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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向远(贰卯)


长久以来的压抑和伪装终于彻底毁裂,他猛然失力地将人撞到靠枕上,精准地摄住那两片近在咫尺的唇瓣,同怀里的人接无师自通的吻。

一旦冲破禁忌的藩篱,渴望就如同破堤的急流,挟着泥沙碎石滚滚而下。
他们都是被这洪潦淹没的人,唇舌之间的交换,从一开始就湍急热烈,像是积攒已久的汛期。
俞远单膝倾入床沿,一只手掌搭在向野的后枕处,有些凶狠地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摁。向野绷直向上的脖颈修长漂亮,喉结隐隐滚动,像一只对桎梏甘之如饴的天鹅。
吻延续了很久,唇瓣才在房间里缓缓分离。
喘息声震耳欲聋,向野抬手止住俞远慢慢退开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湿润的嘴唇轻轻启合,“那天晚上你跑过来抱我的时候,叫我什么?”
俞远还有些失神,想了会儿才哑声回答:“阿野。”
向野满意地笑了笑,“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俞远像是受到鼓励,又喃喃叫了一声,“阿野……”
声音在向野喉间辗转研磨,“你这样叫我,好像特别爱我。”
俞远感受着额上的体温,带着恍惚的诚实,“不是好像。”
——不是好像。
我特别爱你。
好像跳过了所有懵懂青涩的喜欢,意识到的时候,这爱意就已满溢心脏。
仿佛不逢春光就开到荼蘼的花,不遇甘霖就熟到蒂落的果。
浩浩累累,不可胜计。
向野低低笑了一声,温存地在他嘴角印下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吻,像是一道甜美的奖励。
“我可以把这当做你迟到的告白吗?”
俞远微阖上眼,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贪婪而性感。他熟练地寻找那奖励的源头,一点点试探着再次吻上对方,嗓音暗哑低沉,“久等了…”
冬日傍晚的天光浇透他们,等思绪冷静的时候,俞远眸光下至,忽然瞥见一抹红色,他瞳孔微缩,即刻直起身道,“你的手……”
向野手上的纱布不知何时被血色由内而外地浸染,应该是先前接吻时用力撑在床沿上挣开了伤口。
俞远有些懊恼,慌忙起身往门外走,“我去叫医生。”
护士很快就进来给向野重新包扎了伤口,一边问这是怎么弄开的,一边嘱咐向野别再做剧烈的事。
俞远全程站在一旁闷声不语,几分钟前的强势霸道全然不见,又恢复成一根挪不动敲不透的木头,此刻就像个从小乖到大,一朝做错事的孩子。
护士走出病房,向野立刻就笑出了声,俞远的脸皮都快被他给笑没了,有些气恼地走到床边想上手挠他两下,又怕再碰到哪处伤口,愣愣下不去手。
向野看他委屈模样,渐渐歇了笑声,像摸小葫芦一样,宠溺地伸手在他头上胡撸一把,“好了,下次轻点就好了,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被嗓音碾磨得暗哑又充满挑逗,把短暂的离开拉扯得难捱而漫长。
收假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
俞远每天固定的三点一线,家、学校、医院。晚上下了自习就往病房去,给向野带当天的习题和笔记,兼任看护和家教。
关系转变之后,两人聊天界面一天的内容比认识以来这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向野喜欢发语音,声音经过电子设备的传递,听起来距离遥远,他的语调永远像只慵懒散漫的猫,俞远光是听都能想到他躺在病房床上无所事事的样子,做了一半的习题册压在枕头下面,笔不知道又被扔到了哪里。
- “这套数学卷子太难了,最后一个大题我算不出来。”
- “英语作文不想写,你给我抄句子的笔记本不知道塞哪里去了。”
- “下自习没有啊,我想吃如意抄手了,加麻加辣。”
向野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如今下床走路已经不成问题,口味也开始“返璞归真”。
昨天让他带小吃街的烤肉串,今天又想要加麻加辣的抄手。
俞远正想打字说“抄手可以,加麻加辣不行”,对面又发来一条新的语音——
- “十四个小时不见,木头,我想你了…”
县医院病房——
向野躺在床上发完这句语音,还没等到回复,门外就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
向野心中微怔,目光警惕地朝门边看去。
此刻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傅宁也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离开,没有理由突然折返。
单人病房的门下一刻便被一个黑衣马仔从外推开,向野面色一凛,浑身不自觉地僵了僵。
一张并不想看见的脸,缓缓出现在他面前。
常青瞳色深暗,遥遥与他对视,款步走进房间。
无形的压迫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加倍,向野沉声叫了句“青哥”,掀开被角便欲起身。
“躺着就好。”常青俯身轻摁他的肩膀,拦住向野的动作,顺势在床边的椅子上架腿坐下。
马仔将两个包装精致的果篮放在柜上,常青挥挥手让人退出房间,并关上了门。
“来看看你。”常青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姿态放松且傲慢,“恢复得怎么样?”
