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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向远(贰卯)


“那女的也是蠢。”
“失足少女呗,听说谈恋爱被甩,喝醉酒跟另一个人上了床,这才搞大了肚子。”
“才初二,真是造孽啊。”
“向野,我退学了,家里现在不让我出门,他们说,等风声过了,会给我找个安稳的工作……放弃舞台,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我记得和你一起看的那本小说,记得那句‘唯死者永远十七’。死亡好像是很轻松的事,我原本也想,想你一直记得我,但一想到可能会成为你的绊索,我就不想死了。”
“我希望你能忘了我,像你说的那样,飞高飞远,飞出这片牢笼之地,做自在的风。”
“我希望你永远自由,不受牵绊。”
一双扎眼的球鞋出现在视野里,向野恍惚抬头,看见俞远沉静的面孔。
“她会没事的。”
低沉的话音闯进耳朵,那些纷乱嘈杂的记忆如同退潮一般散去,周围的一切声音和影像才匆匆回归现实。
他看见不远处刚刚赶到的乔雨凡的父母,听见他们和申翠不顾场合的争吵。
身后,红色“急救中”的灯牌徒然熄灭。
嘈杂暂歇,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病人身体情况和精神状态都很不稳定,孩子暂时保住了,但接下来的两天是危险期,要住院观察。”
“谢天谢地,我的女儿……”
“……”
向野直起身,目光瞥了下俞远被石头擦伤泛皮的手臂,声如细丝地吐息:“走吧。”

“你站住!”一声尖厉的喝叫止住了他们的步伐。
向野回身,看见申翠双目赤红地冲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
“这事儿闹不清楚,谁都别想走!”她拧起笑容,冲自己的两个亲家大嚷,“我打听过了,你们那闺女从前就是个名声恶臭的破鞋,初中就和这男的不清不楚,我今天亲自捉的奸,你们还有脸来这儿说我的不是!”
乔家夫妇俩和向野对视一眼,原本愤愤难平的争辩也骤然哑口无声,都面露痛苦的难色。
见状,申翠更加气焰嚣张:“我们申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不允许这种脏事儿。”
向野抽回自己的衣袖,语调平静,“你想怎么样?”
大概是惊讶于他的态度,申翠怔忡一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做亲子鉴定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孕妇不是也能做,不管怎么样,今天必须搞清楚她肚子里的野种究竟是谁的!”
急救室里的平车推了出来,乔雨凡面色苍白地躺在上面,形容憔悴,如同一具抽空了魂魄的尸体。
乔母早就哭干了眼泪,此刻见到女儿,又一次情绪崩溃,哭念道:“雨凡现在这样,要怎么做亲子鉴定?你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哭声充斥耳膜,在急救室门前的走廊里,引得不少人注目。
“不用那么麻烦。”向野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他扯了扯领口,露出大片疤痕明显的胸口,“我三年前发生过一场车祸,在医院躺了七个月,捡回一条命。”
申翠狐疑地辩驳:“扯这些干什么…”
向野脸上浮现出淡漠的笑。
俞远静静注视着他,周围的动静一点点淡出,只剩下向野清冷的声音——
“那场车祸给我造成的后遗症,包括且不限于肌力减退、感觉障碍、听力缺损…其中最严重的,是持续性的PTSD,也就是俗称的创伤性应激障碍。为了配合治疗,我三年前就开始吃药,哌唑嗪和帕罗西汀,这类药物在治疗我失眠、噩梦、情绪紊乱的同时,也带来很多问题,其中一个,就是性功能障碍。”
直到话音落定,所有人脸上才有了迷茫之外的表情。
俞远暗暗握拳,他从一开始就有了猜测,可真正听到向野平静的叙说,仍像是挨了一记重拳般感到呼吸不畅。
这个人肆意撕扯自己伤疤,任由自己赤身裸体、鲜血淋漓地曝光在人前,狠戾得令人心惊。
可他显然还不打算放过自己。
“是的,大概在两年前,我就无法像一个正常男性那样bo起。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我的医疗记录和用药证明。”
“所以说我根本没有能力,和乔雨凡发生性关系。”向野盯着表情惊愕的申翠,“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大概率是你申家血亲,任由你判断。不过要是你儿子回来发现自己亲妈逼死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大概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申家血亲,我申家的孙子!”申翠神色再次骤变,转身朝平车扑去,“医生,可一定要保住我孙子。”
女护士从口罩后面嫌恶地看她一眼,“想保住就赶紧让开,病人需要休息。”
现实如同闹剧,一幕幕轮番上演。
俞远的视线却迟迟没法从向野身上撤开。
向野刚才所说的一词一句,每一个字都毫无起伏,却像是一场杀伤力极强的飓风,在他心头掀起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上前一步攥紧那只掩盖在衣袖下方的手腕,皮肤相触的一瞬间,才察觉到那只手的瘦和凉。
那双灰蓝色眼眸看向他时,眸底深处闪过一丝转瞬而止的颤动。
“跟我走!”
