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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香(许一疯)


王骁把泡好的茶缓缓地倒进茶盏,推到时鸣面前:“来喝杯茶又不是来做礼拜,别老提什么品味人生,搞这些没用的虚设,俗不俗!”
时鸣看着他那不标准的泡茶姿势,笑着举起面前的茶盏,甚至还没品出什么味道,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叫我来,到底什么情况?”
尽管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俩人知道,可王骁还是压低声音说:“你让我调查的那枚电子炸弹和裁纸刀,我按你说的去查了。”
时鸣肉眼可见王骁警惕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丹凤眼里眯出狐疑的光望着时鸣,凑近他说:“炸弹和裁纸刀已经被销毁了。”
时鸣猛缩双瞳:“销毁?谁写的申请?谁签的字?”
王骁眉眼闪过一丝失落:“就是正常的办案流程,这种违禁的危险品的确收缴之后可以申请予以销毁。阿鸣,如果不是你提出要调查,我也觉得销毁这种炸弹很正常,你现在问申请人和签字人,根本查不到任何端倪。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心底藏不住事,一旦发现有问题,我肯定得找到答案……”
时鸣心底着急,见他这样戴高帽,直接怼了一拳:“说重点!”
王骁恢复了往日的戏谑:“还是你懂我。我特地去了民爆,那天绑架案发现场,他们和你们分局的人去拆的炸弹,结果你猜怎么着?”
时鸣知道王骁很享受这种拿捏他的时刻,王骁很少有机会能在时鸣面前用智慧压他一头。时鸣也给足他姿态:“怎么着?”
王骁不怀好意地笑:“原来也有你时队长不知道的事呀!”
时鸣恨不得握紧手里的茶杯直接给这张脸泼上去。
王骁坐好,没再逗他:“民爆的人和我说,拆弹的时候,那枚电子炸弹只是一个高仿的模型,还有那把裁纸刀,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引爆器,只是普通的裁纸刀。我觉得这个信息对你应该有用!”
时鸣先不去怀疑这个高仿模型在那晚引起的轩然大波,他问王骁:“既然只是模型,为什么要走销毁程序呢?这个案子才刚移送到市局没多久,重要的物证居然就这样被销毁了?”
王骁点点头:“对,所以我问过支队的人,谁知道他们和我说,这枚电子炸弹是经过专家鉴定的,是真的炸弹,所以才会走销毁程序。”
“你的意思是,从物证提取到送进物证管理中心这段路上,被人更换过,把假炸弹换成了真炸弹。”时鸣没有带任何疑问的语气。
王骁笑了笑,他的确不得不佩服时鸣的洞察力。每次他的笑都会令时鸣“毛骨悚然”,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冲着自己笑,总觉得有些诡异:“真的,你这个笑容就给你挡了无数桃花了!”
“那也比你强吧,都没有桃花可挡!”
两人相处总会回到大学时候,这么多年只有这样的挚友才能给他光阴停驻的错觉。王骁沉浸在这样的惬意里喝着茶。时鸣的心底却慢慢遮覆过阴云。
段昀一用假的引爆器和炸弹欺骗自己和程之逸并不奇怪,以假乱真的伎俩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他回想起程之逸吻在他的侧颈,对他说得那句:“引爆器在他的左手。”那种肯定的语气,不是在骗他。
时鸣此刻,潜意识里选择相信程之逸和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他那种肯定的语气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以及为什么要把假炸弹换成真炸弹着急处理掉呢?
王骁见他沉默,问他:“想什么呢?”