向野看了眼柜上的果篮,“谢谢青哥,好多了。”
“这么用功啊,”常青视线落在向野随手放在床头的练习册上,调侃笑道,“想考哪儿的大学?”
“青哥说笑了,我明白自己的斤两,不该想的事情不会想。”
“想通是好事。”常青脸上浮出假面似的笑,“这件事你受委屈了,程子磊已经离开A市,以后没我的指令,他回不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别耽误后面的正事。”
“我知道。”
房间一时沉默,常青突然俯身贴近,意味深长道,“你要是早一点想明白,也不至于这样。”
向野偏身避开常青抬手而来的触碰,淡笑道:“早一点想明白,青哥就护得了我吗?”
“你觉得我护不住你?”常青落空的手指微微蜷缩,眉心紧蹙,突然抬手捏住了向野的下巴,狠声道:“那天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子,你觉得他就能护住你?”
常青提到俞远的一瞬间,向野隐在被子下的手紧了紧,身体却轻轻靠回床上,挑眉直视常青,“青哥不喜欢男人吧,蓝夜酒吧,没听说青哥点过少爷。”
一直以来隐晦敏感的话题被摆到明面上,常青脸上的表情顿时晦暗难明。
“既然如此,还是别蹚这深潭的好,免得沾湿了身。”向野露齿而笑,“青哥要用我,就选个获利最大化的方式,否则我发起疯来,见了什么都乱咬。”
常青手上的力气一点点加重,几乎扼得向野下巴脱臼,终于在向野表情扭曲的前一秒,松手起身,面色不善地跨步离去。
- “……木头,我想你了…”
俞远耳根发热,手指轻点屏幕,含着撒娇意味的嗓音再次在耳机里重播。
他抬腕看了眼表,距离下自习的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思索半秒,回身拿起书包,悄无声息地起身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学霸,你这就走啊?”贾仝压着声音唤了一声,然而只来得及瞥见俞远翩然离去的衣角。
贾仝连声“啧啧”,用手肘戳了戳最后一节自习课换座位过来和他坐一块的胡志成。
胡志成停下笔,回身也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座位,收回目光看向一脸参透一切的贾仝。
“还是七哥牛啊,这就把人给拿下了。”贾仝把手肘搭在胡志成肩膀上,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看来咱这就得改口叫七嫂了。”
提前离开一路无阻,俞远打包好无麻无辣的如意抄手来到医院。
轻车熟路地从花园小道往住院部走,刚到楼下,便看见一行身穿黑衣的人匆匆从住院部的大门走出来。
俞远脚下一顿,隐身在树后,视线追随着排头那人,直到对方坐进轿车后座驱车离开,才脚步急切地朝向野的病房走去。
单人病房的门紧合着,还没等他伸手,里面的人就像是有感应似的,先他一步拉开了房门。
向野表情轻松地站在他面前,狡黠地冲他眨眼,“原来好学生也逃课啊。”
如果按时下自习,根本没办法这么早来到医院。
“只提前走了三分钟,”俞远配合做出一无所知的表情,提起手里的抄手,“不然如意抄手就得排队了。”
向野眼中含笑,以俞远的个性,是永远不会说出“因为我想早一点来见你”这样旖旎的情话的,他只会用沉默到有些笨拙的举动来表达。
就像此刻缠裹打包盒的围巾,和被寒风吹得泛红的脸颊。
“快进来吧。”向野把他拉进房里,伸手给他捂耳朵。
热气腾腾的抄手香味溢满房间。
而向野的口气和食量却永远不对等,饿起来仿佛能生啖一头牛,真正吃起东西来就如啮檗吞针一样恹恹难下。
抄手只吃了一半,剩下的都交给了俞远。
吃完收拾好,向野乖乖抬着水杯吃药,抬眼向正准备接热水给他擦身的俞远道,“木头,给我洗个澡吧。”
俞远有点犯难,虽说已经好了很多,但有些伤口仍然不能碰水。
“再不洗都要臭了。”向野坚持道。
最后还是拗不过,俞远给不能碰水的伤处缠上保鲜膜,在单人病房的洗手间里给向野洗澡。
