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他摸嗓子时,能感觉到发声时脖颈底下的嗓子如被敲响的鼓面,声音低沉,鼓面绷紧,不住的颤动。
巫澄又忍不住失神,强制让自己回神认真听着,看了好一会儿,搞清楚他们是在分东西。
那些圆圆的东西叫做“饼干”。
他记住这个音,接着认真看。
房间外,客厅里奶奶还在看电视。
宋泊简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回了个电话。
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没个放松时候,葬礼结束后不想花时间在和别人的应酬上,消息也没怎么看。刚刚给巫澄下载早教课才发现,这两天自己多了很多未读信息。
回复过长辈的慰问,发现朋友同学也都给自己发了消息,班群里更是不少艾特自己的内容。
他群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没事,感谢他们的关心。
刚发过去又收到了很多信息。
“你现在还在燕城吗?”
“听说你把耀祖带回燕城了?多晦气啊。”
“那件事应该是假的吧?是不是那一家人胡说八道啊。我觉得你和叔叔阿姨很像,一定是亲生的!”
“学神你家里其他人什么态度啊,如果你不想去鸦岭镇,可以来我家,我爸妈早就想要个你这样的儿子了。”
宋泊简看着这些消息,疑惑拧眉,给自己比较熟悉的那位同学回消息:“我在燕城。”
又问,“耀祖是谁?”
对方很快回复他:“你在燕城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认祖归宗被带去那个山沟沟里了呢。”
“耀祖就是鸦岭镇那个和你身份互换的小子啊!”
“我们现在都怀疑这件事是他们自导自演的。”
宋泊简打字:“他叫巫澄。”
“是真的。”
那自己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同学得到“是真的”的答案,更加心疼宋泊简。也不像再提这件事让宋泊简难过,转而语气嫌弃说起称呼的事:“我们知道,但封建保守严重重男轻女,上头五个姐姐,非得生出个儿子出来,叫什么都带着股耀祖的味。”
“按照这个逻辑,我才应该叫耀祖。”
好像猛然意识到这个回旋镖扎到宋泊简身上,同学慌张:“你当然不是!他才是那个得了重男轻女好处,被爹妈捧在手心里宠着的贫门太子。”
被爹妈捧在手心里宠着吗?
想到自己刚到鸦岭镇时少年身上的伤还有待了一天的沉闷小屋,怎么也看不出宠爱从何而来。
宋泊简沉默两秒,转而问:“你们怎么知道他的事的?”
“他姐姐在网上说的啊!昨天还上了热搜。”
同学声音小下去,“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泊简打开软件搜索自己名字,看到跳出来的众多新闻,眉头紧蹙。
告诉同学自己现在还在燕城,谢谢他的关心但希望他不要被网上的舆论带偏、并请求他帮自己把这些话转达给其他同学后,宋泊简不再看发过来的消息,转而认真看搜索结果,大致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昨天上了热搜,现在正是很多人关心八卦的时候,网上各种所谓知情人士爆料。
短视频软件上,一开始引起这场风波的那个视频已经几十万条评论,号主又发了新的视频,直接把户口本拿出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宋泊简就是自己弟弟。
宋泊简看到第一页写着巫守财的名字。
之后是配偶李翠枝,再后面是长子巫澄。
她配了很煽情的BGM,说宋泊简已经把巫澄带走了,他想让巫澄认祖归宗是对的,但他毕竟是巫家唯一的长子血脉,年迈的父母和五个姐姐都在等着他,赶快回家吧。
底下的评论乌烟瘴气。
“认祖归宗、唯一的长子血脉、五个姐姐……短视频刷着刷着,头上突然长了辫子,脚都差点被裹上了。”
“好心疼宋泊简啊,怎么招惹上这么晦气的一家人?!”
“宋泊简不会真的把耀祖带回燕城了吧?千万别啊!这种家庭能养出什么样的太子我都能想到,直接埋了吧!”
