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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向远(贰卯)


自行车骑出没有路灯的路段,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升腾起一道怪异的气息。
许久,向野才像是笑了两声,声音带着高度紧张后的疲惫和松弛,“你刚才扔了什么?”
俞远衣诀翻飞,语气平淡:“巷子口有个装满了的垃圾箱,我随手提了一袋。”
沉寂一秒,向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一点点放大,最后是彻底放开的大笑。
俞远的心情莫名地在身后肆意的笑声里松弛下来。他瞥了眼路灯映照下向前行驶的影子,向野依旧是倒身坐在他身后,及肩卷发在夜风吹拂下,时不时剐蹭在他下背处,隔着单薄的衣服,存在感细微却又奇特。
俞远直了直身,“你打算在哪下车?”
向野很意外地“咦”了一声,“你不打算送我回去吗?我腿还伤着呢。”
俞远很想把微信收到的那条消息翻出来砸他脸上,哼声道:“你那腿瘸着也能大老远送人、巷子里一挑五,唯独回不了家?”
话音一出,前后都一同噤声。
自行车拐过街角,在凹坑上巅动一下,俞远听见向野笃定地说:“你昨天下午见过我,在哪?”
俞远微顿,尽管并非他有意撞见,但仍没来由地感到心虚,沉声回道:“丹溪大道,我去换相机镜头。”
身后不见什么反应,车子转眼功夫驶近大榆树,俞远遥遥看了眼熄灯歇业的高尚面馆,下意识地捏了把刹车,准备调向。
腰侧忽然被碰了一下。
方向乍偏,俞远受惊一瞬,有些恼怒地问:“你干嘛?”
向野松下手肘,浑不在意,“大榆树的超市还开着,请你吃宵夜?”
俞远冷冷道:“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向野的声音拖拽着一股懒散无力的气韵,“我没吃晚饭,好人做到底,陪一程吧同桌。”
合着这人消失大半天,连顿饭也没吃上?
俞远刹停车,在直接回家的路口和不远处的超市之间游移。
车身兀地一轻,一道声音贴了上来,“还是说你怕啊,怕你那小女朋友看见你大晚上和我这种人厮混?”
俞远只觉得厮混这个词很不恰当,偏头躲过耳边的一阵麻,才发现向野不知何时已经转正坐回后座。
“她不是……”俞远解释的话音落回去,猛地蹬车向前。
向野所说的宵夜,就是一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外加一根两块钱的火腿肠。
高尚面馆隔壁的小超市,顺玻璃窗前装了一条木质长桌,俞远从店员手里接过加了热水的泡面,走到桌边放下。
向野坐在高脚凳上,微微旋身转了过来,眯眼笑道:“谢谢同桌。”
这人从下了车开始就又堂而皇之地瘸上了,大有要人搀扶的架势。
泡面升腾出缕缕香气,俞远一脸无语地在桌前坐下。
向野摁灭手机,拔出面桶上的塑料叉子,“不问问那些是什么人吗?”
“总归不是什么好人。”俞远说。
“你应该打听过我的事了。”向野笑了一声,偏头盯住他,“跑回来帮我,不怕惹麻烦?”
这人真是敏锐得可怕,俞远心中暗想。
自己刚才只是随口提到“送人”,他就能即刻想到昨天下午的事。一个犹疑的降速和徘徊,便能猜到自己忌惮高丹发现的心情。此刻更是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到了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上。
俞远轻轻撕开半粘连着的盖子,缓声道:“你不也一样清楚,我不是惹不起麻烦的人。”
此话一语双关,即暗示对方用不磊落手段打听到自己的信息,又把自己的背景和态度表达鲜明。
向野“啧”了一声。
俞远含糊地吃了口面,“也没别的意思,上午在食堂你帮了我,就当是还你的。”
“还真是恩怨分明。”向野戏谑道,“那我可得找机会,让你多欠我几回。”
小超市的白炽灯把桌前一左一右两个身影和满排物品琳琅的货架,投照在夜色铺陈的玻璃窗上。
俞远手里抬着的叉子落了几厘米,对着向野笑意明显的凤眼,头脑像是被香精味十足的热气熏得发胀,脱口问道:“你有外国血统吗?”