他心中情绪翻涌,拔腿向外,施力带向野离开,仿佛只有远离人群和注目,才能平息那些久久难平的郁结。
可他不熟悉这栋医院,闷头走出建筑,终于在连接住院部和门诊楼的长廊上,渐渐歇了脚步。
其实如果给他时间,他大概会走到没有路、也没有力气为止。
他习惯于这样闷头乱走。
从挣开俞启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像这样一直走,不敢回头,甚至不敢花多余的时间辨别方向。他被关怕了,于是仓皇行路,越远越好,哪怕前路迷茫又暗淡,也不曾想过停下。
他几乎是在用一种奔逃的方式,走一条没有归处的路。
可此刻,身后的脚步渐渐零散以至于匮乏,他被动停下,手里握着的一截腕骨扭转脱离,许久,安静的长廊只余两道清浅呼吸。
俞远回身,撞上向野一双覆冰般的眸子。
“你跟来干什么?”向野将手插进单薄的外套口袋里,“这么喜欢凑热闹啊?”
他语调平常,却字字带刺一般,扎人扎己。
俞远喉咙梗塞,“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对……”
“不对什么?”向野眼尾扬起一点嘲弄的笑,怎么看怎么惨淡,“我们没那么熟吧俞少爷,你是不是忘了,我腿伤已经好了,咱们自动两清,现在上赶着来帮我干什么?还是说你好奇心真有那么重,坐在豪车里隔着窗看看还不够,看笑话也得奔赴一线?”
长廊边灌木葱绿,正是银桂开得旺盛的时节,淡雅清香弥弥飘来。
可惜花香却并不能消灭一肺郁燥,俞远胸腔起伏,问话抛得一针见血——“你真受伤了吗?”
向野怔愣看他。
“向野,你的演技没那么好,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蠢。”俞远双目发红,字句清明,“你不如先告诉我,当初装瘸带威胁地拉着我演戏,现在戏演到一半幡然变脸,突然要和我划清界限,又是为什么?”
空气静止,恰逢无人经过,连多余的脚步声都没有。
良久,向野问,“他们是不是找过你了。”
俞远简短回应:“是。”
时间默然转回几天前,俞远载着那框荧光,从长街西的摩修店前离开。
行过路口拐角,夜色裹挟着几道身影,堵住他的去路。
“俞远是吧?”为首的男人把烟蒂摁灭在身侧的石柱上,朝他走近几步,“你和向野什么关系?”
俞远单腿撑地,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观察对方神色凶恶的一张脸,开口反问:“程子磊?”