“我真的担心了家人们。看村里其他人爆料,这一家子五个姐姐,大姐二姐三姐已经结婚了,彩礼都被爸妈扣下给耀祖攒着了,这个是四姐,初中没读完就辍学打工养耀祖,现在回家是为了结婚。耀祖头上的伤,是大晚上扛着锄头去幼清墓那边翻墙,掉下来摔倒的。这种人多半是废了。宋泊简傻不愣登把人带回家,现在再耳根子软认了这一家人,真的会被这一家子嚯嚯死的。”
“看看之前拍的照片,耀祖就跟在宋泊简身后吃吃喝喝没心没肺,这种对亲生父母都没有一点感情的人,你指望他回去能干嘛啊?”
“而且亲生父母是在找他的路上出车祸的吧?他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了,却没有一点愧疚的感情,相比于前面遮掩不住疲惫憔悴的宋泊简,对比过于惨烈。”
“这一家子肯定是为了钱才这么急的吧?就差直接说让宋泊简带着宋家的钱回去传宗接代光大门楣了。耀祖回燕城是为了和宋泊简抢遗产的吧?”
“有没有人能联系上小宋啊!让他别管这一家子吸血鬼!赶紧跑!带着宋家其他人!跑!越远越好!”
看着无数纷杂猜测,宋泊简眉头越皱越紧。
想了想,又拨出一个电话。
正打着电话呢,感觉到一道目光,他若有所感回过头。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对上自己视线就对自己笑笑,之后才蹑手蹑脚拿着杯子去厨房接水。
巫澄推开厨房门,听到男人的声音。
他依旧听不懂,但能感觉到男人的坚定。
沉沉的声音几乎隐在电视机嘈杂的背景音里。偏偏巫澄竖着耳朵,认真挑出每一个音节。
——“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第21章
网上依旧你来我往议论纷纷。而同一座屋檐下的两个当事人,一个做了自己能做的也就不在意网上流言,一个不识字即使有手机现在也只会拨紧急联系人每天都在上早教课。
日子似乎逐渐步入正轨。
宋奶奶年纪大了睡眠减少,每天睡得早起得也早,早上六点醒来,洗漱过后把粥煮上,煮粥的时候自己下楼散步。有时候路过早餐店就自己在早餐店吃过早饭,顺路去图书馆看书,什么时候累了就回去。
这天从图书馆回来,推门看到客厅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书桌后。
电视机放着咿咿呀呀幼稚的早教课,幼儿动漫人物用夸张的语气说着:“小朋友们,请帮助粉红熊通过拼音岛吧!”
书桌上的书早就被收起来,现在只摊着拼音本,还有铅笔头和橡皮。
奶奶十几年前也在暑假带过宋泊简,对这幅场景些许熟悉。
不过现在位置互换,宋泊简是坐在后面看书并陪伴孩子学习的“家长”,真正学习拼音的人鼓着腮帮子认真写写画画。
这个画面看上去温馨和谐,宋奶奶眼神一暖。
但随后想到为什么会这样,又别过脸去。
巫澄跟着电视机上的声音认真跟读。听到开门声,余光看到奶奶推门进来,不自觉噤声。
跟读改为默读,他用力握着铅笔,在本子上写下鬼画符。
这件事对巫澄来说很难。
他会写字也会画画,但之前用的笔都是软的,写出来的字也都是有规律的。但现在,这个笔很奇怪,写出来的东西也很奇怪。
他写到i,身后看书的男人凑过来,捏住铅笔顶端晃了晃。
铅笔摇晃,带动着笔尖在手里颤动。巫澄低头看,发现自己拿笔姿势又错了。
他马上松开笔,换一个姿势。
这些倒是不那么奇怪了。
但写出来的字迹潦潦草草,好像雨后蚯蚓乱爬。
巫澄总觉得男人呼吸一沉,好像在嘲笑自己字迹难看。
