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人士(更元)

沈观与他对视了一秒，视线向下瞥了眼他手里的游戏机和脚边的纸箱。
祝云潻有些尴尬，他把箱子踢回办公桌底下，开口说:“那个，沈同学，我不是……”
他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人赃并获的现场么，傻子看一眼都知道他在干嘛，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学霸，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反正沈观也肯定不会信。
祝云潻干脆破罐破摔地把游戏机往校服口袋里一揣，两步走到沈观面前，“你就当没看到，行不行？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沈观看着他半晌，刚张嘴:“你……”
祝云潻眼神猛然一凛，他顾不得其他，抓住沈观的手腕拉着他矮身躲在了办公桌后面。
刚才窗边好像有老徐的身影走过，那是二班的班主任，平时和秃头关系最好，也是这年级段里大家公认脾气最暴躁的老师，要是被他捉住，叫家长是没跑了。
祝云潻蹲在办公桌后面竖着耳朵仔细听，直到确认外面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远，这才缓缓松口气，可他稍微一侧头，额头就不期撞到了沈观的肩膀。
他这才发现两人近在咫尺。
祝云潻鼻尖动了动，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草木香，是他在宿舍里每天晚上都能若有若无闻见的香味，他正因为这一点香味出着神，头顶上就响起了沈观淡然的嗓音:
“十点，会议快结束了。”
祝云潻起身，手还抓着他，“我们出去说。”
两人出了办公室，走下楼道，周遭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令祝云潻的心稍稍沉静下来，他掌心泛着点汗，这才发觉沈观的手很凉，比平常男生的体温都要低。
五班的学生爱凑热闹惯了，像这种社团活动教室当然都是空无一人，祝云潻就干脆拉着他拐进了五班教室的后门。
真是要命，还偏偏被这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给撞见了，他要是有心告发，老师会信谁还不是昭然若揭。
“说吧，”祝云潻手撑在椅背和桌子之间，“怎么样才能替我保密。”
沈观一开始就没想为难他，他正要说自己不会说出去，余光却瞥见了半挎在祝云潻桌子旁边的书包，里头塞了条球衣，一半露在外面。
他心里一动，不知怎么改了口。
祝云潻略显诧异地睁大眼睛，“你想让我教你打球？”难道是上次在体育场里喊他来和自己比一场的事，被伤到了自尊？
“嗯。”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祝云潻拍拍他的肩膀，“行，那就一言为定，我包教会。”
沈观黑眸寂寂，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突然教室外的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祝云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虚掩着的门就猛然被一把推开，刘诚大大咧咧的洪亮嗓音传进教室:“哥哥哥！我看我拿来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看着坐在祝云潻坐位上，还被祝云潻搭着肩膀挡住了脸的沈观，两个人看起来离得很近，刘诚有些懵圈地探脑袋:“谁啊？”
另一名男生眼尖地认出了沈观，“那不是一班的那个学霸吗？”
“你们偷偷猫在这里做什么呢？”
“咳，”男生立即用手肘怼了下刘诚，示意他别乱说话。
祝云潻松开搭着沈观的手，“我找我室友聊点事儿，怎么了，想一起来听听？”
“我回去了，”沈观起身，末了补充句:“下次见。”
等到沈观的身影远去，刘诚在祝云潻后面一屁股坐下，不情愿地承认道:“嘁，那穷小子，长得倒是真好看。”
“怎么，想嫁给他吗？”
“老子我是直的！”刘诚猛踹一脚男生的椅子，还怕他们不信，接着补充了句:“我就喜欢白忆晴那类的。”
“哟，看上校花了，志向挺远大，”男生调侃完，又好奇地去问祝云潻:“祝哥，你呢，你喜欢那一类型的？是不是也是白忆晴那样的？”