门窗紧闭,没有浴霸和暖气的浴室只能靠热水的蒸汽氲暖,因为不能弯腰,向野脱光了身上的衣物,垂头坐在塑料板凳上。
“把那只手举起来。”俞远轻声道。
向野闻言把受伤的手轻搭在俞远挽起衬衫袖子的小臂上,俞远调节好花洒的水流,开始冲淋向野的发丝。
手指从发根间划过,并着滑腻的泡沫揉搓在皮肤上,温热柔软,带来一种奇异特殊的触觉。
向野身体遍布伤痕,可肤色又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白皙,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晶莹的水光,像一块剔透的美玉。
比起秋天在小池塘和前段时间在林夏画室看到的,似乎更加瘦了。他仿佛是被时间所削薄,日益可见地嶙峋。
俞远心神一晃,想起之前陪向野去取药时那个心理医生所提的“戒断反应”,心中深深一痛。
或许该想个办法,把人养胖些。
“怎么了?”意识到身后的人许久未动,向野微微后仰,自下而上地看来,细碎的水花迸溅在他脸上,打湿眼睫。
俞远呼吸重了一拍,俯身挥动花洒,手掌顺着那清瘦优美的脊背线条向下滑去。
板凳上的人忽地站起,倾身将他抵到墙面上。
后背单薄的布料即刻被潮湿的墙面浸透,向野贴身上来,“怎么啦,心疼我呐?”
“嗯。”俞远目光不避,诚实应声。
这反倒让向野不适应地一噎,对视的距离渐渐拉近,俞远迟迟不见动作,向野声音无奈地碾磨,“木头疙瘩…想吻我的时候别忍着。我也在等你,看不出来么?”
一句话像是点燃俞远的火炬,花洒的开关即刻被反手拍上,俞远反客为主地翻身将人抵在墙面上,唇齿相贴的前一秒,向野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这次要学着轻一点。”

前排提醒:上一章内容大修,追更的宝贝可以补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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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门诊楼的灯光透过窗帘隐隐绰绰照亮房间,病床上的人偷看陪护床上熟睡的人一眼,悄悄掀开被角起身。
向野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换卡拨出电话。
“摩托明天一早发A市,后续就交给你们了。”
许定安在对面沉默两秒,低沉应声,“好。”
“……”
声波被墙壁阻隔,视角穿透门板——陪护床上侧躺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倒映着窗外灯光,满目清明,毫无困意。
住院满一星期的时候,医生通知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出院正值周日,下午时候俞远开车到医院接人,办好出院手续,又认真听完注意事项。
向野则全程坐在床边晃腿,时不时抬头朝病房门口张望。
俞远一个个打开柜子收拾好东西,起身时观察到向野的动作,出声问道:“怎么了?”
“没义气呐没义气…”向野摇摇头站起身,挪到俞远身边,“我那一帮好兄弟,居然一个都不见来,果然关键时候还是男朋友比较靠得住。”
俞远笑了下,拉上行李包的拉链,一手提上包,另一手自然地牵住向野。
“走了。”
酷路泽驶出医院,白雾色的冬天,把车窗外的景物浸染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向野的情绪极易受天气影响,盯着窗外许久都没有说话。
俞远有所察觉,等红绿灯的间隙,不知从哪个口袋摸出一颗棒棒糖,“饿了吗?先吃颗糖吧。”
向野回眸接过那颗星空棒棒糖,同样的糖果在他被向伍关在房间的时候,俞远也给他送过。
糖果被剥开纸壳塞进嘴里,一股甜味如涓涓细流汇入心田,向野情绪稳定不少,倾诉似地说:“我不喜欢冬天。”
俞远不问他原因,而是换了个问题,“那你喜欢什么季节?”