他垂着头不说话,闷闷的把这些字再认真写一遍,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写。
依旧难看。
这次男人没笑。
巫澄不死心的偏头看他,发现他嘴角噙着抹笑。对上自己目光后,稍微收敛笑意,沉沉点头:“很棒。”
巫澄记得这两个音节,是说自己做得很好的意思。
他表情稍微和缓,但内心实在高兴不起来。想到自己之前的书法字画不说受万人推崇,也算小有名气。现在连笔都拿不明白,写出来的东西像个鬼画符,又闷闷回过头,接着默读并跟写。
电视机里的粉红熊终于通过拼音岛,和小伙伴一起对着镜头鞠躬,说些感谢的话。
书桌前,巫澄看着本子上的鬼画符,越看越不满意,又掀开一页,自己闷头写。
刚落笔,手被握住。
宋泊简叹了口气,从背后圈住少年拿铅笔的手,带着手里的那只手慢慢在本子上落笔。
少年看着软绵无害脆弱可欺,但却在这些天的学习里露出倔强的一面,学了就闷头学,付出几百倍的努力,做不好还自己生闷气。
软薄一片的手指捏着铅笔,不像在握笔,好像捏着什么武器似的,非常用力。连带着落在本子上的一笔一划也非常用力,偏偏拼音不是横平竖直的,越是用力越是写不好。
落笔,轻轻别着手底下的那股劲,缓缓划出去。
一个圆滚滚的“a”停在纸面。
手背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男人手心的温度,对方的手很大,把自己整个手都圈住,只能被他带着动作,没有一点挣扎的可能。
巫澄看着这个“a”,一时想刚刚被男人圈住写字的感觉,一时又气自己写不出这么滚圆好看。
他又写了一串的“a”。
依旧很丑。
宋泊简坐在他身后,看他先在右上角那里写上个字母,之后往下写了一排。
再之后,就顺着这一排接着写。还没写两个,意识到不对劲似的停笔,抬手翻转一看,动作僵住。
手掌侧面和手腕处深黑色的铅粉。
巫澄整个人都僵住,圆溜的后脑勺都流露着震惊和懊恼。
宋泊简忍不住又想笑。
巫澄和这片污渍面面相觑,随后拿起橡皮,在手上认真擦擦。
擦完手上的铅粉,又小心翼翼把刚刚写上的字都擦掉,再次拿起笔时,先在左上角落笔。
吃完午饭奶奶回房间午睡,宋泊简也带巫澄回房间。
其实拼音都是次要的,就像小孩子一开始学说话肯定不是从拼音开始。日常生活里会用到的东西才是最值得学习的。
推开门的前一秒,宋泊简把手放在门上,偏头看巫澄。
巫澄看着男人手下的门,在脑海里思索上次男人教自己的那个读音。
他不是很确定,开口时就带着一些用力过度的僵硬:“门。”
宋泊简点头,这才推开门带他进去。
巫澄得到鼓励,心情颇好。进门后按了开关,看房间里的水晶灯亮起来,就指着灯高高兴兴告诉宋泊简:“灯!”
宋泊简点头。
房间坐北朝南,白天拉开窗帘就能亮,不需要灯。
巫澄又把灯关上,指着开关,认真思考。
这个白色小方块、可以控制灯是亮还是不亮的东西名称就在嘴边,但怎么都说不出来。
巫澄绞尽脑汁思考,还是没想到。
宋泊简提醒:“开关。”
巫澄重复:“开关。”
声音透亮,却因为不确定自己对不对,总是小声说话,声音就含在齿缝里,带着热气一样细软。
宋泊简点头:“很棒。”
中午要睡觉。
巫澄弯腰从床上捡起自己的睡衣,好像被设定拿到什么东西就要说出名字的小机器人一样,思考片刻软绵绵开口:“睡衣。”
说完,回头看宋泊简。
得到宋泊简点头,才高高兴兴脱下衣服换上睡衣,扑到床上。
他按着床:“床。”
往前爬到床头,抱着自己的枕头:“枕头!”
又躺好给自己盖上被子:“被子!”