祝云潻心思完全不在他们的谈话上，闻言随口嗯了声，心里想着沈观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名字，等下回一定要问问。
“什么？”刘诚瞪大了眼
睛，他一直以为祝云潻在这方面是无欲无求的，不过既然他最好的兄弟喜欢，那他也能忍痛割爱，刘诚痛定思痛，“好，那你去表白吧，哥们会成为你强有力的后盾。”
祝云潻这才抬眼，“表什么白？”
刘诚以为他是由于不自信，和他们一样打心眼觉得肯定会被校花拒绝，于是拍了拍祝云潻的肩膀，“你表白成功的概率可比我们大多了，有钱又帅，班上就有好几个女生暗恋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能是真不知道。旁边那名男生如是想到。
“算了，”刘诚下定决心般拍桌，他都谈过两次恋爱了，祝云潻的感情史还空空如也，这次难得承认了喜欢，那这个忙他这个好兄弟怎么说都要帮，“你放心，我们会帮你追到她的。”
“欸，别拉上我啊。”
“住嘴。”刘诚又补了一脚。
祝云潻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他揉了揉眉心，也懒得去追究什么她不她的，“行了，别嚷了，我作业你写了么。”
刘诚赶紧溜回自己座位，“马上。”
学校每周五下午都有两个小时的课间大活动，一般都是安排好的值班生教室大扫除，其余人则自由活动，这个时间恰好合适，祝云潻去一班把沈观给约了出来。
他从体育器材室借了一只篮球，相当认真地传授了沈观一些投篮及其运球的技巧，而后把篮球塞到他手上，“好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投几个试试看。”
沈观就顺着他的话将球流利自如地运在掌心和地面之间，动作很标准，只是很可惜每次投篮都差一点命中篮筐，差之几厘米将将错过。
天气燥热，在这样的运动下难免出汗，沈观额边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浸湿，他直起身，垂眼抓起衣角擦去汗珠，校服短袖下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肌肉。
祝云潻坐在阴影下的台阶托着腮，看着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在感知到他的目光后，沈观抬起头朝他看来，他丝毫没有因为炎热而产生燥意，目光仍旧如初始般温和安静。
反倒是祝云潻被心里丝丝牵扯起的异样的情绪绕得烦乱，他也找不出缘由，只能稍稍避开目光，扯了个漫不经心的问句:“练的怎么样了？”
沈观没答，抬步朝他靠近，祝云潻抬眼间，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而后沈观在他面前停住脚步，抬手在他头发上取下了一片小树叶。
“还行。”他低声回道。
祝云潻起身，他语调略快速，“那今天先到这儿吧，下次有空再找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教室的方向去了。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一周里,恰好碰上月考，为了不打扰沈观复习备考，祝云潻就没去一班找过他,只是现在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晚上回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祝云潻想起那天自己明显有点躲避他的行为,又郁闷又有点尴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夜里远在国外的祝测打来了电话，他知道祝云潻悄悄藏了手机去学校,这件事连祝妈妈都不知道，祝云潻也是费了好一番劲才收买了祝测瞒住了父母那边。
宿管刚来巡逻过，祝云潻怕人还没走远就挂了祝测的电话,谁知这人居然还锲而不舍地继续打来，祝云潻握着手机额间突突跳，他心知他要是不接，祝测能反反复复打来骚扰人,被迫无奈他只是用被子掩着，然后摁了接听键。
“祝小宝。”祝测懒洋洋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来，手机音量忘了调,一瞬间祝测的声音在整个寝室里清晰地传遍。
