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人士(更元)

祝云潻少见这种在面前真人上演的法式热吻，眨了眨眼还没回过神来地盯着看，下一刻双眼就被大掌给轻轻拢住，遮去了视线，沈观捏了捏他的腰部，“好了，不看了，这样不礼貌。”
祝云潻拿下他的手，“哦。”
下了缆车，他们在小岛上绕了一圈，下一站是庞大的哥特式圣安德烈教堂，参观了穹顶精美绝伦的壁画，以及停在苍松翠柏间的乌鹃，从瞭望台的天空之塔到海洋馆内罕有的粉红色弓背海豚，到最后的富有文艺气息的音乐剧，片曲的结尾，有入戏者潸然落下。
几天下来，相机里的内存已经岌岌可危。
祝云潻挑拣了几张，凑了九宫格发上了社交平台。
有眼尖的粉丝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所在地，但这并不是大部分人的关注点，粉丝们更加在意的是照片里出现的另一人，虽然只是一点边角，但却让粉丝们纷纷回想起了上回的直播，于是个人超话里又热闹了一阵。
祝云潻洗完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不经意发现自己微博的关注列表里有一个叫“钱不是问题”的陌生号，他点进去发现这个人转发了他九宫格照片的那条微博，并配了条文字:祝福，新加坡很美。
祝云潻仔细回想也不记得这人是谁，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关注的他，怀着好奇翻了他以前发的微博，脑海里这才若隐若现地浮起一点很多年前的记忆。
沈观前脚走出浴室，后脚就被祝云潻扯进被窝里，他把手机屏幕往沈观面前一凑，“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叫钱末的人，你还记得吗？”
沈观道:“不记得了。”
祝云潻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眯眼笑得开怀，“怎么会不记得了，三楼拐角处的那间空教室，当时就是他闯了进来。”
他这么一说，沈观才有了印象。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
只是那时的沈观满眼只有眼前的人，只依稀记得是有个人忽然闯了进来，而后慌慌忙忙又跑了出去。
那时教导主任正严抓早恋的学生，祝云潻怕他说出去，事情从学校传到了祝父祝母的耳朵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去找了几次钱末，那小子脸皮特别薄，和他说话结结巴巴的，总是脸红视线到处乱飘，被周围的同学看到了，还以为他在调戏钱末。
“哈哈哈……”祝云潻笑着去摸沈观的下巴，“你说你这对象当时是不是谈得太隐蔽了，我还因为钱末被教导主任叫去办公室，让我不要耽误好学生呢。”
“耽误不了。”沈观低笑着和他贴了贴鼻尖，掌心贴着他的后颈摩挲着。
祝云潻弯眸，他觉得这一趟旅程来的格外划算，他已经想着早几年退休，然后等沈观也退休了，他们就有充裕的时间，把当年谈恋爱时写在愿望清单上的事情统统做一遍。
新加坡旅程结束后，因为种种事项推迟许久的小简的婚礼终于在选定的场馆举办了，祝云潻与沈观回国恰好赶上，场馆内装饰精致亮眼，工作室的人纷纷来捧场。
沈观那一身看似精简的西装实则穿上有些麻烦，祝云潻到婚礼现场还没看见他人，于是绕去香槟台，拿了一杯慢慢地喝。
这种时候新娘的捧花自然是人群目光交集的热点，工作室里单身人士还很多，祝云潻身为已婚者，自然有意不会去抢那只捧花，只是脚步退让间，没注意踩到了一只掉落的空瓶罐。
祝云潻往后一歪，猛然栽落到了铺置的白色茉莉花堆里，花香瞬间浸入鼻息间，撞了满怀，隐约间听到有熟悉低沉的一声“小宝”，而后他就被从花堆里捞了出来，落入了坚实的臂膀里，白色晃过眼的瞬间，他觉得这人好像来时就带着芬芳缠绕的酒香和茉莉香。
那一刻，仿若整个世界在眼前盛开。

第十九章
四月份的N市天气略微燥热，阳光在碎石道路上洒下道道斑驳的痕迹，透着薄薄的晨雾，交换了几分湿润，像是张开了透明濒蒙的翅膀，路过的人们猜想其中的隐喻，尾落的是一声快门声。
祝云潻一手撑在车窗边，盯着外面的风景出神，祝妈妈坐在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小宝，你哥哥这周六的航班，你周五放学后早点回家，我们出去吃，送送你哥好吗？”