他就对这三样东西以及纸笔非常熟悉,看到就能说出名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非常熟悉,甚至不用宋泊简判断对不对,每次开口时都像确定自己能得一百分的好学生似的。
宋泊简站在床尾,看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眼睛亮亮的盯着天花板,真跟个设定好程序的小机器人一样。
忍不住笑笑,换上睡衣在另一边躺下。
房间本就不大,之前也没想过会让别人来睡,床也就是一米五的单人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但两个人睡在一起,就只能说刚刚好不算挤。偏偏床垫又非常柔软,一旦躺下,两个人就自然往下陷,不自觉就越来越近。
因为生下来去身体虚弱的原因,巫澄死之前的那十几年里,每年冬夏都会生病,昏昏沉沉的记不起什么。对夏天所有印象就是怎么也止不住的暑气,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是热的,整个夏天只能窝在寝宫里昏睡。
但这个身体很健康,身上的伤口好了之后就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而且这里的夏天也不热,家里总是很凉爽,有时候晚上把被子掀开,甚至会吹得胳膊冰凉。不会因为身体不适突然惊醒,也不会被热得睡不着,每天晚上酣睡到天明,白天就一点都不想睡觉。
巫澄精神很好,感觉到自己离身边人越来越近,兴致勃勃的继续刚刚的识物游戏。
他伸手,指指宋泊简:“你。”
又指指自己:“我。”
宋泊简自然跟上:“你。”
“你。”
“你是巫澄。”
“我是巫澄。”
“我是宋泊简。”
已经学过这三个字了,巫澄还是认真听着宋泊简的声音,把“宋泊简”三个字在心里过一遍,再慢慢说出口:“你是,宋泊简。”
宋泊简:“你是谁?”
巫澄指指自己:“我是巫澄。”
“我呢?”
“你是宋泊简。”
依旧是清亮的声音,因为平躺在床上气息不稳,又在被子一压,声音又轻又软,像一颗棉花糖,戳一下就把手指都裹进去。
宋泊简看着身边的小机器人,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心下一软,又有些莫名的想法叫嚣着。
他开口,指指巫澄:“你,巫澄。”
这三个字巫澄能明白。
自己的名字是巫澄,他说自己是巫澄。
他看着男人,像男人每次肯定自己似的,点头并重复:“我,巫澄。”
宋泊简字正腔圆教:“弟弟。”
巫澄记得这个音。
早上看的奇怪动画里,棕熊是这么叫小蓝熊的。
巫澄重复,字正腔圆:“弟弟。”
宋泊简又指自己:“我,宋泊简。”
巫澄直觉还有下一句,没说话,认真看着宋泊简。
少年乌亮目光注视下,宋泊简放软声音:“哥哥。”
巫澄看着他,乖巧重复,声音软甜:“哥哥。”
第22章
过犹不及的填鸭式教育不可取,宋泊简没给巫澄安排太多课程,早上学了拼音,下午就给他找了些不需要台词也能大致看懂的动画片看。
巫澄现在还是不能习惯这些长相奇怪的东西,看了两眼发现学不到什么东西,就有些走神。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宋泊简回房间把积木拿出来给他玩。
巫澄倒是挺喜欢积木,兴致勃勃的拼着,没一会儿手指就被积木的棱角戳红了。
他抬手轻轻甩了两下,把还没拼完的积木放在一边,权当中途休息。
宋泊简朝他招手。
巫澄自然把手递过去,放在宋泊简手里。
客厅的中央空调风力大,同样的温度总比卧室的凉一些。在外面坐了这么一会儿,巫澄的手有点凉,白皙皮肤像秋日的霜,薄薄一层摊在自己手上,指节和指腹带着淤红。
宋泊简揉了揉粉红珍珠似圆润透亮的手指肚:“红了。”
巫澄看男人比自己大一圈的手,小声重复:“红了。”
宋泊简笑一下,放开他的手。
手心骤然轻下去,气流顺势钻进来,好像丝丝缕缕的绸线分离,细微痒意。
宋泊简不自然的攥了攥拳,低头接着看书。
但下一刻,巫澄就把积木放到一边,往他这边挪了挪,低头看他手里的书。
膝盖相贴,穿着短裤的小腿软乎乎的贴在自己小腿上,温凉暖意。凑到面前的毛绒脑袋带着洗发水清淡香气,饱满圆润,探头过来时,发丝蹭着下巴划过去,蝉丝似的软滑。
宋泊简不动声色把腿收回来,把书放在两个人中间。
巫澄现在依旧不认得太多字,而且因为习惯从上到下的阅读习惯,现在看书也依旧先看右上角第一个字,随后在发现排版好不一样时,再把目光移到左边第一个字。
他也不认字,不存在目光凝聚专注阅读的样子。所以这种目光的游移,看上去就像随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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