祝云潻摁着音量键把声音调小，特别不耐烦:“祝测，你干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打电话来寒暄一下？爸妈在家吗,哦……我忘了，今天星期三,你要上学来着。”
祝云潻只想顺着电话线把他拎过来揍一顿。
“先别挂,哥哥真有事要拜托你，过三天是妈生日,我给她买了礼物，你代我取了送给她，地址我一会儿发你。”
“哦。”祝云潻施舍了他一个字，随即毫不留情地撂了电话。
室友瞥见他把手机压回枕头底下，没忍住打趣道:“云潻，没想到你小名还挺可爱的。”
祝云潻下意识扫了眼沈观，见他正戴着耳机做英语听力，似乎对外界的声音丝毫不觉，这才松口气，反驳道:“不是我小名，他乱叫的。”
室友也就当他不好意思，不再多说什么了。
好不容易熬到月考过后，祝云潻想找刘诚几个兄弟打场篮球，可他们这几天却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动作，祝云潻本想当做看不见，可谁知他们动作还越搞越大。
祝云潻忍无可忍，“刘诚，你们到底猫在一起在干什么？”
刘诚笑嘻嘻地把一叠厚厚的信纸搬到他桌面上，一一摊开，“阿潻，你来看看，哪个颜色好？”
“没兴趣。”
“欸，别这样，写情书你不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别的招，这些都是我们兄弟几个托校外的人帮忙买的，你挑挑。”说着，刘诚和他旁边的男生从抽屉里搬出一大堆惹眼的东西，有玫瑰、蜡烛、甚至还有爱心形状的巧克力。
“……”祝云潻看着这些东西凝噎片刻，被气笑了，“刘狗，怎么的，要我在学校里求婚是吗？”
“没那么夸张，就告白，告白啊。”
“我向谁告白？”
刘诚压低声音贼笑:“你别装傻了，你上午不是还去一班找她了，哥们几个都看在眼里，真喜欢别憋着心里，我们明年就高三了，不告白毕业可就找不着机会了。”
上午……？
祝云潻昨晚向沈观借了笔记本，早上拿回一班还给他，随口道了句谢，他脑海里闪过沈观接过作业本时又低又磁的一声“不客气”，两条眉毛忽的不自然地微拧起，“说，说什么呢。”
这群龟孙儿觉得他喜欢沈观？虽然沈观确实处处长在他的审美上，可这怎么就代表他喜欢他了？
“哇，哥你害羞了！”另一名男生惊讶道。
“我没喜欢他！”祝云潻怒而反驳。
看来这反应是在嘴硬，刘诚心里想到，这白忆晴魅力也是真大，连他们平日里无欲无求的祝哥都给拿下了，这不禁更加坚定了他帮祝云潻拿下校花的决心。
“好兄弟，这次我们帮你告白，你以后肯定会感谢我们的。”
“滚开，别打扰人家好学生。”
“也没规定好学生就不能谈恋爱了啊，要不然这样，你和我们打个赌，赌输了我们就乖乖把这些玩意儿都扔了，也绝不多闲事再做什么，可要是我们赢了，祝哥你就去表白怎么样？”
“赌什么？”祝云潻蹙眉问。
“就校门口附近的那台弹珠机，谁赢了听谁的，怎么样？”
“行啊，”祝云潻一笑，从小到大弹珠机还没人能玩得过他，就祝测这高智商在运气上都得输给他，这回非得让他们自己甘心堵住嘴不可。
好不容易捱到周五，放学后，一群男生就迫不及待地聚集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台弹珠机前，不少是闻声过来看热闹的，他们并不知道赌的是什么，只知道凑前线看热闹就对了。
“说好了啊，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刘诚强调道。
祝云潻：“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可是意料之外的是，刘诚并没有亲自上场，而是叫了个面孔有些陌生的男生，也穿着N中的校服，祝云潻却没在学校里见过他。
“这谁？”他蹙眉问道。
刘诚大力拍着那男生的肩膀，男生的肩膀还缩瑟了下:“我朋友的朋友，大一学弟，叫钱末，就他来和你比。”
祝云潻打量着钱末，一个白皙瘦弱小个子的男生，他有点怯生生的，目光都不敢和他对视，祝云潻挪开视线，吐槽道:“哪儿找来
的，胆这么小。”
祝云潻先行在弹珠机前坐下，刘诚也有点没底，朝朋友抛了个眼神，示意:你确定他能行吗？
朋友似乎非常自信满满:你放心诚哥，就按我说的做，百试百灵。
两人无声地用眼神交互了会儿，祝云潻那边已经有了反应，机器叮叮当当地响着，弹珠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弹着滚进一个凹槽里，第一轮就拿下了一局可观的好成绩。
轮到钱末，他唯唯诺诺地在凳子上坐下，发尾都被汗珠给浸湿了，看得出来很紧张，祝云潻挑了下眉，“喂，你们不是胁迫了他吧？刘诚，看不出来，你还能做出这么损的事情。”
