫了一眼:“降真木?”
晏辞把张知县在灵台观跟他说的事跟苏青木和杨安复述了一遍。
“最好是蕃降真,普通的不行,油脂不够厚。”
苏青木点了点头,咋舌道:“没想到这山里的道士还挺挑的。”
杨安则来了兴趣:“公子想做他们道观的生意?”他回想了一番,“镇上的确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呢,不过好多商家送过去的香品都被退了回来,公子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他自然不知道晏辞心里的想法。
晏辞这些天在镇上除了跟李承甫他们谈生意,其余时间便是去镇上随牙人看房子。
然而很难受的一件事就是:看上的他买不起,买得起的他又看不上,于是牙人们私下里都说他太挑剔,难伺候。
晏辞心里的想法是尽快在明年开春之前攒一笔钱,最好能买到一座理想中的房子。
条件是在镇上,必须有院子,有足够多的房间,有能放马车的院子,哦,还得给顾笙那两头不舍得卖的猪留出空地方,最好再带个花园,能让他在晚上发呆...
毕竟有了买别墅的希望,谁会提前买洋房啊?
在这个朝代,如果不买房子,也可以租赁别人的,或者典主人家的房子住,不过晏辞还是想要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住别人的房子总归是不习惯。
镇上的店宅务,也就是隶属于官府负责房屋交易的机构,那里面的牙人说,他想要的这种房子在白檀镇这种小地方也得两百贯铜板,也就是两百两银子起步。
不过晏辞目前手里的银子,算上斗香会的赏银和存在钱庄的以及这些月做生意赚到的,也只能付个“首付”,剩下的钱得分期还给店宅务。
晏辞心想,好不容易穿回到古代一次,他还这么年轻,他可不想当房奴,不如再攒攒全款买了。
当然,马车也得换辆新的,再给小黄找个小母马,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小马驹,到时候小马驹就和小猪崽一起在院子里乱跑,顾笙不是最喜欢小动物吗,到时候他肯定很高兴...
晏辞越想越多,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还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实现梦想,回过神来才发现苏青木和杨安都不说话了,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他咳了一声,把脸上的傻笑收了,暂时把梦想放到一边。
人的欲望真的会变大,尤其是能看到希望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想要更多。
“我有把握。”他将那张单子交给苏青木,信心满满,“帮我定一批,找到货源让阿三哥走一趟。”
这天他心情好,又去市场上转了一圈,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生意。
路过李承甫的铺子,店里的伙计见到是他都跟他打招呼,门前牌子上写着十分显眼的几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代的是晏辞的香品。
李承甫也从店里出来,跟他寒暄了几句,晏辞正要离开,就看见路对面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角,露出里面一张肥胖的宽脸。
赵安侨依旧是一副憨厚的模样,绿豆大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不甘,似乎很不舍李家那么大的一块肉到了嘴边却没吃到。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晏辞身上时,那张脸抽搐了一下,然后竟是僵硬地朝晏辞挤出一丝还算友善的笑,接着帘子落下,马车飞快地驶离。
晏辞不知道自己动了赵家多少利益,但是这几天一直有被赵家欺负的小铺子的老板上门找他,再看赵安侨这幅表情,明显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晚上的时候,晏辞又蒸了一次螃蟹。
顾笙爱极了这种鲜味,但是记着晏辞的话又不敢一次吃太多,有一次他贪吃了几只,结果小身板就受不了了,腹胀难受的翻来覆去,晏辞给他煮了点儿热的生姜汁服下,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两个人用过晚饭,便出门散了散步,天色渐暗,秉持着“日落而息”的原则,地里收割庄稼的农民陆续收工,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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