话音一出,俞远自己也怔了下,这问题实在不符合当下的情境,以及他们自相遇以来就称不上融洽的关系。
向野也愣了愣,随即低头扒拉起自己面前的面桶。
就在俞远以为对方并不想回答的时候,向野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我爸是个实打实的兴阳人,这辈子都没迈没过国门。我妈死得挺早的,不过我看过她照片,应该也和外国人沾不上关系。”
“可能是隔代吧,往上数家里没准真有点洋人基因。”向野淡笑着为这个话题落下总结。
俞远心情略一起伏,总觉得向野在提起至亲和死亡时的语气,有种死水一般的平静。
那种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的随意,让他产生一丝呼吸凝滞的错觉。
俞远垂眸,目光顺着向野线条流畅柔和的侧脸一路而下,在收回的瞬间,突然瞥见一抹殷红。
他伸手扯了下向野的衣领,手指不经意地碰到对方颈间一小块温热的皮肤,又颓然松开,皱眉道:“你受伤了,没感觉吗?”

指尖的碰触稍纵即逝,向野瞳孔微缩,条件反射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侧颈。
平滑单薄的皮肤上,有一条细长的痂皮凸起。
“衣领染上血了。”俞远说。
向野抚触伤口,微微皱眉,痛觉神经像是倏然归位,火辣的刺痛从皮肉上蔓延开。
身旁的人起身走向超市收银柜。
“有酒精和棉签吗……”
“没有诶,附近也没有药店。”
向野支肘撑在桌上,凝眸看向透黑的玻璃窗,清晰地看见侧颈上的伤口,和一条擦摸斑驳的血迹。
应该是刚才在暗巷里混战时被钢管的铁皮剐蹭的。刚才带头堵他的是程子磊的一个手下,这人没什么脑子,但下手很黑。
他想过这帮人中午受了教训,一定会回来报复。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他的藏身之地摸得如此清楚。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措手不及,他其实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今晚要不是因为俞远突然冒出来,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恍惚的思绪突然一包递到眼前的湿纸巾打断。
俞远晃了晃手里的绿色包装袋,“我问了,店里没有消毒酒精和棉签,先用这个擦擦吧。”
向野顿了片刻,伸手接过。
潮湿冰凉的触感覆盖在脖颈上,向野丝毫不避讳伤口,像是擦除什么极度污秽的东西一样,重重地从伤处擦过。
俞远垂首吃面,眼皮微抬,从面前的玻璃窗里观察到向野的动作。
不单单是瞳孔的颜色,向野连皮肤也有种区别于亚洲人的白。
发丝被捋至耳后,纸巾擦拭雪白颀长的一截脖颈,像清理一段染了污泥的藕节。
此刻只要直起身微微侧目,大概就能看见那条让他获得所谓“特权”的伤疤。
俞远喉结滚动一下,终究是没有动作,默默收回视线。
“这种情形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五彩团团员呢。”俞远说完,心想不对,现在应该只剩三彩了。
用完的湿巾被扔进桌角的垃圾篓里,身侧传来一声细微的哼笑,“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我即没法保证金榜题名,也提供不了五险一金,还能让别人随时随地围着我转吗?”
原来带的还都是一帮兼职小弟。
俞远撇了撇嘴,上学的两个他倒是见识过了,上班的几位还真让人好奇究竟能上什么班。
向野瞥见他的表情,暗暗笑了,“怎么,觉得我这‘混混头子’、‘知名地痞’实在混得不怎么样?”
这是那天高丹在面馆前说的话,他居然听到了。
俞远不禁怀疑自己的猜想,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听力不好?
他在想什么向野自然不知道,这位人手严重不足的混混头子,现场搞起了招聘:“有兴趣持智商入股吗?你来的话特批不用染发。”
还真是“极具诱惑性”的条件啊。
俞远没理会,低头对付完泡面,催促道:“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又乐意送了?”向野笑问。
“我信守承诺,也希望你牢记之前的约定,你腿好了咱们就两清。”
向野伸了伸脖子,朝他靠近“可是我突然有点想反悔了,怎么办?”