第25章 迷局04
时鸣此刻并不太愿意想起程之逸,他也迫使自己转移话题:“在想今天老邢头给我安排的新任务。”
王骁来了兴趣:“看你这颓丧的表情,肯定是答应了。”
“答应了,是苏教授主持的研讨会,我不得不去。”时鸣这么多年只要是苏明盛的事,他再不情愿,也不会不去。
在他心里,苏明盛是他从警从侦的明灯,他对他永远怀着一分敬畏。
王骁虽然没上过苏建盛的课,但苏建盛作为警校的副校长,他还是听过他的讲座。
苏建盛不苟言笑,讲课风格却是幽默风趣,讲话声音不高,所以他的讲座和课程,学生是需要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抢前排。
王骁虽然不喜欢这种文邹邹的理论讲座,可他也不自觉的被苏建盛的人格魅力折服。他曾经和时鸣生动地形容:“苏老先生长得就是一张让犯罪嫌疑人害怕的脸,只不过一开口都是‘你么的’,‘他么的’,‘你他么的’。”
苏建盛吸引其他学生集中注意的方式可能只是幽默,但他吸引时鸣最大的特点,是他身上时时刻刻肩负的责任感。
苏建盛在大二最后一节预审课结束的时候,和全系的学生唯一一次动情地说:“现在的你们,清白的像一张白纸,纤尘不染。当你们步入工作正轨还能出淤泥而不染的概率相当低,你们或许会顺应时势干一些出格的事。最可怕的是,你们都不认为自己做的很出格。在公权力的庇护下,人性的恶就像吃了化肥一样疯狂滋长。”
“所以请你们在这里把该有的学问学到之后,进入警察这个行当一定不要忘了老先生说的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时鸣记得当时听完他的这段话,热泪盈眶。
苏建盛对刑事侦查学研究的造诣已经成了全国的首屈一指的元老,可时鸣只记得他语重心长的教诲。
那句“清白”成了他当时入警宣誓时默念的目标——“要留清白在人间。”
和苏建盛虽然已经六年再未联系,但这样的机会是对方提出来的邀请,他不得不去。
王骁听他这么说:“好事情啊,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说到这里,王骁才发现时鸣的眼神里多了他看不懂的惆怅,“你怎么了?”
“没事,是好事!平时和老邢头请个假带晨晨出去玩都跟要他命似的,难得的机会。”时鸣平铺直叙,完全听不出任何期待的意思。
他的心思不在温华,在那晚的天台。
等晚上回到家中,时晨缩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怀里还抱着程之逸给买的玩偶。时鸣把汉堡放在茶几上,坐在时晨的身边,从他怀里拿出小熊,认真地观摩起来。他忽然觉得程之逸很会骗人,尤其是骗人心,自己也好,段昀一也好,现在就连时晨,都“程爸爸”地叫得亲热。
盯着这个玩偶看了好久,时鸣忽然发现了不对,公仔的嘴巴似乎较寻常的玩偶有些突兀,他上手捏了捏,棉软的手感里居然有坚硬的管状物。
时鸣确认之后,毫不犹豫地拿起剪刀,很快,足约三寸长的透明晶管呈现眼前,里面无色液体清晰可见。
时鸣推醒正在熟睡的时晨,对方揉着惺忪睡眼,奶声询问:“怎么了爸爸?”
时鸣拿着玩偶熊问:“你程爸爸给你这个的时候,有什么特别交代吗?”
时晨坐起身来,看着时鸣严肃的表情,也努力替他回忆。纠结的脚丫互相掰扯着,时晨开始盯着茶几上的汉堡吞口水。
时鸣拿过汉堡放在他面前:“晨晨好好想想,你程爸爸有说什么吗?”
时晨最终还是在美食的诱惑下说了出来:“他好像说,谁有这个玩偶,谁就能找到他,让我好好保管。”
时鸣凝眉思量了片刻,握着晶管的手紧了紧,把东西放回口袋,才温柔地摸了摸时晨的头:“快吃你的菠萝堡吧!这个小熊坏了,我明天再给你买新的。”
说完,盯着这管神秘的液体端详起来。
八月二十号的研讨会,时鸣打算八月中旬就到温华,把队里的事交接给严宋和邵允琛之后,按计划启程。
温华市一直都是被称为“花都”,这里的气候,光照,土壤可以适合目前世界上已发现的90%的花卉生长,因此很多国际知名的香水品牌的研发部都选择在这里落户。
可能是心理作用,时鸣一下飞机,和煦的风里带着醉人的花香,沁人心脾。去另一个城市生活,果然是治疗情伤的好办法,最起码时鸣现在觉得神清气爽。
刚出航站楼,时鸣就看到接机大厅外显眼的“时大白”。人群中的他尴尬地咳了咳,直接过去把这张纸板拉了下来。
秦诗枫收起纸板,立马摘下墨镜,灿烂地笑容就绽放在时鸣眼前,对方笑着说:“几年不见,时队长都知道害羞了!”