刘诚满心关注着钱末那边，就没出声解释。
钱末头几个打的都很不好，运气很差，眼见着第一轮就要输了，刘诚倏忽凑到钱末耳边，气势汹汹地来了句:“加把劲儿啊你，不然手办没了！”
钱末被他吼得吓得整个人一激灵，手底下猛地一歪，那弹珠左右弹了个来回，最后竟然意外地滑入了50的凹槽里，引得周围男生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纷纷惊呼。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接下来的几轮，刘诚都是用这种方式，让钱末的状态在催促和威胁中越慌乱，动作间越发毫无规章，反而进的越大越准。
“看吧，我都说了百试百灵了。”刘诚那朋友笑道。
“……”祝云潻完全难以理解。
最后他在钱末那狗屎一样的运气中，只差了那么一点，落败了。
刘诚拍着钱末的肩膀夸赞他，而后转头看向祝云潻:“怎么样？不许反悔，一开头可就说好了的。”
祝云潻扶额，“行行，我服气。”
刘诚得意地笑，“那这些东西收下吧，我们可费了不少心思帮你挑的。”
他无奈带着刘诚塞过来的一叠写情书的纸张回了家，祝妈妈刚出差完回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晚饭，祝云潻一打开门饭菜的香味就钻入了鼻间，一如既往暖融融的。
“我回来了。”他换了拖鞋踱到沙发上，懒洋洋地躺下。
祝妈妈系着围裙，闻声走出来，温柔着声关心，“小宝，你这周是不是考试了？累了吧，妈妈给你炖了猪蹄，晚上多吃点，多补补营养。”
祝云潻郁闷，“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和我说话怎么还和哄三岁小孩似的。”
“哎哟，关心你还有错了？”祝妈妈伸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嗔怪道。
“没错没错，我饿了。”祝云潻起身朝餐桌走去。
晚上洗完澡祝云潻窝回了卧室里，他还仔细关好了房门，这才从书包里那一沓情书纸里随便抽出一张，摊在桌面上拿起笔。
今天一整个下午沈观人都不在。
去问了一班的同学，只知道沈观是被班主任给叫走了，看样子可能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祝云潻回忆起上学期在篮球场，刘诚告诉他沈家老人走丢，沈观顶着寒风在夜里找了两个小时的事。
又想起上周在南教楼后面的小篮球场，他在指导沈观投篮技巧的间隙，不经意间瞥见他右手臂间的一片淤紫，动作间右手明显无力些，祝云潻敏感地不去问什么，只是很快结束了那次教学。
只是临走前，隔着一扇铁网栏，他看到本该已经离开的沈观正坐在场边的长凳上，他靠着身后的铁网，侧头安静地看着天边的一片火烧云不说话。
“……”
祝云潻两肘撑着桌面，在灯光下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头发。
半晌后他叹口气，拿起笔在信纸上缓缓落笔写下:
【我的日子是译员，
他为什么译不出我和时光之间的对话？
我如何对我的日子说：
“我住在你那里，却未曾抚摸你，我周游了你的疆域，却未曾见过你？”】

第二十二章
周一回到学校时,祝云潻守信用地带上了那封信纸，一进教室，刘诚就毫不意外地凑了过来。
他还颇为惋惜,“阿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别的东西吗？单单情书不会太单调了吗，配上这些玫瑰啊蜡烛啊,简直是浪漫感拉满，还不得妥妥拿下。”
“不。”祝云潻拒绝,他才不学偶像剧里，把玫瑰蜡烛摆在宿舍楼下摆成爱心形表白的那一套，动静闹得那么大,隔天整个学校都得传遍了，传到老师父母耳朵里，他回家非得被他爸扒掉一层皮不可。
“好吧。”刘诚不舍地收好东西。
祝云潻慢悠悠地磨蹭了一天，直到晚自习开始都没有所动作,刘诚也没催，表白这件事本身就需要一定的决心，还得担心被拒绝后的心理创伤,当然急不来。
等到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祝云潻终于抓起书包，抽出那封情书，走出教室拐去一班的方向。
刘诚旁边的男生见状,赶紧用手肘戳戳刘诚，“哎,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看什么看,收拾你的书去，是兄弟就要在背后默默支持。”刘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