程子磊笑了一下,“你还挺聪明,既然知道我,那说明你和向野关系不错。”
俞远没有否认。
“我查过你,家里有背景有势力,和向野这种人混在一起,图什么?”程子磊语气咄咄,“你真以为他把你当朋友?明白告诉你,那人我要收拾,他算准了我不惹你这种人,才反手拽着你做挡箭牌。”
“我好心提醒你,离他远一点”程子磊跨步从俞远身侧经过,手掌拍在他肩头,“别被利用了,小少爷。”
沉默的目光落在那筐荧光之上,视线渐渐恍惚晃荡,变作灌木丛细密叶片上随风摇曳的光斑。
长廊中叶片沙沙而响,和那声短促的“是”混成一团。
向野眉心深蹙,指甲陷入肉里,伤处遮掩在无人可见的口袋。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昨天。”俞远撒谎,他完全不想承认,自己在得知一切后,仍旧在第二天给向野买了那个打火机作礼物。
其实早在程子磊找上他之前,他就对向野的接近抱有怀疑,也早就识破那伪装度实在很低的腿伤。
他厌恶欺骗和利用,可猜测真正得到确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脑子里居然早就为向野理好了一份开解词,生出了“如果他真有难处需要自己,能帮上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法。
被欺骗和利用的真相,远没有那晚在烧烤摊上的疏离,和此刻被推开的漠然更让人愤怒。
俞远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他紧盯向野,像是一个寻找锚准猎物伤口,精准刺下武器的猎手,“说起来我还该感谢他,要不是他,我可能真的要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听到这个词的一秒,向野心中大怔。
原来是想和他成为朋友的吗?
“其实你要狠,就应该狠得彻底一点,这样半成不就,姿态反而难看。收假之后,我会申请换座位,或许我应该听他们的劝,离你远点。”
俞远说完,转身离开。
风不知在何时越吹越凉,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向野才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
掌心里,深陷的皮肉泛出血红,久久难平。

兴阳冷得早,中秋之后,夏天残留的一点尾声也很快消失殆尽。
俞远推开门,晨雾弥漫,笼罩在院落里,如同一整片轻盈的乳白色薄纱,把不远处的花圃和院门都渲染得朦胧如画。
清冽气息入肺,连带着看玄关处那堆包装金贵的礼品都没那么碍眼了。
这些华而不实的礼品果篮自然是俞启东送来的。那天乔雨凡突然昏倒,和向野一起冲到路边拦出租的时候,俞远才发觉那辆辉腾不知何时已经开走了。
晚上回到家,才听朱姝惠说俞启东来过。
“戴个手套吧小远...”朱姝慧的声音从餐厅里追出来,触到他的目光,骤然止声,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嗫嚅道:“扔了怪可惜的,我一会儿收进地下室。”
“惠姨,我那天说的是气话,东西你看着处理吧。”
他接过手套骑车出门,大雾像是仅仅困住长街,拐出街区,视野就一点点变得清明。
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跟在上车的人流末端。
俞远打了激灵似地捏了下刹车,车速骤降。
可恶的墨菲定律。
越不想发生的事,越会发生。越不想遇见某个人,越容易遇见——
车站边,向野在校服外套里穿了一件深灰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微卷的长发从帽沿里露出来,搭在肩头。
俞远看着他迈下马路牙子,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捏着刹车的手指才有了松懈的意识。
可偏偏那身影刚跨上车的瞬间,一声清脆响亮的“芋圆”在身侧响起。
俞远手上一紧,刹停了车,偏过头看见高丹正从路口向他走近。
“你们高三真的好惨呐,每天都起这么早吗?”高丹脸上挂满了困倦,抬着黑眼圈问他。
“嗯,你怎么...这么早...”
高丹打了个哈欠,“替我妈去市场拿面条,她凌晨四点才从麻将馆回来......”