时鸣托着行李箱,接过她送来的鲜花:“也不是知道害羞了,就是要脸了。”闻着桔梗和百合的香味,时鸣揶揄,“我以为人都会成长,很难想象,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老样子。”
他乡遇故知,两个人老友重逢之际,大学时期的回忆就在眼前飞闪,两个人并肩出站,秦诗枫拿出车钥匙,边走边笑:“嗯,总比某些人插个喇叭花非要当凤凰毛的强。装!”
“诶你,”时鸣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气人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了,“我好歹是客人,远道而来你居然见面就这么对我?”
“时队这是和我撒娇吗?”秦诗枫脸上的神情永远都带着张扬的恣意。
这位禁毒系的系花,一直都是时鸣这届男学生心中的女神,尤其是王骁,王骁曾经又用他苍白的语言和时鸣形容过秦诗枫在他心里的感觉——“罂粟”。
当年王骁给秦诗枫告白的时候,秦诗枫真得当着无数人的面吐了出来。
只因那一句“你学禁毒,为什么不先禁一禁我心底逐渐成瘾的情毒!”
就算这样,王骁心里也还是秦诗枫连吐都带着醉人的美。时鸣第一次觉得王骁可能真的沾了毒。
秦诗枫和熟人是“人来疯”,和不熟的人就是“冰山美人”。在时鸣面前,她自然是前者。
时鸣要坐后排,秦诗枫皱着眉头:“怎么?要当我领导?”
时鸣还是径直坐了上去:“副驾驶还是留给你未来的男朋友。”
秦诗枫笑着说:“那就看看,你,我,王骁,到底谁先脱单!”秦诗枫就是这样,无论对方对她做过什么事,在她的眼神里只能看到大方。
一上车,秦诗枫就安排着这几天的行程:“正好最近队里没事,我可以陪你到处逛逛,苏教授前两天也已经来了温华,我和他说你要是来了,我们再聚。”
“是你去接的他?”
“开玩笑,人家什么级别,轮得到我!是苏老给我打电话了,我才去赴约。”秦诗枫开着车,穿行在郊区的车流里,“苏教授似乎老了许多,但风骨依旧。问了问我这些年的工作情况,提了很多老同学,当然了,最属意的还是你。”
时鸣撑着车窗边沿,望着窗外和天河完全不同的景色,感慨万千:“不知不觉,我们都毕业快六年了,这些年忙忙碌碌,我居然再也没见过老朋友和苏老了。”
“伤春悲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这不就见了吗?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同学,这几天的行程就放心的交给我。”秦诗枫不停地安排着接下来的行程。
时鸣只觉得自从程之逸走后,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昏暗的迷雾里,脑海里有无数的谜团,却找不到任何答案,无所适从。
秦诗枫察觉到时鸣的走神,故作不满地问:“你怎么还不懂苏老安排你来温华的心意,来都来了,为什么还想着工作上的事情呢?”
一句话提醒了时鸣,眼前这个人不就是现场的禁毒专家吗?
“小枫,请教你个专业问题,你有没有见过一种毒丨品,毒瘾发作的时候,身上的皮肤会显现青紫的斑迹?而且尿检和血检都检测不出来。过量吸食或者注射之后,不会立刻死亡,会过些时间,毒发身亡的过程就像心梗突发一样。”
秦诗枫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毒是尿检和血检都检测不出来的?”如果这是真的,那未来的毒情失控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道,检材已经送到了公安部,希望能有结果。”时鸣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怀疑的方向?”
秦诗枫平时怎么戏谑都可以,一旦遇到工作,那股严谨钻研的劲头就开始逐渐显现,她思考片刻后说:“其实毒.品说到底也是毒,只不过短期内不会致死,只是生理和心理成瘾,但毕竟吸食者也是中毒了,所以如果吸食过量之后,出现一些中毒的症状也是正常现象。只不过比起查不出毒源,检测不出来更可怕。你们当地禁毒队怎么说?”
时鸣摇摇头:“不怎么说,还没来得及等出结果,我这不就被派遣到这里来了!”