又是这样,颓然丧失的距离感,喷薄到脸上的温热气息。
俞远抿起嘴角,心里滚过一丝警觉。
“今晚就不用送了,你先走吧。”向野很快就退了回去,正色说,“那帮人估计还在附近,你送完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叫了人来。”
正说着,窗外车灯一晃,那辆熟悉的黑色摩托停靠在路沿下。
穿着一件黑色短皮衣的高大男子坐在前座,面容冷峻凌厉,几乎和那车身融为一体。
“走了。”向野扔下还剩了小半桶的泡面悠悠起身,又弯腰抓走了桌上的手机,“明天见,小白榆。”
俞远耳边一麻,身边人影撤离,徒留几个简单的字符在空气里徘徊。
“叮咚——谢谢惠顾。”
“恒哥…”
自动玻璃门开启又闭拢,向野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他和骑车的男子很是熟络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像之前见到的那样,跨上车贴靠上去。
车身远走,怀背相贴的身影在瞳孔里越缩越小,最终成为一个微末的黑点。而那几个消逝的字符此刻才冲破屏障,缓缓流进思维里。
- 小白榆。
如同琴弦拨动,俞远在那余震里迟缓地想,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熟稔亲密的字眼来叫自己。
向野这个人,好像天生就缺乏距离感。
像风一样的,无形无声地接近一切他想要接近的东西,不受邀请,也不容拒绝。
三连排的店铺灯火通明,一辆大货车停靠在路边,不少人身影忙碌地进出卸货。
“刚到了一批配件。”卫恒把摩托车停在院门口,“去见师父一面吧,他在铺子里。”
向野跨下车,理了理裤脚遮住绷带,应了声“嗯。”
他跟着一个抬箱子的工人迈进店铺,那天帮风筝洗澡的青年叼着根烟站在柜台旁,手里转着支笔,时不时抬头点货,在进货单上勾一笔。
打眼看见他,张嘉厝眉梢一扬,“哟,回来啦?”
向野喊了句“师兄”。
“那儿呢。”张嘉厝朝屋里的一方小茶几努努嘴。
向野目光落向茶几前坐着的身影,慢步走过去,垂眉喊了声“爸”。
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出声叫过这个人了。
正抬着茶壶倒水的人动作稍顿,微微昂首看他一眼,沉声吐了个“坐”字。
向伍有一张天生冷硬的面孔,哪怕只是面对面地坐着,都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在向野印象里,唯一一次见他脸上流露出笑容,大概是在半张撕毁泛黄的旧照片里——照片里的向伍还有一张年轻生涩的面孔,和所有那个物资匮乏年代的人一样,可能是不适应镜头,也可能是因为身边站着的美貌女子,脸上显出一点局促腼腆的神情。
“今天去学校了?”向伍倒完茶,沉声问。
“嗯。”向野反问,“开学,不去学校去哪?”
向伍淡淡看他一眼,像是不屑于拆穿他的谎言,只问:“脖子怎么回事?”
“树枝不小心刮了一下。”向野连篇对答,甚至不愿意多花一秒钟修饰言辞。
向伍拇指摩挲杯沿,想说什么,又在话到嘴边时凝结成一句简短常用的忠告:“最后一年,别再惹事。”
“知道了。”向野深而缓地呼出一口气,起身道,“我先回房间。”
凝结的气氛,随着一人的退场,消散于无形。
任何一个不熟悉情况的人,大概都不会认为他们是父子。
疏离、疲惫、紧绷、岌岌可危的和平,从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一直堪堪维持至今。
但好像在那之前也没有多好,向野自嘲地笑了下,双手插在衣兜里,蜷握着一些虚无的空气,跨步走过大半个通明忙碌的庭院。
风筝被困在院脚的铁笼里,异常激动地朝他摇尾巴,却不怎么敢出声叫。
小狗也是会害怕的,害怕被扔掉,害怕没有家,哪怕是一个四面围笼的家。
向野在灯光照不到的墙檐边蹲下,给风筝食碗里添粮,一颗黄灿灿毛茸茸的大脑袋飞快地凑到手边,那种柔软的触感,牵动记忆回到多年前的寒冬——
“怎么来的?藏了多久?”