俞远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却开小差般,朝那个甚至称不上站台的简陋的公交车站看去。
果不其然,向野单手勾着车门,已经上了一半的步伐顿在车阶上,已经侧首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道视线隔着逐渐稀薄的雾色,平淡交汇。彼此都疏离得恰到好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不熟悉的人。
“你上不上?要关门了。”公交车司机扭头朝门边的少年道。
“嗯。”向野应声,扶了扶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就近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开始移动,倒车镜里,那对在街边交谈的年轻男女的身影,一点点摇晃着缩小。
这场景真是莫名地熟悉。
好像初遇时,他也是在那两人并肩而立的状态下离开的。
可这次好像莫名地刺眼,刺眼到他没等着距离自动清除画面,就匆匆避开了视线。
这样的相遇没有发生第二次。
向野刻意把出门时间放晚,再没按时上过早自习。
俞远按照那天在医院长廊里所说的那样,除了断绝交流这一项,还在开学后的第一天就调整了座位,独自把桌椅搬到了四组最后一排,横跨整间教室和向野各踞一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班上的人都咂摸出了点味道,知道这位新转来的学霸和班霸不对付,眼神都不乐意多往教室后面瞟,生怕触了哪位的霉头。
是日,秋阳杲杲,万物初醒。
长街西,后山脚下的小鱼塘上萦绕着白茫茫一片未散的晨雾。
池塘边的小木屋被一只皱纹满布但宽厚有力的手“吱呀——”一声推开。
丝丝缕缕的光线照亮屋内昏暗温暖的空间,老式影碟机连接着的一台老电视,还在沙沙地播放着一部黑白外文电影,叽里咕噜的声音让来人听得直皱眉,却是蒙毯盖脸睡得正香的年轻人最好的催眠曲。
来人从塑料红桶里抽出自己的钓鱼竿,颇嫌弃地挑开被脚,抽了抽那睡死过去的少年的脸。
“不上学,在我这窝上瘾了。”
向野悠悠转醒,感受到刺目的光线和扰人的拍打,眯眼认出来人,嘴角漫上笑意,瓮声道,“江老头,这么早就来喂你那塘子胖头鱼啊?”
江老头原名江峰元,老以前是兴阳长街这一片的土地主之家,哪怕家道中落,仍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仰着家里旧产,年轻时只知道吃酒打牌,老了只管拈花逗鸟,一辈子过得优渥。
长街这片位置极佳的鱼塘,便是他的私产之一。
向野和他是在棋牌室认识的,两人虽然在年龄经历上相差甚远,但偏偏在下棋打牌钓鱼上都能论一论知己,久而久之就混熟了。
就这间小木屋,当初还是向野帮忙一起设计搭建的,半坡翠竹掩映,浩渺烟波几亩,颇有些“画清月煮酒、描白雪如霜”的隐世味道。
向野简单洗漱好走出木屋的时候,江老头已经在池塘边架好鱼竿,坐等鱼获。
清风吹得水汽未干的额角发凉,向野走过去,蹲在钓位旁边,伸手戳了戳江老头揉好的饵料。
“啪”的一声,手上立刻挨了一拍,江老头皮肉松散的眉头朝他一凛,“人嫌手也嫌。”
向野簌簌笑了一阵儿,“来这么早钓什么呀?”
“说你没见识还不承认。”江老头嫌弃道,“秋天了,正是钓板鲫的好时候,塘里该上货了。”
向野撇撇嘴,“你钓鱼可没赢过我。”
“啧,”江老头气得吹胡子,“那是你小子狗屎运气好,那天的鱼都瞎了眼睛,全跑去咬你的钩,有本事再约一回,保准叫你服气。”
向野啧啧两声,不应承。
两人在池塘边一坐一蹲地静了一会儿,江老头垂目瞅他一眼,“你今儿个又逃学啊?”
向野拾了几颗小石头,贴着水面打浮漂,“班上有个人最近看我特不顺眼,懒得去。”
江老头乐了,“看你不顺眼反倒逼得你躲着人家,看来是位厉害人物,有空得介绍我认识认识。”
“是挺厉害的。”向野淡笑耸肩,“不过我把人给得罪了,现在不搭理我,没法介绍给您老认识。”
“得罪了去哄回来呗,我看你还挺舍不得。”
向野手上动作一顿,仰头看江老头,“这么明显?”
江老头没理他,紧盯浮标,惊喜道:“哎,有口!”
向野悠悠起身,拍拍手往回走,没等走出几步,身后的江老头收杆将今日的第一尾鱼收入护中。
老头有些得意地扬声道,“小子,没事儿就活点泥把栅栏修了。”
向野挥了挥手,“等下次吧。”
“去哪?”江老头问。
“去把人哄回来。”
晃过清冽凉爽的早晨,午后的时光被太阳烘烤得炙热闷燥。
有几道嘈杂的光影从眼前晃了过去,视线渐渐清明起来,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俞远认出对方是自己原高中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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