秦诗枫从后视镜里看到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她忽然想起什么,有些难言的支支吾吾。
时鸣笑着说:“想说什么说呗,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诗枫眼神立刻带着八卦道:“那个上个月的那个直播,我,我也看到了。你和程,程老师,大学那会儿,是,是?”
时鸣不假思索地打断:“是,不过你也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我只有望而却步的份儿。”
秦诗枫疑惑地问:“可他说他喜欢你啊?”
这句话把时鸣问地愣神了。
那句假话里到底有没有过一丝真心。一提到程之逸,时鸣离开天河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好在秦诗枫也没再多问,只是一个劲儿的推荐着温华的好地方。时鸣的兴趣也很快就被勾了起来。
“来温华不得不去的地方就是天裕温泉,这是修在高山上的温泉,有趣,典雅,刺激,所以我们可以抽一天去这里。”秦诗枫绝对是合格的向导。
秦诗枫领着时鸣先去研讨会集中下榻的酒店,一路上几乎已经把时鸣研讨会剩余的时间全部占用。
时鸣进了房间,笑着说:“好,我们可以先去你说的天裕温泉,我大学就经常听你说。”
秦诗枫是个行动派,拿出手机立马开始订票:“呐,晚上要住宿吗?如果要住的话最好买套票,比较划算。这里的都是主题酒店,不是我本地人自卖自夸,是真的比别的主题酒店格调高挡。”
时鸣收拾着行李应声:“行,客随主便。”
“那我就订了套票喽,身份证号!”秦诗枫一边付款一边抱怨:“感觉这几天你就要把我吃穷喝穷玩穷。”
“可以AA啊,如果你秦大队长觉得合适的话!”
秦诗枫撇撇嘴:“呐,订好了!”她刚想约着时鸣去吃晚饭,就接到队里的电话。
“你有事先忙。腾出时间来去泡温泉就行。”时鸣的行李很少,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刚入警那会儿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有了晨晨之后最多在天河郊区走走,这种远行的感觉他很陌生。
秦诗枫走后,时鸣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涤尽全身的疲惫。等他从浴室出来,心里的疲惫却愈发沉重,怎么都不肯罢休。
他忽然觉得秦诗枫的提议很好,苏建盛举荐自己来放松,或许不破不立,一切案情和问题都能找到入口和答案。
就这样,在对未知美好的期待里,时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着了。
秦诗枫很遵守承诺,第二天六点多就准时敲时鸣的房门。
时鸣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睡得这么满足。
给秦诗枫开门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休闲装,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对方面前,惹得秦诗枫都微微愣神。
时鸣大一刚入校军训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在烈日下暴晒一个月之后还能保持原本肤色的人。
浅肤色在一群“黑人”中显得格外出众。国庆长假来了正式上课之后,堵在侦查系阶梯教室门口的男男女女实在太多了。时鸣“时大白”的称号开始迅速走红。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时鸣下定决心美黑。
但这么多年故意沧桑蹉跎出的“硬汉”气质也无法掩盖本身的优越条件,稍微一收拾,人群中绝对是挪不开眼的存在。
秦诗枫站在门口,双臂交叠在胸前,笑着说:“哟,今天这是要给我找个嫂子了吗?”
时鸣背起背包,转身抽出房卡:“不错,万一你将来就答应了王骁,三人行只剩我一个单身狗,那多不合适。”
一提这话,秦诗枫急了:“少胡扯,你答应他,我都不可能答应他。”说完,扎起的高马尾带着主人的怒意甩在了时鸣脸上,秦诗枫已经转身离开了。
天裕温泉是仰赖温华得天独厚的地热资源,这也是“温”字的来历。温华市的温泉不只这一处,但国家五A级景区的只有它。大学时期,秦诗枫多次邀请她的朋友来温华做客,可每次别人还没答应,王骁连飞机票都买好了,秦诗枫觉得这个人实在扫兴,也就搁置了旅行计划。
时鸣觉得这种感觉的确很神奇,用秦诗枫昨天的话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人这一生好像就是遗憾,圆满,再遗憾,再圆满的过程,不到最后一刻,永远画不完这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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