祝测去国外修学，这一去至少两年不能回来，祝云潻嗯了声，看上去既不难过也不开心。
祝测开着车，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难得什么都没说。
目送祝云潻提着书包走进学校大门后，祝妈妈捶了下祝测的肩侧，“你这张嘴，怎么该你说的时候不说，你这一走，可是连小宝
高考都见不上了。”
祝测摸了支烟出来点上，他咬着烟含糊道:“哪这么夸张，打个视频通话，不是想见就能见了。”
“那能一样吗，”祝妈妈道:“算了，就不能指望你什么，回家吧。”
祝测把烟头往垃圾桶里一扔，坐上驾驶座，黑色的轿车缓缓行远。
祝云潻昨晚熬夜打游戏，刚刚在车上就强忍着没打哈欠，他提着书包慢吞吞地回了宿舍，把书包往书桌上一扔，倒在床上抓过枕头盖住脑袋就开始睡觉。
刘诚在教室走廊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郁闷着，不曾想转头迎面就碰上了秃头班主任。
“刘诚，有看见祝云潻人吗？”
“没看见，”刘诚觑了眼时间，“老师，晚自习还没开始吧？”
班主任摆摆手，“我知道，这小子的住校手续还没办齐全，上周让他今天早点来，看来都忘在脑后了。”
不会又是在宿舍里闷头睡大觉了吧……刘诚也不敢说，默默遁走了。
祝云潻住校主要是由于祝妈妈工作上开始忙碌起来，不想她三天两头地两地跑，他又说服不了她，祝妈妈觉得总吃外卖和速食食品没营养不健康，于是祝云潻干脆提出住校，三餐就学校食堂里解决。
因为他是学期中途插入住校生的行列，大部分宿舍的床位早就满了，除却一班以外，一班没几个住校生，他们成绩在校里名列前茅，少不了家长在背后的呵护，于是祝云潻一个五班的学生，搬进了一班的宿舍里。
一班的宿舍里只住了两个人，祝云潻整理床铺时，发现和他对头的那铺格外的整齐整洁，他的生活用品很简单，色调单一，看着是个性格寡淡的人。
祝云潻闷头睡了会儿，忽然被一点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他拿开枕头双眼朦胧地侧头看去，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情绪浅淡的黑眸。
宿舍的阳台恰好连着树苍茂的枝叶，风吹拂时带起沙沙的声响，天边还残留着一抹落日的余晖，映照在他的眼尾，好似神明落下的宽容而温情的吻。
祝云潻在住校之前，只从刘诚口中听过几次他，这是第一次面对面近距离地打照面，祝云潻也没想到他的对铺竟然会是沈观。
“你……”
他刚要说什么，沈观只低头看了眼腕表，淡声提醒道:“晚自习要开始了。”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书转身出了宿舍。
祝云潻随便扒拉几下睡乱的发丝，手一撑从床上下来，也跟着出了宿舍。
两节无聊的晚自习下课后，刘诚凑过来揽住祝云潻的颈脖，笑着问他:“住校生活怎么样啊小少爷，一班都是群只会死读书的呆板子，宿舍里是不是都没人可以聊聊天？”
祝云潻不置可否地嗯哼了声，他视线朝教室门口瞥了眼，随即压低声音和刘诚说:“最后一节晚自习没老师，走不？”
刘诚爽快地应下，“行。”
他们两人一拍即合，特意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从教学楼人少的东侧楼梯走下，这个时间点跑去操场打篮球太惹眼，很容易被教导主任捉住，他们就绕去了小卖部，买了饮料和零食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刘诚拆了包薯片，一边与祝云潻诉苦道:“我模考成绩的事情没瞒过我妈，都怪刘晓那死丫头告状，我妈说以后期末考模考都不管我了，但我要是高考没摸上二本线，就送我当兵入伍去。”
“怎么，你吃不了那苦？”祝云潻调侃道。
刘诚心虚地摸鼻子，“苦不苦什么的都是其次，主要是我想学计算机，或者去打电竞！就是那种职业电竞，但我妈肯定不能同意，”他说完，又问祝云潻:“你呢，有想过毕业以后要做什么吗？”
“我……”祝云潻思索片刻，“没想好，感觉做什么都能接受。”