毫无起伏的冷冽声线,混杂着角磨机间断停歇的声响,掷地有声地砸在耳膜上。
被冻得直颤的金毛小狗瑟缩在牛奶盒里,受伤的后腿被胡乱地包扎过。男孩双手局促地抱着牛奶盒,眼皮微垂,“昨天捡的。”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人撒谎。”
男孩把头垂得更低了,“三天前…在宠物街,它受伤了没有人愿意要,我就花钱买下来了。”男孩终于鼓起勇气,语气含着畏惧和渴求,“爸,我能养它吗?”
“不能。店里没法养。”男人专心修理身前的摩托车,扳手拧动螺丝的动作,也像是在一点点拧紧男孩的心,“想办法送人,或者扔掉。”
凛冬的寒风刺骨吹过,男孩垂眸看着手里的小东西,胸膛几经起伏,终于再度抬头,“没有人会要它,扔掉它会被冻死。我会自己照顾它,不让它乱尿乱叫,不会影响店里生意,也不会影响学习。等明年春天,我会跟着您学摩修,求你了爸爸,作为交换,让我养它吧。”
男人终于停下动作,看向了身后满目渴求的男孩,许久,淡淡吐出几个字:“只能关起来养。”
“谢谢爸!”男孩清脆应声,蓝灰色的瞳仁里饱含惊喜,像一颗璀璨晶莹的宝石,闪烁着惹人喜爱的熠熠光芒。
只是多年后向野才知道,向伍偏偏不喜欢他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尤其憎恶他那双“怪物”一样的眼睛。

满院忙碌渐渐消散,夜风带着入秋的清凉,卷起几片残叶,吹到铺前。
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跨上石阶,朝最后清点货单的张嘉厝递了根烟,脸上堆笑道:“厝哥,都对了吧?”
“嗯,都对了。”张嘉厝接过烟,就着男人拢手递来的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小子最近挺老实啊,没赌了吧?”
“没赌没赌,”李兴元连连摆手,“这不给您送货呢嘛。”
“这就对了。”张嘉厝好脾气地拍了拍对方肩膀,转身从柜台上拿起几张粉红钞票,“工钱收好,正正经经干事,赚安心钱。”
“好好。”李兴元忙接了钱。
“哎,你这头发怎么回事?烧着了?”张嘉厝突然问。
李兴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抓了下鬓角的头发,尴尬地笑笑,“是,前两天不小心被火燎了一下。”
张嘉厝没怎么在意,“小心点啊,脑袋都能被火燎。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哎好,多谢厝哥关照。”
李兴元把钱塞进裤兜里,拢拢衣领转身离开,脚步拖拉着走了几步,却在院门口重新顿住。
他畏缩在墙角,偷偷看向院落里的一抹身影,掏出裂痕明显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磊哥。”李兴元压着声音,“向家小子刚才回来了。”
“……”
“不是,是他那个师兄带他回来的,没看见什么骑单车的高中生。”
......
“知道了。之前叫你拍的东西,找时间去洗出来。”男人站在灯光变换的喧闹空间里,朝电话那头吩咐着。
“是,磊哥,事情什么时候办啊?”
“等我通知。”
程子磊挂断电话,一身的戾气还未收敛,冷眼看向了身侧的人。
那人脸上鲜明的五指印还未消散,连同身后四个鼻青脸肿的小弟,一齐丧气地垂着脑袋,显然是才听了教训。
“我错了磊哥。”二两低声说。
“我警告过你,没我的意思,别去动他。”程子磊一双鹞眼里凶芒毕现。
“我是想替磊哥你提前解个气,我……”
他话音未完,脖间一紧,衣领已经被提了起来,程子磊咬牙道:“轮不到你,就算要死,他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我…我知道了磊哥。”二两话音颤抖。
“去把那个救他的人查清楚。”程子磊松开手,厌恶道:“滚吧。”
脚步声混荡离去,程子磊转身站回窗边。
窗下是入夜之后欲望四溢的喧杂舞厅,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摇晃的灯光,包裹着一群空虚迷离的男女。
年轻的躯体在混乱的舞池中间疯狂扭动,像一片片涂抹花哨的吊线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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