“盛夏。”向野不假思索地回答,“炙热、浓烈,像是要把人融化。”他偏头看向俞远,“在长街遇见你的季节。”
“那刚好啊,我的生日也在夏天。”俞远道。
“我知道,7月26日,骄傲又热情的狮子座。”
俞远愣了愣,他都快忘了,这人一开始就调查过自己,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向野还记得如此清楚。
“算起来,我比你大九个多月呢。”向野来了兴趣,弯眼笑道,“来,叫声哥哥听听。”
“……”俞远闭紧嘴不说话,说来也奇怪,明明接吻这样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向野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脸上不受控地蔓起热意,俞远目不斜视,抬手将暖气调低了一档。
“啧,”向野继续逗他,“什么狮子座,骄傲是挺骄傲,热情劲儿一点没有,俞木疙瘩。”
车子驶入长街,路线拐向西街口的方向。
“不回店里。”向野道,“直接去出租屋吧。”
俞远像是没听见似地,继续向西边开去,向野意识到不对劲,可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回答——车子到达了目的地,江老头的小池塘。
兴阳地处南方,哪怕是冬天,湖水也结不起冰。可再怎么说待在湖边仍是冷,所以整个冬天小池塘都是荒芜清冷、不见人烟的。
但眼前它显然十分热闹,打眼看去,他那一帮“没义气”的兄弟全都在,高丹、崔籽迪和林夏也在,甚至连小葫芦都被胡志成捎上了。
小木屋前架起了一顶天蓝色的棚伞,伞沿上挂着一圈暖光小灯带,伞下支着张一看就是从高丹家面馆搬来的木桌,俨然一派露营的架势。
那群人此刻都在围在桌前忙碌,洗菜、烧汤、摆盘,试图折腾出一桌看得过去的晚餐。
向野眼含惊讶地看向俞远,“你准备的?”
“大家一起的,庆祝你出院。”俞远解释道,“还有…给你补过生日。”
“哎,来了来了,他们来了。”贾仝戴着一双加绒的塑胶手套从洗菜盆前直起脑袋,刚巧看见下车的俞远和向野。
“你要的啤酒,过来抬。”俞远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朝贾仝招了招手。
贾仝叫上陈轩禹,屁颠颠过来抬东西。
后备箱里啤酒、饮料、小零食,应有尽有,贾仝朝俞远抱了抱拳,“破费了,七嫂。”
“噗——”向野还有些反应未及,站在车尾刚接过俞远给他拧开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当场就喷了出来.
“艹…”向野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水,瞪眼看向抱着啤酒一脸无辜的贾仝,“你叫他什么?”
贾仝噘着嘴嗫嚅,“七嫂啊。”
向野匆匆朝俞远脸上瞥了一眼,发现他并没什么表情,当即就抓着他的胳膊保持平衡,抬脚给贾仝屁股上添了一记“爱的抚摸”。
“别给我瞎叫。”
贾仝抱着啤酒箱朝前跑了两步,乐道:“知道了,以后叫远哥,远哥行了吧……”
晚餐是涮牛肉火锅。
坐下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各式菜色填满餐桌,热气腾腾的汤锅再往上一摆,寒冬也没那么凛冽了。
贾仝忙着给桌上所有的人倒酒,样子颇像个在烧烤摊上死缠烂打的啤酒推销员,可惜业绩不佳,最后也只有胡志成、陈轩禹、黄文昊和高丹积极响应了他号召。
剩下一半的人由崔籽迪分发饮料,俞远从给小葫芦准备的袋子里摸出了一盒盒装牛奶,插好吸管放在了向野的桌前,“你喝这个。”
向野垂头暗暗笑了笑,他不知道俞远是怎么把这么一桌截然不同的人凑齐的,光是这样坐在一起,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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