刘诚正要吐槽他没志向，这时小卖部的店员出来倒垃圾时瞧见他们，好心提醒道:“小同学，每天晚上都会有巡逻的老师来这里买烟，你们要是是逃课的话，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上课吧。”
“巡逻的老师？”刘诚耳朵一竖，连忙去问那老师长什么模样，一听秃头加条纹衬衫西装裤，那可不就妥妥的教导主任吗！他赶紧拉起祝云潻，“走，我们快走吧。”
他们为了抄近道，回去就没走东侧楼梯那边，可刚走到三楼，还没到拐角处时，就听到了有人谈话的声音，其中就有教导主任那熟悉的令人畏惧的声音。
刘诚头皮一麻，暗道要遭殃。
在他差点一脚踏出拐角处时，祝云潻眼尖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两人侧身掩在下楼梯道的阴影里，屏息不敢出声。
“忆晴，省级数理竞赛你是第一次参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你的搭档沈观，他在上一届的优秀成绩想必你也听说了，要不耻下问，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好的老师。”白忆晴乖软的声线传出。
刘诚瞪大眼睛，用手肘戳戳旁边的祝云潻，那可是白忆晴啊，听说父母都是政界大腕级人物，从出生起就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般的存在，试问长得好看性格成绩又好的人，有谁会不喜欢？
祝云潻没搭理他，教导主任的声音又适时响起:“沈观，老师知道你压力大，所以你就带这一个，别的人老师绝不给你安排，组里的老师对你期望都很大，希望你今年也要加把劲。”
“好。”沈观只简单地回了个字，他的声线又低又磁，听得人像是被挠了似的，心里头直发痒。
教导主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行，你们两个先别走，我让人去取表格了，一会儿拿回教室里填好了明天交我这儿。”
居然还不走！刘诚杵着有点急了，他用手戳了戳身旁的祝云潻，本想示意他原路返回去，却不料恰好戳到了祝云潻的口袋，里面零食包装袋发出了咯啦的声响。
教导主任正拿着手机回消息，所幸并没有听到，但那不大不小的声音还是被站在走廊入口最外侧的人收入耳中。
沈观两手插在上衣校服口袋里，眉目淡然地垂眼望下瞥去。
祝云潻几乎是一抬眼，就看到沈观的视线正停留在他身上。
“……”
不知为什么，祝云潻不觉得他会告状，他下意识地就觉得沈观不是那类爱多嘴管闲事的人。
果不其然，除了盯着他看以外，接下来沈观都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最后是送表格的同学终于有惊无险地赶到，祝云潻和刘诚也成功脱身逃回了五班教室。
只是刘诚在座位上坐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阿潻，我怎么感觉刚刚那个姓沈的一直在看你，是我的错觉吗？”
祝云潻也摸不清，除却现在住在同一间宿舍，算的上是室友以外，他和沈观就没有其他交集了，祝云潻甚至都不确定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晚自习铃一响，刘诚抓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猴急地就要窝回宿舍打游戏去，“先走了啊，明天见！”
祝云潻两手空空地回到宿舍，在浴室里洗完澡，肩膀上搭着条白色毛巾，发尾湿漉漉的，一出来就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前低头学习的沈观，他笔尖沙沙地动响着，眉目专注，丝毫不被外界的声音所影响。
他很努力，老实说，祝云潻先前没接触过一班的人，从来只听闻他们耀眼的成绩，这是头一回见到背地里所付出的汗水与不易，撇开是否有天赋可说，沈观确实配得上那些赞赏与艳羡。
祝云潻往床上一躺，侧身手臂曲着垫在脑袋下，他刚搬入宿舍的头一个星期因为认床辗转反侧而睡不着，但是现在已经能看着沈观书桌上的台灯发出的光酝酿出睡意，不一会儿就呼吸清浅地睡了去。
另外一位室友捧着书扶了下眼镜，眯着糊糊的视线看向祝云潻那边，惊叹道:“这么早就睡下了？”
五班的学生都这样的吗？
沈观笔尖一顿，他放下笔，转身目光投向对铺的床，祝云潻仍旧正对着他这边躺着，他的睡裤是宽松的五分形，露出白皙的膝盖和小腿，看着瘦削，又不失男生的力量感，正闭着眼呼吸均匀。
男生咕哝道:“哇，他睡觉好轻啊。”
沈观目光在祝云潻脸上掠过，又收回来，眼眸里映透着浅浅的灯光，思绪有瞬间的飘忽，他视线倏忽一移，看
向了隔着薄薄的窗帘有道人影晃过的阳台。
“哗”一声落下窗帘被拉开，一名男生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攥着裤腰带子，“憋不住了，二狗那傻逼又霸占厕所，学霸，借你们厕所用一用！”
室友看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他又翻阳台！被宿管抓到了可得连累我们。”
那男生推窗的动作有些大，一阵风吹进来，飞起的窗帘一角拂到了沈观的书桌，把原本静置在桌面上的黑笔推掉了地，咕噜咕噜往外滚去。
沈观默不作声地起身去捡，只是手指刚触到黑笔时，头顶上忽然传来微不可查的一哼声，沈观刚抬起头，就对上了祝云潻睡意朦胧的双眼，他显然是被刚刚的声音吵醒了，手肘撑着床铺略微撑起上半身，表情呆呆的，嘴唇睡得泛着一点红润，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模样。
沈观一时顿在原地没动。
直到室友转头看到他们凑得有些奇怪的近，忍不住叫了声沈观的名字，他才低眉装作无事地捡起地上的黑笔，起身回到自己座位。

第二十章
祝云潻坐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可乍一看到昏黑的周遭和书桌上的灯光,他没有犹豫地选择重新躺了回去。
沈观表情淡淡地背对坐着，手里握着黑笔，却意外地对着题目迟迟没有落下。
头天早上祝云潻刚踏进教室的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刘诚的哀呼声:“哥对不起——你上次借我的游戏机被秃头给缴了！”
祝云潻:“什么？”
旁边另一个男生打笑道:“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昨晚秃头突然来宿舍里突击检查，我提醒他了不信，还踹我一脚,真该！”
刘诚赶紧凑去抱住祝云潻大腿，“你那游戏机多少钱，我陪。”
祝云潻看他，“那是在floer网上抢的限量版,用钱怎么说？”
刘诚一脸灰败，就算不是限量版，就单是在那网站上抢的,他身上这点生活费也赔不起，回家了和爹妈说，还得被捅破了他在学校打游戏被抓的事情，狠狠挨一顿揍。
祝云潻:“不要你赔,我看看找机会能不能拿回来。”
“别说，还真有可能,秃头收缴的那一大堆小说游戏机什么的都堆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只破纸箱子里,我上次经过的时候瞥了眼，琳琅满目的都快满了！就秃头那眼神,少了一只他估计发现不了。”刘诚旁边的男生说道。
“我去拿，”刘诚立即说:“保证给摸回来。”
祝云潻:“不行，办公室门口有监控，秃头以为这个游戏机是你的，万一被发现没了，你肯定是第一怀疑对象，没被拍到进办公室的证据，他就说不了什么，过两天所以我自己去。”
刘诚满眼感动:“哥……”
祝云潻:“你给我写一星期的作业。”
刘诚:“哦。”
两天后恰好是学校举办社团活动，道路两侧铺满了摊子，人声喧闹，人群大都聚集在外面，教学楼里人影稀疏，楼道里都安安静静的。
祝云潻故作不经意经过，瞥见秃头老师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但钥匙插在门上，看着是开会去了。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敲了敲然后推门走进去，办公室里果然没人，他默不作声地把书随手一放，走到桌前蹲下把沉重的纸箱拉出来。
里面东西又杂又多，祝云潻翻了几下没找到，又时刻担心有人推门进来，蹙眉有点急了，终于在一本小说下找到了被压着的游戏机。
然而在拿起的一瞬间，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被人从外面开了。
祝云潻一僵，视死如归地抬眼看去，却发现来的人不是老师，而是正巧来送资料的沈观。